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龙族帕西)烟青色 作者:薄釉 文案 就像是两只动物在互相舔舐着对方身上的新旧伤痕然后互相依偎着取暖。 我们是那样的相似,有时候我看着你……就像看着我自己。 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情感本应经过漫长的岁月沉淀而愈加绵长,可是我对你早年的记忆实在太过单薄,就连泛黄褪色的旧胶卷都比我对你的记忆要鲜活明亮些…… 父亲,兄长,家人,情人……他就是这样不动声色的贯穿了她的整个人生,他就是她的人生。 你曾说过我比自由好,但一旦你尝到自由的滋味就会像是吸食毒品一样上瘾,那时帕西.加图索将什么都不是…… 克洛哀.古尔薇格……克洛哀……我的小克洛哀…… 这是一开始就能凝望到的结局,一路向死的轨迹。 内容标签:原著向 边缘恋歌 现代架空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帕西·加图索,克洛哀·古尔薇格 ┃ 配角:庞贝·加图索,恺撒·加图索,艾哈迈德,谷穗 ┃ 其它:无法得到的救赎,泯灭人性前的最后一点温度 ================== ☆、克洛哀   雨淅淅沥沥的溅在车窗上的时候,帕西觉得耳边像是有金属倏然划出尖锐的冷硬的响动,他条件反射的单手捂上了一侧的耳朵。   视野突然模糊成了一片惨白的空茫,像是曝光过度的胶卷,周围的景物只剩下了浅浅的线条和轮廓……在这之后的短短几秒钟里,似乎有光影从他眼前飞掠而过。   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他就看到周围的景物渐渐显出了原有的色彩,在他的视线里微微扭曲着。   帕西不动声色的放下了捂住耳朵的那只手,拿出黑色的方帕把濡湿了手心的血液擦拭干净。   他抬眸看见后视镜里映出他一双略显诡异的眸子,他的右眼瞳孔里此时流动着浅浅的熔金,但仍依稀能分辨出一些原本的湛蓝色泽。   帕西习以为常的伸手把额发往下撩了撩,堪堪遮住了眼睛。   他刚接受血统提纯不久,身体的强度还未能完全适应这种巨大的力量……他的听觉变得敏感异常,黄金瞳开始无法正常开关,因为遭受到一定程度的反噬他的身体变得比以前更加容易受伤。   说到底……只是需要变得更强而已。   他稳定了一下自己的状态才打开车门下车,在雨中撑起了一把英伦风的纯黑色的伞。   他的腰背挺的笔直,剪裁精致的西装和风衣勾勒出他修长利落的身体线条。   细雨朦胧里,他属于意大利人的深刻的脸部线条被柔和出了一种温润的清隽,眉宇间的光泽如冰似玉。   他拿出一串铜质的钥匙挑出一支□□了面前别墅已经开始上锈的锁眼里,随着“吱呀”一声的响动,那扇连白油漆都斑驳脱落的大门被缓缓推开。   别墅的前院的地上落了厚厚一层的枯黄的落叶,踩上去倒是意外的柔软。帕西的目光游离着,发现枯死的藤蔓已经纠缠着爬满了整个院墙。   腐败的死亡的气息笼罩着整个庭院……已经快要满溢了。   距离上一次来这里只是过了两个星期就弄成了这个样子,那么这段时间里那个人是一次也没有出来打扫过。   帕西沉吟了一下,大致猜到了这两个星期里又发生了什么,就果断的走上前打开了前厅的大门。   屋子里的气息沾染到肌肤上有着阴冷潮湿的触觉,帕西捕捉到了空气中的丝丝血气。   循着这股味道他挪步到卧室门口,抚上门把手时他觉得自己的神经迅速的绷紧了,心里隐隐的产生了无法遏制的抗拒。   但他仍然压下把手打开了卧室的门,这是他的工作他并没有任何拒绝的资格。   甜腥的糜烂的味道在这一刻肆无忌惮的刺激着他的鼻腔,他在一片黑暗中按下了电灯的开关让强烈的灯光把屋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映照的纤毫毕现。   “不要开灯。”有声音从角落里传出,透着一股子精疲力竭的嘶哑。   帕西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目光落到那个蜷缩着的人影,淡漠的就像是在看什么早已失去生机的尸体。   那个人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带起了一阵金属交击发出的冷硬的响动。   很意外的这是个年轻的女孩子,整个人都苍白的像是快要透明。她没有穿鞋,浅褐色的长发纠结着一直垂落到她裙摆下露出的一截细细的小腿上   那股甜腻的血腥味就是从她身上传出来的。帕西伸手撩开她垂落在肩头的头发,露出了同样苍白又薄削的肩膀,那里有一条极细的暗金色锁链穿透了她的肩胛把她钉在了身后的墙面上。   洞穿的锁链处裹着一层凝固了的血痂,她脖子上的那块肌肤也有着乱七八糟的血痕,有擦伤也有割伤,纵横交错着混在一起实在像个布局奇特的棋盘。   “你又犯错了。”帕西向她抛出这句话,语气平淡又让人不容置疑。   “我可控制不了自己犯错。”女孩对着他露出嘲讽的笑意,她的眸子是极淡的冰蓝色,天生就透着一股子冰冷的味道,“你不是也一样吗?”   帕西正在给她打开贯穿肩胛的锁链,忽然被她握住了右手,冰冷的感觉迅速的浸透了他的全身,耳边却响起了她意味不明的笑声:   “你还是没有适应力量啊……帕西加图索。”   顺着她的目光,帕西看到自己被她握住的右手食指的指缝里残留着一抹极细微的暗红色,是之前他耳朵出血后没有处理干净的血渍。   女孩把鼻子凑上去嗅了嗅:“果然是你的血。”   帕西只是抽回了自己的手,没有给她任何的准备时间就把锁链从她的肩膀里抽了出来,他听见她发出了一声闷哼,他感觉到自己手下她的身体已经因为突然的剧痛而开始无法控制的痉挛。   既然每次都要受这样的苦为什么不能学会控制自己一点呢……他还在她这个阶段的时候一直都有着惊人的自制力,这为他免去了很多肉体上的痛苦。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女孩一把攥住他的领带把他狠狠的扯到自己的面前,帕西对于她的任何动作都基本不会做出反应,就由着她的气息洒在自己的脸颊上:   “我不是你……我不是心甘情愿的,你们有什么资格要求我管束自己?”   她的情绪很激动,一把就把帕西从自己的身边推开,顺手捞起了帕西带来的黑色手提箱,有些踉跄的向着客厅走去。   “我知道你很讨厌我……”女孩听到他跟在自己身后的脚步声突然又笑出了声,语调里竟然还有着微妙的愉悦,“那些人让你做我的监护人不过是因为用途相似罢了,你自己都是一个注定要死的人,可你看着我的眼神总让我觉得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   她打开手提箱,把那些不明用途的药品一股脑的全往嘴里胡乱灌了一通,然后拧开消毒水的盖子就向着自己肩膀上的血洞淋了下去。   帕西看她近乎神经质的做完这一切,才拿起了那把黑伞打算离开,他来这里本来就是例行公事,这里的一切本就不可能带起他情绪上的任何波动。   “克洛哀古尔薇格。”帕西唤出她的名字,推开了那扇大门微微转头,他的脸被外面的光亮和屋内的黑暗打上了奇怪的光影,“以后我会一个星期来一次。”   “哦。”克洛哀直到他关上大门带走最后一丝光线,才木木的应了一声,然后把那个黑色的手提箱狠狠的砸在地上不停的用脚去踹它直到它四分五裂到再也拼凑不起来,她才仰起那张苍白的脸发出了一声轻笑。 ☆、奶香   黑色长裙的裙摆随着她下床的动作拂过她苍白的脚背。   克洛哀裸着脚走到窗台前一把撩开了厚重的黑色天鹅绒的窗帘,初晨淡淡的阳光透过窗户的双层玻璃在她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映出了破碎的金色。   本是很暖很柔和的光线,她却像是突然遭到了什么无法忍受的强光照射一样用力的捂住了自己的双眼,在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后就直接双膝一软跪伏在了地上。   克洛哀大口大口喘着气,额上冒出了细密的冷汗。她缓了好一会才扶着墙壁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她闭上眼睛一点一点的把窗帘推开,直到阳光浸沐到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感受到身上久违的暖意,她才把眼睛缓缓睁开,花了好长时间才适应了这种明亮的光线。   她在这种清澈明丽的光线的映衬下,难得的有了一丝鲜活的生气。   克洛哀觉得自己的心情不错,就在梳妆台前坐下,开始梳理一头凌乱的长发。   她花了一些时间才把那些纠缠在一起的发丝全部梳顺,她那头浅褐色的长发微卷,梳理整齐后泛着丝绸一样的柔光,倒是难得的漂亮。   看着镜子里自己的额发已经长的越过了眼睛,忽然就想起了那个男人总是用金发遮住他海蓝色的双瞳……她的心里闪过一丝烦躁,立刻就将额发梳到了一侧把整张脸都露了出来。   其实她有着很精巧的脸型,额头光洁下颔尖尖,无论是正脸的轮廓还是侧脸的线条都是西方人里少见的偏向东方的细致清丽。   但她的眼窝微陷,眼形修长眼尾微翘,瞳孔里流转着的近乎白色的冰蓝色泽让她看上去极度妖异又不近人情,很容易让人忽视她原本无害的长相。   克洛哀放下梳子后,习惯性的弯腰抚了一下自己的右脚脚腕,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她依然能感受到金属冷硬的触感。   她撩开了自己的裙摆,她纤细的脚腕被严丝合缝的套上了一个黑金色泽的金属环。   那个金属环实在是太贴合她的脚腕轮廓的就像是从她的肌肤上长出来的一样,那上面刻满了晦涩难懂的符文,她用指尖扫过凹凸不平的金属表面然后又放下裙摆把它遮挡了起来。   不得不说她总是穿着长裙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自己不想看见这个金属环也不想让那个人看到……其实无论遮不遮,她和那个人都是知道这个金属环的存在的,她很清楚自己只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克洛哀扔下手上的梳子,径自走出了卧室一路奔过去推开了前厅的大门然后二话不说的拎起清扫工具就开始收拾一地乌七八糟的落叶。   她的清扫速度很快,腐败的叶子装满了整个垃圾筐,院子的地面很快就被收拾出了点原本的样子。   克洛哀看着灰扑扑的地面,略微思索了一下就拧开了院子里的水阀,捡起了连接着龙头的水管。   清澈的水流从她举起的水管中喷涌而出,很快就把地面上的灰尘冲刷的一干二净。她似乎从中找到了一些趣味,就一把拧过水管的喷头把水管打成了一个结……她的力气实在大的吓人。   水一下子就洒了她一身,清凉的液体仿佛要把她的肌肤都浸的更加柔软,她只觉得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在惬意的舒展。   她忽然就很开心的笑了起来,笑的睫毛上挂着的水珠都在发颤。   帕西推开别墅大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克洛哀的长裙长发全都湿透了,紧紧贴住她清瘦曼妙的身体曲线。帕西没有多看,只是注意到她依然没有穿鞋。   然后下一秒他就被铺天盖地的水流吞没了……在他撩开自己湿漉漉的额发,好不容易才从让视线都变得模糊的水幕中走出来的时候,克洛哀已经扔下水管进了屋子。   他也不生气,只是帮她把水阀重新拧回原位,然后随着她走进了屋子里。   克洛哀抱着胳膊看他整个人都像是在往外渗水,但是她难得的能看见他露出那双漂亮的海蓝色眸子里,她的表情有些微妙:   “你看上去就像一只被雨浇蔫了的狗。”   “你也是。”帕西非常绅士的在嘴角勾起了一丝微笑。   他知道这是克洛哀最正常也是最好相处的状态,其实在她还算正常的时候里他们的相处还能勉强称作“融洽”。   “一起吃个饭。”克洛哀丢下这一句话就径自去了浴室,把帕西一个人丢在了客厅里。   帕西似是习以为常,他脱下湿透的风衣和西装外套,只穿着衬衫熟门熟路的走进了厨房打开了冰箱。   冰箱里的食材还是完完整整的陈列在那里,一次也没有被动过。   帕西无法想象她平常究竟是靠着什么果腹,或者说她除了这种和他一个月一次的“共进午餐以便交流感情”根本就没有吃过任何东西。   他不再去想这些事情,挑出几样食材挽起衬衫袖子就开始准备午餐。   在他把鳕鱼浓汤和煎的六分熟的小牛排端上餐桌的时候,克洛哀才从浴室里走出来在餐桌前坐好。   她吃饭的姿势很优雅,是那种长年被训练出来的机械的优雅,她划下一小块牛排噙在嘴里,香浓的汁液就浸透了舌尖瞬间唤醒了她的味蕾。   帕西只是用一支小银勺慢条斯理的喝着自己的那碗鳕鱼汤,偶尔喝她搭两句话。   “你总是不穿鞋。”   “鞋一只都找不到了,你下次来给我带一双。”   “什么样子的?”   “艳丽点的……我还从来没有穿过高跟鞋。”   “好。”   他们能像这样如此和谐的相处的次数屈指可数。   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在应对她突如其来的情绪狂躁导致的一些疯狂的行为……或者是看着她因为无法控制自己的言灵而受到肉体上的血腥惩罚……他们共进午餐常常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她就会把红酒泼到他的脸上顺便把摔碎的酒杯玻璃片扎进她自己的手心里。   但是他并不会生气或者是留意,他像是一个观测者,冷漠的看着这个像极了当年的自己的用途的试验品因为血统和药物的原因做出种种匪夷所思的行为然后加以记录……毕竟他是她的监护人有做这些的义务不是么?   在帕西离开的时候,克洛哀还破天荒的给了他一个告别的吻面礼。   她冰冷柔软的嘴唇触到他脸颊的时候,他第一次发现这个女孩身上原来除了血腥味还可以有别的味道。   那是……像婴儿一样的融融的奶香味。    ☆、惊魂   极盛的阳光透过客厅的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在洁白的大理石地面上洒下了满地斑驳的淡金。   克洛哀蜷着双腿躲在厚重的窗帘后面,怔怔的看着被落地窗的窗框格挡的零零碎碎的满地阳光……她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   但她仍然固执的保持着这个姿势看着阳光发呆,偶尔抬眸看一眼窗外的天空……秋日的天空澄澈如洗像是没有杂质的水晶,偶尔有飞鸟掠过留下几抹淡淡的白色痕迹。   她实在是太入神了以至于帕西进来的时候她也没有立刻察觉,直到他走到她面前微微俯身挡住了她视线里的光亮。   克洛哀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抬脚就踹了过去,被帕西不动声色的避开了。   她仰起头看着他有一半都埋在阴影的脸,他那双海一样深邃的眸子微垂着泛着点点微光,薄削的唇角抿成了一条线。   “还没到时间。”克洛哀觉得自己的腿有些发麻就没有站起来,目光落到他脚上那双高级定制的黑色皮鞋上,“你应该在下个星期的前天出现在这里。”   帕西放低了声线,让声音听起来尽可能的柔和一些:   “你不是要鞋子吗?”   克洛哀听见他的衣料摩擦着发出窸窣的声音,他半跪了下来好让自己的视线与她勉强平齐。   他们离得很近,克洛哀可以嗅到他身上惯有的清凉的薄荷味道。   其实一直都是这样,在她意识模糊时鼻腔里只有满溢的甜腥的血味时,这股薄荷的清凉总是会在某个时刻丝丝缕缕的钻进她的嗅觉神经让她找到一丝清醒,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努力的睁开自己的眼睛,映入眼帘的无一例外……都是他的眼睛,那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湛蓝色的海。   帕西打开手上黑色的匣子,拎出了一双做工精致的酒红色高跟鞋。   细腻的小羊皮材质,细长的鞋跟底部裹着一层透明的说不上材质的晶体,估计是为了让人更好的保持重心才有的设计。   克洛哀歪头看着那双高跟鞋,很漂亮而且符合她的要求,低调却不失艳丽的深酒红色,鞋跟极细却做的非常别致没有任何违和感。   她知道的,帕西加图索总是能完美的满足人们的一切要求,不仅仅是她的,还有他所侍奉的加图索家的……一切要求。   她思及此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加图索家的高级秘书……加图索家的战争机器……竟然被强迫着把他宝贵的时间浪费在一个微不足道的囚徒身上,真的是……可悲又可笑。   她这么想着就真的笑了起来,接过那双高跟鞋然后把它们用力的摔在地上,站起身就打算离开。   但是下一秒她就被人捉住了脚踝,帕西手指上的温度迅速烧灼着她冰冷的足上肌肤让她忍不住开始发抖……其实他没有用力但是她却悲哀的发现自己在这一瞬间失去了所有挣脱的力气。   帕西抬起她纤秀的脚帮她穿上那双高跟鞋,羊皮柔软的材质一点点的贴合她的肌肤,鞋型和她的脚部轮廓吻合的天衣无缝。   在黑色长裙和酒红高跟鞋的反衬下,她素色的脚背更是苍白到刺目。   “好了。”帕西轻轻吐出这两个字然后缓缓站了起来。   她穿上高跟鞋后的身高堪堪到他的鼻尖,所以他很轻易的就能看到她脸上细微的释然的表情,他知道她现在的状态算是被安抚的很好。   “我下个星期再过来。”帕西拎起那个已经空了的鞋匣,在嘴角勾起一个礼节性的温和的笑容,没有再多看她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他在走出那个别墅的时候才觉得自己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觉得自己的后颈处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在前天晚上接到那个通知的时候,他就彻夜不眠的完成了所有的准备工作,最后一项就是在克洛哀接受血统提纯前尽量稳定好她的情绪……是的只是“尽量”而已,她的状态实在太不稳定,他也无法断言她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疯狂行径。   他的精力有些透支,但是他在克洛哀接受血统提纯之前是没有办法挤出休息时间的,他是她的监护人必须负责到底。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一直压抑着心头隐隐的不安,尽量把注意力转移到总结克洛哀的各项数据报告上。   但是到了后半夜的时候,一声比一声急切的机密警报还是如此明确的告诉了他那边出事了。   在他赶到别墅时,冲击着他视野的就是映红了半边夜空的火光和弥漫在整个别墅里的硝烟。   目光所及之处几乎都是被巨大的冲击波给炸出的废墟,墙壁上的粉尘簌簌劈头盖脸的浇洒在那些实验室人员的头上脸上。   “帕西先生。”穿着白色实验服的老人看着他立刻快步迎上来,形容狼狈但是语气依然有条不紊,“克洛哀古尔薇格拒绝配合实验,我们无法阻止她因为情绪失控而导致的言灵爆发,所以现在——请你进去制服她。”   “我知道了。”帕西微微颔首,语气依然温和,但他湛蓝的双瞳陡然爆发出了极粲然的熔金色。   他奔进别墅的动作像是一阵狂风,口中吟诵出古老晦涩的语言。   言灵“无尘之地”。   他的周身爆出了一个完全真空的领域,无论是脚下流淌的鲜血还是飞溅的固体碎屑都在刹那间被隔离在他领域之外。   克洛哀就木然的站在一片七零八落的尸体中间,她瞳孔中的金色刺目耀眼……似乎随时都会融化着流淌出来。   在看到帕西的一瞬间,她突然就朝着他的方向狂奔起来,长裙和长发在火光中扬起凌乱的甚至有些散漫的弧度。   帕西迅速判断着她的动作,大脑疯狂的转动着计算好怎样才能在制服她的同时把她遭受的肉体伤害降到最低,这甚至精确到了每一个角度上的细节。   从思考到实行只有短短十几秒的时间,他在她奔到自己面前的一瞬间撤去了言灵,拔出了一直隐藏在风衣内侧的奥古斯都。   他拔刀的速度和挥出的力道都暴烈的像是雷电,刀光雪亮,极速的穿梭在他能考虑到的所有角度。   但是在克洛哀接触到他身体的瞬间他就意识到自己犯了无法挽救的错误——   她没有朝他计算好的任何一个角度发出攻击,只是拼尽了全力的撞上了奥古斯都的刀锋,速度快到他根本来不及收回动作。   在奥古斯都贯穿她的身体把她滚烫的血液喷洒在他的手上脸上的时候,他条件反射的伸手揽住了女孩坠落的身体,随后几近震撼的反应过来克洛哀的这个动作……只是想扑到他的怀里而已。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她的脚上还穿着那双酒红色的高跟鞋……有大量的血顺着她纤细的小腿淌下,迅速的染红了她素白的脚背。    ☆、妥协   冰冷的水流一遍又一遍的冲刷着他的双手。   帕西不知道自己究竟洗了多久,他只是近乎机械的重复着洗手的动作,原本细致的手上肌肤都被浸泡的发皱发白。   但他仍然觉得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一刻不停的烧灼着他手上的每一根脉络……这种烧灼隐隐还有着朝他全身的神经末梢蔓延的趋势,无时无刻的不在提醒着他……他的手上浸透了那个女孩的血。   在他伸手揽住克洛哀坠落的身体的短短的几秒钟内,她拼尽全力的伸手攥住了他的衣领把他们之间的距离刹那间缩短到零……奥古斯都在她胸口被贯穿的血肉里几近没柄……那一瞬间他恍惚的听见了克洛哀内脏被绞破发出的细微又清晰的碎裂的声音。   她裹着满身烫到他发颤的鲜血去拥抱他,让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女孩的身体也是可以那么暖的。   在一片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气里,他竟然莫名其妙的捕捉到了一丝融融的奶香味……当他反应过来这是克洛哀身体最原始的味道时,他的心里不可遏制的产生了一丝近乎内疚的怜悯。   可是为什么呢……她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呢?   帕西突然停住了动作,仰起头缓缓的撩开了自己的额发。   他面前素白的墙壁上镶嵌着一面巨大的镜子,即使在没有开灯的黑暗的环境里他也能看见自己的眼睛产生的惊人的变化。   左眼依然是清澈的海蓝,右眼却像是流动着融化的黄金……那种极粲然的金色现在是完完全全的盖住了他原本的眸色,况且他已经……彻底的无法关闭右眼的黄金瞳了。   帕西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自己的眼眶周围细细摩挲着,窗外有月光折射进来在他的眉宇间映上冰凉的淡白色,愈发鲜明的衬出他右眼瞳孔的金色耀眼的仿佛在燃烧……就像是半边是冰雪半边是火焰。   他知道这其中的玄机。   在今晚的事情发生之前,他的黄金瞳都还算是勉强可控的,问题就出在克洛哀身上。   他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几乎卡在了克洛哀骨骼里的奥古斯都取出来,但是取出来时她伤口里喷涌出大量的夹杂着内脏碎片的鲜血飞溅到了他的眼睛里……在细微的被灼伤的痛感之后,他能感觉到血管流转着的血液突然有了短暂的凝滞……但他从未如此清晰的意识到自己体内的某些力量挣脱了束缚开始失去控制了。   但他对于这一切毫无办法,他所能做的只有以身体为牢笼暂时的给它们戴上枷锁……他毕竟是一个活不长久的人,不是么?   一片静默的死寂里,忽然有手机铃声刺耳的响起,他按下了接听键。   “帕西先生,克洛哀古尔薇格的意识开始清醒并且提出要配合血统提纯……您作为她的监护人请过来一趟。”   “好。”   帕西重新把额发梳下遮住那双组合起来有如恶鬼的异色瞳,被水浸泡的苍白如雪的手在衣袖下缓缓的攥紧。   再次见到克洛哀的时候是在加图索家的秘密实验地下基地。   独辟的单间里有着白色的墙壁和天花板,白色的床幔,白色的枕套和被单……在一片纯然的白里……只有克洛哀是血红色的。   帕西撩开从顶端垂下的长长的西洋式的床幔,沉默的看着她几乎失去了所有生机的仰躺在那里。   但他知道她已经捡回了一条命,这种创伤对于普通人来说也许是致命的,但是对于混血种来说只能算是重一些的伤势。   这里的人只负责对她的伤势进行治疗却没有给她进行任何身体上的清洁……所以克洛哀到现在仍然像一个血人。   她身上全都是大片大片凝结的血块和血痂,全身上下竟然找不出一块能看出她原本肤色的肌肤,只有一头长发还算是能勉强分辨出是浅褐色。   她的血差点就流干净了吧……不过倒是有一半都浸在他的身上,帕西忽然极轻的叹了一口气。   他从房间的浴室里打来了热水,开始帮她处理身上的血迹。   他先是帮她擦尽了脸颊上的血迹。或许是她睡着了他就看不见她那双妖异的眼睛的缘故,她在睡梦中的面容白净单薄显出了前所未有过的乖巧柔弱……帕西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意识到她其实还只是一个小姑娘而已。   可那又如何呢……她是什么样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加图索家要她成为什么样的人。   在擦拭身体之前,帕西先脱去了她的衣服。   这着实花了他一些时间,因为她身上的一部分衣物和伤口血肉模糊的黏在了一起,就算他动作再小心再轻柔也还是在揭开衣服的时候撕扯掉了她的一些皮肉。   听着她发出沉闷的痛哼,帕西将将接触到她肌肤的手还是颤了一下。   脱掉她脚上酒红高跟鞋的时候,她没有被血沾染到的玲珑的脚趾在一片绯红色中透着死人一样的惨白。   他很耐心的一点一点的帮她擦洗身体,也不知道究竟倒掉了多少盆血水,直到她的身体全部恢复成洁净的白皙。   克洛哀完全赤裸的身体就这么暴露在他眼前,素白的几乎和床单融为了一体。   年轻女孩的身体是纤细剔透又不失曼妙的,肩胛骨和锁骨都薄削漂亮的不可思议。   但是在帕西的眼里她现在就是一个柔弱的婴儿,只是回归到了在母体中的最原始……也是最纯真的状态。   他脱下身上的黑色长风衣把她整个人都拢在了里面。他的风衣在她身上太大了……也衬得她愈发像个小小的孩子。   帕西略略犹豫了一下就帮她把风衣的边角当成被子一样掖好,在掖到肩膀那里的时候他的手忽然被人握住了。   克洛哀瘦弱的手臂从他的黑风衣中挣了出来一把攥住了他的手,她攥的太用力了连尖利的指甲都掐进了他的手心里。   她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在此时用力的睁开,却不完全显得冰冷更多的是一片对于未知的茫然。   帕西把耳朵凑到她微微翕动的唇边,听见她艰难的吐出了几个破碎的音节:   “薄……薄荷……” ☆、活着   细长的针头泛着冷冰冰的银光刺入了她颈部的大动脉。   克洛哀只是感到有一条小蛇悄然无息的钻进了她的动脉又在里面被狠狠的碾碎。冷血动物的残骸堵塞着血管让她身体的热量迅速的流失,她恍惚间觉得自己现在的每一根头发丝都凝结上了沉沉的冰霜。   冷……真是冷啊……她想象着自己已经成为了一具苍白的尸体,全身赤裸着被涂抹上了像极了她眼睛冰蓝色泽的冷冻剂然后被抛入了北极的酷寒里……   那些淡淡的稀薄的液体把她枯萎的肌肤一寸寸的冻结直到她成为了北极圈里众多冰塑中的一个……她的魂灵被困在了里面,无法挣扎也无法呐喊,痛苦即将把她彻底撕碎。   近乎黑色的暗红液体顺着透明的导管开始不断注入她的体内,每一滴都在接触到她本有的血液时产生了剧烈的化学反应……她甚至听到了自己的血液被烧焦发出的“嘶嘶”声,然后她听见了自己的喉咙里漫出了极其惨烈的叫声简直要撕裂她的耳膜……眼前的世界只剩下望不到底的吞噬性的黑暗。   这种达到了极致的痛苦似乎要把她的血肉全都磨损干净,同时也最大程度的刺激着她的大脑皮层让无数深埋在记忆里的场景在她的瞳孔里过电般飞掠……   黄昏夕阳将落的暖黄色调里,母亲柔软的手在自己的发顶摩挲,虽然记忆中的她的面容早已模糊……但她望着自己的眸光始终清澈温柔。   初见时她蜷缩在别墅的一片鸢尾花丛里看见半空中笼起浅薄的紫色雾气,转身时鼻间传来清浅的薄荷气息……黑风衣的少年浅金的发丝从脸颊上绸缎般滑落,向她伸出的手指修长干净。   那些缱绻的旧时光温情美好的让她一边怀疑着自己储存在脑海中的记忆的真实性,一边又无比清晰的意识到这是她切切实实拥有过的为数不多的有关“活过”的记忆。   克洛哀眼睛里的朦胧渐渐地化成了薄薄的雾水,混着因为眼角迸裂而溅出的血液从她苍白的肌肤纹路上一滴接一滴的滚落而下。   我也想活着啊……真的想啊……   帕西收起手里松香木的雪茄烟盒,把嵌着鸽血红宝石的银质打火机打上火苗恭敬的给弗罗斯特递上。   弗罗斯特取火点燃后就近深深的吸入一口,雪茄醇厚的芬芳就顺着他的食道滑进了他的肺里,他有些眩晕的感受到了一种独属于意大利旧式贵族的近乎颓靡的惬意。   弗罗斯特透过弥漫的烟雾去端详帕西的脸,这个孩子脸部的轮廓就算是隔着雾气也能显出独属于他的那一份清隽深刻,他侧脸的线条也太过干净利落……那种带着疏离的利落真的不像是……加图索家的人。   但是当他的目光扫到帕西那双异色的传说里只有魔鬼才拥有的双瞳时,他的心里还是起了微微的波澜……不多,只有一丝丝而已,基本可以就此忽略。   “你的眼睛一直这样也不好,多吃些药压一压吧……”弗罗斯特似乎有些感概,“活不长久的人要对自己好一点。”   帕西微微颔首应是,脸上依旧是万年不改的温和的微笑……这微笑早已经是长在他脸上的面具,无论面对什么样的人他只需要微笑就好了……反正他们总是在一遍一遍的告诉着他,他是一个活不长久的人,不是么?   一个连生命的额度都如此有限的人,根本没有必要拥有正常的喜怒哀乐的不是么?   我只要在走向我的宿命之前和这个世界一直保持两清就可以了,不是么?   “我把克洛哀古尔薇格交到你手上训练是因为你一直都做的很好,”弗罗斯特再次吸入一口雪茄,微微眯起了眼睛,“无论什么你都做的很好……但是不要忘记她的姓氏,她可是古尔薇格啊……”   弗罗斯特的语调在说到“古尔薇格”这个姓氏时有些微妙的抬高了,不知道是说给帕西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卑贱的古尔薇格啊……”   况且你们是那么相似,我只是让“现在的你”去调教“当年的你”……我相信没有人能比你自己亲手来做的更好。   帕西走出弗罗斯特的办公室时轻轻的带上了门,在他消失在弗罗斯特的视线之前都一直保持着恭敬的微微躬下腰身的姿势……弗罗斯特说的没错,他一直都做得很好,他是加图索家礼节最周到的高级秘书,也是服从一切“加图索”命令的几近完美的杀人机器。   他很多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实的活着,无论是吃饭睡觉还是执行任务他都是觉得他只是在机械的重复着生活的轨迹而已……但也许这就是他的“活着”,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活着,他别无选择。   帕西刚刚进入地下实验基地就被人领到了之前的那个单间里,他知道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克洛哀已经成功接受了血统提纯。   克洛哀和他预想的一样已经因为巨大的痛觉折磨而陷入了意识上的混沌不清。她看上去还是那么苍白如纸,但是却也没有比之前受伤后的状态更糟糕。   她身上还裹着他那件黑色的长风衣,只不过变得皱皱巴巴的一团倒是比之前看上去要合身。   他重新帮她把风衣穿好,但即使扣子扣到了最上面的一个也无法完全遮挡她领口胸口身上冻牛奶似的肌肤。   帕西想了想把脖子上为了御寒而带上的暗色格子围巾解了下来缠在了她的颈子上,恰到好处的把她裸露的肌肤给掩盖上了。   他托起她的肩背小心翼翼的抱起她,她就像被抽干了血一样个人都是软绵绵轻飘飘的,他抱着她根本找不到真实的质感,所以在离开基地的这一路上他一直都在不断的低头确认她是不是还躺在自己手上。   自己接受血统提纯的时候也是被折腾成了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吧……那时候是谁接他离开的呢?   帕西有些茫然又很认真的回忆着,最后还是不得不无奈的承认那时只有他自己而已……他一直在基地躺到了能够走动,才挣扎着一路踉跄的开车回到了自己的居所……他隐隐约约的还记起了那时的路人盯着满身是血的他时那种看着怪物的眼神。   他并没有感到孤独或者悲伤,因为他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一个人到麻木了而已。 ☆、糖果   眼前是一片浓的化不开的夜色。   她在这夜色中漫无目的的奔跑,身上黑色的男式衬衫松松垮垮的笼着她清瘦的身体,衣摆下露出的小腿的线条因为奔跑的动作而绷的笔直,像是丛林中穿梭的小鹿。   可无论她转向哪个方向映入眼帘的景物都被黑暗打上了一层斑驳的阴影……她所处的环境也是完全的陌生。   这陌生让她感到极度的不安……她在那个别墅里做了太久的笼中之鸟,几乎断掉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   其实她知道那是加图索家对她的变相的软禁。   最初被安排住进去的时候,她还会伏在窗前看着夏天庭院里的树生长出大片大片薄荷清凉色的枝叶,茂密蓬勃的过分了还能压住窗户的玻璃恰到好处的帮她遮挡上炙热的阳光……她也会看着冬天窗户的玻璃上凝结出透明的细碎的冰花,她的眉眼映在那里会被洗刷出清透的质感……   可是后来……后来呢?   后来她再也不去关心窗外究竟是春夏还是秋冬,她渐渐的失去了对四季的感知能力……后来她的世界只剩下两种抓不住摸不着却时时刻刻都能萦绕在鼻间的味道……一种是甜腥的血味,一种是帕西加图索的薄荷味。   克洛哀茫然的踏上了一条铺满了鹅卵石的小路,她没有穿鞋子,幼白的脚上裹满了之前花圃里的泥土和新鲜的划破肌肤留下的血痕。   她走到小路的尽头又走入了一条曲曲折折的回廊,回廊的形状建的精致,蜿蜒着倒像是浑然天成的溪流。   廊柱是洁白的类似于石膏的材质打磨而成的六棱柱,柱顶还雕刻着头顶金色光环的小天使……这雕刻实在太过精细华丽,天使翅膀上的每一根羽毛都栩栩如生,每一角扬起的衣袂都飘逸如飞。   克洛哀仰头静静的看着这些姿态各异的雕刻忽然就感到自己的头产生了裂开似的疼痛。   “克洛哀古尔薇格?”身后忽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声线低沉清朗透着疏离的温和。   克洛哀觉得这样的声线她一定是在哪里听过的,但是却怎么都记不起来这究竟是谁的声线。   她一时间有些茫然却也不肯转身去确认,就没有犹豫的继续朝着前面走。   可刚刚迈出一步她就被人一把攥住了手臂,克洛哀觉得自己的神经已经绷到了一个临界点,这一下足以让她几乎是暴怒的朝着身后狠狠的飞踢而出。   她肌肉里蕴藏的力量在这一瞬间爆出,帕西甚至听到了她腿部的骨骼发出了一声爆响。   他知道这是克洛哀血统提纯后的力量达到了饱和,那力量像是水一样流动在她的全身的骨骼脉络里,随时都可能因为外界的刺激而溢出体外。   但他又知道她现在的意识依然是混沌的,所以发出的攻击空有蛮力却毫无技巧可言……所以对所攻击的目标来说命中率是极低的。况且被攻击的是他……这一脚就是彻底的失去了杀伤力。   帕西的动作快的像是鬼魅,在克洛哀这一脚踢过来的刹那向右侧避了过去,他的衣袂带风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然后下一秒克洛哀就被他擒住了脚踝,帕西没有犹豫的向着她反关节的方向用力一折。   在一声清脆的爆裂声后,克洛哀像是断线风筝一样被抛了下去,却又在落地之前被帕西一把扣住了腰就这么不上不下的悬在他手臂上倒也没有摔下去。   克洛哀又挣扎了几下,觉得胸口先是撕裂般的痛楚然后转瞬像被火焰灼伤了一样,痛感一路蔓延上了她的喉咙。   她剧烈的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了一点殷红的血沫。   “伤口裂开了。”她听见那个熟悉的男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克洛哀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身子一轻好像有人把她拦腰抱了起来,鼻间陡然传来的薄荷清香悠悠荡荡……她终于眩晕着陷入了全然的黑暗中,在意识麻痹之前她恍惚着想起了这个男人是谁……   他是她度过这漫长血腥的岁月里拥有的唯一的……能证明她活着的东西。   她只有他……她从来都只有他而已。   “帕西……”   深褐色的药汁泛着微苦的清香,混着木桶散发出来的醇厚的木香就有了复杂却温暖的味道。   帕西握住女孩的脚腕把她的双脚浸在了盛满了药汁的木桶里,木桶里的药汁不是很满,堪堪漫过她的脚背恰到好处的勾勒出了她脚腕到脚踝那里的曼妙的弧线,也衬的那里的肌肤显出一种很通透的白,像是盈满了水光。   帕西垂眸看着她的脚腕,觉得那就像是玉石或是水晶一样细致又薄脆的东西,但不可否认的是,那真的很美……达到了他的欣赏标准的那种美。   他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生活,现在弗罗斯特把克洛哀强行安插到他的生活中,他竟然有了久违的一点新鲜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活的像是早已腐朽的枯藤老树,连根部都散发着死亡的气息……可突然有一天你生长的庄园里住进了另一棵树。   虽那棵树有许许多多奇怪的毛病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年轻又好看绝对不是什么歪脖子树,最最重要的是她还有着……一丝活气。   药汁浸泡去了克洛哀脚上的泥沙和血痂,但好像还是灼痛了她的伤口让她醒转过来。   帕西看着她的眼睛先是撑开了一条缝,透出点冰蓝色的眸光然后才缓缓的打开凝聚成薄薄的一块,像是透蓝的冰幕   在和克洛哀相处了那么长时间之后,他已经能准确的把握她脸上细微的表情以此来判断她的情绪状态。所以在看到她坐起来瞳仁里的光微微左移之后,他毫不犹豫的先按住了她即将踢过来的脚腕,然后把一个白色水晶的六边形小盒子递到了她的面前。   克洛哀反而一怔,她接过那个水晶小盒子晃了晃听见里面发出清清脆脆的响动,就迅速打开了它。   薄荷清凉的味道扑面而来的时候,克洛哀凝视着盒子里一块块蓝色绿色的小晶体彻底怔住了。   帕西缓缓站起身,修长的手指从里面捏出一块直接塞到了她的嘴里。   看着那块糖迅速被她花瓣一样柔软的嘴唇覆盖上,他的脸上溢出了一个散漫的甚至有些慵懒的笑:   “薄荷糖。” ☆、转变   克洛哀是被风吹打百叶窗的声音吵醒的。   窗叶在风中摇曳着似乎是刮到了窗框,让拍击声中还夹杂了刺耳的摩擦声……就像指甲划拉过金属表面那样刺激着她最近愈发敏感的听觉神经。   克洛哀在这噪声中越来越烦躁,最后恶狠狠的蹬掉了本来拥在怀里的柔软的被子。   腿上光裸的肌肤骤然接触到凉冰冰的空气,她条件反射的迅速蜷起了双腿然后直接跳下了床。   她看着地上那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帕西放在那里的纯棉居家鞋,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脚塞了进去。   那双鞋看着白白软软的一团,蓬松的绒里拢着她幼白纤细的脚,连脚踝都完好的包裹在内……衬得她露出的脚腕更是琉璃般易碎。   克洛哀的眼神游离在那双鞋子上,忽然眼神一滞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立刻伸手去摸自己露出的脚腕。   她用指尖在右脚脚腕灵活的划了一圈,触感是光滑细腻的……没有金属的冷硬也没有刻符文的凹凸不平……那个金属环不见了。   她怔了几秒钟然后几乎是雀跃的奔到了百叶窗前把它一把推开,狂风有些粗暴的把她的长发全部扬到了脑后,风里还夹杂着秋天独有的带着沉重质感的冷冽。   克洛哀仰起头看见天空像是乳白的晶体里凝固着几团灰扑扑的浮絮,沉沉的暗色调给了她一种随时都会逼近的压迫感。   “新衣服放在柜子里了,穿好衣服下来。”   帕西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克洛哀往下扫了一眼立在那里的颀长的人影就直接“嘭”的一声砸上了窗户。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宽松的过分的黑色衬衫想了半天也没记起自己什么时候有这么一件睡衣只好直接打开柜子去翻衣服。   她胡乱的在衬衫外面罩上了一件米色的针织外套就要开门出去,却有人在她开门之前突然推开了门,她倚在门把手那里靠的太近了险些被门撞到头。   克洛哀看了一眼来人就想把门关上却被帕西用手撑住了。   他打量了一下她乱七八糟的装扮,果断的走进了屋子。   看着他在自己的柜子里翻翻捡捡,克洛哀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把目光定在了他的身上。   帕西今天穿着浅灰色的西装系着银灰色的领巾,西装外套被他刀削似的肩膀线条撑得有棱有角,黑水晶的袖扣在他白皙的手腕间泛着幽幽的冷光,这一身显得他气质很干净,眉宇间更显清隽。   克洛哀歪头看着突然就发现这个人其实长得很好看……这还是这几年来的第一次,帕西对她来说一直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   她熟悉他的味道,熟悉他眼睛的颜色……她知道自己需要他,知道自己每次害怕的时候就会强烈的想要看见他。   但她需要的就只是这个人,所以这个人究竟是长成什么样子的她一直没有关心过……只要他在这里,只要自己知道他就是“他”不就足够了么?   帕西把挑好的衣服放在床上,垂眸看着她。   克洛哀比他矮了一个头,从他这个角度看她就显得她更娇小。她穿着那双毛绒绒的平底软鞋看着有些幼齿,但很好的勾勒出了挺直的小腿线条……帕西觉得她就像杨柳刚刚抽出枝条那样轻轻盈盈。   自从离开那个别墅,她整个人都比以前要生动很多,虽然还是暴躁不安喜怒无常但就是在某个瞬间会给他一种鲜活的感觉……就像今天她打开窗户往下看时眼睛里是有光的,类似喜悦的情绪盈满了她的眸光。   在这之前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个女孩也会有“喜悦”这种情绪。   “今天要去见少爷。”帕西随口说明了一下,语气依旧平和。   “所以拜见加图索家的少爷我也得穿的正式点么……可是我不是应该没有资格见加图索少爷吗?”克洛哀语气里依然是讥诮,眼波斜斜的横在他脸上。   帕西神色不动,只是又俯身拉开了柜子下面的抽屉拿出了一个还未拆封的衣服盒子递给了克洛哀:   “记得穿内衣。”   克洛哀怔怔的接过一下子也不知道怎么反驳,就看他直接推门走了出去。   当克洛哀换上酒红色的风衣和黑色的小踝靴奔下楼时,帕西已经坐在车里等她了。   在去加图索庄园的这一路上帕西都能听见克洛哀嘴里“咔擦咔擦”嚼东西的声音,固体的硬物被牙齿咯碎发出冰块产生裂缝那样的响动不断回响在耳边……帕西觉得她有时候真的挺吵的。   他用余光扫了一眼副驾座,发现她手里还抱着之前他给她的那个水晶小盒子……原来又是在吃薄荷糖。   “见到少爷,你可以不说话只吃糖。”帕西微微思索了一下,觉得克洛哀还是不说话最好,她现在的状态是无论做什么事都是不计后果的……他还不想她惹恼了少爷。   克洛哀没有搭理他,只是更用力的把糖嚼碎在牙齿间。   到了加图索庄园后,克洛哀跟在帕西的后面一路走过去倒也没有整出什么幺蛾子。   见到恺撒的时候,他正在培育紫罗兰的温室里玩一个航母的模型。   他的每一根长发都像是纯金做的,在没有阳光的玻璃房里也泛着耀眼的漂亮光泽,克洛哀很想知道他的脸是不是假的,因为他不动的时候就和神庙里的阿波罗雕像极其的神似……这个男人,就像是太阳。   他懒洋洋的扫了一眼帕西然后把目光落到了克洛哀的身上:   “弗罗斯特那个老家伙给你选了个漂亮的姑娘,你的日子确实太单调了……要知道我从十三岁就开始和漂亮姑娘约会了。”   “她和我是一样的用途,我只是她的监护人。”帕西恭敬的颔首,“弗罗斯特先生让我带她来向您说明,她必定会像我一样效忠于您。”   “被你这样的危险人物效忠我可不觉得是什么好事。”恺撒突然站起了身,他的个子非常高甚至比帕西还要高出一点但是依然修长矫健,“我不是很明白你们为什么非要把一个漂亮女孩做成和你一样的战争机器,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和她交往而不是折磨她。”   他绕过帕西走到克洛哀面前,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她。   克洛哀的眼神没有什么焦距,只是把嘴里的糖嚼的更响。   恺撒却突然笑了,握起她的手在那里印下一个吻手礼,语气半是戏谑半是调侃:   “你要不要离开帕西到我这做个芭蕾舞首席?”   “你们真像。”克洛哀把手抽回来突然蹦出了一句话,眼神游离在他和帕西的脸上,又重复了一遍,“你们真像。”   帕西的突然觉得自己的背脊有些僵硬,颈子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克洛哀不等恺撒反应过来就直接走到了帕西身边攥紧了他的衣袖,她把手里的盒子塞进他手里,冰蓝色的眼睛里泛着水光:   “糖吃完了,我们走吧。”   恺撒挑了挑眉毛,看着克洛哀投过来的眼神忍不住想要发笑,那就像是什么捍卫者自己领土的小兽:   “你可以带着你的女孩回去了。”   帕西回去的时候难得的有些出神,克洛哀就攥着他的衣袖浑然不觉只是看着空空的糖盒出神。   在回到住处的时候她才听见帕西的声音悠悠的响起:   “明天开始训练,还有……你可以松手了。”   克洛哀低头看去,帕西的衣袖已经被她抓成了一团褶皱。 ☆、入眠   细小的金属零件在女孩素白的指间泛着银色或者是黑金色的光泽。   组合、固定、装弹、收匣……克洛哀的动作行云流水,尽可能的利用到了手部的每一个关节,手指像是蛇一样灵巧的缠绕过冷硬的金属外壳,在短短几十秒内就组装成了一支像样的枪械。   随着推拉枪栓发出的沉闷的响动,她把胳膊微微抬起把枪口透过窗户指向了天空。   傍晚的天空在薄雾的笼罩下透出一抹水色,更衬得枪口黑洞洞的像是被挖去了眼球的眼睛,好像随时都会爆出一捧新鲜的血浆来。   “手要稳,指节要压紧。”   耳边似乎响起了帕西低低的嗓音。   克洛哀手上的脉络忽然爆起,曲张的静脉和毛细血管都在一瞬间虬结在一起让人联想到老树盘踞的树根……她的瞳孔里蔓延出了暗暗的金色花纹,像是古老诡秘的图腾。   她剧烈抖动的手再也拿不住枪支,她干脆的把它们直接摔在了室内铺设的柔软的地毯上。   她死死压抑着自己体内暴走的力量……她甚至能清晰的听见自己血液加速流动发出的汩汩的声响,心跳声也被放到了最大像是轰隆隆的雷声一样刺激着她的耳膜。   克洛哀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跪坐在了地上,额上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她的眉头紧皱,眼里的金色越来越明亮像是反射着阳光的黄金。   “床头柜子里有压制暴动的药。”   帕西的声音在此时又钻进了她的脑海,丝丝缕缕的带着虚浮。   她立刻手脚并用的挪到了床头,力气用的太大一把就把床头的抽屉整个拽了出来,里面的东西零零碎碎的散落了一地。   她摸到一个透明的玻璃小圆瓶把里面的药丸胡乱的倒下了几颗费了一番力气才把它们直接塞进了喉咙里,她的牙齿都在控制不住的打颤险些咬到自己的手指。   她整个人都伏在地上把脸贴在了柔软的地毯上,暖暖的触感让她稍微好受了一些……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感觉到自己身上那些可怕的症状慢慢的消退。   克洛哀从地上爬起来,身上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湿漉漉的贴在她的皮肤上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果断的捞出几件干净的衣服冲进了浴室。   温热的水流浇透她被冻得泛起青紫的肌肤的时候,她才觉得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   克洛哀站在花洒下面,清澈的水流顺着她的额发流下在她眼前隔离出一个朦胧的水幕,她盯着浴室用来隔层的磨砂玻璃门开始发呆。   距离帕西外出执行任务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   在这之前她已经跟着他接受了一个月左右的系统训练,无论是在肌体柔韧性耐受力还是在枪械技巧方面都有了极大的进步。   帕西其实是一个很好的老师,无论是她重复了十几遍的动作仍然做不到位还是她因为陷入暴躁情绪把他房子里的东西摔的摔砸的砸全部蹂躏一遍……他都不会生气。   他只会一遍一遍的帮她矫正射击的姿势或者是默默清理被她搅和的一团糟的房间……这样的耐心把她的脾气都磨的平和了一些。   她只知道他是去中东一带执行一个称得上是棘手的任务,临走前他简要的叮嘱了她一些类似于必须每天都要自己练习的事情就拎着一个小行李箱离开了。   克洛哀觉得自己其实不需要他叮嘱也会每天做练习……她隐隐约约的感觉到自己是喜欢这些东西的,至少在握住枪柄时她再也不用向以前一样只能被锁在那个别墅里……甚至不能用任何一种方式来消磨漫长的时间。   帕西终于回到家门口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但抬眼看去他这个长年都是黑漆漆的两层小洋楼今天却是灯火通明的。   他知道克洛哀偶尔会在晚上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他也不去问她原因只当她是心血来潮……在那些清澈的光线的沐浴下她看上去总是比平时要开心很多,帕西觉得既然这样能安抚她的情绪那也就够了。   况且……看着房子里明亮的光线,他的心里不可遏制的产生了一丝异样的新鲜感,这新鲜里还夹杂了某些他辨不清楚的温暖的情绪。   克洛哀正在用毛巾绞干一头湿漉漉的长发,听见开门声后她就扔下了毛巾直接奔到了楼下。   在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影的一瞬间她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然后慢慢的踱步到他面前,冰蓝色的眼睛里映着客厅水晶吊灯细碎的光亮:   “你这次已经不能用狼狈的像狗一样形容了……因为我觉得那是侮辱了狗。”   她的语气不善,但是声音清清脆脆的像是风铃在摇曳,听在帕西的耳中就像是一个正在别别扭扭闹脾气的小姑娘。   他只是无奈的笑了笑,目光在自己身上扫视了一圈突然就很赞同克洛哀的话。   他头上脸上乱七八糟的伤口且不提,左臂还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指尖滴滴答答的在往下渗血。   “乘着家族直升机连夜赶回,我可没时间注意形象。”帕西说着就用右手拧住了左臂,随着骨骼错位“咔吧”一声脆响,他的手臂恢复到了正常的形状只是仍旧虚弱无力的耷拉着。   “你还是先去洗澡吧……我觉得你现在眉毛缝里都塞满了中东的沙子。”克洛哀垂下眸子很干脆的又转身上了楼。   帕西有些无奈的舒展着修长的眉宇,也跟着上去了。   他花了一些时间才把自己彻底清理干净,换好亚麻衣料的衣服他就直接把自己埋在了被子里,他的身上裹着密不透风的倦意甚至连伤口都懒得处理……反正总会自己长好的不是么?   在他觉得自己将要睡过去时,卧室的门忽然就被人打开了,他知道是克洛哀进来了只好又从床上坐了起来。   克洛哀毫不避讳的坐在了他的床边,递给他一个小小的玻璃杯。   他嗅到杯子里白兰地浓烈醇厚的味道抬眸看了克洛哀一眼。   每次克洛哀神经衰弱无法入眠时都会向他讨一杯白兰地,这种烈酒总能很好的麻痹她的神经让她快速入眠。   帕西略微思索了一下大概知道了她是好意,虽然他现在根本不需要白兰地助眠,但他还是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烈酒烧灼着他的喉咙让他觉得像是燃起了火,他略微不适的咳了两声把玻璃杯放在了床头柜子上。   随着他咳嗽的动作他脸上的伤口似乎是裂开了,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下,他条件反射的正要伸手去擦,却看见一直没有说话的克洛哀把脸凑了过来。   随着她的靠近他可以嗅到她身上越来越明显的融融的奶香,这让他想起初生的婴儿……但她的脸实在靠的太近了几乎要蹭上他的鼻尖,在他的呼吸开始不受控制的渐渐紊乱时,克洛哀终于有了下一步的动作。   她伸出小小的舌头轻轻的舔舐了一下他脸上的伤口。   温热潮湿的触感拂过脸颊让他一下子就怔住了,显然他不能理解克洛哀现在的行为,她现在简直就像一只撒娇的小猫或者小狗。   克洛哀舔了舔嘴唇,嘴里还残留了帕西的血的甜腥味道,她抱住了帕西受伤的那只手臂蹭了蹭然后舒服的在他身边躺下了。   她的鼻间溢满了他身上薄荷的清香,这让她感到很安心也很舒适,她太长时间没有见到这个人这让她一度非常的不安……这下他终于回来了她只想待在他旁边好好的睡一觉。   帕西一下子就僵住了,他琢磨不透克洛哀的想法……在看出她只是单纯的睡觉而没有任何突然跳起来拿刀砍他的可能性后他也很干脆的躺下了。   反正只是睡觉,只要克洛哀不打扰他的睡眠那么她愿意在哪里睡他都不会阻止。   帕西尽量的挪动身体拉开和她的距离,侧过头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睡着了的克洛哀是温温软软的一团,散发着好闻的奶香,睫毛在眼睑上打下一层阴影……看着实在是单纯无害。   帕西忽然叹了口气,伸手帮她把垂在脸颊上的碎发撩开。 ☆、烟青色   帕西觉得自己怀里蜷着一只慵懒的猫。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掠过它柔滑的毛发绕到它的背脊上轻轻划了个圈……小猫的身体柔软的就像没有骨头一样,在他手里几乎要化成一捧潋潋的湖水。   他的身体从深度睡眠中苏醒,感官开始渐渐的恢复。   他先是感到自己身体里重新盈满了鲜活的生气,最大程度的舒缓了原本疲惫到极致的肌体和关节……然后他的鼻间就传来了怀里小猫散发的奶香味,稚嫩里带了一丝软软的甜。   他缓缓睁开了双眼,视野从模糊渐变为清晰……天光透过没有拉好窗帘的窗户把房间里的一切都映成了泛着淡青的冷色调,那是瓷胎薄釉一样浅浅的青色,让人联想起细雨朦胧中色彩渐变的天际。   帕西的视线在半空中凝滞了一会,就感到怀里的猫动了动。   他的视线下移然后就僵在了那里——他怀里的不是什么软萌的小奶猫而是刚刚睁开惺忪睡眼的女孩子。   克洛哀瞳孔里漾着水的蓝色在对上他眼睛的一瞬间微不可觉的起了一丝波动,帕西几乎是瞬间就抽掉了原本环在她身上的手臂,然后从床上坐了起来不再去看她。   他记起了昨晚上克洛哀来蹭床的事情,思索了一下觉得自己应该是睡得浑浑噩噩的时候把她当成毛绒玩具或者是小动物才会这么不合常理的……抱着她睡。   克洛哀倒是毫不在意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她一只修长柔软的手臂很自然的环上帕西的颈子,凑上去把温热的吐息喷洒在他的耳垂上:   “早,帕西加图索。”   帕西觉得像是有羽毛极轻的拂过耳畔,带起了痒痒的触感,这痒是怎么都抓挠不到的,似乎悄然钻进了他的身体里。   克洛哀没有等帕西回应就直接跳下了床,踢踏着脚上似乎随时都会掉下来的拖鞋一把拉开了窗帘。   窗外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即使是把窗帘全部打开,透进来的光线也仍是那种柔和偏冷的色调……只不过原本黯淡的青色稍稍明亮了一些。   克洛哀向着他转身时……那种极淡的烟青在她素白的脸上打上了一层浅浅的光晕……帕西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她的脸上有一层细细的绒毛,像是没有发育好的小孩子。   帕西披上外套下床,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只抛给了她一句话:   “洗漱好就下来吃早餐。”   他推开房间的门,走廊的窗户没有关就有丝丝入扣的凉意扑面而来,他不知怎么的就恍惚的记起了早上“小猫”温软的触感……那种如水的绵软暖着他的身体,连带着他向来连睡觉都紧绷着的神经都得到了完全的放松。   他走出房间的动作没有停顿,额发遮挡下的眸色却渐深。   克洛哀吃饭一直都马马虎虎,他给她什么她就吃什么,对食物似乎一直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和要求。   看着她盘子里又剩下了一半的煎蛋和吐司,帕西抬眸看了她一眼:   “训练需要体力,我建议你把它们吃完。”   然后他就听见了克洛哀把刀叉“乒乒乓乓”的摔在了盘子上,她看起来有些烦躁,纤细的手指一遍一遍的捋着自己鬓边的发丝,力气大的似乎恨不得把它们从头上拽下来。   “我觉得是你的饭做得太难吃了。”克洛哀闻着煎蛋散发出的诱人的香气……感觉自己恹恹的更加没有食欲了。   “有比较么……据我所知你只吃过我做的食物。”帕西犹豫了一下还是反驳了她,看着克洛哀瞪他,他的唇角缓缓扬起了散漫的弧度。   “当然有比较,你的煎蛋做的比牛排难吃,吐司比煎蛋还难吃……”克洛哀咬了咬嘴唇,数落他数落的倒是很认真。   帕西心情不错也愿意和她多说两句话,只是还没来得及反驳,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接通后那头很意外的传来了恺撒的声音:   “我开了个香槟酒会,晚上带着你的妞一起来……”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算是命令。”   “但是少爷……弗罗斯特先生暂时不让克洛哀出现在公众视野里。”帕西停顿了一下,知道恺撒是心血来潮,但他不知道为什么恺撒要特意提到克洛哀。   “我只是让你们一起来,至于怎么安置她……她是你的妞又不是我的我不想管。”   恺撒明亮的声线里似乎夹带了一丝狡黠,未等他回答就直接挂了电话。   克洛哀看着帕西难得的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最后把游离了半天的目光凝在了她的身上:   “晚上你和我一起执行一个任务。”   克洛哀有些茫然的看着他,不知道加图索家有什么任务是要她这个半调子配合的,但既然她之前接受了血统提纯又勉勉强强的训练了一段时间……她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接着帕西又宣布今天的训练取消了,开始给她……挑衣服。克洛哀愈发的想不明白什么任务连衣服都要穿的那么的……正式。   所以当夜幕降临她在酒红色吊带裙子外罩上黑色的修身风衣,踩着细细的水晶跟的高跟鞋坐上帕西的车子时,依旧没有想通这一切。   车子停在了加图索庄园专属于恺撒的别墅前。   这栋别墅是之前庄园翻修时在恺撒的要求下改良后的成品,恺撒平常大大小小的酒会聚会迎新会送别会……全都在这里举行。   帕西知道别墅后院里有个巨大的游泳池……恺撒最喜欢在里面灌满了香槟然后进行……800米裸泳。   恺撒确实是当之无愧的意大利风骚公子哥的典范,据帕西所知上流名媛有一半都和他约会过,另外一半里的一半人都憧憬过他……但是帕西觉得他只约会一半名媛的原因只是另一半长的不够赏心悦目而已。   别墅今天毫无意外的张灯结彩灯火通明,成车成车运来的各色玫瑰花如雪似火的隔着老远都能闻到芬芳到发腻的气息。   恺撒那一头纯金般耀眼的头发今天被他全部梳到了脑后,让帕西想起了中国有一部电视剧好像是叫做《上海滩》里男主角的经典发型……但是恺撒的发胶显然打的没有男主角的多,在风的吹拂下一会中分一会四六分……运气好了又被重新吹成大背头。   但是这依然无损他一身经典定制的纯白色西装衬出的高傲又充满侵略性的贵公子的气质……也许他再牵匹白马就可以直接去演《白雪公主》的舞台剧。   相比起来帕西打着深紫色领带的小夜礼服真的太过朴素。   恺撒看到帕西和克洛哀毫不掩饰热情的向他们挥了挥手,然后转身进了别墅去招待宾客。   克洛哀挽着帕西的手臂怔怔的看着,大概明白了可能这个所谓的任务只是参加一个酒会而已……但她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场合,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做才比较合适。   她正发着呆,却突然被人抓住了胳膊,她转眸看向帕西觉得他的神态有点不对劲。   帕西看着她投过来的眼神,下意识的像以前安抚她的时候一样尽量压低了声线:   “克洛哀,你不能进去。”   看着她忽然睁大的眼睛里原本散发着的带着渴求的好奇被他的这句话冲淡,帕西一时间莫名有些不舒服,但他还是微笑着重复了一遍:   “你不能进去。”   一瞬间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脸色有些发白,她原本已经温软了很多的冰蓝的瞳孔里重新聚起了尖锐的光。   她的脑海中被监禁的晦暗岁月里的某些片段飞闪而过,绝望愤怒更多是孤独到害怕的情绪此时疯狂的滋长……其实一直都没有消失过吧……   她本来以为一切都可以不一样的……可原来只是换了一种形式么?   她想要甩开帕西的手,帕西却像预料到一样攥的更紧,他直视克洛哀的眼睛有些强制性的要把要求传达进去:   “你也不能离开这个地方,如果想要活动可以在加图索庄园的附近活动,千万不能乱走动。”   帕西犹豫了一下,近乎僵硬的在她脸上行了一个吻面礼,这个过程里他一直盯着克洛哀束起长发后发际线那里细碎的绒毛,才让自己的嘴唇在接触到她脸颊时抗拒的没有那么厉害。   克洛哀在他嘴唇触到脸颊的一瞬间忽然抬手抱了一下他的颈子,尖尖的指甲死死掐进他后颈的皮肉里,但最后还是吐出了一个字:   “好。”   她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要把帕西的味道灌进肺里。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有人看的话……希望能告诉我,给我点动力……谢谢啦 ☆、迷乱   克洛哀觉得自己现在每走一步都会产生走在沼泽里的错觉。   秋夜的风阴冷的不像话,脚下踩着的特属于乡村的土路已经被潮湿的空气浸成了泥泞的一片,克洛哀有好几次都差点把细高跟鞋的鞋跟陷进去。   空气里的湿度似乎达到了饱和,她修长的睫羽上沾满了薄薄的雾水刺激着她的眼睑有些发红……但倒是意外的中和了她瞳孔里冷冰冰的色泽,衬得她眸子湿漉漉的宛如温软的小鹿。   她微翘的嘴角此时抿成了一条线,不停的用手指抹去凝结在脸上的水雾,这种黏黏的潮湿的触感让她感到很不好受。   克洛哀在离开加图索庄园之后,就百无聊赖的顺着一条路开始散步。   其实她鲜少有这种机会能够到处走走看看。   无论是看到夜色笼罩下的田地里一大片一大片沉甸甸的金黄色的麦浪,还是路边乱七八糟品种繁多的树木……她都能停下步伐努力睁大眼睛观察好半天,顺手还能捉几只虫子玩,当然玩腻了就直接给一把捏死。   就这么走走停停的,倒也和加图索庄园拉开了好一段距离……只是越走空气就越潮湿,这种带着森森的阴冷的潮湿丝丝缕缕的侵入她的肺部,让她感到的气管产生了一种难以言明的疼痒……她终于忍不住小声的咳嗽起来。   她知道这是将要下雨的征兆。   她裹紧了身上的风衣觉得自己身上的热量已经流失干净,她冷的牙齿都开始发颤……但她不想回去,就算是回去了也只是坐在那栋别墅的门前等帕西而已。   那别墅里暖的令人心悸的灯光和上流名媛的娇娇俏俏的欢笑软语对她来说是那样的新鲜而充满活力,但现实却告诉她这是她所不能触及的一个世界。   她就像趴在玻璃展示窗外看玩具熊的小女孩,无论她多么想要得到那只玩具熊都始终被隔离在了玻璃窗之外……而唯一能牵着她的手给她买下熊宝宝的人却只是近乎淡漠的对她笑着,优雅又残忍的说着:   “你不能进去。”   你不能进去,你没有资格进去,仅此而已……可是为什么只有我不能呢?   克洛哀的眸子里显出茫然的神色,脚上却突然踩上了什么东西。她俯身去看,却是一支裹满了泥水已经残破不堪的花,还能隐约看出原本的淡淡的紫色。   她伸手把它捡起来,毫不在意细白的手指沾染上污泥。   克洛哀认出这种花是加图索庄园里种植了一大片的迷迭香,一眼望过去会觉得那是笼在半空中的烟紫色的薄雾……这种颜色总是让她感到莫名的熟悉。   她努力的回忆了一下却依旧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就意兴阑珊的扔下那支花想要继续往前走,冰冷的雨滴却在此时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而且有越来越密集的趋势。   她的衣服很快就被浇透了紧紧贴在肌肤上,狂风席卷而过险些扯断她束发的带子。   克洛哀迅速的抬头扫了一眼周围,成功的在不远处看到一个建筑物在雨中模糊的轮廓,她没有丝毫犹豫的朝着那个方向跑了过去。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帕西只是拿着一杯香槟淡漠的看着男男女女恰到好处或者是故作矜持的调情,这是属于上流社会的颓靡的香艳,偏偏又要带上他们被机械的调教出来的刻意的优雅……显出一种带着微妙的调和的矛盾感。   “怎么不去跳舞?”恺撒绕开一群贵族小姐,走到他身边拿起桌子上的一杯香槟一饮而尽。   “从晚宴开始到现在,我已经分别与伊丽莎白小姐和克里斯蒂娜小姐跳过一支舞。”帕西向着他微微颔首,脸上是得体的微笑。   恺撒看着他的目光却有点冷,他又捞起一杯香槟:“你好像把你的妞给扔在了外面。”   “现在的情况不允许她出现在这里,请少爷谅解。”帕西的目光扫到窗外的狂风暴雨,微不可觉的蹙了蹙眉。   “我一直想知道你这样的战争机器到底是不是真的没有感情……我邀请你们来可不是想看这么无聊的画面,你知道的我对你们这样的人一直很好奇……”   恺撒直视着他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表情的脸,似乎感到了无趣,   “我想看那种王子不顾世俗眼光带着灰姑娘上舞会的爱情舞台剧,可是我忘了你从来就不是王子,那个漂亮女孩也不是什么灰姑娘……但如果我是你,我绝不会把女孩一个人扔在那么糟糕的天气里。”   恺撒挑着眉转身,对着人群大吼了一声:“让我们把香槟灌满泳池吧!”   说着就解开了身上白色西装的扣子飞奔而去,人们尖叫着欢呼,气氛在这一瞬间达到了狂热。   帕西知道晚宴的高潮已经来了,他放下手上的香槟穿好特质的防雨布的风衣默不作声的从这个地方退了出去,他现在得把不知去向的克洛哀找回来才行。   刚一出门就有人迎上来递上了那纯黑色英伦风的雨伞,那个侍者表情严肃的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帕西的脸色微变:   “试验品逃脱是你们的失职,如果出事了……你知道后果。”   他的语气此时是漫不经心的但是透着一股子浸透在了冰水里的凉薄,侍者只是深深的低下头并不说话。   帕西深吸了一口气,尽量的平复着心绪:   “去把车开来,这件事我来处理。”   他迅速扫了一眼周围,视线所到之处依然没有克洛哀的踪影……想到某种可能性他的心里闪过一丝异样的焦虑。   ——————————————————————————————————   克洛哀跑到建筑物跟前才发现这是一间废弃的工厂,大门上的锁已经锈迹斑斑,她尝试着摆弄了一下却意外的发现这门其实并没有上锁,只是虚虚的掩着。   她推开工厂的大门,年久失修的门发出“吱呀”的响动配着陡然映入眼帘的吞噬性的黑暗,让她觉得这个地方透着一股子阴惨惨的古怪。   但是为了躲避外面的瓢泼大雨,她也只是犹豫了一下就走了进去。   混血种的视力让她即使在这种黑暗吞噬了一切光线的环境中也能行走自如,这个地方静的出奇,只有她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冷硬的响动。   但是在走到工厂隔间的转弯处时,她突然捕捉到了细细的喘息的声音,那喘息压的极低却像是从喉咙发出的嘶吼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垂死的野兽。   克洛哀的神经在刹那间绷紧,她在鼻间传来的铁锈一样的味道浓郁到极点时忽然意识到这不是什么铁锈的味道……而是血的味道。   在这电光火石间她的身体弯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三百六十度的后空翻翻到一半朝着右前方爆踢了出去,那道从工厂内部发出凌厉的气劲在接触到她的足尖时四散而去,同时剧烈的痛感一瞬间麻痹了她的脚上神经让她险些摔在地上。   古老诡秘的金色花纹迅速的蔓延到克洛哀的整个瞳孔,她眸子骤然爆发出的熔金色把眼白都映上了粲然的金光。   她没有犹豫的用脚往下一折,高跟鞋的鞋跟应声而断,她伸手一捞就把尖利的可以当做武器的鞋跟抓在了手里。   与此同时她的口中吟唱出古老的晦涩的语言……   言灵“君焰”   半空中陡然升腾起的火焰在她指尖的描摹下向着往这个方向狂奔而来的人影呼啸而去,来人的脸被扑天的火光倏然照亮。   一个年轻的男人……但克洛哀在看到他的脸时有无法遏制的滔天的恐惧从心里升腾而起……她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很扭曲,因为对方的脸上也有着一样惊恐到扭曲的表情。   男人似乎是想收回攻击的动作,但他的力道太猛速度也太快,转眼就到了克洛哀的面前……他的脸更是纤毫毕现的展现在了她的眼前。   克洛哀下意识的把手往后一扬,火焰擦着那个男人的肩背过去瞬间吞没了她身后的那堆废弃的钢材,男人手上的气劲切入了她的小腹却因为收回的动作切的并不深。   克洛哀捂住流血的伤口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前扑,敏捷的像是一个猎豹,顺势就把手中尖利的鞋跟送进了男人的胸口……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在鞋跟刺进他的心口时克洛哀甚至开始怀疑这个男人根本不是被攻击的猝不及防,而是根本就是来送死的。   巨大的惯性把他们一起冲击到地上,克洛哀抓住鞋跟更深的刺进男人的心脏,但她的手在控制不住的剧烈抖动……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却有泪水从她瞪大的眼睛里肆意流淌。   男人咳出一口血沫,忽然一把握住了她用鞋跟扎进自己心口的那只手,男人手上灼人的热度混着他的心口血烫得克洛哀的心理防线瞬间崩塌。   “你是谁……你是谁……”她控制不住的失声恸哭,巨大的悲伤几乎要把她淹没,她死死盯着男人那张和她几乎一模一样的容颜,眼前炸出了一道白光……撕裂般的剧痛快要掀开她的头盖骨。   我看着你,就像看着……我自己。   男人的眼神开始涣散但他仍然努力的把目光投在克洛哀的脸上,他的眸子闪现出一种奇怪的温柔,凝视着她就像是在凝视着什么遥远的画面。   他挣扎着翕动着嘴唇,喉咙里发出咕噜的声音:   “克洛哀……”   他身上的生气迅速的流失,很快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在满地的血腥中,浅紫色的雾气,迷迭香的气息毫无预兆的撞进了她大脑中尘封已久的记忆区域。   在她挣扎着快要被痛苦撕碎时,忽然有一双手覆盖上了她滚烫的额头,把她带进自己的怀里。   帕西把她抱到外面的车里,压制着她始终在胡乱挣扎的手脚让她在自己的怀里躺好,把气息喷洒在她耳边:   “我来处理……我来处理……”   薄荷的清凉让克洛哀稍微好受了一些,她蓦然抬头看见他熟悉的清隽的眉目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力的咬上了他的嘴唇。   帕西不敢推开她怕她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任由她胡乱的噬咬着自己的嘴唇和舌尖,她咬的毫无规律可言甚至咬破了她自己的唇角。   帕西死死的把她扣在怀里,在唇齿间尝到了她甜丝丝的奶香,他忽然强制性的掰过她的头让她离开自己。   然后他低头轻轻舔去了她唇角伤处溢出的血,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降到了一个他从来没有用过的温柔的声域:   “别怕……我在。” ☆、热度   黑色的兰博基尼疾驰在狂落的雨流中。   雨实在是下的太大,近乎暴烈的一遍一遍的冲刷着车前窗……车窗上的玻璃被密集而沉重的雨滴砸出沉闷的声响,剧烈颤动着似乎随时都会被撬出凹槽掀飞出去。   帕西全靠着混血种惊人的视力才能明确回去的路线而不会迷失在这种被狂风骤雨矗起了一道道迷宫的黑夜里。   他耳朵夹着微型的感应耳麦,接通了从实验基地内部打来的电话。   “废弃工厂里的尸体要处理的彻底,不许留下痕迹……”   “把这个人的存在抹去,所有的资料全部销毁……”   帕西三言两语的交待着那个人死后一切的措施处理,语气是淡漠中透着疏离就像是在交待着如何处理一台报废的机器,听不出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直到那头的人再次向他抛出了一个问题:   “帕西先生,那么奥格斯格.古尔薇格的死因如何记录?”   帕西在听到“古尔薇格”这个姓氏时下意识的就把目光转投到了坐在副驾座的女孩身上。   克洛哀被他用安全带固定在车座上似乎是睡着了,她因为被雨浇透了有水珠不断从她苍白的颈线上滑落,乍看上去倒像是她整个人都在往外渗水……她的眼角和鼻尖都泛着微红看着柔柔弱弱的像刚刚哭过。   如果家族知道是克洛哀做的会怎么样呢……如果克洛哀知道她犯下了这样的原罪又会怎么样呢……但这一切又和他有什么关系,他们的悲伤和欢喜本来就与他无关啊……   帕西忽然轻轻勾起了唇角,他的语气再也不是之前的漠然,而是不经意间漫出了透骨的凉意,这凉意像是有质感的渐渐冻住了他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语,他微微停顿了一下:   “是我做的……我在奥格斯格.古尔薇格拘捕时杀了他。”   他望着窗外暴风雨的眼神却有些飘忽,像是追溯到了极遥远的时空……在那个时空里有大片大片的迷迭花海,有女孩的长发和裙摆在风中扬起曼妙的弧度,也有她笑起来声音空灵的像是风送浮冰……这是什么时候的记忆了?   身边的女孩忽然别扭的在座位上翻了个身,衣料和座位摩擦出的细小的响动把他的思绪又拉了回来……她似乎睡得很不舒服,轻轻的哼了一声,这声音传到帕西的耳中就让他觉得软软的像是小猫在抽泣。   她蜷在座位上,手臂就这么随意的耷拉下来指尖都快要蹭到地上……他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会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就在开车的间隙伸手托起她的手,又触电般的放开……克洛哀指尖沁着的微凉像是什么火苗一样差点就要烫坏他的肌肤。   他深吸了一口气面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却默不作声把脚下的油门踩到了底。   ——————————————————————————————————   克洛哀是被身上突然传来的热度唤醒的。   她的意识浑浑噩噩,只能感到自己是平躺着的,视线上方的灯光晃着她的眼睛让她感觉眼前出现了一些细碎的斑驳的光影。   “别乱动。”耳边传来帕西的声音,恍恍惚惚的有些听不真切倒像是从空房子传来的回音。   她感觉自己被泡在了水里,这水的温度很高迅速的冲散了她身上的寒意,但就是浸到她胸口那里的时候让她产生了想要呕吐的眩晕感。   她努力的扑腾了几下却突然被人钳住了手脚,有人向着她微微俯身挡去了一些光亮让她总算是能好好的睁开眼睛了。   映入眼帘的是帕西半张都埋在了阴影里的轮廓,从她这个角度看上去就能看见他清秀的下颌弧线和微抿的唇角,但他的眸光在额发的遮挡下却是明明暗暗的看不真切。   帕西把她抱回来的时候她身上的肌肤都冻成了青紫的颜色,在她微弱的咳嗽声里他听出了她肺里咕咕噜噜的裹着血沫。   他没有犹豫的就把她泡在了盛满热水的浴缸里,只来得及剥去她身上的风衣外套。   帕西托着她的身体好让她不会沉下去淹到口鼻,他看着她的肌肤被热气蒸出了一些淡淡的粉,脸色也渐渐的开始回转悬着的心才放了下去。   克洛哀又咳嗽了几声,轻轻蜷起了腿弯。   她酒红色的裙摆在水里浮浮沉沉的像是化不开的浓重的血色,帕西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水似乎渐渐浮起了一层淡淡的红色。   他立刻把她半托出水面查看,这才发现她小腹上有一个小小的切口,切的并不算深但是血却一直都没有止住……之前他被她酒红色的裙子扰乱了视线才一直没有看见。   他手上微微使力想把她从浴缸里抱出来,却被她突然抓住了他托着她的那只手臂。   她的手被热水浸泡后有了些温度,攀到他的手后力气突然就大的让他一时没有挣开。   她眼睛里流转着迷蒙的光,让帕西一时间摸不准她究竟是在看他还是其实什么都没有看。   “帕西加图索……帕西……”她苍白的唇畔终于吐出了几个破碎的音节,然后从水里挣扎出来一下子就攀住了他的肩膀。   帕西顺势把她从水里捞起来,刚想揽过她的腿弯就被她一下子咬住了嘴唇。   她在他唇畔细细的啃噬着呼吸变得很急促,她吮吸着他口中清凉的薄荷的气息像是在吸进什么活命用的氧气。   帕西的呼吸也有些紊乱,女孩的嘴唇软的像是果冻或者是棉花糖一样的东西,那缕甜丝丝的奶香让他忍不住想要吞噬掉。   他在女孩的舌尖抵到他唇齿间的时候终于无法再由着她胡闹,他强硬的扳开她的头把她的下颔放在自己的肩上然后就这么抱着她的腰把她拖到了卧室的床上。   “躺好,现在要包扎伤口。”帕西的声音带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喑哑,他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呼吸,不知道自己心里那股莫名的燥热从何而来。   克洛哀却依然执拗的攀着他的肩膀,他可以看见她裙子后背那里裸露的大片的丝绸一样细腻的肌肤,看在他眼里就素白的有些刺目。   他突然就有些恼了,由着她抱着自己直到她力气散尽手上开始松动。   克洛哀软软的挂在他脖子上,忽然把唇印在了他下颔到脖子交接的那条颈线上,帕西的忍耐力终于到了极限。   他强迫克洛哀抬起头和他对视,却发现她睁大的眼睛里不断有泪水滚落而下,那眼睛里的神情是他所从来没有见过……手足无措。   帕西只觉得神经上绷紧的那根弦忽然断裂了,他低头覆在她的唇上不断舔舐着她唇角上的伤口,甜腥混着奶香的柔软让他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克洛哀却像是得到了什么安抚渐渐的靠到了他的怀里,攀着他的手终于松开。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没有人看吗? ☆、剖析   塔夫绸材质衣料的触感总是细薄凉滑的。   帕西隔着衣料覆在她小腹上的手修长而又骨节分明。他手上的温度暖着她小腹上包扎好的伤口,让她觉得伤口愈合也没有那么疼痒难熬了。   她不用转头也能感受到帕西近在耳边的浅浅的清凉的呼吸。   他揽着克洛哀侧着身子躺在床上,克洛哀单薄的背部紧紧贴合着他腹部的肌肉线条,他可以感觉到她背上因为过于清瘦而显出的蝴蝶骨的轮廓。   他的膝盖也抵在了她蜷起的腿弯里,他可以感觉到克洛哀细细的小腿时不时无意识的蹭着他腿上亚麻材质的长裤。   他们身体侧面的曲线吻合的很好,让克洛哀觉得她整个人都被包裹在一个温暖的蚕茧里,这让她感到非常的安心。   “他是谁?”耳边又响起了她的声音,丝丝缕缕轻的仿佛是梦呓。   “不是任何人。”他没有一丝犹豫的回答,声音里甚至不带任何的情绪起伏,好像这个答案他已经重复回答了千百遍……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克洛哀在第一次得到他的答案后仍然在不停的重复这个问题,像是一台循环运转的发音机器。   他知道克洛哀其实并不是真的就想知道那个死在她手上的男人是谁,她只是在拼命的求证着一些东西,求证着一些能让她安心的东西而已……既然只是这样,那么他也就没有必要告诉她真正的答案,只要说她愿意听到的能够让她安心的答案就好了。   她散落在他颈窝上的发丝泛着淡淡的褐色的柔光,摩擦着他的肌肤带起了痒痒的触感。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可以看见她掩在碎发下的一截细白柔弱的颈子……她这样安安静静的时候真的太过乖巧,乖巧的让他恍惚的觉得其实他从来没有认识过以前的那个克洛哀……那个总是像刺猬一样束起全身的刺不惜一切要扎疼他,随时随地都会歇斯底里爆发的小疯子。   “那……我是谁呢?”克洛哀的嘴唇翕动着,她的声音不再是那样飘忽的好像沾不到实地,渐渐的有了真实的质感。   在这一刻她的语气里突然有了某种尖锐的东西,好像要折射出金属一样冷冰冰的光泽来。   帕西松开了揽着她的那只手,披上挂在床头衣架上的外套就打算离开。   他突然不想再靠近她。他听着克洛哀那让他再熟悉不过的尖锐的语气,甚至不用转头也能想象出她那双淡色的眸子此时泛着的寒凉透骨的冷色调。   克洛哀在他下床的瞬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她的动作太急力气太小硬生生的被帕西的动作在床上拖出了好一段距离。   塔夫绸的裙子和床单摩擦出窸窸窣窣的响动,她可以感觉到她腹部上的伤口被她剧烈的动作撕扯出烧灼一样的疼痛。   克洛哀的呼吸都因为莫名的慌乱而变得急促起来,她觉得自己眼前弥漫着素白到肃穆的一片浓雾……她看不清任何东西,她只能抓住帕西……她也只有帕西。   在良久的沉默后,帕西还是转回身安抚似的抚上了她的肩膀……他知道她害怕了,她只有在害怕的时候才会有柔软乖巧的一面,她只有在害怕的时候才不会让他产生强烈的抗拒的情绪。   但是下一秒他就被克洛哀恶狠狠的扑倒在了床上。   他被她扑的猝不及防,但是视线陡然变换产生的眩晕只有短短的一秒钟,他几乎没又有花费不必要的任何时间就把自己的情绪从轻微的错愕,调整成了波澜不惊的死水状态。   帕西平静的看着她伏在自己身上拼尽全力的想要压制住他的动作,她剧烈的喘息着死死的盯住了他的眼睛。   他们的脸靠的太近了,鼻尖都要抵在一起,呼吸都紊乱的甚至有些缠绵的交织在了一块儿……帕西觉得这种状态比克洛哀乱七八糟的吻他还要让他感到不舒服。   他可以看见她那双淡色的蓝眸里闪过无数种奇怪的情绪,恐惧不安迷茫甚至还有极度的渴求和依恋全都杂糅在了一起……她的眼睛里升起薄薄的水雾,帕西觉得她混乱的瞳孔里星星点点的微光像是倒映了漫天细碎的繁星。   那有种很极端又很矛盾的美感,帕西这么看着渐渐的就放松了下来。   此时张牙舞爪的克洛哀在他眼里还是一只没有任何杀伤力的小奶猫,娇小的软糯的,牙都没有长齐只会用最原始的暴力来宣泄她的情感。   “你说我是谁?”克洛哀还是在发问,声音不可遏制的发着抖,她眼睛里的水雾越来越模糊就快要化成水泽滴落下来,“你说。”   帕西听着她语气的抑扬顿挫,突然就反应了过来……她其实不是在问她自己的身世背景在这个世界上算是什么样的存在,她只是在问“她”对“他”是什么样的存在。   克洛哀的这些隐秘的晦涩的甚至可以称作病态的情绪像是流水一样冲击着他的感官,他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   但是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那些话似乎在他舌尖绕了个圈,说出来时都因为语气的飘忽和不确定而容易让人产生温情的错觉:   “你是克洛哀.古尔薇格……我的……”   他后半句“我的监护对象”还没来得及说全就硬生生的吞了回去,因为克洛哀已经一把搂住了他的颈子,有滚烫的液体顺着他的颈窝一直淌到了他的衬衫里。   他可以听见她呜呜咽咽的抽泣声,像是终于回到了父母怀抱的小孩子得到了安全感后的骤然爆发的委屈。   “这是你说的……我一直都信的……”   她的话语很混乱,像是有人把她的思维切成了凌乱的碎片没有任何逻辑可言……但他知道她从来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想法,所以也就当她是在胡言乱语。   他没有动弹也没有伸手去安抚她,只是由着她的泪水把他的衬衫浸的湿透。   他转头看着窗外漆黑一片的夜色,在寒凉的夜里莫名的感觉到了一点点暖意。 ☆、决定   帕西不断的掬起一捧捧从龙头流出的清凉的水浇在自己的脸上,有水滴顺着他的额头一路滑下,像是把他侧脸利落的线条勾勒上了一层冰晶,描摹出了清透的质感。   他对着镜子掀起自己丝绸一样的淡金色额发,难得的有些出神。   他右眼的瞳孔原本透着的融化黄金的颜色在一夜之间悄然褪去,恢复成了清澈的海蓝色。   难得恢复成温润色泽的眸子配上他因为睡眠不足而略显苍白的脸色让他看上去甚至有了一丝阴郁的气质。   随着右眼黄金瞳的关闭,他一直以来如影随行的脑部神经压迫性的疼痛也得到了一些缓解。   帕西知道自己的状态一直都很不稳定,所以也习惯了自己右眼的黄金瞳总是处于不受控制的状态,他没有任何办法也只好放任自流。但总归……还是自己本有的瞳色看着要顺眼。   他把过长的额发随手拨在了一侧,把整双眼睛都露了出来,看着倒是难得的清爽。   帕西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房间里的光线依旧昏暗,厚重的窗帘挡住了窗外明亮的天光,在木质地板上洒下一片阴影。   他换上了弗罗伦萨的修身白衬衫和缀着镀金纽扣的纯黑色双排扣西装,剪裁精致的衣服勾勒着他清瘦挺拔的身形让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旧式贵族的优雅。   他把黑色的长风衣搭在手臂上,走到窗前轻轻的拉开了窗帘内层的遮光布,只留下外层薄薄的纱帘。   今天没有太阳,云层像是被拉长的浮絮一样丝丝缕缕的缠绕着秋季素洁的天空。   光线并不算强烈,但是柔和的天光透过纱帘照在蜷缩在床上的人影时,她的身体还是不适的抽搐了一下就像是小孩子缺钙时候的样子……孱弱的纤细的样子   帕西走到床前微微俯身帮克洛哀挡住了光亮,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游离着。   可以看出来她睡得并不安稳,手指紧紧的攥着怀里拥着的被子,浓密如帘的睫羽微微抖动着在眼睑上洒下斑驳的阴影。   他昨晚在半梦半醒间还能听见她因为睡不着而翻来覆去的响动,大概是到了后半夜的时候他感觉到她小心翼翼的贴在了他的身侧,他本来就被她扰的睡不好这下彻底不耐烦了,就干脆翻身把她揽到了臂弯里……他知道克洛哀和他有肢体接触的时候睡眠质量总会好上许多。   最后她果然很快就靠在他怀里睡了过去,他本来是打算把她唬睡了好让自己能有一个良好的睡眠环境,但是当她真的睡着了他又睡不着了。   年轻女孩子的身体又轻又软,她融着奶味的呼吸均匀的洒在他的耳边却让他感到了久违的静谧……是那种完全放空自己,不用思考任何事情的精神上的静谧。   帕西看了一眼手上精致的腕表,最后帮她掖上了被角就迅速的离开了。   ——————————————————————————————————   帕西进入弗罗斯特的办公室时,房间里染满了弗罗斯特的鼻烟的绵长醇厚的香气。   帕西会抽烟,无论是性质温和的摩尔烟还是味道浓烈的高希霸雪茄他都尝试过,但是他始终不喜欢烟草的味道……抽烟是一种通过短暂的麻痹神经而享受到混乱的快感的体验,他很不喜欢。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活不长久,所以在有限的生命的额度里他想要清醒的活着,清醒的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向那个注定的结局……不会有悲伤或者是欢喜。   “你来了?”弗罗斯特筋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击了一下桌面,他手上的皮肤和他的人一样都苍老的不像是一个五十岁的人该有的样子……那就像是古树斑驳剥落的树皮。   “是的,先生。”帕西微微躬身,他把手上的资料整齐的码在办公桌上,用温雅好听的意大利语回答他,“家族名下的产业里被架空的、需要新鲜资源填补的我已经全部筛选了出来,现在只需要您过目后做决定。”   弗罗斯特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的目光落在了帕西难得露出的湛蓝的双瞳上:   “你做的越来越好了……今天看着比以前要精神啊……”   帕西露出温和的微笑:“最近的状态还算稳定。”   弗罗斯特点了点头,又拈起了桌子上那只精致的鼻烟壶,目光幽幽:   “如果恺撒也像你一样听话就好了……但是如果像你一样听话他也就不会是我们所期望的那个恺撒了,年轻人总是不懂得我们老一辈的难处……”   帕西只是微微垂眸,并不对他的话作出反应。   “新一辈想要抛弃老一辈的业绩,就像扔掉一艘搁浅的破船一样容易……不懂得珍惜总归是不好——但也没那么不好,年轻人爱创造总归是个优点……”   弗罗斯特喃喃着,目光突然凝聚起来,锐利如刀剑的割在了帕西的面上:   “帕西,你一直都做的很好,我将赋予你更大的权力……但是你要记住你终究只是服务于加图索家,不要想要得到更多了。”   帕西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温润如水的笑意,但这水却是没有一丝微澜的死水:   “谢谢您的栽培,我都明白。”   弗罗斯特对他的反应很满意,目光重又恢复到散漫,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对着他开口:   “你以后将会慢慢参与到家族核心活动,那个你负责训练的古尔薇格……”   他的语气顿了一下:“随便找个适合锤炼的地方就送过去吧……只有在实战中才能培养出杀人机器的实力不是么?”   帕西眸光微动,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她现在所接受的训练并不算系统,独自完成任务的成功率可能……”   弗罗斯特吸了一口鼻烟慢悠悠的打断了帕西的话:“那个奥格斯格.古尔薇格的处理可不像是你的手段,我告诉过你不要给自己找不必要的麻烦……那可是她的胞兄,正因为血缘上那么亲密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帕西,你一直都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帕西对弗罗斯特的话并不意外,他知道这样的事情并不可能在弗罗斯特的眼皮底下瞒过去,他当时顶下克洛哀的罪行无非就是直白的向弗罗斯特请求饶恕罢了……也许自己真的不该找不必要的麻烦,克洛哀的一切本该和他无关。   他的思绪有些飘散,不知足怎么的就记起了前些日子克洛哀穿着一条欧根纱的细格纹白裙子在院子里玩跳房子……她素净的脸上没有表情,裙摆跳跃在瘦瘦的小腿上,一板一眼的一个砖块一个砖块的跳过去像是在努力的回忆什么事情。   她看着明明是在学着做游戏,动作却机械是像是被人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他在阳光下看着她奇怪的举动,突然觉得如果她能一直这样生活也许能长成一个还算正常的女人而不是什么杀人机器。   可……那又怎么可能呢?   “我一直都明白先生的良苦用心,我很快就会把她送走。”帕西微微颔首,忽然觉得右眼那种压迫性的神经痛又席卷而回,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要把疼痛驱散。 ☆、分离   像是隔着被水雾模糊了的磨砂玻璃。   那一点点漾着水的蓝色在她视线里浮浮沉沉,她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想要把玻璃上快要凝结成水珠的雾气抹掉,却猝不及防的被人捉住了手。   那人指尖沁出的热度几乎要烫伤她的肌肤,她颤栗着瑟缩着却攥的更紧了一些,那温度似乎要让她全身的血液都叫嚣着燃烧起来……她蓦然睁开了眼睛。   克洛哀的眼睛里突然爆出了金色的细纹瞬间蔓延到了整个眼球表面,她觉得有一把尖刀恶狠狠的戳进了她的眼睛在那里搅动着,把玻璃体液和血浆混杂在了一起,把红白的浆液抛溅在她的脸上。   这一瞬间爆发出的剧痛让她张大了嘴巴却无法发出声音,冷汗顺着她的额角浸湿了她的鬓发,她整个人都剧烈的痉挛起来好像随时都会把四肢折断。   “克洛哀……克洛哀……”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名字语调的抑扬顿挫被他的声音唤出来就像是松子落进了古井那样清清澈澈,她这么听着终于找回了一丝意识上的清明。   她努力的想要作出回应,可喉咙里漫出的音节却是诡异而破碎的……像是狂言大师在吟唱悠久的古调,又像是受尽苦难的灵魂在阿鼻地狱挣扎着哭泣。   言灵君焰   言灵无尘之地   两个人的领域几乎在同一时间爆出,空气都因为巨大的冲击而微微扭曲。   克洛哀身边呼啸而去的火焰狰狞的就像是露出了利齿的猛兽,甚至在空气中都能嗅到高热导致的焦糊的气味,但那些疯狂窜动着的火焰在接触到“无尘之地”的领域时就诡异的凝结在了半空中。   空气中的某些介质在这一刹那发生了改变,帕西的领域看似温吞却又透着不可侵犯的意味,柔和的力道像是水一样流动在两个人领域的接合处,一寸寸的把“君焰”的领域冻结,那些艳丽妖娆的充满了暴力美感的火焰边沿开始泛出诡异的暗蓝色……那是火被“杀死”又重塑的色彩……   这明明是炼金领域的死去的介质!绝对……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帕西的瞳孔剧烈收缩着,他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忽然纵身没入了两人领域的临界地,向着克洛哀迈出了一步……这是极其漫长的一步,他迈出和踏下的动作都像是慢镜头的回放,无论是领口上压出的褶皱还是扬起的风衣的衣摆……每一个细微之处都清晰到纤毫毕现。   在凭借着“无尘之地”踏出“君焰”的领域后,他的脸色已经因为巨大精神力的消耗而变得苍白如纸,他在逃出巨大的重压后几近脱力但还是在挣出的刹那把克洛哀一把揽到了臂弯里。   克洛哀的领域在靠到他怀里的瞬间消失殆尽,帕西甚至能听见空气中传来的细密的破碎声,像是一整块冰面在一瞬间被细小的裂纹填满湮没成齑粉。   帕西在巨大的冲击下抱着她踉跄着扑在了地上,他埋首在她散落了一地的长发里,发出的呼吸声像是破旧的风箱的响动,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似乎要把周围的氧气全部灌进肺里。   克洛哀只是用力的攀着他的肩膀,原本模糊的视线渐渐的清晰像是浓雾散尽。   她的意识恢复清明却完全记不清刚才发生了什么,她只记得自己靠在沙发上想要小憩一下,但是帕西现在的状态却有些吓到了她。   在她的印象里帕西一直都是衣冠楚楚清贵优雅的,无论什么样的情况下他都能保持着西装外套被肩膀撑出的利落的棱角,衣襟平整的没有一丝褶皱……这样狼狈又虚弱的状态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伏在她身上似乎是没有力气起身又怕压到她,用手撑着地面努力的减少压在她身上的重量……他风衣外套的衣摆散落的像是黑色的蝶翼,裹着他的体温暖而轻薄的覆在了她的身侧。   克洛哀忽然伸手抚上了他剧烈起伏的脊背,她轻轻拍打着他的背部动作僵硬而且连贯度很差,但是她还是努力的尝试着想要让他稍微舒服一些。   就这么拍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听见帕西的声音在她耳边有气无力的响起:   “别怕……我在。”   她的鼻子忽然就无法控制的酸涩起来,这酸涩一直蔓延到了她的眼睛里让她的眼角发红,像是被人描绘上了娇艳的绯色。   帕西似乎是恢复了一些力气,从她的身上翻了下去努力的撑着在地毯上坐好。他蜷起了一条修长的腿,目光落在还躺在地上怔怔的看着他的克洛哀身上。   她的眸光盈盈,所有的戾气都在这一刻消磨殆尽,她凝视着他就像是在凝视着遥远而恍惚的画面,悠远漫长又温柔的像是潋潋水光。   他看着她的眼神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中国三月的烟雨江南,那也是极淡极美的……有着空灵的薄脆的质感随时都可如画,他的眼神也变得恍惚起来。鬼使神差的他向着她俯下了身子。   克洛哀细致清丽的脸孔在他的视野里缓缓放大,他可以看见她脸上细细的晶莹的一层绒毛还有……淡色的枯萎花瓣一样没有血色的嘴唇,他知道那有多柔软。   帕西的动作停在了即将触到她唇角的一瞬间,她的睫毛微微颤动着眼睛半睁半阖,似乎在强迫着自己不会因为承受不了他灼热的气息而偏过头去。   他最终还是没有拉近两人之间的最后一点距离,缓缓的直起了腰背。   他握住她的手腕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想让她坐好,却看见她把身体弯成了一个柔软的弧度,轻轻的趴伏在了他的双腿上。   帕西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僵硬,她从未这样乖巧过,像是刻意的收起了自己身上所有的刺努力在他面前表现的像一只温顺的猫咪。   他觉得自己心里忽然有些空空落落的,他想起即将发生的事情情绪变得有些微妙,他知道这一定不是什么好的情绪,因为他觉得自己有种类似于内脏拧在一起的不舒服。   “晚上我们吃小牛排……好么?”帕西抚上她的肩膀把她从自己的腿上扶起来,看着她难得的露出不含着嘲讽尖锐情绪的笑容,他忽然就伸手揉了揉她发际线那里细小的绒毛。   他听见自己发出的声音是一贯的机械的温和,但他总觉得自己吐出的话语让他的心里产生了隐隐的抗拒:   “我去采购食材,你在这里等我。”   克洛哀在他脸上轻轻啄了一下算是行了个告别的吻面礼:“好。”   帕西迅速的起身离开,不再回头看她一眼。   他关上别墅大门的时候,看着他带走的房子里的最后一丝光线忽然就觉得今天的天光过于明亮了甚至让他产生了强烈的眩晕感。   “克洛哀.古尔薇格……”   帕西听见自己的唇齿开阖着,用几个单调音节拼凑出了这个名字,自己那些晦涩的情绪像是一个秘密的熔点,他不懂也不想懂……但硬生生的试图去遗忘也只能是让他徒添茫然罢了。   ——————————————————————————————————   克洛哀被这些加图索家的执行人带到屋外的黑色加长林肯面前的时候,她并没有想到去反抗,她只是很沉默的服从。   她本来应该在家里等着帕西给她煎她最喜欢的小牛排的,但是这些人突然闯了进来直截了当的把一份文件递到了她的面前。   大致内容是要把她送到西部的在贵族眼里大概等同于蛮荒之地的地方去进行所谓的“特训”……她知道特训大概就是让她自生自灭自己克服一切然后把自己训练成完美的机器再融回加图索家去……如果出了意外也不过是让她曝尸荒野。   克洛哀知道这种手段对于加图索家这样的黑道贵族来说并不算残忍甚至可以称作常态,他们一定自以为对她很仁慈把……   她看见文件上印着的加图索家的家徽堕落的圣天使……也看到了文件最后的监护人的签字:   帕西.加图索   他的字迹是漂亮的英文花体带着腕关节巧妙用力的勾画又笔笔力透纸背,克洛哀觉得那一笔一划像是刻到了她的心脏里,割伤的口子里溢出了珊瑚似的血珠子……她其实并不怕疼,但是在那一瞬间她还是觉得有点疼……不多,只有一点点。   她抬头看着头顶的天空,秋季的天空总是显得很高很远,无论浮云如何万千变幻也都显得遥远的很不真实……一切都离她那么远,就算是她以为能够一伸手就触摸到的东西,抬头才发现那也是……咫尺天涯。   她转头看见不远处那道熟悉的修长的人影向着她走过来,她看见帕西脱下风衣外套披在她只穿了白衬衫和束腰白裙子的身上,她感觉到他的薄荷味道的气息均匀的洒在她的耳边,他说:   “我会去接你。”   但是她不想说话,她只是看着他今天终于全部恢复成了清澈海蓝色的眸子像是望不到尽头的彼岸,她只是想着那天晚上他温雅好听的声音混着令人心悸的味道在自己耳边响起:   “你是克洛哀.古尔薇格……我的……”   她坐进车子里的时候觉得有什么冷冰冰的液体滴落在了手上,她这才惊觉自己脸上已经满是泪痕,可是为什么要哭呢……她茫然又麻木的抹掉脸上的水泽,目光混沌成了迷蒙的一片。 ☆、异国   在零下二十五度的低温里,人们手指上的皮肉好像随时都会被肌肤上凝结的冰霜粘连在一起,强行撕扯开就会变成模糊的一团血肉,血会像珊瑚珠子一样涌出又迅速的冻结……在空气里绽出诡异而娇艳的冰花。   每吸进一口干而冷冽的空气她都会觉得有尖锐的冰渣堆满了她脆弱的呼吸道,撕扯着肺部都在疼痛,她甚至可以尝到丝丝缕缕从肺里溢出来的甜腥的血味。   她想象着自己的肺部迸出细小的裂痕,而密布的血管青筋尽显的扭曲着似乎随时都会爆出血浆把她发颤的肺泡烫坏……她觉得这种寒冷像是扎根在了她的血液里,让她一刻都不能安生。   她裹紧了身上厚重的黑色的“波尔卡”,这种充满了异域风情的长袍配着遮掩了半张脸的黑色面纱的装束把她从头发丝一直伪装到了脚踝,如果不是她露出的那双极淡的冰蓝色眼睛放在整个阿富汗都显得格格不入,她看上去也就只是一个普通的阿富汗少女,放在人群里就会迅速消失就像水滴湮灭在大海。   克洛哀的一只手缩在长袍里,宽大的袖子里鼓鼓囊囊的好像藏着什么东西。她的五指紧紧的扣住那个东西,或许是因为实在是扣的太紧她被冻得僵硬的手指都要戳进那玩意碗口大的缺口中原本黏黏糊糊又被冻得半软半硬的浆液里。   克洛哀觉得把手□□人的脑子里真的是一件很恶心的事情,无论是活人的还是死人的。   她把努力的把手指关节活动开,指尖灵活的扫过手里头颅的轮廓……人体毛发的触感是粗糙干燥的,头颅的面部骨骼保持的并不算完整,靠近颅骨的地方有一块外力造成的塌陷甚至还遗留着骨头断裂时散碎的骨渣……那是她在割下猎物的脑袋之前遭遇了猎物的最后一击不得已瞬间强化了骨骼,用了蛮力一拳击碎了他的头骨。   这次接的活总体来说难度并不算高,出现的唯一的偏颇就是她误判了对方的身份。对方在原始的身体搏斗落入下风后突然就凝聚了精神力对她开启了黄金瞳……在看到对方眼中绽出熔金色的瞬间她才意识到这次的猎物是她的同类,一个中东的混血种。   如果是普通人看见他的黄金瞳也许会因为“龙威”在精神力上落入下风能力被削弱而增加他反杀的几率,但是他遇到了同为混血种却血统比他更纯正的克洛哀。   克洛哀开启了黄金瞳后眼中流转着的璨金色却是比他要浓重百倍像是黄金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到刺目的强光,汹涌的“龙威”在刹那间穿透过他的眼睛把威严直接传递到大脑,他的精神力筑成的屏障在一瞬间分崩离析,血统上的绝对压制让他彻底的输掉了这场对决也失掉了他的性命。   她的双手全都浸泡在由鲜血筑成的罪孽里……但在这个战乱频繁烽火连年,死人的数量随时都在增加的国度里,这罪孽却被残酷的大背景给最大程度的淡化,她所做的事情反而成了为了生存不得不使用的必须的手段。   是不是为了生存所做的一切都可以轻易的被原谅……是不是处在混乱年代里的罪孽就称不上是罪孽……每一个社会里都应该有一个“制衡”点,人们靠着它去评判对错,去分化奖罚。   但是在阿富汗却没有这样的制衡,这里的一切都是混乱而颠倒的像是放置错误的沙漏,淳朴的民众饱受战乱和饥饿的迫害,恶人们舔舐着染透了双手的血液把牟取的暴利吞噬到他们好像怎么都填不满的欲望里。   那这样看,自己是不是也算是恶人呢?克洛哀抬头看着自己四周被炮火轰炸成一片片废墟的建筑群,街角偶尔有摇摇欲坠的侥幸没有坍塌的房子也被熏成了焦黑的颜色,她甚至很难找到一堵完整的墙壁……这些破败的景象在她淡色的瞳孔里映成了一片漠然的冰凉。   在中东生活的这段称的上的是漫长的日子里,她的大脑总是在一刻不停的思考,她没有可以说话的人所以只能保持着大脑不停的运转才能让她找到点生活的意义。她与正常的人类社会隔离了太久,现阶段接触的阿富汗的社会结构虽然算不上是正常,但是至少……让她学会了思考。   那些有关善与恶、罪与罚的观念似乎是很久之前就铭刻在了她的记忆里,在这样一个足够的外界条件的刺激下终于在她的脑海中逐渐明晰……她觉得自己其实对人类的规则是很熟悉的,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去实践也没有精力去实践。   就算是现在有了一定的实践的条件她也无处下手,她现在为了生存奔波已经精疲力竭,也没有和任何人正常交流的机会……一个永远奔走在生与死边缘的人,你怎么还能要求她像个普通人一样去生活呢?   ———————————————————————————————————   意大利新雪初降,在冬季干燥的空气里裹了一丝潮湿的清冽。   帕西不知道自己在院落里站了多久,他清隽的眉目间都覆上了一层细细的雪。   他穿着纯黑色的西装三件和纯黑色的及膝长大衣……一身肃穆的纯黑色看着倒像是要去参加什么隆重的葬礼。   他觉得这样的温度其实是算不上冷的,这种冰冰凉凉的像是在夏季喝了冰镇奇异果汁的感觉甚至让他有种放空了感官的惬意感。   他在等待消息的间隙拿出手机大致的浏览了一下今天的新闻,目光缓缓锁定了其中的一条“阿富汗冬季气温达到五年间的极端值”。   他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了。略过前面啰啰嗦嗦的一大段官方说辞,他的目光定格在“零下二十五度”上。   意大利是典型的地中海气候,冬季总是温暖湿润的让人几乎感受不到过分的寒冷……零下二十五度对于长年生活在意大利的人来说恐怕是连血液都要被冻结吧?   他的眼神缓缓的放空,悠悠荡荡的找不到焦点……他突然记起了那个黑夜里女孩的肌肤被浇在身上的瑟瑟秋雨冻成了青紫的颜色,记起了她的肺不好咳嗽起来会咕咕噜噜的裹着血沫。   身为混血种却那么怕冷委实不太常,也许是血统提纯留下的后遗症吧……直到送走她之前家族里也没有判断出她的血统提纯进行的是否成功,毕竟没有人能判断出潜伏着的危险因子会在什么时候挣出束缚……就像没有人知道被驯养的温顺的狮子会在什么时候恢复嗜血的本性在驯兽师猝不及防时把对方一口吞噬掉。   答案也许是……任何时候。   他握紧了手里密封好的文件袋,那里是身在罗马半岛的“克洛哀.古尔薇格”这一个月里的行动报告以及行任务的完成度的评测。   他知道这几个月里“克洛哀”的任务都完成的非常顺利偶有必要的“曲折”也被加图索家一一化解,足以让弗罗斯特安下心……但是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弗罗斯特恐怕就要见证一个“杀人机器”一步步的过早走向那个注定好的结局了。   他忽然勾了勾唇角,唇边溢出的笑意却不是一贯的波澜不惊而是散漫中带了一丝狡黠。   手机铃声在此时响起,帕西看着屏幕上显示出的名字眸光缓缓的凝聚起来,他所有的情绪都在瞬间被收敛。   “庞贝.加图索”   ———————————————————————————————————   克洛哀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她绕过无数相似的破落的街道拐过几条小巷才找到了目的地。   这个地方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破旧,但好歹房子稳稳当当的建在了一大片废墟之上,泛着钢筋混凝土建筑固有的铁灰色……也许是看多了半截半截的建筑物,这样稳固的房子落在克洛哀的眼里竟然让她产生了诡异的违和感。   她推开简易的木门,扑面而来的劣质酒的味道混杂着浓烈的烟草味让她忍不住蹙了蹙秀丽的长眉。   借着昏暗的光线,克洛哀可以看到可以称得上粗制滥造的木桌前坐着的人影。   那是个阿富汗的中年男人,蓄着络腮的长胡,满身都散发着颓废的烟酒的臭味,偏偏一双眼睛在锋利的像两把刀的浓眉下散发着鹰隼一样尖锐的光……他看人的时候会让人觉得自己在被刀子凌迟,仿佛一切在他眼里都无所遁形。   克洛哀很不喜欢他。   不是因为他的眼神,而是她觉得他是一个“烂掉的人”……她总能嗅到他身上有着浓重的化不开的血腥的味道,那些呛人的烟酒味出现在他身上好像都只是为了掩盖那些腐臭的血味,她总觉得他其实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从皮肉到内脏都在一刻不停的腐烂……也许不久就会生出新鲜的蛆虫来。   但她又必须和他打交道,他是一个“中间人”,负责接手这些大大小小或杀人或地下交易的任务再派给克洛哀这样的“执行者”……虽然任务都是别人去做但是雇主所付的酬金却是大部分都被他收入囊中,克洛哀能得到的只是极少的一小部分,但她不能有怨言因为她不能失掉这唯一的生存的机会。   她有时会想也许这就是……廉价劳动力?   她把手上的头颅甩在他的桌子上,头颅骨碌碌的就从桌子上滚了过去像是一个可笑的劣质的皮球。他一把捞过捧在手里仔细的打量似乎颇为感兴趣像是在研究什么精美的艺术品。   头颅脸上的表情还定格在死时的一瞬间,五官都因为表情的狰狞过度扭曲而不好辨别出原本的样子。   等他看够了,克洛哀才皱了皱鼻子不情愿的开口:   “把钱付给我。”   她说的是流利的英语,在这个国家她不能使用意大利语所以只能用英语和学的几句简单的阿富汗语去和别人交流。   男人也很爽快,抓起一个破旧的小布袋就扔给了克洛哀。   克洛哀一把接住顺手晃了晃确认钱币的数量,她不想在这里多停留转身就打算走。   但在她转身的一瞬间耳侧忽然有风声呼啸而过,她还未来的及反应,脸上的面罩就被人一把抓下。   脸上的肌肤骤然接触到冰冷的空气让她觉得自己的脸上刺痛几乎要凝结上细密的冰霜。   “果真是欧洲的婊子……”身后响起他哈哈大笑,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极度荒诞的事情,“不过也是个勾人的婊子……”   他笑的更厉害了,竟然直接就抚上了克洛哀的脸,克洛哀觉得自己像是吞了一只死苍蝇下去,和他有身体上的接触实在让她恶心到每一根头发丝都在抵触,但令她惊骇的是她竟然没有办法避开他的手。   她感觉到自己的像是被什么不可违抗的大力固定在了原地,那力量像是逆流的水形成的涡旋,而她就处在涡旋的正中心位置动弹不得。   男人似乎没有侵犯她的意思,只是好奇的摩挲着她的眉眼……她原本细致清丽的眉眼在日复一日的鲜血的浸沐下竟然有了日渐浓郁的艳色,透着隐隐的杀伐的气息带着她的气质都凌厉了一些。   他难道是混血种……他没有打开黄金瞳也没有通过吟诵的方式使用言灵……他究竟是什么人?   克洛哀觉得自己的思维一片混乱,身侧的力道却突然松散了,她的手里被男人塞进了一根像是雪茄一样又裹的粗糙很多的烟卷。   “放松下来欧洲来的小贱人……”男人突然又坐回了桌子后,目光幽幽,“其实我还是很向往欧洲的,那里的漂亮女人比这里的多也比这里的勾人……”   克洛哀额上沁出的细密的冷汗滑落到眉毛上似乎要在那里混着冰霜析出透明的晶体,她没有再听他说话,几乎是用狂奔的离开了这里。   她一口气跑了很远,心脏却一直狂乱的跳动着似乎要蹦出嗓子眼,她靠在一片废墟旁坐下,突然发现自己手里还攥着那个烟卷。   她顺手就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火柴划开点燃,然后深吸了一口,太过浓烈的烟味呛得她开始不停的咳嗽,她甚至能听见自己肺里咕咕噜噜的和着血沫的声音……肺部很疼却也因为烟草奇异的暖和起来像是寒冰在缓缓的消融。   她再次用力的吸了一口,突然咳出一口殷红的血沫来,撕扯性的剧痛让她的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几乎眩晕着要无法支撑身体。   冷……可真冷啊……她抱着自己的双膝,恐惧烦躁夹杂着无力感……所有负面的情绪像是潮水一样向她涌过来,她把头深深的埋在了膝间。   她恍恍惚惚的像是闻到了薄荷的味道,她抬头看四周却仍然是空无一人,只有寒风在荒芜的大地上肆意回响。 ☆、共识   雪没有停歇下来的迹象。   帕西抬头看了一眼暗色调的天空,觉得从那里落下的雪就像是一群穿破了沉沉似铁云层的灰蝶,连蝶翼都开始显出枯萎的迹象似乎随时都会被寒风击碎成齑粉。   他打着那把惯用的纯黑色英伦风的伞站在雪地里,没有过多久就可以感觉到伞面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沉甸甸的压着伞沿。   他的眸光缓缓下移,从伞沿上簌簌飘落的雪花在他的视野里陡然放大……这种透明的晶体六棱的形态在他的视野中纤毫毕现。   他可以清晰的看见那些晶莹的雪花在落下的过程中变得越来越纤薄,有些最后舒展成了一片通透的虚无,而有些落在了他的皮鞋上化成水雾……世界的节奏好像突然变缓了,眼前的一切都像是老电影慢镜头的回放,拉长的光影逐渐在他的瞳孔里缩成纯白色的空茫。   帕西的双眼透出淡淡的金光,瞳仁无意识的左右移动着,冷冰冰的让人联想起冷血的爬行动物……比如觅食的蜥蜴。   脑部神经尖锐的刺痛在瞬间蔓延到了右眼的神经末梢上,他可以感觉到那种如影随形的痛感在此时密不透风的裹紧了他的痛觉神经似乎要把他的呼吸都攥紧。   “你这样可不行啊……”耳边忽然传来男人清越的声音,像是银质长笛吹出的最亮的一个音符。   但帕西却在听到他明亮的声线的瞬间清醒了过来,像是被人注入了一针强心剂,他可以感觉到有什么力量把他的神智从深陷的泥沼中拖拽而出又迅速被收进深沉似海的力量源泉中……就像是水被吸进了海绵那样不动声色也不留痕迹。   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仪态,重新在嘴角勾起一尘不变的笑容,向着声音的主人微微躬身:   “庞贝先生。”   庞贝.加图索完美的像是大理石雕塑的面容对着他舒展开一个称得上是慵懒的笑容,唇边两绺标志性的小胡子微微扬起让他身上那种经历了岁月沉淀的成熟男人的魅力发挥到了极致,让人联想起冰块投入辛辣的马天尼酒液里激起的气泡或是在古巴少女的大腿上搓出的雪茄散发出的醇厚的烟草的香气。   那是一种会上瘾的毒药一样的原始的诱惑力。   他的英俊和他的儿子恺撒完全不同,和他比起来恺撒反而成了一个只会散发耀眼金光满脸都刻着“老子最牛”的中二型小太阳,而庞贝却是最顶尖艺术家手下古铜色的人体雕塑,在世界中心的展馆里万人眼光的注视下摆出达到美学极致的姿态……敛住满身光芒却依然令人心驰神往。   对于家族消息里此时正在国外度假的庞贝突然出现在他家里的院落里,帕西并没有表现出一丝的惊讶,似乎他本来就应该在这个时间段出现在这个地方……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庞贝是如约而来的。   庞贝似乎不喜欢打伞,他的头上戴着一顶做工精巧的鹿皮帽子,恰到好处的挡住了本该打湿他金发的落雪。   “我只有二十分钟的时间,抛下蒙塔利亚海滩上长腿酥胸的美女来见你这么一个……”庞贝的目光落在帕西出奇清秀的半张脸孔上,挑了挑眉毛似乎想找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管家……这对我来说委实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帕西微笑着并不说话,他不发出声音的时候整个人都静的像一只温顺优雅的波斯猫,眸光温润的像是粼粼波光的贝加尔湖面,让人挑不出任何的错处。   他在等庞贝直截了当的挑明话题,这次的会面主导方不是他而是庞贝,在进入话题之前他有义务保持沉默,在庞贝面前他绝没有先发制人的可能性……在加图索家族他直接受命于庞贝,无条件服从庞贝的一切指示……像今天这种因为各种奇怪的原因而掺杂了一丝“互利双赢”因素的谈话还是第一次出现。   “加图索家在中东的石油产业很快就会出现那么一点‘小纰漏’,足以让弗罗斯特要跳起来揪我胡子的那种‘小纰漏’……足以让他派出你的那种‘小纰漏’。”   庞贝的语气是漫不经心里透着玩闹似的狡黠,   “罗马半岛的‘克洛哀古尔薇格’要随时做好消失的准备。”   “明白。”帕西微微颔首,他眸子里的情绪被掩藏在金色的额发下,语气无波无澜。   “古尔薇格……”庞贝迷人的钴蓝色眼睛眸光闪烁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你从来都不是什么简单的服务于加图索家的管家,这一点你自己也很清楚。”   他的眼神一直都是散漫的,游离到帕西的脸孔上却微微凝聚起明晰的光:   “‘保住最后一个完整的古尔薇格’是我和你一起做出的决定……”庞贝的的语气逐渐的加重,“这绝不是私人情感驱使我们做出的决定,而是为了整个加图索家族的未来做出的决定……无论处在何时何地你都要谨记这一点。”   帕西似乎是被他语气中难得的肃穆震慑到,微微抬起了眸子和他对视,他们的视线交汇在半空中的某一点……这也是这些年来他们第一次站在完全平等的角度达成的共识。   “好了……事情解决了我得赶回蒙塔利亚,新泡到的那个超模可是靓极了。”庞贝的语气重又恢复到悠然散漫,他在离开前转头看了帕西一眼。   很简单的一眼,帕西却觉得那里包含了无数复杂到捋不清楚的情绪最后同化成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活不长久的人……趁着活着要多拥有一些东西。”庞贝转身压了压头上的帽子,迅速的消失在帕西的视线里。   帕西微微垂下眼睛似乎在慢慢的消化庞贝的话,这样着重的强调着是为了家族的大义才做出这样的决定未免太过刻意……不过都是为着自己的私心拼命的打上冠冕堂皇的幌子罢了,揭掉那层遮羞布的一切动机都是露骨而且令人难以置信的简单粗暴的。   他打开手机调出相册,那里空空落落的只躺着唯一的一张照片。   那是熟睡的克洛哀,他摆弄手机时按错了键无意间拍下的照片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留了下来一直没有删除……克洛哀在里面看着孱弱纤细好像连呼吸都是清清浅浅的,整个人都软嘟嘟的像是尚自温热的棉花糖团子。   他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她脸部的轮廓和线条,似乎努力的想从她脸上找出和那位夫人的相似之处来……可最后得出的结论却是没有一点相像。   那么庞贝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   克洛哀走在破落的碎石遍地的街道上,脚步似乎有些虚浮并算不上稳健。   她摘掉了脸上的面纱好方便她把手上的食物一口一口送进自己的嘴里。   她吃的是阿富汗特有的馅饼,这种馅饼用大麦小麦、玉米、晒干的桑葚以及豌豆磨成面裹上羊肉烘烤而成……刚刚烤熟的馅饼香气扑鼻咬在嘴里是外酥里嫩的滚热的口感,还带着裹着辣油的羊肉的一丝淡淡的膻味。   明明是还算的上的美味的食物,她却吃的让人看着就毫无食欲。她进食的动作机械而僵硬,咀嚼的时候不发出任何声音,每一口咬下的面饼都称得上是大小均匀……而且随着食物渐渐的消失在她的口中,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额上沁出越来越多的细密的冷汗。   好像她吃的不是什么美味的馅饼而是剧毒的化学药剂。   在勉强吞下一个馅饼后,克洛哀几乎是解脱的吁出了一口长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吃饭对她来说成了一种为了生存而必须的手段,她需要食物堆积成的能量热度让自己的身体能尽量的暖和一些……不知道是天气的问题还是她自身的原因她变得越来越怕冷,不动的时候她会觉得自己已经成了一座冰冻的雕塑。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记起还在意大利的时候,每天早晨帕西都会给她温一杯牛奶让她喝下去……牛奶氤氲的热气还在记忆里蒸腾着模糊她的视线,她却已经被送进了荒芜的国度里再也无法喝进肚子里暖暖纠结的肠胃了。   克洛哀重新裹好面纱,顺着熟悉的路线一步一缓的慢吞吞的走回了住处。   她和很多阿富汗人一样住在临时搭建的简易的房子里,房子极度的窄小只能放下两三样简单的家具。   她顺手就用铜质的钵罐从门口的水缸里舀出一点未完全结冰的生水,就着钵罐给自己灌了一点下去。   她的牙齿都被冻得开始打颤,刺骨的冷意顺着她的喉咙向着整个身体脉络蔓延似乎要把她的每一寸肌肤都冻结上,她重重的喘出一口气,觉得自己的肺可能是真的快要坏掉了……她在酷寒中每呼吸一次都像是在受着割破肺叶的血腥刑罚,疼痛感如影随形快要把她逼疯。   克洛哀狠狠的把钵罐砸在地上,只觉得乒乒乓乓的响动惹的她更加烦躁……她直接就躺到了床上缩成了扭曲的一团。   她没有去盖被子而是扯过床上扔着的一件黑色的男式长风衣紧紧的抱在了怀里。那是帕西在送走她之前披在她身上给她御寒的风衣……她一路带着它抵达了阿富汗,每当她快要被寒冷和孤独折磨的发疯了时候她都是攥着这件风衣挨过痛苦而漫长的时光的。   她抚着风衣柔软细致的衣料,嗅着那上面残留着那个人淡淡的薄荷味道努力的回忆着他怀抱的温度……一遍遍的默念着临走前他在自己耳边留下的那句话:   “我会去接你。”   克洛哀瞪大了眼睛,似乎想要控制着不让眼里渗出的温热的水泽漫出眼眶。   你会来接我……你会来接我的……可那究竟是什么时候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可耻的跪求……评论⊙▽⊙ ☆、Gullveig   飞机穿过云层时,舷窗外的景色倒映在他清澈平静的像是镜面的眸子里,就像是在他的瞳孔上覆了一层薄薄的素色织锦。   帕西把手上的文件袋打开,骨节分明的手指灵活的翻过厚厚一沓的复印件从那里抽出了一张纸。   帕西微微抬手让透进来的光线把手里的纸张映照的纤毫毕现。   这张纸乍看很平常,但是在明亮的光线里就泛起了一层银灰的色泽像是在纸里掺杂了不知名的金属元素锤炼而成。   纸上绘着一幅略显凌乱的铅笔画,像是小孩子随手的涂鸦。   帕西微微眯起了眼睛,他用指尖沿着那些杂乱无章的线条细细描摹过去,突然觉得那些抽象的线条在他的视野中放大,有光斑顺着诡异的路线给其中的一部分线条镀上了一层银灰色的光晕……像是画家灵感突现的一挥而就,那些光晕迅速的蔓延流水一样在纸上汇集勾勒出了立体的轮廓,像是三维投影一样展现在他的眼前。   他在看清楚画面的投影后瞳孔剧烈的收缩了一下,下意识的往后移了移,似乎是想要避开太过真实的画面给他造成的精神上的瞬间的冲击。   那是一个正在舞蹈的女孩。   她踮着脚尖脚背挺的笔直像是一个专业的芭蕾舞者,她的长裙和长发全部杂乱的纠结在一起像是交错的藤蔓……她的四肢都呈现出诡异的扭曲,细长的颈子像是被人折断了一样导致她的后脑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紧紧贴在了自己的背脊上。   帕西的目光移到她的面容上,她的脸上呈现出一种疯癫的狂喜,即使是没有上色的铅笔画,他也能感觉到她瞪大的眸子里此时盛放的熔金色,下一秒滚烫的血液就应该会像袖箭一样从她的眼球里爆射而出。   帕西看着这个凝固在半空中的的女孩,一时间有些移不开目光,他无法否认她整个人就像是精美的艺术品……那是暴力美学的极致,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她似乎活了过来,她拼命的挣扎着,血肉经脉在她的皮下翻腾蠕动……而她急着要脱去这身皮肉蜕变成森森的白骨去向魔鬼献祭。   这种妖异到了极致的美感像是一条小蛇窜进了他的心里,一口一口的噬咬着把毒性浸透在他的内脏里,连流出来的血都是冷的。   这种莫名的冷意似乎融进了他的血管里随着血液循环浸漫到了全身,帕西收起那张纸把它塞回了内部刺着“Gullveig”字样的文件袋里仔仔细细的重新封好,他的眸光闪烁着明灭不定。   加图索家的专机上配备的空姐十分贴心的给他递上一杯尚自冒着热气的红茶,他微笑着接过却只是拢在手里暖着自己冰凉的肌肤没有喝。   他脸上虽然微笑着但是瞳孔里却像是结了一层玄冰透着森寒,这种不达眼睛的笑意让他此刻看上去像是笑面的修罗……空姐只觉得呼吸一窒像是被扼住了喉咙,她不敢再多看匆匆离开。   红茶盛在精致的骨瓷杯子里,最上面浮动着一层近乎黑色的暗红物质散发着醇厚的香气……帕西却觉得那是冷透了的静脉里的血液的颜色。   他的右眼在隐隐作痛,他已经无法分清那股滚动在唇齿间的甜腥的血味究竟是来自于外界还是来自于他的身体内部。   飞机在此刻冲破了云层进入了准备降落状态,映在他眸中的景致重新恢复成碧蓝清澈,他瞳孔里蓝色的双重叠加似乎逐渐融去了那层玄冰……他缓缓阖上眼睛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调整成巅峰的状态。   准点抵达,阿富汗。   ——————————————————————————————————   艾哈迈德.瓦哈普像往常一样在午饭后又给自己灌了一大杯辛辣的马天尼,他非常爱喝这种顶级调制的鸡尾酒,灼人的酒液从喉咙到食道燃起了一路的火……这时常会让他有种欧洲贵族式的颓靡的惬意,他非常享受这种酒液刺激神经带来的错觉。   在这个物资极其匮乏的国家里这种高档的酒可以称得上是稀有,但是他自有他的办法从地下黑市搞到足够他享受的份量的酒。   艾哈迈德沉浸在酒液舒缓神经带来的快感里,脑子里浮浮沉沉的想起那个被流放到中东的欧洲小贱人。   那真是个漂亮的女人,眉眼都像是从刀锋里绽出的妖花偏偏又带着欧洲人改不掉的病恹恹的做作的贵族气……他想起今天早上她来领任务时他一把把她的手攥在手里的触觉,冰凉柔滑的像是上好的丝绸,虽然刚刚握住就被她狠狠的向着反关节方向用力一折险些掰断他的指骨。   艾哈迈德回想着那一刹那爆发的痛感里夹杂着自虐似的快意,他只觉得肾上腺素瞬间飙高让他嗑了药一样的兴奋……在中东这个地方他想玩这样一个女人易如反掌。   但是他就是想看着这个漂亮的小婊子狠辣的反击他,看着她眼睛里透出的恶毒的森寒会让他像喝了马天尼一样享受……反正迟早都是他的,他一点都不急,他有的是时间和她耗。   他想到这忍不住暗自得意起来,这种把权与力牢牢攥在手中的感觉真的让他有种透入骨髓的满足感。   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艾哈迈德转过头去,眼神却突然凝滞了。   来人是一个金发的年轻人,一个和阿富汗格格不入的年轻人。   他金色丝绸一样的的额发和纯正的海蓝色双瞳的遗传特征标志着他可以称得上是高贵的意大利血统。   他穿着剪裁精致的西装和深灰色的呢子大衣,黑宝石的袖扣在他白皙的手腕间流转着低调奢华的光泽,光洁如玉的脸上带着温润的笑意,他整个人都优雅正式的像是个来参加晚宴的贵族伯爵。   艾哈迈德下意识的扫了一眼自己这个破破烂烂的交易小屋,忽然就对这个精致干净到没有瑕疵的外国人产生了一种发自内心的厌恶。   “请问是艾哈迈德.瓦哈普吗?”帕西的嗓音清朗,收敛住所有的情绪就像是一个毕恭毕敬的称职的管家。   听着他温和无害的语气,艾哈迈德却有种诡异的感觉从心底升腾而出,但他的声音传到耳朵里似乎是有什么魔力还是让艾哈迈德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帕西朝他微微颔首,脸上表情不动,却突然伸手取下了衬衫袖子上宝石的袖扣。他的动作自然而然看不出任何动机,艾哈迈德却陡然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像是猎豹一样向着帕西发出了攻击。   艾哈迈德知道自己的速度运转到极致时几乎没有人可以快过他,直觉告诉他这绝对是一个来者不善的混血种,所以他在第一时间用腹语开启了言灵。   言灵涡   他的言灵被他锤炼到了无比精粹的地步,他甚至可以利用空气里稀薄的水汽来形成攻击性或者是压制性的漩涡。   帕西周身的水汽迅速的逆流成涡像是尖利的刀片一样向着他的肌肤旋转着飞割而去,帕西身形不动只是同样用腹语吟诵出了古老的语言。   言灵无尘之地   所有的水汽形成的攻击都在一瞬间被无尘之地的领域格挡而去,像是暴烈的雨滴砸在了坚固的钢化玻璃膜上只能徒劳的化成水雾挥散而去。   帕西轻描淡写的向着他扑过来的方向抬起了一只手,艾哈迈德只觉得自己的下颔被什么硬物砸中,力道大的让他甚至能听见自己下颔的骨骼发出了清脆的裂开的爆响。   他被外力狠狠压制着砸在了地上,剧痛让他的一只眼球因为充血变成了黑红紫胀的颜色。   帕西收回大衣袖子里滑出的折刀的刀柄,没有丝毫犹豫的一脚踩上了他的脊椎骨用力的碾压下去。   艾哈迈德在剧烈的疼痛中挣扎着抬起头却在对上帕西眼睛的一瞬间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惧……这个外国人原本海蓝色的右眼此时在流淌着融化黄金的颜色,瞳孔骤然立成了野兽一样的竖瞳,艾哈迈德的思维陷入极度的混乱,他在这一刻想起了国外基督教里的那个堕落的大天使长又想起了中东一直以来流传着的食人的恶鬼的传说。   其实艾哈迈德很清楚……这是混血种之间血统的绝对的压制,他几乎没有任何胜算。   帕西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张薄薄的文件把它扔在了艾哈迈德的脸上:   “你们组织在中东的石油产业已经由加图索家全面接手,你所从事的地下交易以及黑市买卖今后也将由加图索家全面垄断。”   帕西的语调温和的就像是在和艾哈迈德谈论今天晚宴上的小牛排几成熟口感才更加鲜嫩,完全不顾艾哈迈德的脸色完全变了。   “这群疯子!他们把我们的全部都卖给了意大利的疯狗!我们的全部!”艾哈迈德眼中爆发出粲然的金光他的愤怒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焰,要把眼前的一切都统统烧成齑粉。   “你组织的其他人已经签好协议,现在把你的指纹印上去。”   帕西的语气中透出一股不可违背的强硬,在没有得到回答后他就直接抽出了自己袖子里的折刀刺穿了他的掌心把他的手钉在了地上,艾哈迈德可以听见自己的血肉被洞穿发出的清晰的摩擦声,他痛的整个人都痉挛着说不出话来,黄金瞳在瞬间熄灭。   血液在一瞬间喷涌而出,帕西小心的避开那些血液,抓起他另一只手的拇指沾了一点血把他的指纹印在了文件上,然后拔出折刀把文件重新收好。   那张薄薄的文件上印着不下于七个同样血指印,都是帕西用了差不多的方法得到的承诺。   他很清楚只要解决了第一个人,联盟中的其他人在看到屈服的前一方留下的指印时意志上或多或少都会产生动摇……就这样循环往复的实验着,解决最后一个人时瓦解对方的意志就会变得轻而易举,就像现在像是垂死饿狼一样挣扎着的艾哈迈德。   帕西并不打算杀他,他还得留着这个中东人去和另外几个指印的主人自相残杀……这恐怕是把他们一次性解决掉的最简单的方式。   信任这种东西建立起来本来就很难,掺杂着贪婪欲望的用利益建立起来的堡垒根本就称不上是堡垒……只不过是风一吹就散了的沙雕罢了。   帕西振去折刀上的血液把它收回了袖子里,在离开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手机调出那张克洛哀的照片把手机悬在艾哈迈德的眼前:   “这个女孩子我知道她在你这里接任务,她住在哪儿?”   艾哈迈德看到照片上克洛哀的脸突然爆发出了疯狂的大笑,他似乎已经因为在短短的时间内失去所有身家而陷入癫狂只想找一个不成原因的原因来发泄:   “这个婊子是你的情人吗……欧洲的婊子就是勾人啊勾的你这样的意大利疯狗来这里毁了我的一切,婊子!婊……”   这次他没能说完那个侮辱性的词语,因为有一枚精巧的柳叶刀已经洞穿了他的舌头把他的舌头也钉在了地上。   艾哈迈德的喉间爆发出因为疼痛而极其惨烈的声音,但是他已经无法说出完整的词汇了,因为帕西轻轻的握住那枚柳叶刀往下一扯拔出刀子的瞬间削掉了他一半的舌头,血从他舌头的断面倒流回他的喉咙里,他被自己的血呛住发出剧烈的嘶哑的咳嗽声。   他彻底失去了反击的能力。   帕西把柳叶刀收回大衣内侧,取出黑色的方帕仔细的擦去手上不小心染上的血液然后把弄脏的手帕直接扔在了艾哈迈德的脸上。   帕西没有再看一眼艾哈迈德身下洇染出大片大片的小溪一样多迅速汇集的血液,推门而出。 ☆、重逢   全身裹在绯红色长袍里的女子在摩天大楼汇成的一片海洋中悬浮着独自弹奏钢琴,街道上的无数车辆飞驰而过最后湮没成一个个小小的挪动的光斑……听众于她是不存在的,唯有音符跳跃在她的指间,琴音响起的时候似乎世界都在沉沦……在模糊成一片的黑白色背景中,只有她是彩色的。   克洛哀看到这幅画的时候,它刚刚被绘制在阿富汗街头灰白色的墙壁上。   她是在后来才知道这种画被称作街头彩绘,但是当她看到这副画第一眼的时候就被它浓烈的色彩冲击到了眼球,那种明艳的张扬一下子就攥紧了她的呼吸,甚至让她暂时忘记了自己在任务中受伤严重正在流血疼痛的手指。   她凝视着这副画作,似乎周遭的一切都在这一刻与她无关了。她可以看见画中的女子的形体是用直线勾勒的,有着极其尖锐的棱角充满了力量感并不像是传统女性的柔弱。   这是一个活在现在和过去夹缝中的女子,她想摆脱过去苦痛的阴影却挣扎在黑白与绯色的光影交错里无法离开……克洛哀知道黑白代表“过去”,而绯色指向“未来。   克洛哀很清楚这个女子终究无法摆脱“过去”……因为女子想要摆脱的“过去”和她的本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终究无法违背自己的本心。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这幅画产生这样强烈的共鸣,强烈到那些深埋在心底的不知名的情感此时像潮水一样冲击着她脆弱敏感的神经……她看着画里的女人甚至产生了一种兔死狐悲的凄凉,好像那不是一个凝固在画作的女人而是真实存在的她的“一类人”。   有殷红的鲜血顺着她的指尖一滴一滴的落下又在地面上摊开像是裂开的珊瑚珠子……此时她的耳中只剩下了两种声音,无限放大的她的擂鼓一样的心跳声……还有血滴落在地面上溅起的细微的破碎声。   突然有第三种声音刺破了她的耳膜。   那是枪弹擦出枪膛混着浓烈的火油味道发出的响动,克洛哀对这种声音再熟悉不过,她的意识还未完全回到现实中,身体却已经条件反射的对这枪声做出了反应。   她的动作极快,足尖一晃就向着枪声发出的反方向避了过去,子弹擦着她的长袍的衣角嵌进了地面,剧烈的震动带起了一片扬起的灰尘。   克洛哀这下完全清醒了过来,街上的人裙已经迅速的作鸟兽散,阿富汗的人民习惯了战火的困扰和炮弹的轰炸,遇到这种枪击的小事完全可以井然有序的避开。   街上在此时出现了另一群人,穿着纯黑色的制服配着枪械,克洛哀认出这是目前几乎控制了三分之一阿富汗的“塔利班”。   她正打算迅速避开,却突然响起了第二声枪响……听出了枪声的轨迹后,克洛哀终于意识到这两枪不是塔利班要进行恐怖活动而进行的鸣枪示众,而是赤裸裸的冲着她来的!   克洛哀这次躲得很有些狼狈,她整个人都扑在了地上身体像是车轮一样翻转出了好几个三百六十度才险险避过。   短时间内大幅度的剧烈运动让她觉得自己肺里那些血沫又开始咕咕噜噜的翻腾,她没有任何停顿的从地上翻起避到隐秘的角落以防止被塔利班发现。她手指上的伤口因为之前压在地面上支撑身体又被撕扯开了,克洛哀甚至可以看见泛着紫黑的伤口里隐隐约约透出的森森的白骨。   她惊悸未定,这两枪开的角度极其诡异,明明目标锁定了她却似乎并不想打中她,特意给她保留了避开的空间……这样的射击方式和精确到分毫的角度瞄准都让她不可遏制的想起了一个人。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肺里漾着的血沫似乎漫到了她的气管里呛得她剧烈的咳嗽起来。在浓烈的血腥味里她竟然恍恍惚惚的嗅到了一丝熟悉的薄荷的清凉,大概又是幻觉吧……她面色不变只是扶着墙壁开始努力的平复着呼吸。   “你的反应速度很快,看来阿富汗是个培养实战的好地方。”   帕西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克洛哀只觉得自己瞬间就僵在了原地,连咳嗽声都被她刻意的压制在了嗓子里。   她缓缓抬眸,映入眼帘的是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以及手里握着的柯尔特手枪……这只手和这支枪对她来说都是再熟悉不过,那几乎伴随着她的枪械训练的整个过程。   “手在流血。”帕西微微俯下身子,把手枪收回大衣内侧,小心翼翼的捧起了克洛哀伤口已经深可见骨的左手。   克洛哀依然没有说话。   他的脸离她很近,还是记忆里苍白清隽的轮廓,她只要仰起头就可以给他一个吻面礼然后搂住他的颈子缩到他的怀里……她其实本就应该这么做,她在阿富汗无数个冷意透入骨髓的深夜里都在不可抑制的怀念他暖而安心的怀抱。   但是某些黑暗的晦涩的情绪却在真正见到他的这一瞬间疯狂的在她的心里滋长,她觉得自己绷紧的像是琴弦一样的神经在此刻断裂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鼻尖发涩眼睛也酸疼的无法好好睁开……但她面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把浸漫在唇齿间的肺里的血液一口啐在了他线条利落的侧脸上。   那口血在他略显苍白的肌肤上绽出了一朵明艳的妖花,咸腥的液体顺着他的下颔滴滴答答的落下染红了他衬衫的衣领,帕西像是被烫到一样轻微的颤了一下却没有生气。   他只是把手覆在了克洛哀肺部的位置,他手上的温度透过衣料暖着她硌满了冰渣一样的肺,他的语调轻而缓的把薄荷的味道融进她的呼吸:   “阿富汗很冷吧?”   克洛哀只觉得自己的意志力在他这句话下轻而易举的瓦解崩盘,她积累了无数个日夜的疲惫在此刻密不透风的把她紧紧包裹让她一下子失掉了所有的力气,她把额头抵在帕西的肩膀上,缓缓的阖上了双眼迅速陷入了深度的睡眠。   帕西眉眼间的神色掩藏在淡金色的额发之下看不真切,他沉默了一会最后只是伸手轻轻把她娇小的身体全部拢在了怀里用体温暖着她过低的体温……她的身体冷的像是深海动物,呼吸也微弱到几不可闻。   “我来接你。”帕西凑到了克洛哀的耳边把这句话极轻的吐出,没有回答,只有她身上淡淡的奶香萦绕在鼻间。   他明明没有打开无尘之地,却觉得周围的介质在一瞬间被抽空了……只有怀里的克洛哀才是真实的可以触碰的。   ——————————————————————————————————   克洛哀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明亮的天光映着着阳光温暖的淡金色在她惺忪的睡眼前交织成了一副模糊的光与影的抽象画。   她因为长时间的睡眠五感都变得迟钝起来,望着不远处那一扇窗框漆着白油漆的落地窗,过了好一会儿才感到有暖意充盈在了全身的血液里,她懒洋洋的翻了个身把厚而柔软的被子压在细长的小腿下,被面的材质像是上好的绸缎,蹭着腿上的肌肤都滑滑的像是涂了一层牛乳。   这种久违的舒适感让她一下都不想动弹,她嗅着被子上薰衣草柔顺剂的香味混混沌沌的想,这是回到意大利了吗?   “别压到伤口了。”   克洛哀眼前的光亮被来人微微俯下的身体挡住,帕西逆光中的脸部的轮廓有一半都埋在了阴影里,愈发显得他眼窝深陷眸光明灭不定。   他拉过她已经扎过的左手又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确定她指节上的伤口没有再次裂开。   克洛哀在他检查自己伤口的间隙恶趣味的一把攥住了他的手指,毫无悬念的她的伤口再次裂开,骨节错位发出清脆的裂响,绯红的血液在裹着她手指伤口的纱布上一圈圈的洇染。   她可以看见帕西的眉头微不可察的蹙了一下。   他钳住她的手腕以防止她继续折腾自己的手指,他把纱布拆开,非常耐心的重新给她上药包扎。   “你的伤口恢复速度变慢了。”   克洛哀在他这句话后突然沉默下来,心里有种空空落落的虚浮感……伤口恢复速度变慢,一个混血种伤口恢复速度变慢意味着什么呢?   “只是暂时的。”似乎看出了克洛哀逐渐变得不安的情绪,帕西用医用剪刀剪去了多余的纱布部分,突然开口似乎是想安抚她,但是语调听着太过淡然并起不了什么作用。   “我们回到意大利了吗?”克洛哀没有沉默太久,很快就向他抛出这个问题,她的声音放的很轻,听着细细弱弱的和蚊子哼好像并没有太大区别。   帕西没有回答她,只是收好医药箱子,打开床头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个烫金花体牛皮封面的相册递给克洛哀。   “我们现在在法国,意大利恐怕暂时是回不去了。”帕西帮她翻开相册,阳光在他的眉宇间撒上一把跳跃的碎金,映的他清澈的蓝眸都泛起了涟漪,像是日出时波光粼粼的海面。   相册里的照片全都用了雕刻着暗金色花纹的微型相框封起来裱好,在相册素白的背景中排列成了不规则的框架,但是照片的色调交融在一起倒是意外的和谐。   照片的内容大多是水清沙白幼鸟飞掠的海滩或者是充满了巴洛式风格的古朴华丽的建筑物,克洛哀虽然对法国不熟悉却也大概知道这些应该都是一些比较出名的法国景点。   “选一个地方……我可以带你去。”帕西看着她有些出神的看着那些色彩清新调和的照片,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下去,“就当是实战培训后的奖励。”   帕西极其细微的抬了抬眼角很清楚自己现在就是在胡说八道,他带着克洛哀抵达庞贝在法国小镇圣埃美隆购置的别墅,其实只是因为整个计划进入了缓冲期他需要在这里待命……至于什么实战培训后的奖励只不过是他要带着克洛哀多接触一下外界为她以后的生活做准备……胡诌的借口而已。   克洛哀把相册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一副兴味索然的样子,但是她还是坚持翻了第二遍总算是找到了点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这里。”   帕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忍不住挑了挑修长的眉宇。   那是一张乱入的电影票根,皱巴巴的塞在照片的夹缝里,劣质的纸面上还有着电影院全景的彩绘……帕西认出这是小镇上唯一的一座电影院,至于票根显然是庞贝在泡妞后留下来的纪念……他还真是连淳朴的小镇姑娘都不肯放过。   “那就去这里。”帕西弯着眼角对她勾起了一个懒洋洋的笑,甚至有了些纵容的意味。   克洛哀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她因为手指受伤所以是在帕西的帮助下才换上了一件细羊绒的连衣裙,裙子是哑光的深酒红色,娃娃领和掐腰的设计很好的展现出了她属于少女的纤细骨骼。   帕西俯身帮她系好复古的黑色小皮鞋的鞋带,又挑了一件修身的黑色大衣让她穿好才领着她出了门。   法国目前冬季的温度还在零度以上,这对于在阿富汗待了很久的克洛哀来说已经有些温暖如春的意味了。   在步行去电影院的路上,帕西一直握着克洛哀那只裹了毛绒手套的受伤的手以防止她把伤势弄的更加严重。   冬季的法国小镇的环境称得上是清新怡人,似乎连拂在面上的凉风都带着澄澈柔和的通透感,他牵着克洛哀的手和她挨得很近,并肩走着就像是一对默契的情人。   克洛哀一直在东张西望,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帕西说话。   “阿富汗怎么样?”   “错位。”   “错位?”   “阿富汗的人就像飞鸟。”   克洛哀转头对上帕西的眼睛,眼神有些恍惚。   “飞鸟总是不断的迁徙,不断的来到新的地域,不断的追逐安稳。”   帕西看着她的眸光模糊成一片清澈的温柔,心里倏然平和成了一片近乎慵懒的静谧。   他知道克洛哀的意思,阿富汗人在对安稳的追逐中从一国逃往另一国,原生的国籍逐渐消失,他们在一个又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迷失了原有的自己,那就是“错位”。   “但是总还是有好的感觉。”克洛哀抬头看见已经到达的略显破旧的老式电影院,极轻的吐出那句话,“总归是自由的。”   帕西在听到这句话后停下了步伐,他状似漫不经意的问出了决定性的那句话:   “你想要自由么?”   克洛哀看了他一眼就抬脚踏上了电影院前的一级台阶,斩钉截铁的回答他:   “不。”   这个字掷地有声又透着急切的焦虑,好像回答的慢了一秒她就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帕西没有再说话。克洛哀不懂法语就随意的挑了一部电影,电影开场的时候才发现是一部法国爱情文艺片。   来看这部电影的大多是情侣,帕西为了方便也就买了情侣卡座的电影票。   听着片中主角叽里咕噜的说着法语克洛哀觉得那就像是含着一口吐不出来的水……简单的说就是口齿含混不清。   但是她还是努力的看着电影想要尽量理解它的情节,偶尔吃一口帕西递到唇边的爆米花,这种小零食焦糖的外壳把她的嘴唇都染上了甜味。   在电影进行到高潮的时候,似乎是影片里不能两全的爱情感染了观影区的情侣们,在情侣座位能方便他们肢体接触的的条件下,纷纷开始接吻……一时间影院似乎成了男男女女秀恩爱的风水宝地。   帕西觉得法国的浪漫风气果然是名不虚传,他在克洛哀东张西望不解的看着接吻情侣的眼神里感到有些尴尬。   克洛哀看了一会儿发现整个影院里只有她和帕西没有任何反应……她纠结的想了一会儿,似乎是觉得自己应该入乡随俗,倾身就在帕西唇上啄了一口,速度快到帕西根本没有来得及反应……然后她就安心窝在座位里继续欣赏影片,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帕西觉得那就像是有羽毛拂过嘴唇那样痒痒的触感,他脸上表情不动,只是条件反射的舔了一下嘴唇。   那是焦糖混着奶香的细腻的味道。 ☆、交付   无论是帕西还是克洛哀都没有想到这部法国的爱情文艺片竟然长达三个小时,以至于片尾煽情的音乐响起的时候,克洛哀已经猫在帕西腿上足足睡了有一个小时。   她因为睡觉的时候蹭来曾去头上束发的黑色带子已经松开了,帕西干脆解开了她的发带让她浅褐色的长发像是缎子一样散了他半身。   观影的情侣们都陆陆续续的退场,帕西却没有立刻唤醒克洛哀,他只是托起她瘦削的肩膀想把她拢到臂弯里抱起来,虽然他的动作很轻但是还是惊动了她。   她在帕西的臂弯里蹭了蹭然后很自觉的从他怀里挣了出来,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对着他恍恍惚惚的笑了笑,说话时还带着刚睡醒时浓浓的鼻音,听在帕西的耳中倒像是撒娇的小孩子:   “我总不能让你抱我回去吧……你的胳膊会断的。”   帕西的眼里也蕴了笑意,他把手里的发带重新系在她的一束长发上,轻轻的用骨节分明的修长右手把她裹得像粽子一样的左手完好的拢起来:   “走吧。”   走出电影院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法国的夜空看上去就像是覆着一层薄如蝉翼的黑色帷幕,如水的繁星在幕布的笼罩下显得朦胧而绰约。   克洛哀的心情不错,在路过冰淇淋小摊的时候还主动要了一份薄荷口味的冰淇淋,但是她不得不承认薄荷味的冰淇淋的味道和牙膏有一定程度的相似。   在吃到一半的时候帕西就抢过了她的冰淇淋扔进了垃圾桶里。   “冬天吃冰淇淋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克洛哀倒也无所谓:“它没你好闻。”   帕西在听到她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有些奇怪,好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偏偏说笑话的人一本正经的告诉你这不是一个笑话所以你只能尽量的憋住笑。   回到别墅的时候,克洛哀就迅速的甩掉了脚上的鞋子裸着脚跑到酒柜边上,成功的从里面找到了一瓶白兰地。   她直接就着酒瓶给自己灌了一些,辛辣的烧灼感一瞬间让她因为吃了冰淇淋而冻得冰凉的胃变得暖洋洋的。   “你觉得这个小镇怎么样?”帕西打开了灯,把手里的棉拖放在了她的脚边,状似不经意的问她,眼神平静看不出任何波动。   克洛哀放下酒瓶没有答话只是直勾勾的对上了他的眼睛,眼睛里的表情似笑非笑。   “如果你喜欢,你就可以一直生活在这里。”帕西的语气里甚至带了些循循善诱的意味。   “你呢?也在这里吗?”   “你可以从此脱离加图索家,永远自由。”帕西的声线放的很低,在说到“自由”这单词的时候下意识的加重了音。   “我不喜欢,也不想离开。”克洛哀的声音冷淡里染上了丝丝烦躁,她原本就凌厉了一些的眉眼此时像是刀锋里绽出的妖花,尖刻而棘手。   “人怎么看待自己,往往决定了自己的命运。”帕西的语气依然是不急不缓,似乎她的固执根本无法撼动他分毫,“对你克洛哀.古尔薇格来说没有比‘自由’更好的东西,而现在……我可以把它给你。”   他的语调渐渐透出一股凉薄,他此时平静的说出这个再正确不过的结论,语气中的直白残忍比起她更像是一把茹毛饮血的长刀。   “有。”克洛哀似乎是不甘示弱,她心里那些海潮一样涌动着的情愫此时全部都漫上了她的胸腔似乎把她的呼吸都攥紧,她看着帕西眸子里的蓝色眼神都变得恍惚起来,声音都因为过度的紧张开始控制不了的发颤,“你,你比自由好……你是比自由好的东西。”   她咬紧了牙关,似乎已经无法找到自己话语中的逻辑,帕西却因为这句话意外的沉默了下去,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他的沉默极尽漫长。   克洛哀凝视着他的眼睛,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仿佛有什么关键性的东西已经布满裂纹摇摇欲坠,只要一用力空气中就会传来破碎的声音……她不知道将要打破的究竟是横亘的屏障还是他们之间……本就脆弱到近乎虚无的那一点点慰藉似的感情。   他瞳孔里温润的海蓝此时被灯光稀释成了更加清浅的颜色,明明是一眼就能看到底的颜色……克洛哀却觉得那里浸漫着长长的看不到尽头的时光。   时光飞速的交错变换着……她可以看见风从水清沙白的海滩上扬起一把细砂混着晨光像是薄雾一样洒下,她也可以看见柔嫩的像是六月飞雪的花瓣在飘落的瞬间褪色枯萎成脱水似的灰白……那些画面透露出的朝生暮死的气息全都尘封在他的眸子里,她看不透。   帕西看着那些水晶灯细碎斑驳的光亮在克洛哀的眸子里颤抖着跳跃,忽然就在唇角勾起一个似有若无的笑来,他的唇齿微动:   “想跳舞吗?”   嗓音柔滑的像是羽毛拂过缎面,低低的带了不可名状的诱惑力。   克洛哀一怔,还未对他的话作出反应,视线里的光亮就迅速被收进了全然的黑暗里,她未来得及适应这种光线只觉得眼前是一片沉沉的看不到底的黑洞,她条件反射的向后缩了缩。   帕西关掉了灯,在一片黯淡中他可以看见她眸子里的光只剩下星星点点像是微弱的萤火。   他走上前一步最大程度的缩短了和克洛哀的距离,她呼吸里淡淡的奶香混杂着辛辣的白兰地的味道隔着衣料喷洒在他的脖颈上……他突然觉得空气里的水分好像被一瞬间蒸干了,现在的空气干燥的似乎和呼吸摩擦在一起都会燃起细小的火苗。   没有多作停顿,帕西一手牵起她的右手,另一只手擒住她的下颔迫使她抬起头。   克洛哀被他指尖的温度烫了一下,抬头只能看见黑暗在他的下颔处打上阴影,她下意识的就踮起了脚尖想要缩短两人之间身高的差距。   然后就是极其混乱的一支舞……其实这根本称不上是舞。   克洛哀的每一处关节似乎都连着一根透明的引线,所有的引线的另一端又都被帕西攥在了手里。   她被他牵引着抬手,手指在半空中划出略显诡异的弧线,她有些茫然是看着自己绷紧的指尖……那里泛着惨白的色泽似乎随时都会绽出一朵绯艳的血花来   她在帕西腕关节灵巧动作的重复下开始不停的旋转,她踮着脚尖脚背绷的笔直,细弱的脚踝在翻飞如蝶的裙角下若隐若现,有着如冰似玉的通透感。   帕西看着她身体婉转出不可思议的柔韧的弧度,觉得她踮起脚尖的样子轻盈的就像是踏水的天鹅……那种诡异的熟悉感再次在他心中浮现。   克洛哀似乎越来越投入,从一开始的生涩到后面的行云流水,她的状态渐渐陷入癫狂。   她的发丝随着旋转的动作拂过她细致的脸上轮廓,她微微仰着头,连接着下颔和脖颈的那条颈线延伸出曼妙的弧度,她的姿态很美却越来越扭曲……似乎每一步都舞在了刀尖上,她正挣扎着要把自己剥皮拆骨向着魔鬼献祭……   “你是谁?”   帕西的声音很淡,没有过多的情绪显露,但是克洛哀却觉得他声音里的蛊惑力丝丝缕缕的渗透进了肌肤让她忍不住怕痒似的瑟缩着,最后低低的发出了极轻的笑声。   她顺着舞蹈的动作勾上他的颈子,眼神里的光混乱的交织成一片迷醉的疏离:   “我是克洛哀.古尔薇格……你的……”   那种本不应该属于她的浑然天成的魅惑似乎要挣出她的躯壳浸漫到她的每一寸肌肤上每一次呼吸里……帕西的眸光在黑暗中明灭不定,突然牵着她的手用力一扣强制性的停止了她舞蹈的动作。   克洛哀的身体软的就像是没有骨头,她身体曼妙的曲线贴紧了他,脚尖依然踮的笔直。他们的距离太近了,克洛哀微微仰头把鼻尖抵上他的鼻尖。   他们的呼吸紊乱又缠绵的交织在一起,帕西只要一低头就可以吻到她的唇。   “你要自由吗?”   帕西没有低下头,他再次向她抛出了这个问题,他嗅到她呼吸里一缕幽幽的冷香……喉间漫上了不知名的情潮,连带着他发出的声音都是意味不明的喑哑……磁性的,诱惑的。   “不要。”   克洛哀细细的牙齿在他的下唇轻轻的咬了一口,把答案吐在他的唇畔。   “你想要什么?”   帕西微微眯起了眼睛,问出最后一句的时候释然的语气就像在叹息。   “你。”   他低头看着克洛哀的眼睛,那双眸子里是一览无余的最原始的欲望……那是对他的渴望。   帕西像是得到了什么特赦一把扣上了她细细的腰身,他整个人似乎都放松了下来,瞳孔里的神情是慵懒的也混杂着她从来没有见过的难以言喻的东西。   他修长的手指插(和谐)进了她的发间轻轻摩挲着,声音已经喑哑到难以分辨:   “把嘴张开。”   克洛哀抵着他的唇线,下意识的微微张开了嘴唇。   下一秒她就被什么温热柔软的东西裹住了舌尖,唇齿相依带来的细腻的触感让她忍不住用力的回应,她搂紧他的颈子想要噬咬他的舌尖却被他巧妙的避开……他的吻蔓延到她口中的每一个细微的角落,他舔舐的力道搅得她口中发麻一时间甚至忘记了吸进氧气呛得她险些咳出声。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个完好的吻,不是蜻蜓点水的触碰也不是毫无章法的噬咬,而是真正的……充满了对等的情感的一个吻。   在越来越激烈的吻中,克洛哀突然挣开了他的嘴唇,把唇印在他的颈子上然后没有丝毫停顿的一路向下,开始用牙齿撕扯他黑色衬衫的扣子……她的力气很大但是显然没有经验甚至扯出了黑色的线头。   帕西摩挲着她低头时露出的耳后的一块凝雪似的肌肤,他在她青涩的甚至有些笨拙的动作里可以感觉到有什么炙热的东西蔓延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里带着自己的呼吸都在燃烧。   “克洛哀。”   他低低的喊了一声她的名字,但连他自己都摸不清他究竟是想唤她还是只是想唤她的名字。   克洛哀的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帕西的衬衫已经被她扯开了大半,他平常穿着衣服绝对看不出来的流畅的肌肉线条在玉一样肌肤下显现,就像是完美的大理石雕塑。   克洛哀一直都知道他没有看上去那么清瘦,他每次拥抱她的时候她都可以感觉到他衬衫下富有弹性的肌肉。   她顺着帕西的锁骨一路吻下去,在舌尖勾勒到他腹部的肌肉轮廓时帕西终于无法由着她继续,他一把捞起她纤细的身体顺势把她扔到了她身后的床上。   克洛哀一下子陷进柔软的被褥里,还未来得及坐起来就被他握住了一只纤秀的脚,他的手心滚烫让她忍不住蜷起了细细的脚趾。   她的脚幼白光滑,靠近脚跟的地方覆着一层薄茧握在手里有着痒痒的触感,帕西觉得那就像是初生的细笋。   他的手指缓缓上移掐住她精致的脚踝顺着修长的小腿线条一路抚了上去,她的裙摆随着他的动作一直褪到了她的腿根处缩成了皱巴巴的一团。   克洛哀的呼吸细小而急促,她的意识彻底乱了。   帕西的眸光在黑暗中深的像是见不到底的古潭,他的动作依然不紧不慢,手顺着她的腰线滑进她的衣服里,指尖描摹出她背上蝴蝶骨的轮廓。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的眼睛,眼神深邃的似乎要穿透她的大脑皮层把她的最后一丝理智摧毁。   他拉开了她细羊绒裙子侧面的拉链,把这件衣服从她身上彻底剥离。   克洛哀的身体骤然接触到冰冷的空气忍不住想要蜷缩成一团,却被他压迫着手脚强制的舒展身体。   她身上穿的是他买给她的维多利亚秘密的内衣,纯黑色的衣料衬着她素白的肌肤,勾勒出她并不丰满但是依然曼妙的少女的曲线。   他的手探到她的背后彻底解除了最后一件衣服的束缚。   她的身体他很早就见过,纤细剔透的质感,年轻女孩子该有的样子。   他压在她唇上深吻,俯身覆上了她的的身体……他身上炽热的温度一寸寸的暖着她的肌肤,让她渐渐在他的指引下彻底的打开了身体。   帕西觉得自己的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他没有再多做温存,他握住她的腿弯让他们的身体一点一点的契合在一起。   克洛哀陡然瞪大了眼睛,完全陌生的感官体验让她挣扎着想要脱身却被帕西狠狠的一口咬在在舌尖。   “别动。”帕西尝到她嘴里咸腥的血味,突然不再等她适应,彻底的用力没入了她的身体。   已经分不清究竟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欲望的沟壑被填满,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尖利的指甲就掐进了他的背脊。   看着她此时眼中已经满的要溢出来的娇媚觉得那就像是海(和谐)洛(和谐)因一样充满了罪孽和原始诱惑力的毒品……他的呼吸很重,一口咬在了她尖尖的下颔强迫她承受着他甚至有些暴虐的动作。   他修身养性了很多年,不是没有欲望但是他可以轻易的压制自己的欲望,克洛哀确实可以勾引他……但是如果他真的被勾引了只能是因为他自己的意愿如此……他只是想要拥有这个女孩,想要完完全全的拥有一件属于自己的东西……他知道的,他一直都很清楚,这个女孩的眼里只有他。   克洛哀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海潮抛来抛去的快要死掉的鱼,她浮浮沉沉在他的怀里却觉得自己像是在海里溺水一样痛苦,这痛苦里又混着完全陌生的体验让她努力的迎合他。   她对于和他到达了极致的亲密既欣喜又惶恐,她一直要的就只有他而已,她无法想象属于帕西加图索的痕迹在她的生命中被抹去,即使那是自由的新生……她宁可不要。   帕西在迷乱的情(和谐)潮中听见她喉间漫出抽泣一样细微的几不可闻的声音,觉得那就像是……小猫的叫声。 作者有话要说:  对没错这章R18。。。 ☆、天平   帕西再度醒来是在凌晨的深夜。   他阖着眼睛可以听见窗外呼啸的狂风和滂沱的雨声。冬天的雨水打在窗户上都带着结了冰似的沉重,密集紊乱的掷在玻璃上时就像是烙铁的花朵在纷纷怒放。   他的睡意还没有被驱散,但怀抱的空洞感却因为这样寒凉的夜而无限的放大。他下意识的想要揽过蜷在他身侧的女孩子,伸出的手却只触到了一片冷冰冰的单面。   帕西的最后一点睡意瞬间被抽走。   他看着身侧空空荡荡的另一半床,只有柔软的枕头上还残留着浅浅的压痕。   昨晚一切都归于平静后,克洛哀的力气似乎全部都被消磨殆尽,甚至还没有顾得上和他说一句话就在清洗身体时在浴缸里睡了过去,还是他把她抱了出来给她换好了衣服。   直到他入睡前,克洛哀都保持着一个蜷成一团的姿势睡的很沉……他躺在她的身侧,指尖拂过她尚自潮湿的发梢,恍惚间觉得她就像是一株正在生长的植物……纤细却有着柔软的韧性,散发着极淡的清凉微苦的气味。   帕西披衣下床,几乎没有花费多少力气,就在落地窗前找到了她。   她在落地窗前蜷缩成了一团小小的阴影,把头深深埋下,下颔嵌在并拢的膝间。   他可以看见她漫卷的长发垂在地上,在黯淡的光线中就像是漫流的溪水,她长发下露出的颈子苍白细长……他甚至可以看见她因为低着头拉伸关节而显得有些突兀的一截截玉制品一样的颈骨。   帕西再一次意识到了她有多么瘦弱,他在拥有她的时候甚至产生了只要一用力她玲珑的骨骼就会被折断的错觉。   “你在看什么?”帕西站到她身边,目光投在没有拉上窗帘的落地窗外,映入眼帘的只有泛着深灰的夜色以及瓢泼的大雨,雨滴落下时连贯的就像是连接着一根一直延伸到天际没有尽头的引线。   这样的景色让他陡然产生了一种处于世界边缘的荒凉感,那些尖锐的雨似乎随时都会席卷而来刺破他的瞳孔。   他迅速的把目光转移到克洛哀身上,却发现对方也在看他。   他们凝视着对方的目光都是专注而坦然的,似乎昨晚上的那场□□并没有给他们造成任何不必要的类似尴尬或是羞怯的情绪……那发生的那么自然而然总像是酝酿已久又终于在昨晚找到了合适的契机。   对于克洛哀来说,那场□□就只是一个“拥有”的过程或是身体的献祭仪式,不是意外也并非短暂的失去理智。   “我们认识多少年了,帕西……加图索?”克洛哀缓缓从地上站起来,语气轻的像是在梦呓,她揉了揉自己发胀的太阳穴。   帕西只是紧抿着唇角,意外的沉默……如果真要较真的算起来,他还真的无法给她一个具体的数字……好像他们早些年的“认识”就只是一个摆设,他对于克洛哀的早年的记忆空洞乏味之极,连泛黄褪色的旧胶卷都比他的记忆要鲜活明亮些,他那时甚至在提起克洛哀的时候都记不起她具体的样子。   “你能不能抱着我?”克洛哀等了一会没有得到回答,脸上突然显出疲倦,似乎半夜离开他跑到这里挨冻都只是一时兴起,现在她想要乖乖的回去。   但帕西知道并不是这样。   他伸手把她抱到怀里,在她的身体再次接触到他时他又不可遏制的想起了新生的植物,她似乎是一株藤蔓在攀附到他的一瞬间疯狂的滋长,紧紧缠绕着他的躯体让他无力挣脱……他的心里莫名的空空落落。   他想起他昨晚试图用她熄灭自己的心火,想起她的身体是多么稚嫩又是多么温润……更记起了在“拥有”的过程里,他的某些以往从未有过的情绪几乎在心里扎根长成了一颗无法砍伐的树木。   他无法形容这种感觉……就像是你明明把什么都攥在手里了,伸出手去指尖触到的依然只有空荡荡的风,蓦然回首时发现原来你攥住的也只是一捧空气而已……人们把这种情绪称作“绝望”。   他从来也不曾拥有过什么,所以也从来不曾绝望,所以从来都无所畏惧……也从不回头观望。   可是现在呢……?   “在阿富汗的时候,我很冷很冷。”克洛哀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细弱但平静,“以前在‘别墅’的时候我也很冷很冷……但是那不一样。”   帕西只是把她抱的更紧了一些,知道她现在只是想诉说而已并不需要他的语言上的回应……他太过了解克洛哀,了解她就像是了解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他无法解释这种诡异的熟悉感,很多时候他看着她就像看着他自己。   “你一定不知道以前你有多讨厌我,你的讨厌都是写在眼睛里的,但是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有一天你不讨厌我了我是不是连存在的必要都没有了……”她把鼻尖蹭在他肩头的衣料上,“我很冷很冷的时候从来都不会和你说,因为我知道你不会理我。”   “克洛哀……”帕西随着她的话语零零星星的记起那段破碎的时光,记起了她机械而麻木的吃掉他带给她的食物,而他从不关注那些东西是热是凉因为他需要做的就只是看着她吃下去……再后来他索性把食材全部购置好而不在意她是不是吃了下去……她厌食的毛病好像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可是在阿富汗的时候我却不怕冷了,因为我知道你不一样了。”她的声音里甚至带了笑意,有些撒娇的意味像极了普通的女孩子,“这些话如果你不抱着我我就不知道怎么说,但是我一直都知道我想要的就只有你而已,你说我们算什么呢?”   “监护人和监护对象,训练人和被训练人……”帕西的语气有些僵硬,他能感觉到克洛哀的身体在缓缓的绷紧。   “我第一次见到你以为你是我的哥哥……你知道的我总是记不清他的样子,后来我发现不是……在去阿富汗之前我以为我们是‘情人’,但是有一个阿富汗的小孩子告诉我情人是可以结婚的,结婚就是永远生活在一起,我又觉得我也许可以做你的情人但我不是……”   克洛哀话语里的逻辑总是很混乱,但是帕西永远都知道她在说什么。   “我们什么都不算,但是你什么都是……”克洛哀从他肩头抬起头,眸光缱绻而温柔似乎要漫进他的脑海里,“帕西加图索什么都是,是空气也是食物……你是能让我活下去的一切。”   克洛哀的颊边忽然绽开一个极其欢喜的笑,她用力的吻上了他的嘴唇,这次她没有踮起脚尖而是踩在他的脚上来缩短身高的差距。   她的吻依然很生涩但他这次却无法动弹,他听着她那些孩童一样的话语感到自己快要窒息在她比平常都要浓烈炙热许多的气息里……他记起那些年几乎漠然的相处的时光,记起她望着他的早就开始变质的眼神,记起她那些对待他夹在狂躁里的小心翼翼……那都是他早就看见的却一直残忍的忽略的东西。   他忽然扣住她的下颔开始回吻她,他噙着她花瓣一样柔软的嘴唇却渐渐的尝到了一些苦涩的东西……那是他由心而生的最纯粹的绝望。   他的拥有来的太迟太迟……一切都太迟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大家喜欢he还是be ☆、异常   女孩细笋一样的手指在玻璃窗折射出的阳光下像是掺进了碎金的薄冰,有着极素净的通透质感。   克洛哀修长的手臂绕到后腰,试图拉上连衣裙开在后背的拉链,她没有衣料包裹的腰背肌肤柔腻的像是冰冻的牛奶,腰肢细软仿佛新生的柳条。   但是拉拉链显然进行的很不顺利。她散在后背的长发有一绺和拉链头缠在了一起,随着她粗暴的撕扯拉链的动作,那一缕发丝反而愈来愈深的绞了进去最后绞成了杂乱的一团,倒像是纠杂的乱麻。   克洛哀能感觉到自己的头皮都因为发丝被用力的拉扯而隐隐作痛,她突然烦躁起来,手上的动作也更加粗暴,最后很干脆狠狠的一拽把自己那缕头发连着拉链头一起从衣服上扯了下来。   头发被连根拔起的瞬间带来的痛感中夹杂着隐隐的快意,她可以听见裙子上嵌在拉链底端的扣子线头绷开弹落到地上发出的一连串撞击声,像是银珠滚落进了水晶的容器里那样清脆到刺耳。   克洛哀却觉得这声音像是某种尖锐的利器,在穿透她耳膜的一瞬间削断了她身体里的某根神经让她陡然产生了强烈的眩晕。   这眩晕来的太突然,光线在她眼前晕成了模糊的一大团。她条件反射的想要伸手捂住额头却发现无论自己怎么用力都无法抬起手臂,她试图控制身体不朝着地上倒去……但四肢却依旧没有根据她大脑传达的指令作出任何反应。   接下来的短短几秒钟对于克洛哀来说就像是拉长的慢镜头那样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到纤毫毕现,她第一次产生了完全的“失重感”……身体和精神的双重失重带来的铺天盖地的颓然的无力在瞬间压垮了她。   她可以看见木质的地板在自己的眼前倏然放大,她甚至可以想象出自己现在摔下去的样子就像是木桩子那样僵硬而且直直挺挺没有任何肢体动作的过渡。   随着“咚”的一声沉闷的响动,她脸上的颧骨顺着惯性狠狠的砸在了地上,她的目光有些涣散的游离到了眼前的地面上……此时清晨的阳光达到了极盛倾泻在那里的红木地板上,晕开了一圈圈漾着水光的金色,被她挣落的纯银雕花的扣子跳跃在那一池碎金里折射出冷冰冰的光泽在她的瞳孔里缩成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碎裂的光斑。   帕西接到庞贝电话的时候,恰好听见房间里传来奇怪的闷响,像是什么重物倒地砸出的动静。   他在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后就无暇顾及其他,迅速的接通了电话。   电话另一端没有人说话,帕西只能听见像是海风拂过繁茂的棕榈叶子的“沙沙”声,还有海浪扑在沙滩上时发出的响动……不是他所熟悉的那种海潮拍击声音,反而像是冰水泼在烧红的烙铁上时水珠极速沸腾在烙铁表面那样刺耳,一声一声好像每一下都撞击在了他的耳膜上。   帕西知道庞贝现在应该在某个天体海滩上度假,那里有皮肤晒成性感的小麦色的比基尼女孩还有一整个假期都不会中断的海上滑板比赛,非常符合庞贝冬季避寒的品味。   他听着那里渐渐传来女孩子嬉笑的声音,可以想象到那里的阳光有多么的热烈,达到极盛时就像是围着海滩三百六十度的裹上了一层火球又在色彩渐变的天际分层显出瑰丽的色彩……熔金与火红的云层交织成一片极明艳的景致,就像是风暴中心逆时针方向推展的漩涡。   帕西在等待庞贝说话的过程中,目光一直游离在发出响动的房间的门上,他知道克洛哀正在那间房里换衣服打算和他一起出门,可是现在那里现在变得安安静静没有响动再发出……却也没有人走出来。   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下腕表,面上表情不动似乎并不关心刚刚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事,也许只是她不小心撞倒了衣帽架。   “给我一杯马天尼……双倍加冰。”   “哦……当然如果你愿意今晚就可以……”   电话那头总算传来了庞贝的声音,语调明快充满了蓬勃的诱惑力,只不过听上去只是在酒吧点马天尼顺便和妹子调情并不是在和他说话。   此时离电话接通已经过去了八分钟,帕西依然耐心的等待着,默默的注视着腕表指针一下一下的走动。   大概又过去了两分钟,庞贝似乎总算是想起了他这边还通着电话,分出了他宝贵的一点时间把交谈对象转换成了电话这头的帕西。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最多还有三天时间……哦泡泡浴我比较喜欢双人的……”   “三天里把那个小姑娘安置好,你得尽快赶回意大利……”   帕西先是回答了一声“明白”又略微沉吟了一下才开口:   “也许可以延长时间才能保证任务的完成,她并不算配合。”   “延长时间……你和她睡过了吗?”那头传来庞贝意味不明的调笑,漫不经心毫不在乎的语气却让帕西有了几秒钟的凝滞,他还未回答,电话那头就传来了被挂断的忙音。   帕西收起手机,不去想庞贝最后那句像是洞悉了一切的调笑,迅速的敲响了房间的门。   克洛哀不知道自己恢复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用了多长时间,但她知道一定没有用太久因为她刚从地上挣扎起来就听见了帕西的敲门声。   “克洛哀?”   克洛哀把手抵在梳妆台上以稳住自己摇摇晃晃找不到平衡的身体,她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紊乱的呼吸,迅速的抹去了额上细密的冷汗。   “衣服拉链坏了……”她的声音里有气力不足导致的极轻微的颤抖但是被她尽力压在了喉咙里,就算是仔细听也很难听出异常。   在帕西推门进来的时候,克洛哀已经稳住了身体的摇晃,她觉得自己除了脸色苍白以外应该看不出任何异常……但是她本来就是那种苍白的肤色所以她也并不担心帕西看出什么。   在看到他穿着灰色薄呢大衣的身影出现在房间里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呼吸依旧困难。   她有些神经质的开始用力的用指甲刮擦梳妆台木质的桌面……她感觉到那些细碎的带着木刺的木屑塞进了她的指甲缝里磨的她那些指甲里的娇嫩的血肉生疼,但那样的痛感却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尚自发晕的视线清晰起来,她可以感觉到自己正在渐渐恢复正常的身体状态。   克洛哀看着帕西向她走来,他今天把浅金丝绸一样额发梳成了偏分露出了线条漂亮的额头,把整张脸的轮廓都露出来更显得他整个人出奇的清秀……如果不是知道帕西是土生土长的意大利人,克洛哀会认为他有一部分东方血统。   他那张清隽的脸上疏无笑意,看着她的时候眼里的表情有些奇怪。   他走到离他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似乎是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在她右脸的颧骨那里按了了一下。   嗅到扑面而来的薄荷清香,克洛哀有些心虚,条件反射的朝后缩了缩。   “很疼?”   克洛哀听到帕西这句问话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刚刚摔下去的姿势恰好摔倒了右脸的颧骨那里。   她现在才迟钝的感觉到被帕西按过的地方此时产生了一种肿胀发热的感觉还有着针扎一样的刺痛感。   “我被床脚绊了一跤。”克洛哀随口敷衍着他,心里莫名的有些慌乱,她不去看他的眼睛迅速把目光转移到了梳妆台的镜子上。   光滑的镜面映出了她此时有些恐怖又有些引人发笑的面孔。她右侧颧骨的位置上泛起了一大片深紫色的瘀伤还伴随着一大片黑红的出血点一样的斑点……这样的瘀伤在她素白如冰雪的脸上显得异常刺目像是一块从真皮层长出的丑陋的胎记。   克洛哀看了一会反而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嗤笑,她的面孔此时实在太过滑稽让她觉得自己现在在cosplay马戏团的小丑。   但是当她把目光转移到帕西脸上的时候她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因为帕西的表情现在称得上是冷淡,他绷着脸抿着唇角的时候就会显得脸部线条比平常都要坚硬许多。   帕西一边迅速查看着她身体的各个部位的伤势一边询问她的情况,专业缜密的就像是研究会的专家。   “身体最近会突然无法动弹吗?”   “不会。”   “皮下有产生过出血点吗?”   “没有……”   “产生过失重的感觉么?”   “没有。”   在听到她斩钉截铁的一连串否定的回答后,帕西忽然抬起了头一字一字的问她,语气依旧异常冷静,但是克洛哀却在里面听出了一股子冷冰冰的意味。   “那你是怎么摔到那么奇怪的部位的?”   帕西的语调里的凉意渐渐蔓延到了眼里,他突然又换上了那副惯有的礼节性的笑容,语锋一转换成了柔和的甚至有些哄小孩子的意味:   “克洛哀,我必须确认你血统提纯后的身体情况……这很重要,你要如实告诉我。”   克洛哀看着他审视的目光突然有种极其诡异的熟悉感,在她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却有着许多同样的目光……她觉得浑身发冷,这不是看一个女孩甚至不是看一个人的目光,这眼神里没有丝毫情感只有客观到残酷的审视。   他只想观察我,然后记录下来,就像在做实验……她脑海中的这个长年累月的积累着导致根深蒂固的想法此时疯狂的叫嚣着,她零零散散的想起了自己被注射的那些淡黄色的血清一样的药物又想起了血统提纯时那些要把她的血液熬干的化学药剂……   她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觉得他就是帕西加图索但却又不是,帕西加图索对她来说是活下去的介质但她此时看着他的眼神却觉得自己随时可能因为恐惧而窒息……她无法摆脱那种被人当成“东西”来实验的感觉,永远都不能,即使是帕西加图索也不能……   她的意识产生了奇怪的错乱,她知道自己此时的眼神一定很疯狂因为她能看见帕西的眼神产生了细微的波动。   空气在此时都变成了流动的胶质把他们都定在了原地,克洛哀不知道这种近乎精神较量的对视究竟持续了多久,她可以感觉到自己脸上有无数温热的液体滚落而下,她控制不住面部肌肉的扭曲几乎要把自己的嘴唇咬掉一块皮肉……   “我们还得去巴黎……克洛哀,过来。”帕西把声线压到最低,语气已经温柔到近乎安抚,在他开口的瞬间克洛哀就遏制不住的超他迈出了脚步。   在帕西再次把她揽到臂弯里的时候她才感觉到心里的那份诡异的恐惧被冲淡了,她能感觉到帕西指尖的温度通过她赤()裸的脊背传达到了全身,她用力的抱住他的颈子……因为身高的差距她此时几乎是双脚离地的吊在他脖子上,帕西可以看见她悬空的细白的双脚像是小猫的爪子一样在乱蹬。   他只觉得心里某个细微的酸涩的点被一瞬间放大,他像是抱孩童一样抱着她尽量的让她能听见他平稳有力的心跳让她找回那点稀少的可怜的安全感。   “没事了……我们去巴黎……去巴黎……”   他的眸子里显出些空洞的神色,嘴唇微微翕动着不知道到底是在安抚克洛哀还是在说给自己听……去巴黎又能怎么样呢……去巴黎就能改变既定的现实了么?还是就只能顺其自然了……可他又怎么可能任由这种事顺其自然呢? ☆、面对   清凉的酒液在切面是无数个六棱形的玻璃小酒瓶里漾着清浅的桃红色,偶尔冒出几个透明滚珠一样的气泡似乎要被映照着酒瓶的天光折射出七色的华彩。   克洛哀就坐在兰博基尼的副驾座上紧紧攥着这个袖珍的酒瓶,玲珑的指节都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着惨白。   她裹着一袭复古纯黑的细羊绒裙子,裙摆刺满了精致繁复的暗纹长长的一直垂到了她细弱的脚踝。   她的脸上半分血色也无,所以帕西开车时还得不时的用眼角的余光观察她现在的状态。从他的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她的一头长发和苍白秀气的半张侧脸。   她的头发实在蓄的很长,发梢微卷流动着浅褐色的柔光……披散下来的时候就像是一袭流瀑,帕西每次拥抱她的时候都会被凉滑的发丝披了半身。   帕西的目光缓缓上移,可以看见她掩藏在长发下的一小块头皮沁出的殷红,若隐若现的看不真切……他知道克洛哀的行为习惯总是像个躁郁症患者,像这种拔掉自己的头发扯破头皮的事情对于她来说再平常不过,这个女孩子总是在用伤害自己的身体来得到一种病态的慰藉,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找到点微弱的存在感。   可她的身体状况真的够糟糕了……她本不用在这样破败的基础上再平添伤疤。   克洛哀不时的拧开酒瓶的瓶塞仰头灌下那些浅桃红的葡萄酒液,她仰起头时修长的颈线就会拉长延伸出曼妙的弧度,帕西看着她的动作总是不可遏制的想起那天晚上她旋转起来的样子宛然是一只踏水的天鹅……无论是颈线的柔美还是足尖的轻盈。   他会为了她旋转的样子而暗自惊艳……但前提是他没有事先在飞机上看过“古尔薇格”的加密档案……他不会忘记投影中的女孩扭曲到接近“永恒”的暴力美学的极致姿态,而克洛哀的动作简直就像是从那里模刻下来的一样……他知道那是她身体里流动的名为“古尔薇格”的血液遭遇了某种不知名的介质在疯狂燃烧。   她喝的是圣埃美隆小镇里特产的红白葡萄酒中的一种,唤作“白仙粉黛”。克洛哀很喜欢它的味道,因为它有着一股夹杂在青草味之间的略显青涩的薄荷味,她在喝下第一口的时候唇齿间就已经满是清凉的味道了。   但她现在喝白仙粉黛并不是兴趣所致,现在白仙粉黛的味道对她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里面的酒精含量能够很好的麻痹她的感官神经,她并不知道怎样才能更好的应对肺部日益加剧的疼痛。   “如果你继续喝下去,到了巴黎就只能在酒店睡觉了。”在克洛哀酒瓶里的酒液消失掉一大半的时候,帕西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   克洛哀朝着他微微侧头,她的右脸被她披散下来的长发遮去了一大半只隐隐约约的露出一只冰蓝色微翘的眼睛。   帕西知道她是想遮脸上的瘀伤,但是这样看着总归有些古怪,他斟酌着开口:   “可以把头发拨过去……不用在意伤口。”   “可是它在发紫……”克洛哀的声音听上去是很明显的气力不足,声音小到几不可闻。   “嗯……就像铃兰花。”帕西搁在方向盘上的手微微一动,脸上的笑容淡淡,语气里甚至有些调笑的意味但更多是对女孩子的安抚。   “你有烟么?”克洛哀似乎已经失去回应他的力气,她拧上瓶塞的动作做的有些吃力,手抖得很厉害几乎要握不住酒瓶,嘴唇上的血色在说完这句话的瞬间消失褪尽。   “烟和酒对你的身体都不好。”帕西说着就侧过眸子,可以看见她吃力的平复着呼吸,他甚至可以听见她吸进氧气的时候……她的肺部产生的杂音就像是残破的旧风箱运作时发出的不均匀的噪声。   “我想……睡一会……”克洛哀忽然就伸手攥住了他的衣角用力的捏紧在手指的骨节间,倒像是怕被他挣开。   她的声音也轻到近乎哀求,她觉得自己肺里的血管一定是裂开了……那些喷溅出来的滚烫的血浆一定是烫坏了她的肺泡,不然怎么会那样的疼呢……疼到她觉得自己甚至可以在下一秒就堕进修罗地狱……   “不能睡,我们马上就到巴黎了……”帕西的语速快了起来,他直接把油门踩到了底,兰博基尼在公路上爆射而出车身都因为极速的行驶而模糊成了一道疾风掠影。   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里那一点微缩到几不可见的空洞在此时被无限制的放大了,那样的空洞吞噬掉了他的所有情绪只释放出了名为“恐惧”的一团黑气把他的心脏瞬间裹紧。   他没有犹豫的腾出了一只手把她攥着自己衣角的手用力的握在了手里,她的手指纤细而柔软就是始终冷的像是一块冰封的大理石……外界的热量似乎已经传达不到她的身体里,帕西怎么都没能让她的手暖起来。   “克洛哀,现在和我说话。”帕西的神经在此时拧巴成了一条绷紧的随时都会断裂的琴弦,但是越紧张他的声音反而越平静,他的语气现在听上去冷透了就像是无意识运作的机械听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他用指甲掐在她虎口的位置,强迫着她打起精神。   他透过前视镜可以看见克洛哀现在几乎是软在了副驾座上,惨白的脸因为血液无法正常循环而泛起了一片骇人的青紫,但所幸她还没有完全闭上眼睛。   “阿富汗……和我说说阿富汗。”帕西提出了他唯一能想到的话题,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额角上沁出了细密的一层冷汗,他攥着她的手已经因为太过用力开始发麻。   “阿富汗……死人很多……”   克洛哀的身体抖的牙齿都在打颤,冷汗浸透了她的全身快要带走她身上的最后一点热度,她从未与死亡如此接近过……像是和外界隔了一层玻璃的幕墙,能看见能听见就是怎样都无法触碰到真实的存在。   就像是她站在薰衣草丛里,薰衣草在明艳的阳光下开成了一片烟紫的雾海……雾海很美,阳光也很热烈,但她感受不到温暖也闻不到花香……属于鲜活的生命的一切美好的体验都在这一刻离她远去,把她抛弃在了冷意浸透骨髓的亡灵之海。   她纤瘦的身体像是半夜抽筋的小孩子那样抽搐了几下,然后重归一片全然的纯粹的死寂。   帕西已经记不清之后发生事情的具体的细节,人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总是会在潜意识里过滤到能给他们造成极大伤害的记忆细节……他能记得的只有他带她赶到了巴黎,他抱她进了酒店,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药物和注射器……还有那些淡黄色的血清状的药物顺着导管输进她的静脉。   是的……她的静脉……蓝紫的冷色调在惨白到透明的肌肤下更像是冷冻后的尸体的血管,解剖用的手术刀只要轻轻一划就可以把冻得冷脆的脉络轻而易举的斩断。   帕西觉得自己有那么几个时刻已经搞不清楚眼前的这个女孩究竟是生是死,在他的记忆里他只是近乎机械的对她进行了施救措施,冷静到让他自己都感到浑身发冷……他的大脑似乎把这段记忆里的一切糟糕的情绪都完美的过滤掉了,以至于克洛哀终于恢复生机的时候,他竟然心里没有产生一丝类似喜悦的情绪。   帕西整个人都近乎脱力,但他仍然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他麻木的收起了一切急救的用品,然后是进了浴室把自己冲洗干净用温暖的水流冲去浑身的冰冷再换上干净的衣物。   他甚至没有再去看一眼被他安置好的克洛哀就径自去了套房的客厅开始处理手上的文件,似乎只有一直不停的工作才能不让他有空下来的时间去思考……思考现在房间里躺着的女孩对他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思考如果那个女孩真的死了他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他没有精力也没有兴趣去思考这些事情,离弃这样的一个女孩子……本来就是早晚的事情而已。   帕西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脑部又开始了那种如影随形的烧灼性的疼痛,但他并不想去管,只是任由疼痛蔓延着压迫他本就摇摇欲坠的快要崩断的神经。   他不知道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但是他的额头在某个混乱的时间段覆上了一只手。   女孩细细的手绕过他的颈子覆上他的额头时,他可以感觉到她指尖沁着的温凉丝丝缕缕的浸漫到了他脑部的神经里,稍稍舒缓了他头部烧灼一样的疼痛。   “没关系的……眼睛还是蓝色。”   他听见她的声音清清澈澈的响起,像是悬挂在百叶窗上的青瓷风铃被风吹拂的摇摇晃晃,纯银的滚珠和涂了薄釉的瓷胎碰撞在一起发出脆响……远远近近的听不真切。   他知道这不是幻觉,没有丝毫犹豫的他转过身去把他身后的女孩子直接揽到了怀里,好像在潜意识里他就应该这么做。   在拥抱到她的一瞬间,她几乎被斩断的细脆的像是草茎的生命似乎又开始抽出新芽,在以他能够感知到的速度蔓延生长然后像是绿藤那样丝丝缕缕的……缓慢而彻底的缚住了他。   帕西神经上绷紧的那根弦在此刻应声而断,所有的感知能力在一瞬间回归到他的身体,他忽然想要发笑。   他把现在称得上是羸弱的克洛哀抱到自己的腿上让她像是小猫幼崽那样蜷好,他可以看见她青紫和瘀伤全部消退的脸孔素净的不像话……活脱脱是一个小小的米团子,眉眼间的稚气因为身体的极度虚弱而尽显。   她眸子里淡色的水光悠悠荡荡,并不去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帕西也只是沉默的望着她,眸光极尽悠远像是回溯着遥远而恍惚的时光。   他们似乎都默契的不去提之前发生的几乎要彻底拧转他们命运轨道的那件事,好像克洛哀一直都这么被他抱在怀里,没有濒临的死亡也没有错乱的记忆。   克洛哀伏在他的颈窝里蹭了蹭,力道小的只让他有痒痒的触感,他心里某处僵硬的肌肉突然就在这一刻温软起来……他小心翼翼的捧住她的脸去触碰她的嘴唇却在里面尝到了浓烈的血腥气,他的手不可遏制的颤抖起来但是依然没有结束这个吻。   这个吻温柔而极尽漫长,没有以往的清凉的薄荷味或是甜甜的奶香,充斥在他们唇齿间的就只有炙热的浓烈的血味……那是来自于克洛哀身体内部的味道,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着他她的身体有多么糟糕。   他们拥有的时间像是从海绵里挤出的水分,已经少到令人忍不住想要发笑。 ☆、湿度   帕西从来不知道等待天亮的过程是这样难熬的,像是把时间浸泡在了满是细碎冰渣的水里……无限度的延缓和拉长企图将它彻底凝固。   他拥着克洛哀躺在床上,用柔软的被子把她裹起来再用身体去暖着她过低的体温,他让她枕在他的手臂上,他的另一只手臂则轻轻的环住她细弱的不像话的身体……看着她这样孱弱的蜷在自己的怀里,他甚至拥着她都不敢用大的力气。   克洛哀的状态很不稳定,她在前半夜里一直在不停的诉说……好像她有太多话压抑在心里再不说就只能伴随着她残破的躯体一同被沙土埋葬。   “阿富汗死人真的很多……我也杀过很多人……”   “我砍下他们的头时会把手□□他们的脑子里……那时候人脑还是烫的热的,那会让我觉得他们其实还活着而我也没有杀人……”   这些带着晦涩血腥意味的话语用她脆嫩的声音说出来,反而带了一种孩童的天真……却也染上了更深一层的奇异的恐怖色彩。   “我见过塔利班屠村,他们对一切活着的东西开枪……连那么点大的小孩都杀,死掉的小孩像是坏掉的布娃娃,没有胳膊……或者没有腿……”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全身的肌肉都绷紧僵硬的像块石头,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比划出婴儿身体的大小时,发颤的指尖就在虚空中掠出苍白的浮影。   “可是为什么他们连毛驴都杀呢……在阿富汗除了小孩子只有毛驴对我最好……”   克洛哀说到这里的时候,清丽稚气的五官都扭曲着皱成了一团,她的眼里迅速升腾起惨白的雾气……帕西可以感觉到她的泪水一滴一滴的落在他的手上,烫得他的手指也遏制不住的发起颤来。   “我摸它们的头它们就会伸出舌头舔我的手,它们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都很温柔……那里的毛驴和小孩子一样脖子上都挂着护身符……”   她贴近帕西力气很小的蹭着他的脸颊,耳鬓厮磨的温柔的触感。   “毛驴有什么错呢……你知不知道在那里人死掉很正常,但是毛驴死了……他们为什么要杀毛驴呢?”   她说话一向没有逻辑可言,但是帕西还是从她的话里听出了有关怨恨和悲伤的情绪……像是黑洞一样深不见底。   克洛哀说话总是断断续续,常常在说到一半的时候就会因为身体突然爆发的疼痛而抽搐成一团……帕西能做的只有把她更紧的抱在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脊背尽量的想让她好受一些。   “我疼……”   “睡着了就不会疼了……我保证。”   帕西不知道自己用了多久才把克洛哀哄睡,他只知道自己始终无法入眠。   他听着她清浅的呼吸声在自己耳边响起,却忍不住想起了在风中摇曳的明明灭灭随时都会熄灭的烛火。   他用手指细细摩挲着她睡着时更显温顺的眉眼,第一次发现自己是那样的眷恋这个女孩子……他眷恋她细软的发和呼吸里甜甜的奶香,他眷恋她肌肤素净温凉的质感……也眷恋她纤凸的腕骨和伶仃的脚踝,那样的细致就像是瓷器一样美丽。   他从未有过这样强烈的有关宿命的预感……好像从他在那栋别墅里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子开始她就注定要属于他了,好像她只是被他暂时的寄存在那里迟早都要回到他身边……好像他们从一开始就能凝望到注定好的结局,好像一切都要在刚刚开始时就被残酷的扼断。   帕西屏着呼吸去听她的心跳声,那是微弱却又平稳的声音一遍一遍的向他证明着她暂时还是完好的活着……他突然就觉得有荆棘的倒刺贴着他的血管壁一路生长到了心脏那里,直要刮掉他身体里的一层血肉。   他有些茫然的面对着心脏深处陌生的疼痛,他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大概是要完了……彻底完了。   在天色微亮的时候,帕西还是短暂的睡了一小会……他这一觉睡得很短也很沉,他每次集中精神进入深度睡眠时都是在时间不够却又需要饱满的精神状态的情况下,所以他睡前封闭了五感以便自己能够尽可能早的醒过来。   但是当他从深度睡眠中醒来的一瞬间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他在看向身侧的下一秒就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克洛哀不见了。   他知道克洛哀根本不可能自己离开这间酒店,所以他本不用着急,但是他的目光游离到床头的柜子时只觉得自己被人瞬间扼紧了喉咙。   床头的柜子被人打开了,他收在里面的药箱被摔在在地毯上。每一瓶片状药物都被人拧开了盖子,各色药丸混在一起倒像是一锅杂烩,有些胶囊甚至被粗暴的扯开黄白粉末状的药剂脏兮兮的抹了一地。   找到克洛哀根本没有让他花费任何时间,因为她不躲不藏,就直白的坐在客厅的地板上。   她背对着他低着头,裸露的小腿肌肤贴在木质的地板上显出一种没有光泽的惨白。   帕西只觉得周遭的环境在这一刻静的吓人,只有克洛哀的咀嚼声没有间断的响起,让人忍不住联想起食人的恶魔的牙齿和骨渣碰撞发出的脆响……已经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   他走到她身边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几乎不忍心扳过她的肩膀让她现在的状态暴露在他面前。   但他必须那么做,他伸手抚在她消瘦的肩膀上把她转过来面对着他。   女孩在他触碰到自己身体的一瞬间就开始神经质的发起抖,她看着他的眼神是极度的惊恐中透着死寂的空洞,她死死咬着牙关,大把大把的白色药片从她的唇齿间掉落下来……有一整片的也有只剩下半片的甚至有咀嚼成药渣的。   “止痛片不可以吃那么多,克洛哀,吐出来。”   她没有动,只是看着他停止了对药片的咀嚼。   “克洛哀,听话……把它们都吐出来,我有办法不让你疼。”   他擒住她的下颔强迫她抬起头,试图扳开她的牙齿却被她挣扎着一把推开。   她踉跄着扑向另一个方向,忽然张嘴把嘴里的药片全都吐到了垃圾桶里,她把手指□□了自己的喉咙然后开始不停的呕吐。   她在呕吐的过程里又在不停的哭,哭的那样厉害却又不发出声音,好像所有的委屈都只能压在心里无法彻底的发泄出来。   帕西再次被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吞没了,他知道她很难受而且难受的恨不得立刻死去,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   他能做什么呢……他该怎么办呢?帕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图让几乎死机的大脑重新运转,他凭着本能重新走进卧室,从散落一地的药品里检出了需要的药物和注射器又走回了客厅。   克洛哀已经停止了呕吐,脱力的伏在地上睁大了眼睛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把她从地上扶起来,用手指抹去她脸上的泪水,语气温柔且耐心:   “我给你打一针,很快就不会疼了,好不好?”   克洛哀只是看着他不说话,任由他把那些淡黄色的血清一样的药物注入自己的血管,她看见自己的手臂上已经有好几个泛着瘀伤一样青紫的针孔在素白的肌肤上不规则的分布着显得难看又刺目。   帕西没有骗她,打下那一针后真的就没有那么疼了,疼痛消退的那样快让她恍惚间觉得无论是压在她心脏那里的“大石头”还是扎在肺泡上的“金属碎片”都被人移走了,好像那些让她痛不欲生的痛楚都没有存在过。   看着她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眼神也不再涣散,帕西才重新把她拥到怀里……他最近总是克制不住想要把她抱在怀里好像只要有那么一刻他不去拥抱她……她就会失去所有的“活人”的温度,那是他最难言的有关对“失去”的恐惧。   他在拥住她的时候就不再是什么加图索家的战争器,不是加图索家最好的管家甚至不再是帕西.加图索……因为他知道,克洛哀所能感知到的就只是帕西,只是帕西这个人而已。   不被疼痛折磨着的克洛哀显得异常乖巧,她由着他把她抱到浴室,由着他给她薄荷味的漱口水冲洗掉她口腔内的药物的残渣,由着他脱去她的衣服把她浸泡在满浴缸的热水里。   女孩的身体白的像是羊乳经不起任何亵渎,他总觉得她太小了完全就是个孩子……一个不怎么讨人喜欢却又需要人照顾的孩子。   “我以后不会乱吃药了。”克洛哀缩在盛满牛奶泡沫的热水里突然开口向他保证,眸光潋潋的盈着水光。   帕西下意识的避开她的目光,淡淡的开口:   “那我不也会经常给你打针,那种药对你的身体损害很大。”   克洛哀眼睛很亮,讨好的伸出一只手去握他的手却被他轻描淡写的避开,他被她逼得脱线的理智终于回到了他的大脑里。   “我的袖子要被你弄湿了。”帕西低头看她湿漉漉的脸颊,连眼睛都是湿漉漉的温柔的就像是小鹿或者是她口中的……毛驴?   “今天可以带我出去吗……来巴黎之前说好的。”克洛哀听话的收回了自己湿漉漉的爪子。   “想去哪儿?”帕西的眸光清澈,语气也比之前轻松了许多。   “你把耳朵伸过来。”克洛哀突然很认真的盯着他的眼睛,“快点。”   帕西顺着她的意把耳朵凑过去,却被她突袭着攀上了肩膀,突如其来的重压让他一个猝不及防就摔进了浴缸里。   他身上的衬衫在瞬间湿透,他努力的仰着头才没让自己呛进水。   始作俑者趁机翻身而上用自己的重量把他彻彻底底的浸在了浴缸里,克洛哀其实并没有多少重量但他一下子就不敢动了。   即使是隔着衣料他也能感觉到女孩沾着沐浴乳的肌肤软而柔滑的触感,他看着她居高临下的素净美好的脸孔渐渐放大,然后把她花瓣一样柔软的嘴唇贴在了他的额头上。   他忽然在她细长的颈子上印下一吻看她像是被烙铁烫到了那样差点蹦起来,他在浴缸里坐起来尽量不去看她裸露的身体,只觉得因为她这次突袭他的心里都像是羽毛拂过那样痒痒的……而且抓挠不到。   “如果今天你不想出去了大可以继续恶作剧。”他迈出浴缸脸上挂着微笑,克洛哀毫不避讳的看着他湿透的衬衫隐隐约约的显出身上漂亮的肌肉线条。   帕西脸上的笑容更盛:“如果在我清洗好之前你还没把自己收拾好,巴黎之旅就取消。”   他取下浴室里的浴巾直接走了出去,整个人都在滴滴答答的好像渗着水,克洛哀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忍不住笑出了声。 ☆、救赎   捉住她的脚腕时,帕西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手指上传来丝滑的像是冻牛奶一样的触感。他看着她细细的脚踝忍不住伸出拇指和食指比量了一下,克洛哀突然被他掐住脚踝条件反射的用力蹬了蹬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别乱动。”帕西慢条斯理的把她的脚套进鹿皮的小靴子,看着踝靴的绒里把她细笋一样的脚趾缓缓拢入,再次感受到了她骨骼异于常人的纤细。   “我不穿这个。”克洛哀伸手按在他握着自己脚腕的手上,她指尖沁出的凉意在他的手背上蔓延像是晕染开了流动的水色,他的手指极轻微的颤了一下。   “那想穿什么呢?”帕西不动声色的把她的一只手拢在手里尝试着让她的手暖和起来,但是她始终像是一块薄但冷的坚冰硬生生的把他传来的热度全数消融。   他现在是半蹲的姿势所以只能微微仰着下颔去看她的眼睛,她那双看着总是不近人情的极淡的冰蓝色眸子此时因为漾着潋潋的水纹而漫出了温润的色泽来……她就这么望着他,眉眼间尽是盈盈的生动。   “想穿高跟鞋……”克洛哀话还没有说完就一眼觑到帕西站起了身,她话锋一转直接开始控诉,“你看你太高了我不穿高跟鞋都没你高……”   “你就是穿了高跟鞋也没我高。”帕西的语气悠悠荡荡,垂眸看着坐在床上发梢还在滴滴答答渗水的克洛哀。   他缓缓俯下身去把双臂撑在她的身侧,动作优雅又轻慢的让人牙痒痒,他的脸离她只有一根手指的距离……克洛哀可以感觉到他温暖的又带着薄荷清凉的气息均匀的洒在她的脸上。   她第一次那么近距离的长久的看着帕西的脸,她的目光流连在他尖尖的像是锋利的弯刀一样的内眼角,流连在他像是极细的毛笔勾勒出的微微上扬的修长的眼尾……那么古典的一双眼睛偏偏因为眉骨的立体和眼窝的深陷而显出一种杂糅的微妙调和的气质来。   也许他应该出生在中世纪,克洛哀专注的看着他的眼睛……也许还是一个年轻英俊的主教,只有那样的人才有这样古典的眼睛……就像是沉淀了漫长的重重折叠的岁月。   几乎没有悬念,他在短暂的停留后就把他们之间的距离缩短覆上她的嘴唇,他噙住她舌尖那一点点温暖几乎舍不得放开,好像她身体的所有温度都集中在了这里……好像只有这里才是她生命所有炙热的存在。   他鲜少主动的吻她,他的动作轻柔的像是蝴蝶落在她的嘴唇上舒展蝶翼,克洛哀没有闭上眼睛。   她可以看见他的睫毛浓密成一片深棕色的阴影,她也可以感觉到他的额发垂落下来扫在她的眸子上让她的眸光都忽明忽暗的模糊成了一片……她的心底一片静谧只有此起彼伏的心跳声在耳畔响起,她已经分不清这究竟是帕西的心跳还是她的。   “我爱你。”   在这个极尽漫长和温柔的吻之后,克洛哀叹息般的吐出了这句话语调又轻的让人觉得她是在梦呓,她的眼神恍惚像是大雾未完全消散……连眸光都是斑驳的。   她心底最纯粹的感情在这一刹那山泉一样喷涌,她此时只想说这句话也只能说这句话,她甚至不需要他的回应。   如此简短的三个单词却像是海一样容纳了她所有的感情……她就是这样纯粹的爱他,与爱无关的爱……与爱有关的爱,父亲、兄长、家人、情人……他就是这样不动声色的贯穿了她的全部人生……   他就是她的人生。   帕西只是把吻印在了她苍白秀气的下颔上,甚至没有情绪上的起伏,而他能给她的也只有沉默。   知道吗……我们没有时间了。   克洛哀.古尔薇格……   克洛哀……   我的……克洛哀……   最后帕西还是给她换上了她想穿的高跟鞋,酒红色的细腻小羊皮材质,细长漂亮的水晶一样的鞋跟……和她丢掉的第一双高跟鞋是那么的像而她穿上时的身高也是刚刚好的抵到他的鼻尖。   克洛哀出门迈出的第一步就被脚下溅起的混着灰尘的水给惊了一下,巴黎似乎是刚刚经历了一场骤雨,地面上铺设的砖石上都积起了一个个浅浅的小水坑,泥土的原始味道和植物清凉微苦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弥漫在空气中有着醇厚绵长的质感。   “巴黎是个值得回味的城市,加上今天你有两天的时间来好好挑选游玩的地点。”   帕西帮她理了理颈子上缠着的深酒红的经典款格子长围巾好让冷风不至于倒灌进她的衣领里,她的面孔在深酒红的衬托下愈发的显出一种冷色调的纯白……就像是阿尔卑斯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冻雪。   她身上黑色的细羊绒衬衫的袖口做成了别致的镂空样式,她从中透出的细腻剔透的手腕肌肤像是白玫瑰层层凋零的花瓣。   “你究竟在我嘴上涂了什么?”克洛哀不适的舔了舔自己的唇角,她原本淡色的略显苍白的嘴唇被涂上了一层薄薄的唇彩,那是清纯的樱粉色,果冻一样透明的质感。   “很漂亮,知道这个就够了。”帕西随口答道,他看着她被浅淡色彩勾勒出的唇线,心里琢磨着她这种纤薄的唇形如果涂了雾面的深酒红色会不会也很适合。   克洛哀在听到“漂亮”这个词后眼睛莫名的清亮起来,她别别扭扭的去牵帕西的手然后嘴里嘟囔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你给我涂的东西有水果的香气但是不甜……”   “又不是糖怎么会甜呢?”帕西伸手就把她一把揽过来直接塞进了兰博基尼的副驾座里。   在帕西给她系安全带的过程里,她一直用力的睁着一双水色的大眼睛注视着他线条如玉的侧脸,她的眼睛温润潮湿蕴含着直白的期待,似乎要把那些柔软的水雾也浸到他的眼睛里。   帕西在给她系好安全带后突然在嘴角勾起了一个清清朗朗的笑来,他似乎是早已经看透了她的那点小心思,他在关上车门前指尖极轻的掠过她额前的碎发看着她睫毛轻颤:   “就是很漂亮,小克洛哀一直都这么漂亮。”   克洛的眸子因为他这句话而迅速洇染上暖暖的欢喜的笑意,带着整个人都显得软绵绵像个甜甜的小棉花糖团子。   他的语调在说到“小”这个单词时微妙的扬起带了浓浓的英伦腔,隐约带了调笑的味道……这是他们认识这么些年来他第一次说她“漂亮”,她本就是个好看的小姑娘而好看的小姑娘本就应该被男人赞美,如果连他都不去赞美她那还能有谁去肯定她作为女孩的美好特质呢?   说起来他作为一个深受本族文化熏陶的意大利男人并不吝啬对于女性的赞美,唯独对克洛哀他这句赞美却迟来了这么多年……但他也不想否认,早期的克洛哀给他的印象实在很单薄,唯一深刻点的就是她的狂躁和神经质……而现在她却越来越像一个正常的女孩了。   巴黎本就是一个浪漫之都,从中世纪就流传下来的哥特式建筑群高耸如锥的尖顶在灰蓝色天空上丝丝缕缕的云絮的缠绕中浮沉,如果有人从底端看向它的顶端会因为视角的局限而产生这些尖顶都通往天国的错觉,很容易让人联想起文艺复兴时期那些艺术作品沉淀着的古旧但惊人的美感。   克洛哀用手指抚过教堂巨大的彩绘玻璃窗上斑斓的浮凸的马赛克,恍惚间却仿佛看见了自己眼前演绎着一场圣大的浮世绘,如果现在有阳光的碎金色投射进来她恐怕会觉得彩绘上的圣母、婴童或是娇艳的瓜果植物都会被赋予生命陡然鲜活起来。   但是她能感觉到这样一座教堂给她带来的精神上的重压,这样肃穆而又圣洁的地方似乎本就不适合她这种人来……她说不清这样的一种感受,她这样的人来到这里似乎注定只能重复着做一件事情……那就是赎清自己的原罪。   可她却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无法完整的铭刻下所有的罪孽……更谈不上去为自己的罪孽赎罪。   她的生命有着额度,用完一天就少一天……也许等到她死的那一天她的积累的罪孽也不足以让她下地狱吧……克洛哀明明没有什么宗教信仰可言却在这一刻无比虔诚的祈祷,她在心上画着十字轻轻的阖上了眸子不敢去看神明的眼睛。   千万别让我下地狱啊……我知道那很疼很疼……   帕西在这过程里只是沉默的看着她在短短几个月里蜕变的无比温润的侧脸,他甚至觉得她是用生命之火把那层尖刻的锋锐的外壳给烧成了灰烬才还给了他这样一个女孩……真实的脆弱的通透的也是爱笑爱闹的克洛哀,他一个人的克洛哀。   他牵着她在巴黎的大街小巷上漫无目的的游玩,经过许愿池时克洛哀直接把手浸在了许愿池在冬季尚自寒凉的水里好奇的望着水里那些银币铜币因为浸漫了水色而反射出的稍显人情味的粼粼的金属光泽,似乎想捞一枚上来。   帕西好笑的递给她一枚硬币,示范着把另一枚钱币扔进水里:   “传说里只要把钱币丢下去然后许下愿望,你的愿望就会实现。”   克洛哀模仿他的样子把钱币丢进水里,双手合十不知道许了什么愿望最后歪着头看着许愿池里层层堆积的钱币,有些疑惑的向帕西询问:   “扔什么样的钱币愿望都会实现吗?”   “嗯……当然是扔的多才行。”帕西挑了挑修长的眉毛故作正经的回答她却看见她虎视眈眈的盯着他的大衣口袋,目光灼热。   “你如果是想把我的钱全都丢进这个池子里……那你的愿望绝对实现不了。”帕西从容的应对然后就被克洛哀恨恨的一口咬在了耳朵上,留下了一个细细的发红的牙印。   “今天果然不应该让你穿高跟鞋。”帕西抚了抚自己耳垂最后忍俊不禁的一把拉过她的手把她带离这个坑爹的破池子。   克洛哀的食欲还是像以前一样不好,无论帕西给她买慕斯蛋糕还是炸鸡果粥奇异果汁基本上她都只动一口然后全部喂给垃圾桶,唯一幸存下来的是一个白色云朵一样的大棉花糖,但是根据她只是拿在手里不吃来看……她可能只是单纯的觉得棉花糖比较好看。   克洛哀不喜欢那些很著名的景点只喜欢拖着他往那些曲曲折折的小巷子里跑……她的鞋子踢在小巷随处可见的潜水坑里发出的响动,就像是松子落尽古井那样清清澈澈。   帕西觉得其实小巷子也不错,能够遇到在巴黎走街串巷的贩卖自制手工饰品的中国匠人,中国的那些小饰品是他也不得不承认的精巧和别致,在买下第五件饰品的时候他也感受到了克洛哀对这些异族的古老工艺品的喜欢……但在他提出把匠人所有的饰品都买下的建议时还是遭到了女孩的拒绝。   “你也想卖这些东西吗……可你是个外国人别人只会觉得你卖的是假货。”   克洛哀瞪大了眼睛很客观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帕西在短暂的无言以对之后就迅速的放弃了这个想法,他也无法想象自己穿着一身高端手工定制带着这一架子饰品走在巴黎大街上的样子……那可真是糟透了。   他们就这么瞎逛了一天倒是意外的玩的很开心,天气基本上算是阴沉了一天偏偏在他们回去的时候迟来的阳光破开了云层给兰博基尼的车窗镀上了一层温暖的淡橘色,连带着他的心都变得柔软起来。   晚上回到酒店洗漱好之后,克洛哀就趴在床上摆弄她今天淘到的那些小玩意,帕西就坐在房间里的桌子旁处理手头一些零散的文件。   帕西无意间抬眸,可以看见今夜格外清亮的月光透过没有拉严实的窗帘间隙在女孩瘦瘦的小腿上洒下一片斑驳的碎银,让她腿上的肌肤像是涂上了一层纯银的粉末却又显出温润的玉质来。   他心里忽然一动,放下手头的文件就坐到了克洛哀身边随手挑了一件小饰品拿在手里,那是编织精细的红绳上缀着两只镂空的银色小铃铛轻轻摇晃时就发出清脆的响动让人联想起风回荡在山谷中时发出的声音的空灵。   他伸手把这根红绳缠在她细弱的脚腕上,两只小小的银铃垂落在她脚踝上像是月光下绽开的银色花苞,艳丽的红绳在她的如玉的脚腕上透出一种难以描绘的妖娆的美感……红的刺目,白的刺目。   “好看吗?”克洛哀顺势搂住他的脖子然后吊在上面,在他怀里蹭来蹭去弄得他心里又出现了那种痒痒的抓挠不到的感觉。   “好看。”帕西把唇烙在她的颈子上然后感受到她极轻的颤抖了一下,空气中的温度陡然炙热起来。   接下来的事情自然而然,只是帕西每触碰一下她的肌肤她都会神经质的颤抖一下,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克洛哀默默的推了推他力气很小的表示着抗议,本来帕西可以无视她但是还是暂时停止了动作。   “怎么了?”他的声音有些喑哑,望着她的眸光也是隐忍的炙热似乎随时都会燃烧起来。   “能不能不……要不我再亲你一下?”   “……”   “怕疼。”   “这次不疼,我保证。”   克洛哀没有再说话。   再次肢体纠缠的时候她依然和第一次一样有着矛盾的感受……不是疼痛而是不知道该如何正常的呼吸,她觉得肺里的空气似乎被她身体里的火焰灼烧殆尽了……她一边眷恋他怀抱的温度却又强烈的想要喝水。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存稿是真的不够了〒_〒可以问问你们喜欢看很快完结的还是继续听我胡掰扯各种神剧情的吗?⊙﹏⊙ ☆、如常   虽然在睡前把手机调成了振动模式,但由于他的睡眠实在很浅又长年处于随时待命的工作状态,所以电话打来时发出的第一声“嗡嗡”的响动就通过他的耳道刺激到了他的大脑皮层让他几乎是在瞬间睁开了眼睛。   帕西条件反射的伸出一只手按住了床头嗡嗡作响的手机,他的视线凝滞在头顶的天花板上依旧是一片朦胧仿佛瞳孔里有大雾弥漫,显然他还没有从睡眠状态中完全的挣脱出来。   振动的手机在床头柜木质的桌面上以极高的频率摩擦着发出的响动越来越刺耳,身边的女孩似乎是被吵到了不满的蹬了蹬腿正好全踢在了用手臂环着她的帕西身上。   力道很轻,但是恰到好处的踢走了他最后的一点睡意,清醒过来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帕西迅速坐起身瞄了一眼手机,在看到“庞贝”这个名字跳跃在手机屏幕上时他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头部的神经又开始一跳一跳的疼痛起来。   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倒是很罕见的没有传来纵情声色的靡靡之音,也没有鸡尾酒里的冰块被他上下摇晃撞击着玻璃杯发出的清脆悦耳的响动。   这一次庞贝甚至没有给他等待的机会好让他捋清楚自己的思路去从容应对,庞贝本不需要他去应对,这个浪荡不羁的男人只是来给他下最后的通牒,语气都是事不关己的轻描淡写。   “今天之内赶回加图索家,巴黎的人我已经安排好了会把那个小姑娘好好的藏起来治疗,你需要做的就是在弗罗斯特那里蒙混过关。”   庞贝略微顿了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倒是难得的换上了一副长辈的口吻继续说了下去,但语气总是正经不起来:   “女人……以后总会有更多更好的。”   他没有等帕西回应就自顾自的挂断了电话,帕西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忙音甚至感到了一丝好笑,庞贝的最后一句话倒像是在关心他……像是父亲对失恋的儿子说“儿子,大把大把的漂亮妹子等着你去把,这个咱不要了不就行了”吧啦吧啦……   但是父亲总是不会懂儿子的心。   帕西的眸光陡然暗了下去,那一点点莫名的在心里升腾起的暖意被他迅速压了下去不动声色的碾碎在了萌芽状态。   短暂的失神后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里像是塌陷了一角,冷风裹着尘土从塌陷的地方倒灌进去在他空空荡荡的心房里回响……这里本该只有全然的死寂,本该被层层沙土覆盖掩藏起原本的模样。   他突然觉得被什么东西柔软的东西蹭了蹭,转过头去看见克洛哀半睁着眼睛蜷过来抱住了他的手臂,显然她还没有睡饱。   帕西看了一下时间,现在是凌晨四点十分,天色尚早,窗帘的缝隙里也没有光线透进来甚至没有鸟的叫声一片纯然的静谧。   那种诡异的空落的感觉在此时无比强烈的显现,仿佛世界在进行着一场旷远持久的长眠,只有他是清醒的……回荡在他耳边的只有呼吸声,所有生物的或深或浅的呼吸声杂糅在一起让他想起阿鼻地狱所有苦难的魂灵。   他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有什么东西从自己手中飞速的溜走……那东西是有质感的流动的也是温热的,他感到心底一片冰凉。   他想,就像失血一样。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拨开了克洛哀脸上散落的碎发,俯下身去把额头抵在了她的额头上。   他可以看见她陡然睁大的色彩极浅的眼睛里映出他的眉眼,就像是一面薄冰抛光成的通透的镜子。   温温软软的触感混着女孩子身上好闻的牛奶味让他稍微好受了一些。   克洛哀猫在他怀里轻轻搂住他的背脊,她可以感受到他此刻就像是脆弱的纸张,从内而外都裹着密不透风的倦意。   “再睡一会吗?”帕西在长久的沉默后抬起头,调整了一下手臂让克洛哀能舒服些的躺在他怀里。   “我不想睡了。”克洛哀贪恋他身上好闻的味道把鼻尖抵在了他的颈窝里。   “那就起床吧。”帕西忽然揽过她的肩膀带着她一起从床上坐了起来,克洛哀被他的动作弄得猝不及防鼻子撞在他的锁骨上撞的生疼。   “你就会欺负我。”克洛哀揉了揉鼻子,声音里有刚刚睡醒带着的浓浓的鼻音,别别扭扭的和他撒娇。   帕西揉了揉她头顶柔软的发,看着她清亮的眼睛和素净秀气的像是细瓷的脸孔,突然捏了捏她的脸很认真的看着她发懵的眼睛一本正经的告诉她:   “小克洛哀,你长胖了。”   克洛哀恨恨的用额头砸向他的额头,最后还是帕西揉着她发红的额角一直保持着意味不明的笑容。   你的脸颊终于不再过分的消瘦,你的眼神也不再不近人情……你是个那么好看的小姑娘而且越来越像个正常的女孩了。   等你离开我这样的人开始正常的生活,你会越来越讨人喜欢的……我会为你安排好一切……   等你离开我这样的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保证……我的小克洛哀。   在凌晨的巴黎大街上散步是一件让人有着奇妙感受的事情。   天色将亮不亮就像是蒙着一块透光的幕布,白天的一切浪漫的典雅的氛围都被昏暗的天光冲散,夜晚的华灯幢幢灯海浮沉也归于一片透明的虚无。   克洛哀可以看见偶尔破开云层投射下的一束微弱的光线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就像是跳跃的银色粉末。   “真漂亮。”克洛哀向着那束微光伸出手,那些银色的尘埃就跳跃在她纤长的指间,她修剪光洁的指甲在这样的光线下就像是涂了透明护甲油那样反射着清澈透亮的光泽。   她看向帕西的眼睛也是一样的清清澈澈,在褪去那层冰封的外壳后愈发像是淡色的湖水。   “你总是像个小孩子。”帕西脸上笑容淡淡把目光投在克洛哀小鹿一样温软的侧脸上……她其实是那种很乖的长相,尤其是在她睡着的时候,他总想捏捏她的脸。   “克洛哀……”帕西心里一动,突然开口唤她。   “嗯?”   “有没有想过自己一个人生活是什么样子?”   克洛哀这次倒是没有像以往一样因为他问这种问题而情绪激动反复追问,而是很认真的想了想才回答他:   “生一个孩子。”   她语气里的正经让他一时有些语塞。   “孩子?”帕西的语气有些微妙。   “我在阿富汗的时候,孩子都很可爱,还会给我糖吃。”   克洛哀挑了挑秀丽的长眉,忽然神秘兮兮的凑到他耳边,她穿的是平底的鞋子所以不得不踮起脚,她的嘴唇几乎触到他的耳垂。   “我想过的……如果你死了我就生一个孩子和你长得很像很像,但是我不知道怎么才能生一个和你一样的孩子,他又怎么能和你一样呢?”   帕西的身体有些僵硬,唇角抿成了一条锋利的线,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听她诉说。   他从未考虑过这种事情,无论是和她熟识多年但仍像是陌生人的时候……还是在选择拥有她之后,他都从未想过和她的未来。   他不会拥有未来。   克洛哀说起这些事情语气里没有悲伤或者是憧憬,她就像每一个普通的女孩谈起自己未来的三口之家一样,平淡里透着温柔。   “我还想过,如果我先死了你可以养一只猫或者是狗……如果你愿意养的话。”   克洛哀飞快的在他唇角啄了一口,然后转到他背后轻盈的一跳猫在了他的背上。   她自然而然的抱住他的脖子:“走不动了。”理直气壮的耍赖。   帕西伸手揽过她的腿弯让她在他背上伏好,突然觉得她看着懵懵懂懂,但是她从另一方面来说其实是什么都看的很明白。   她知道自己和他改写不了的命运所以假设的未来都与死亡有关,在自己和她的关系依旧冰冷的时候她虽然总是在神经质的发脾气但是从来都对他没有什么越矩的要求……但是现在呢?   现在她总是在和他撒娇,毫不避讳的和他有亲密的肢体接触……因为她明白什么都变了。   你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我终究……还是喜欢了你。   可“喜欢”这种东西到底有什么用呢……它又能帮得了你多少?   回到酒店的时候也还未满七点钟,帕西折腾了半天才给她喂了杯热牛奶下去,她对食物的兴趣也像是被她从身体里剥离了,她的舌尖似乎已经尝不出酸甜苦辣的区别。   一切都像以前一样,平静的看不出任何异常,只是帕西突然主动的提出要给她打针。   “如果现在不打,到了晚上就会疼的很厉害。”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垂着眸子,语气很淡,淡到让她条件反射的直接点了点头。   在打完这针之后的短短五分钟里她突然产生了极度的疲倦感,那是一种即将被什么不可控的力量吸入黑洞的无力,她甚至无法靠着自己的力量站立。   她的心脏突然被未知的恐惧攥紧了,这种恐惧在帕西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的瞬放大到了极致,她明白他要做什么了。   “克洛哀,你会好起来的。”帕西的声音在她的耳畔浮浮沉沉,但她甚至看不清他近在咫尺的面容。   不……不行,别离开我……她的嘴唇微微翕动着,她拼尽了全力不让眼睛完全阖上,从未有过的有关命运的预感在此时几乎让她窒息。   帕西只是沉默的看着她向他伸出的手,他明白她现在在用最后一丝力气哀求他,哀求他的拥抱和不离开的保证。   他退后了两步,不让女孩的指尖有触碰到他的机会……因为那样我会忍不住拥抱你,而你必须适应没有我的怀抱的生活。   或许会有短暂的不习惯,但是那是最好的选择。   你曾经说过我比自由好……但那只是你现在的想法,等你尝到自由的滋味就会像是吸食毒品一样上瘾,那时候帕西·加图索就将什么都不是。   时间会让你淡忘,你会有很好的丈夫……如果他不好那么我就帮你重新选择更好的,你也会有你喜欢的孩子,他不会像我……最好像你,因为我不会觉得有比你更好看的女孩子。   至于帕西·加图索,他会回到他的正轨,服务于加图索家的正轨……没有你的正轨,你将会成为我人生中为数不多的一个错误,既然是错误我就会把它改正……既然我本不该拥有你,那么……我将把你从记忆中抹去。   可是为什么看着你的脸我还是感到了恐惧呢?你不要再哭了,你本该学会坚强。   这将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说这句话,而且你将永远不会听见。   帕西的嘴唇翕动着,唇齿优雅的开阖,他每一个发音的唇型都圆润而标准以至于像是调慢了频率的磁带。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他无比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我爱你。”   掷地有声的话语全部砸进了他的心底。   他在离开前关上房门的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女孩终于阖上了眼睛,任由泪水在脸上肆虐。   他只是平静的锁上了房门,平静的走出了酒店,没有人能在他没有表情的脸上看出任何情绪,一切如常。 ☆、牵挂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梦魇中浮沉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用了多久才从药物作用下的深度睡眠中挣扎出来……她能记得的就只有最后一刻那股已经融进了她呼吸的薄荷味道倏然消失在了她的嗅觉神经里。   很累……真的很累……身体的每一根神经都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沉重,她的五感现在迟钝到几乎无法对来自外界的一切作出反应。   但是身体上的痛感却因为其他感官的封闭而被无限的放大。克洛哀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碾碎了关节又重新黏合起来一样,每一寸都爆发着刺透骨髓的疼痛。   她尝试着抬起手,但将将移动了一下手臂肘关节就发出了一声清脆的爆响,她倒吸了一口凉气甚至在这一瞬间想象着自己的骨骼被折断后以一个扭曲的角度软软的耷拉下来……大概就像是被扯断了引线的木偶。   但她仍然在拼命的尝试着挪动身体,每活动一下关节她都会条件反射的抽搐起来,冷汗渐渐浸透了她的额发。   克洛哀终于挪到床边的时候似乎耐心已经被耗尽,干脆松开了紧扣着床沿的手指让身体随着惯性直截了当的摔到了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响动。   由于是正面着地,她可以感觉到自己撞到地上的时候肺部的血液被冷硬的地板挤压着几乎是在瞬间漫上了她的喉咙,那股浓烈的甜腥味呛在她的气管里让她剧烈的咳嗽起来。   随着她咳嗽的动作她可以看见地板上喷洒出星星点点的液体在微弱的光线中浮动着暗红发黑的色泽,一时间唇齿间满是令她几欲作呕的血味。   她没有任何惊讶的情绪也没有因为咳出血而滋生的恐惧感,只是淡漠的抬手抹了抹嘴角残留的血液却发现怎么都抹不干净反而把血蹭的哪里都是,血液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凝固在她的嘴角或者是脸颊上粘上一层黏腻的血痂。   她把脸贴在木质的地板上,冷冰冰的触感让她的大脑清醒了一些,她没有多作休息直接挣扎着起身扑在了窗台上。   窗户没有拉上窗帘,她抬起头第一眼看到就是窗外满街的灯火葳蕤……那些绰约朦胧的各色灯火隔着双层的玻璃看过去就像是漂浮在半空中的嵌着萤火的纸船,一艘艘的被风拂着向她悠悠荡荡的驶来……却又薄脆的好像随时都会被扯落成碎屑。   她细致清丽的眉眼映在窗户上又上被外层的玻璃虚化成一个极浅的轮廓,像是被揉皱的素描画的纸张。   克洛哀怔怔的看着自己在窗户上的影子,那张轮廓淡的几乎看不清五官的苍白脸孔此时正扭曲着有什么液体从眼睛的位置滑落而下然后在下颔的位置倏然消失。   她有些茫然的伸手去触碰自己的眼角却触到了一手的温热潮湿,她浑不在意的抹了抹可是就像是她之前擦嘴角的血迹一样怎么都擦不干净,她嘴角还在不停的渗出殷红的液体,那些簌簌滚落的泪珠从脸颊上流淌而下又混着嘴角腥热的血液全部倒灌进了她微微开阖的唇齿间。   舌尖又苦又咸又腥又甜的滋味几乎一瞬间刺激着唤醒了她的味觉神经,她不断的试图咽下从喉咙里涌出的血液……它们汹涌着漫出她的唇齿伴随着咳嗽的声音溅的到处都是。她的颈线上锁骨上手心里……她所有裸露着的素白的肌肤都在此时被暗红的液体浸透,她的视线里只剩下一片纯粹的热烈的泼天的艳红色……几乎要灼痛她的眼球。   克洛哀依然没有对此作出任何情绪上的反应,好像这些血都不是从她的身体里流出来的,她只是沉默的捞起了放在窗台边的一个黑色的手提箱……那是帕西之前给她治疗用的药箱,是帕西留下的唯一一件东西。   她的身体因为承受不住这样大量的失血而开始控制不住的发抖,她的手颤的很厉害双腿也无法承受身体的重量快要无法站立……她在失去仅存的力气后干脆的跪倒在了地上,她的身体里溢出来的血液很快在她身侧汇聚成一滩滩凝固的黑红色。   她的动作开始变得迟缓,但还是一步一步的完成了她要做的事情,她一寸寸的把那个箱子严丝合缝的抱在怀里然后把脸颊贴了上去就像是在情人的怀里那样温柔而乖觉……   她恍惚间记起他怀抱的温度也记起他吻她时紊乱而灼热的呼吸,她记起把下颔搁在他佛罗伦萨白衬衫肩头衣料上细腻的触感也记起他揽着自己腰肢的那双手是多么的修长和有力仿佛可以为她撑起一整个世界。   她感受到怀里箱子冰冷的温度和凸显的棱角突然就失声恸哭起来,她哭的那么厉害喉咙里的呜咽声都模糊成一片不明的杂音,那些滚烫的泪水似乎要带走她身体里最后一点热度。   他清朗好听的声音此时在脑海中无限循环着……夹杂着她以前从未注意到过的眷恋和真实的温柔。   他说,“别怕,我在……”   他说,“你是克洛哀古尔薇格……我的……”   他说,“小克洛哀一直都那么漂亮……”   她在极度混乱的精神状态下已经分不清现实和幻觉,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只是更加用力的抱紧了怀里的箱子冷的牙齿都在打颤。   你别不要我……我保证我以后会更漂亮的,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害怕了……我保证,我都保证……   帕西,我害怕……   ——————————————————————————————————   帕西没有直接赶回意大利,而是先去了一趟阿富汗。   几乎没有悬念,在短短的三天之内艾哈迈德那批人的联盟就在加图索家族给予的重压之下土崩瓦解,他们的交付工作做得缜密又完美连帕西都挑不出任何错处。   石油产业,黑市买卖,地下交易……帕西一一过目他们交付到自己手中的繁杂的手续凭证和按上了手印以此来认证的契约纸张,再三确认后才结束了这场交付程序。   他依旧是和上一次来到阿富汗时一样的高级手工定制西装大衣的装束,还打着精致的领带戴着宝石的袖扣……依然像是教养良好的只合适在奢靡晚宴上喝着香槟谈笑风生的贵族青年,但这次却没有一个人因为他优雅精致的外表而对他的能力产生误判。   他们不会忘记这个青年被美丽皮囊包裹下残酷冷血到几乎泯灭了人性的手段……虽然对于他们这种人,说“人性”本身就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他们做过的泯灭人性的事情可能比眼前的这位青年要多出无数倍,但是至少在那些事情里他们是作为“施暴者”去享受施暴过程的,而在这个青年面前,他们却被压制性的力量定在了“受虐者”这个位置上……明明是同一件事情却因为所处位置的不同而导致了反应在身体精神上的感受天差地别。   在屋外投射进来的淡淡金色的阳光下,这个年轻人清隽的脸上绽开的笑容浅淡温雅的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温情款款,嘴角勾起的弧度礼节性的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可是这笑容看在他们的眼里却古怪又令人悚然……毕竟没有人喜欢看死神或是修罗一类的东西对他们微笑,那只会让他们觉得自己的命再次被悬在了钢丝上又被他轻描淡写的握在了手中。   唯一对帕西没有过多恐惧感的只有艾哈迈德一个人,在他们这批人的联盟首领里只有他一个混血种,他知道眼前的这个意大利人实力很强但是在他眼里这是属于混血种的实力压制而并非其他人眼中的属于异类的怪力。   他对于帕西心里只有不多的一点对于力量的尊敬,混血种崇尚力量,总是对比自己强大的同类心生敬畏。   在走完这场程序后,他甚至同帕西一起走出了屋子,毫不避讳的递给帕西一支烟卷。   帕西只是冷淡的打量着这个从骨子里都透出血腥气的中东男人,这次见面他倒是算是勉强有了个人样,他把那一脸胡子全部刮干净后倒是意外的有点英俊……属于中年人的却又像是猎豹一样野性的富有侵略性的英俊,和帕西完全是两个极端的气质。   但他身上那股驱之不散的令人作呕的血味却依然固在   艾哈迈德被他割断的一小段舌头最后也没能挽救回来却也不耽误他说话,只是他的声音变得嘶哑难听,总是像喉咙里卡了一口血痰那样含混不清。   他在一夜之间被人掠夺走所有的资产后决定利用积累多年的人脉和手段重新开始,他在这世间没有亲人无牵无挂,对于他来说这是真正的为自己而活所以无论处在任何年代遭受到任何打击都无法在真正意义上压垮他。   看着帕西没有接他的烟卷他也不恼只是无所谓的笑笑:   “不抽么……她还在这里的时候倒是很喜欢抽这个。”   帕西觉得自己的手条件反射的颤了一下,艾哈迈德不说她的名字他也知道他说的是谁。   艾哈迈德看着他的眸光更加冰冷似乎整个人周围的气压都低了一度,他依然自顾自的说下去:   “那个小婊子是被你带走了吧……我就说这么漂亮的女人怎么能在阿富汗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受罪,如果不是你带走了她我也是迟早要把她带走养起来的。”   帕西突然觉得有些好笑,看着他的目光一时间有些微妙,从某些意义上来说这个年龄可以做克洛哀父亲的中东男人和他还算是被定义为“情敌”的关系……真的是托了小丫头的福,他的人生才会多了这么多对于他来说可以称得上是“新奇”人生体验。   帕西不动声色的把右手□□了大衣口袋,金属凉冰冰的触感让他的指尖像是浸漫在一汪碧水里,那是那天晚上他缠在在克洛哀脚腕上的铃铛红绳,他还记得这根红绳在她的脚腕上时是多么惊人的美丽……那种红白映照妖异到刺目的色彩几乎攥紧了他的呼吸。   后来在和她温存的时候红绳上那两个纯银镂空的小铃铛总是硌到他摩擦着他的腰腹生疼,他就干脆把这根红绳从她脚上扯了下来……第二天收拾的时候他也是随意的放在了大衣的口袋一直忘记拿出来却不曾想到,这可能是女孩留给他最后的纪念了……不是没有犹豫过,但最后还是没有扔掉。   “她死了,”帕西微笑着看向这个中东的男人,看他的表情有一秒钟的凝滞随后就只剩下遗憾的意味,“我现在回答你之前的问题,她的确是我的情人,但是她死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平静像是一潭没有波澜的死水但不起任何情感上的涟漪,他不再打算和这个中东男人有任何交集转身离去。   在阿富汗干冷的风的吹拂下,帕西感觉自己眼睛里的水分快要蒸发殆尽从而产生了一种干涩的疼痛,他微微阖上眼睛却产生了一种微妙的释然。   是的,我的女孩死了……   但她,将获得新生。 ☆、逃离   眼眸中刺入第一点光亮的时候,克洛哀的视线被突然撞进瞳孔的灯光模糊成了一片明晃晃的惨白。   她涣散的眸光被掩藏在浓密的睫帘之下,呼吸声也微弱的几不可闻。   她可以感觉到肺部那种压迫性的疼痛最大程度的减轻了,空气吸进肺里都是暖暖的就像是灌进了一杯浓滑的热巧克力。   她的视线微微右移,可以看见床边一台连接着红蓝色导管的精密仪器微型显示屏上有散发着暖黄色光泽的一串数字在不停的变换,但一直都在一个极小的范围内上下波动。   红蓝的导管是略带透明感的材质,像是漾着一管稀薄的水液……克洛哀发现这两根导管就抵在她的视线下方,她下意识的伸手想要触碰自己的脸却被一个冷硬的类似于玻璃或是塑料的外壳挡住了。   她有些茫然的看着自己口鼻上卡住的透明罩子上随着自己的呼吸弥漫上湿润的白雾,随即恍然的意识到自己现在戴着一个呼吸机。   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似乎是衣料和木质的座椅摩擦出的声音。   视线里有白影闪动,有人在她的耳边说话,声音忽远忽近还夹杂着搪瓷或是玻璃的药瓶碰撞在一起发出的叮当脆响。   “她还没醒吗?”   是男人低沉的嗓音,语调抑扬顿挫透着一份专业的缜密。   “没有……这次的病人还真是棘手。”   这次是女人细细的嗓音,飘飘荡荡的让人觉得漫不经心。   他们……是谁?   克洛哀阖着眼睛,因为身体的虚弱她现在依然是困倦不堪,但这两个人的对话依然在继续。   “肺部的情况非常糟糕,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在不靠着呼吸机的情况下撑到那个时候的。”   男人很赞同女人的看法。   “不仅仅是这样——”女人话锋一转,语气里倒是突然没有了之前的那股虚浮,“她的内脏都有问题,尤其是子宫……”   “不能有孩子而已……”   “有的几率确实很低,有了也会是类似宫外孕那种……不小心命都要往里搭,这是畸形。”   “谁让她的血不干净呢?”   “维尔汀,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轻易的谈论血统,这是禁忌……”   “我明白……为庞贝先生办事应当保持缄默。”   “可惜了,还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就算救过来了以后怎么嫁人呢……会有人喜欢不下蛋的母鸡吗?”   女人最后感叹了一句,带着一丝丝几不可察的怜悯,就像是在施舍同情给马路上被车撞死的流浪猫狗……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近乎蔑视的怜悯。   两人的脚步声渐远最后伴随着开关门的声音彻底消失,他们临走前关上了灯,房间里重归一片黯淡。   女孩苍白的轮廓被陡然昏暗的光线打上一层斑驳的阴影,她纤长的手指无意识的刮擦着身下白色的床单……她刮的太用力了以至于素白的指尖都被摩擦出不正常的潮红色似乎要刮下一层血肉才肯罢休。   她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心里似乎有把火在燃烧,那种火焰像是从心底绽出的妖花用指甲掐破就会有黑色的毒液渗出来把皮肉沤烂……这把火烧的她疼极了,几乎要把她的心头血都熬干。   她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发出声音却依然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那样咕咕噜噜的含混不清。   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自己可能是哭了,可伸手触到眼角却依然是一片干涩。   原来……我不能有小孩子啊……   克洛哀不知道自己作为女孩剩下的价值还有多少……她幼时的记忆已经很模糊,整个少女时代就只和帕西·加图索一个人有接触却也鲜少得到那个人的关注。   除却可能在幼时就被灌输进她脑海中的生活常识和生存规则,她的大部分知识都来自于加图索家对她进行的强制性书本教育却在早期也鲜少有实践的机会……   没有人去告诉她善恶和对错的分界线究竟在哪里只能靠她自己去判断,也没有人去肯定她作为人的价值……更何谈去肯定她作为女孩的价值呢?   如果帕西不称赞她,她甚至不相信自己还算是个美丽的女孩子……不得不承认,她一直是自卑的,这自卑来源于对自身模糊的认知和得不到肯定的茫然无措。   等到她得到她最想得到的那个人的肯定时,现实又给了她狠狠的一击让她突然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哪怕是对于女人来说最基本的怀孕生子。   如果我真的那么不好,你为什么要选择拥抱我呢?   克洛哀沉默的回忆起在阿富汗时那些不穿鞋的小孩子睁着乌黑的大眼睛看她的样子。   他们的小手都脏兮兮的,她却毫不避讳的接过他们手里的糖然后再喂回他们的嘴里……   她抚摸他们头顶碎发的感觉和抚摸毛驴是一样的,都是柔软细腻让她忍不住要笑出来的温馨。   克洛哀养回了点力气,没有丝毫犹豫的伸手扯掉了自己身上呼吸机的治疗装置,然后是手背上的输液针管,这一切她都做的有条不紊,她的大脑从未像此刻冷静过也从未像此刻如此清晰的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他们的治疗还是起了一些效果,至少克洛哀觉得自己身上所有的病痛都得到了暂时性的舒缓。   她坐起身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已经不是在之前的酒店套房里,笼罩着她的色彩是全然的素白,如果不是房间的摆设完全不同她会以为自己回到了加图索家的实验基地。   她掀开被子下床,裸着细白的脚踏在地板上很意外的,传达到肌肤上的不是寒凉的触感而是融融的暖意。   她扯开身上宽大的病号服的扣子,在角落里找到了放置她衣物的小牛皮箱,那和之前被她抱在怀里的药箱规整的贴紧墙壁并排放好。   打开箱子,触目皆是清一色的黑色或是酒红色……帕西似乎很喜欢看她穿这两种颜色,给她挑选的衣服基本上都以此为主。   那他最喜欢看自己穿哪一件呢……还是无论哪一件看在他眼里都一样?   短暂的失神后,克洛哀胡乱的翻出衣服鞋子换上,没有过多的犹豫她最后选择拎起了那个黑色的药箱而不是带走一箱的衣服。   她很清楚自己的离开不能惊动这里的任何人所以根本不可能从正门大摇大摆的出去。   她的目光游离在房间里的双开玻璃把手的窗户上……好像也确实没有别的选择了。   推开窗户的一刹那,半拉开的白色纱帘被冷透了的风吹拂着舞的飘逸如飞,女孩细弱的身体瞬间被裹入其中很快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虚影。   克洛哀在湿冷的风贯透鼻腔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扼住了颈子,随着她大口大口呼吸的声音,她的肺里又开始出现不明的杂音。   她站在二楼的窗台上俯视下方一片全然的漆黑陡然产生了强烈的晕眩感。   从窗台上跃下到落地只有短短的几秒钟,但极速的坠落带起的风却是有质感的托着她的身体甚至给了她温存的错觉,就像是……被他扣住了腰肢环在臂弯里玩闹一样。   她的长发在半空中扬起漫卷的弧度拂过她清瘦的脸颊,耳畔有尖锐细小的风声掠过,她动作极尽缓慢的向着灰蓝的夜空伸出了一只手似乎想抓住什么东西,可穿过她指间缝隙的依然只有空荡荡的风。   落在地上时她不小心刮到了早已枯败的花丛里荆棘的倒刺,在她的小腿上划上了一条长长的血痕在苍白的肌肤上就显得格外的触目惊心。   她揉了揉因为遭受到重压而不断抽搐的小腿,迅速的逃离了这栋二层的小洋楼。   说来很奇怪,这栋楼没有任何守卫或是安保的措施,她的逃离顺利到几乎让她觉得这是别墅主人的预谋已久。   逃离之后……之后呢?   这栋楼建在巴黎的市中心地段,克洛哀出门没有走几步就看见了法国最繁华的城市里满街的灯火通明像是潮水一样涌来将她瞬间吞没。   那些灯光或是暖色调的如同初晨碎金的光亮或是素雅的湖蓝色在原色的砖瓦上倾泻上一捧潋潋的水光……无论是哪一种都只和那些衣着雅致的男女交相辉映,他们之间充斥着的浪漫绵长的情致感染到这个城市的每一个巷尾的角落。   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拎着那个黑色的箱子,身上哑光深酒红的娃娃领的裙子和鹿皮的小踝靴和这些男女一样的精巧细致,行走的步伐也是一样的特意放慢的节奏,可她就像是被放进了一个真空的罩子里与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那些绰约美丽的灯光在她浅色的瞳孔里泛不起任何斑斓的色彩,周围的一切在她的眼中都是光怪陆离的……   这些人都笑的那么开心……这些人……就像是疯子一样。   她漫无目的的在街头的一个木质的长凳上坐下,缓缓的抱紧了怀里的箱子。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她的耳边传来的嘈杂的声音像是快进的磁带一样模糊成一片不明的混音又迅速的褪去……很快她的耳边就只剩下水滴滴落时发出的滴答声。   身上不断传来冰冷的触感一滴一滴的浸漫到了全身,她这才意识到下雨了。   她抬眸看见那些引线直刺天际的雨不断坠落本该打湿她的瞳孔,但是那些雨却一滴也不滴在她的身上了。   她的视线里多了一只素白细长的手,握着漆黑的伞柄。   黑与白两种原始的色彩冲击着她的眼球让她下意识的抬起了头。   她首先看到的是伞主人的一双眼睛。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近乎纯黑的色彩像是没有杂质的剔透水晶,清澈的沉静的仿佛一眼就把她看透。   克洛哀把视线从伞主人的眼睛上移开才得以看清楚这个人的面容。   属于东方女孩的婉约轮廓一下子就吸引住了她的注意力,这还是到现在为止第一个能扰乱她注意力的女孩。   克洛哀的目光扫过她漆黑笔直的长发笼着的雪白透着淡粉的面孔,淡色微抿的嘴角和鼻梁微妙的弧度,隐隐约约觉得这是个很美的人……   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属于东方的美丽,而且这个女孩的美丽是扑面而来的带有不可抗拒的意味,让她懵懂的想起墨水甩在素白纸张上时的肆意和灵动。   她下意识的想要接过女孩递过来的伞,手却颤抖的厉害没有拿稳,在伞掉落在地上的瞬间东方的女孩一把握住了伞柄然后掐住了她伶仃的手腕。   克洛哀只觉得全身发冷,一个激灵几乎要喊出声来。 作者有话要说:  打酱油的新人物出场,以后会有用的…… ☆、感应   “克洛哀.古尔薇格”的死讯由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传达给他的时候,弗罗斯特那双被层层刀刻似的皱纹包裹着深嵌进去的眼睛里燃起了一簇幽暗的烛火。   他的瞳色是加图索家标志性的海蓝,却因为凹陷的眼窝打下的阴影看上去颜色要深许多。相较于帕西这样的年轻人的眼眸像是一泓纯蓝湛净的海水,他的眼睛是更接近于固态宝石的那种深沉的钴蓝色。   弗罗斯特犀利的眸光裹在钴蓝的瞳孔里明灭不定的让人捉摸不透,他看向眼前这个加图索家最完美的管家和杀人机器,似乎想从他无懈可击的笑容里刺探出一些真实的情绪来。   “古尔薇格被击杀?”弗罗斯特的鼻烟在半空中升腾起袅袅的白烟,烟草浓重醇厚的气息瞬间渗透到空气中的每一个细小的分子里。   “古尔薇格血统提纯的失败导致了言灵失控……”帕西的语调平静,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娓娓道来,“在确保不惊动到周围居民的前提下监管她的专员采取了手段,将其击毙在了爱琴海。”   “这么说尸体也找不到了?”弗罗斯特那张终年严肃的面孔上突然绽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他过早衰老的脸上的每一根皱纹都因为这个笑容而牵动起来却显得纹路更深,颊边的沟壑尽显。   帕西的眸光随着他的这个笑容陡然加深,他低垂着眼帘把所有情绪都收敛:   “是。”   “你知道这最后一个古尔薇格对我们的意味着什么吗?”弗罗斯特的语调慢条斯理,似乎并不因为帕西的失职而恼火……但他眸光里的那簇火焰却渐渐热烈起来把他深色调的瞳孔映成了一片浓烈的亮色。   “令家族失去一个培养了多年的杀手,我倍感羞愧,请先生责罚……”   帕西的声音仍是不紧不慢,一字一句像是盛放在纯银的容器里,渗透出的金属的凉意莫名带了一种令人信服的镇定,如果此时他面对的不是弗罗斯特而是一个普通人,对方恐怕不会产生丝毫的怀疑。   “你会培养一个祸水多年吗?”弗罗斯特突然打断他的话,“北欧神话里古尔薇格是祸水的人格化,我们为什么会培养有这样卑贱血统的混血种多年呢?”   帕西略微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弗罗斯特究竟是在质问还是只是纯粹的要求他来回答这个问题,但显然对方没有让他困惑太久很快就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古尔薇格对家族来说是祸水,但对家主来说却不是……如果不是那个女人能生出恺撒这样优秀的孩子,如果不是这样……”   弗罗斯特的话戛然而止,他看着帕西被额发半遮住双眸的面孔,眼神里的那簇火焰倏然熄灭。   帕西没有过多的表示,在把“克洛哀.古尔薇格”从被接入加图索家到最终确认死亡的全部资料一一转交给弗罗斯特后就迅速的离开了。   在推门出去带走身后的最后一点光线时,帕西的视线随着逐渐阖上的门而不断缩小的缝隙微移,那个静默的看着放在桌子上“古尔薇格”文件却始终没有打开的人影最终在他的瞳孔里缩成了一个模糊的光斑。   帕西在阖上门后的短短几秒钟里脑海中分别滑过庞贝和弗罗斯特的面孔,他回忆起了这些年弗罗斯特坐下时日渐佝偻的腰背和已经开始泛出大片灰白的发丝……这个男人大概是真的老了,他能够真正完全的攥在手里的一些力量终究是开始失控了。   ——————————————————————————————————   谷穗原本只是在巴黎的雨夜中漫无目的的散步。   每当下雨的时候,人们的精神力似乎都会变得比平常敏感脆弱,那些总是像蚕茧一样缠绕着她的精神力都会因为雨流的冲刷而被削弱的通透薄亮不再密不透风……精神力可以得到自由呼吸的时候总会让她感到轻松许多。   毕竟在离开那个人之后,过大的精神压力让她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要放松……这就是自己选择来到法国实习的理由么?   难道法国这个恋爱的国度不会让自己更受打击么?   她知道自己其实和异国的雨夜格格不入,有着东方水墨韵致的女孩怎么能融入西方浓墨重彩的油画呢?   游游荡荡的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突然她遭遇了一个瞬间……后来谷穗无论如何都记不清究竟是哪一个瞬间,或许是她在百无聊赖的撩起自己胸前垂落的发丝或许是她无意识的一抬头……无论是哪一个,人群中突然爆发的异样的精神波动还是在刹那间把她的注意力攥紧。   这种对精神力异乎寻常的感应力源自于她的言灵,无论她想不想她都会条件反射似的在第一时间去感知所有的精神波动……这也一度让她有些苦恼。   但这次的精神波动却是难得的让她有了些兴趣。   尖刻的锋锐的似乎随时都会刺伤别人……同时又是脆弱的一碰就会被折断,谷穗只觉得有一条小蛇悄然无息的盘踞在了她的心上,黏腻的吐着冰凉的蛇信,嘶嘶作响。   即使经验丰富如她一时间也难以判断这种不稳定的总是跑偏在两个极端的精神力究竟是来自于一个什么样的人,但同样的这也没有花费她太多功夫,她很快就在人群中锁定了承载着这种精神力的主人。   一个女孩子……不是太意外,有这种敏感的精神力的大多是女性。   谷穗歪着头沉默的看着被她锁定的女孩子,看她精致得体的穿着和即使在这种失魂落魄的情况下仍旧挺的笔直的纤细的腰肢突然就产生了一种很诡异的感受。   女孩那种受过良好礼仪教育的姿态并不能让自己认为她是一个离家出走的贵族少女……她给自己的感觉反而像是被编好了程序的机器人,连优雅都是机械的,一句话总结就是……毫无生气。   女孩很快就走到了离她很近的一个木质的长凳上坐下,让她得以更好的去观察她。   谷穗的视线扫过女孩细弱的小腿上一道拉长的不规则的血痕浸染着腿部的肌肤显出一种泛着不健康红色的苍白,然后她注意到了女孩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上的泥痕。   很诡异的美感……她细致的面孔像是从淤泥中绽出的一般又因为黑与白的巨大反差显得异常干净,在泥痕衬托下的肌肤更是素白到刺目。   纤弱的,妖冶的……透着冻住呼吸的清凉。   这种冲击着视觉的矛盾美感让谷穗不知道如何移开自己的视线,她注意到她被冰冷的雨滴打湿衣裳却依然不躲不避愈发觉得她像是一株清凉细弱的植物正在静默的舒展枝蔓。   可随着女孩的衣服全部湿透贴在身上显出她比常人都要纤细的骨骼时,谷穗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她迅速的走到女孩的身边微微倾身帮她遮住肆虐的雨水想要把雨伞递给她,她可以看见她缓缓的抬起头来,极淡的蓝眸像是一面透明的镜子却映不出任何色彩。   谷穗看着她怔忪的神色干脆把伞柄递到她的手边上,终于她颤巍巍的伸手想要握住伞柄却没有拿稳。   伞柄从她手中滑落的一瞬间,谷穗觉得自己被类似金属反光的东西晃了一下眼睛,她的视线微微下移只觉得巨大的惊骇瞬间冲击到了她的心底。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条件反射的做出了什么动作,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女孩伶仃的手腕已经被她死死的掐在了细长的手指间……属于冷血动物的细小的青灰色的鳞片摩擦着她凝脂一样的手心肌肤,一张一合的……就像是在呼吸。   两个女孩都可以感到对方微微发颤的身体,在良久的对视后谷穗清了清干涩的喉咙对她吐出了一串流利圆润的英文:   “你跟我走吗?”   克洛哀看着对方像是最纯净的黑曜石一样深不见底的丽色逼人的眼睛,觉得那就像是有魔力一样让自己莫名的镇静了下来,她的嘴唇微微翕动着却再难吐出一个音节来……   她极其缓慢的点了点头。   ——————————————————————————————————   这是自克洛哀血统提纯后他第一次回到这栋别墅。   白油漆斑驳脱落的雕花大门被缓缓推开时,经历了一整个秋天的洗礼的庭院枯死的腐败的气息就携着扬起的细小的尘埃扑面迎来。   和帕西所想的一样,庭院的地面上积压了厚厚一层破碎干枯的落叶,在长时间没有人清扫的情况下那些枯叶甚至有一部分风化成了细碎的齑粉被风吹得到处都是,更显得庭院里脏兮兮的一时间让人找不到下脚的地方。   帕西浑不在意的踩上那些混杂在一起已经辨不出本来面目的腐败的植物的尸体,径自穿过庭院打开了前厅的大门。   他进入屋子后就迅速的反锁上了门,在凌晨一片昏暗的光线里他没有打开枝形的水晶吊灯。   封闭的别墅里的灰尘层层积压,今夜清亮空灵的像是发光的流水一样的月光从天窗的缝隙倾泻进来……在这间消小小的别墅里连时间都像是停滞的,凝固的光阴里似乎要绽出一枝清凉跋扈的花来。   帕西的心底一片静谧,无论是于他还是于那个已经被他离弃的女孩,这间别墅的牵绊都是千丝万缕无法彻底斩断的。   他究竟陪伴着她在这里度过了多长的时光呢……五年,六年?最初被加图索家族软禁在这里的时候,她也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而自己也是十七八岁的年纪……最是年少轻狂的时候却用那样冷漠的方式去相处,不惜以千奇百怪的方式去伤害对方。   帕西走到卧室的位置压下了门把手,明明是女孩的卧房却只有单调的黑白灰三色,床上的被子叠的有棱有角倒像是被训练的军人……他也确实事无巨细的训练过她。   他推开卧室的窗户让冬季夜晚干净的凉风吹进来冲淡屋内的霉味,不经意的抬眸间却看见庭院那棵叶子落尽光秃秃的枝桠尚自狰狞的大树下有新绿破土而出……那在一片枯败的植物中显得格外令人瞩目。   明明还是在寒冬,为什么会有新生的植物呢?   帕西只觉得脑内的某根绷紧神经忽然应声而断,一时间他的视野里只剩下那抹凝固的冷绿,明明无论如何的努力都记不起的事情此时却无比清晰的印刻在他的脑海,像是把绿叶从侧面切开了做成标本那样,每一个脉络细节都纤毫毕现……他的鼻间似乎有植物的汁液般微苦的涩味蔓延开来。   他的视线游离在身后的大床上,渐渐的在床前的角落描摹出了一个蜷缩的模糊的人影。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记起这件往事,但就像是被清扫在记忆角落里的磁盘突然暴露在眼前,因为年代的久远而不甚新鲜……却令人心底的那一点点不多的对旧时光的怀念在此刻疯狂的滋长蔓延,攻城略地。   彼时他刚刚开始接手加图索家的事务,还不如现在像是机器人一样完美而缜密,在高强度的工作重压下他的精力几乎透支……那时候对他而言教导克洛哀甚至是一种不必要的负担,但出于对每份工作都不能敷衍的较真态度他还是定时来到这里教授她定量的知识。   那也是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失态……在连续几天不眠不休的高密度工作后,他发起了低烧却不自知,最后导致了浑浑噩噩的在克洛哀面前昏睡过去。   在半梦半醒间,他可以感觉到有苦涩的药液顺着喉咙灌进去,有温凉纤细的手覆在他的额头上撩开他额前细碎的发,那是属于女孩的柔软细腻让他难得的找到了一丝慰藉似的归属感。   他下意识的握住了那只唯一能让他安心的手,感觉到手的主人在不受控制的发抖。   那一觉他睡得太沉,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在清醒的瞬间日程表上一连串繁杂的事务一遍一遍的冲击着他的脑海。   他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转移到了克洛哀卧室的床上,女孩以一个极不舒服的姿势半跪着伏在床前,柔软的长发漫卷散落,在他醒来的同时也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睡眼。   他没有思考其他事情的精力,只觉得自己在这里耽误了太多的时间,起身就要离开却被床前的女孩攥住了衣襟,她攥的那样紧骨节都在发白甚至带了一丝乞求的意味。   他没有去看她藏在阴影里的稚嫩的面孔,只是一根一根的掰开她攥着自己衣襟的手指,说出的话语也是冰冷机械公式化的。   “克洛哀.古尔薇格,我希望你今天不要添乱。”   在他早期的印象里,这个狂躁的女孩总是在给他找各种麻烦……但是他那天却忽视了她难得的温情里带着的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也许她只是在以她的方式关心他的身体而已。   如果那天他不是就那样冷漠的离开甚至不回头看她一眼,而是抬手揉揉她的发顶给她最简单的回应……也许就不会有后来相处模式的恶性循环。   如果故事从头……也许我会选择更早的去拥抱你。 ☆、答案      骤雨初停,透过半掩的窗户可以看见天际泛起由浅及深渐变的黛青色。   谷穗呼吸着冷风灌进房间夹杂着的未干的雨水的腥气,只觉得一夜未眠导致的混沌的大脑在此刻找到了一丝清醒。   她从冷硬的座椅上站起来舒活动了一下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导致了僵硬的肌肉,随着她舒展身体的动作可以听到关节发出的一连串爆响。   克洛哀就伏在她对面的躺椅上,怀里抱着那个黑色的箱子紧紧的阖着眼睛,呼吸声几不可闻还有脸色的惨白都导致了她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具存放在冷柜里的尸体……但谷穗知道她只是睡着了。   她动作很轻的走过去,对方的精神力此时因为陷入深度睡眠所以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精神游丝也虚浮的缠绕着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力。   谷穗小心翼翼的扯开她拥着的绒毯拉出她被压在下面的手腕查看,伶仃的腕骨上裹着的薄薄的一层皮肉是一片通透的白,隐隐约约透出淡蓝色的静脉血管像是从骨骼中生长出的细脆的枝蔓。   但她知道那些脆弱美丽的脉络随时都会顺着肌肤纹路生长出青灰色的像是爬行动物一样的鳞片……那样丑陋的冰冷的金属一样的存在本不该属于眼前的这个素白干净像是冻雪的女孩子。   昨晚把她从巴黎大街上捡回来的时候,自己还未来得及和她有任何交流,她就自己蜷缩在躺椅上睡了过去……她似乎真的是很累很累了,从身到心由内而外都透着一种颓败的气息,这让谷穗联想到将尽的花期和碾碎在淤泥中的落红。   即使是干枯的花朵也会残留着吸引人的香气,即使那香气是刺鼻的不再新鲜的……她被女孩颓败却清凉的诡异的美感所吸引才给自己找了这么大一个麻烦,她总是对特别的人或事物有着超出常规的好奇心。   可发现血统不稳定的身上长鳞片的混血种同胞她也不能放任不管不是么?谷穗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本来完成实习报告就可以提前回到卡塞尔准备论文答辩,这下子计划又被打乱了。   她放下女孩的手腕视线微微下移却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她对上了女孩陡然睁开的眼睛,那种极淡的冰蓝此时不带任何感情的看着她显得极度妖异隐隐透着灰白……与昨晚她看到的像是清澈的贝加尔湖水的瞳孔截然不同,谷穗以前从未想过同样是一个人的眼睛,会因为情绪的不同而像是两个人。   “你叫什么名字?”   谷穗索性在她身边坐下平静的和她对视,不过是个看着还没发育好的小姑娘只是古怪了一些……委实没什么好怕的。   女孩只是看着她不吭声,谷穗没有意外反而觉得如果她回答了自己的问题才是不正常,于是继续发问:   “你有什么家人或者朋友吗?我送你回去。”   “……”   “你的血统并不稳定我想你也知道,如果你不回家,那么……我就只能把你交给卡塞尔学院了。”   谷穗字斟句酌的说完这句话,却看到一直没有任何反应的女孩微微张了张嘴。   她的喉咙像是被人扼住了,好半天才出声但发出的声音也是含含糊糊的挣扎了许久才吐出清晰的音节:   “不行。”   谷穗听到她说话一下子来了精神,知道自己找到了突破口,试探性的继续发问:   “既然不行为什么不告诉我怎样联系你的家人朋友呢……我想你也不想被卡塞尔学院发现?毕竟学校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造成威胁的混血种。”   克洛哀缓缓的从躺椅上坐起来,纤长的手指摩挲着怀里箱子凸显的棱角,眸光黯淡。   随着她情绪的波动谷穗的精神感知一下子敏锐起来,一时间空气中似乎有什么在急剧的削减,窒息感荡漾其间。   “帕西,帕西.加图索……我是克洛哀。”   女孩最后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她苍白的下颔微微仰起嘴唇翕动着开阖像是褪色的花瓣。   谷穗挑了挑秀丽的长眉,可以感觉到她说到“帕西.加图索”这个名字的时候情绪上微的柔软,就像是女孩不经意提起自己的情人……她熟悉这种情绪。   但是听到“加图索”这个远近闻名的姓氏时她的眼前就浮现出了今年刚入学的那个大一的学弟俊美张扬的像是希腊雕塑的面孔,她的眼角忍不住一抽。   恺撒.加图索。   一入学就引起了各大学院各大八卦论坛疯狂热议的天之骄子,凭借着完美的样貌和显赫的家世,进入学生会就要求学生会主席让位于他以重振荣光以及大范围选拔蕾丝少女团的各种大胆行径一下子就成为了卡塞尔学院现阶段最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   谷穗有些艰难的回忆了一下“守夜人论坛”的有关“恺撒.加图索”的热门顶置贴内容,又回忆了一下学校校董名单里“Gattuso”的烫金花体英文,忍不住再次向着克洛哀确认:   “是帕西.加图索,不是恺撒.加图索?”   克洛哀点点头,一字一顿的重复:“帕西.加图索。”   谷穗有些语塞的看着她,不明白加图索那样严谨的家族为什么会让这种危险血统的女孩子走失……如果她失控做出威胁到人类的事情,烂摊子究竟是加图索家自己收拾还是推脱给学院去负责呢?   考虑到种种可能性,她最后沉默的打开了自己的手提电脑登陆卡塞尔学院界面查找到了学生会的联系方式。   既然都是加图索家族的人……那么就先和恺撒.加图索取得联系,她得尽快送走这个无论从哪方面看都颇具威胁性的女孩。   ——————————————————————————————————   密封的档案室里只有打开的嵌着彩绘玻璃的天窗透进来的一束微弱的光亮,细碎的尘埃悬浮其间,光阴似乎都在这一刻静止。   绵长的陈旧的气息浸漫在他的每一次呼吸里,让他想起泛黄的纸张掺杂着的沉淀后的草木醇厚却干枯的味道。   档案室的书架是抛光的深红色的原木材质,嵌在漆成干净的纯黑色的墙壁里,层层螺旋式的架空叠加着向极高的天花板延伸。   每一类档案的区域都建有契合书架螺旋式轮廓的半悬空的楼梯以方便人们对于档案的提取或安放。   因为书架镶嵌于墙壁中以及楼梯悬空的设计,整个档案室就腾出了大片大片的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面,偶有月光格外清亮的夜晚把天窗全部敞开时,大理石上就会跳跃起一地的漾着水光的淡银,波光粼粼扰乱了一池破碎的有着质感的冰凉。   这不像是一个档案室,反而像是一个具有浓厚的宗教氛围的开放式的图书馆。   帕西踏上“机密档案”那一区域的楼梯,这一层的书架与其他不同,每一个存放档案的隔间都用不知名的金属层层密封好,只在右下角凹进去一个小小的暗格。   帕西找到刻着“Gullveig”取下右手食指上带着的暗银色的家族戒指,上面浮凸的雕刻着加图索家堕落的圣天使的家徽。   他把戒面按进凹进去的暗格里,浮雕的家徽与暗格的轮廓严丝合缝完美的吻合在一起,他微微用力旋转着打开了这个档案柜。   帕西的指尖灵活的掠过暗金色的金属隔层箔上浮雕着的细密的花体人名,迅速的找到了“Chloe”一列打算清点出“克洛哀.古尔薇格”早年的实验数据报告,却在“Chloe”档案隔间的后一层触摸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名“August”。   他的眉宇几不可察的蹙了蹙,奥格斯格.古尔薇格被克洛哀误杀之后他就销毁了他的全部资料抹去了他的存在,有关这个人的档案分类层也早就被他抽离……究竟是谁又重新建立了这个档案层呢?   帕西稍稍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先打开了“August”的档案层,有些意外的从中翻出了一个文件袋。   很普通的牛皮纸的材质,没有任何加密的措施……这对于加密档案区域来说是极其不正常的行为,就像是把秘密白纸黑字的呈现在人的眼前,直白却处处透着诡异的气息。   他打开文件袋翻阅着那些厚厚的纸张,全部都是有关奥格斯格的身体各项数据以及实验后的应激反应,就像实验室里最常见的对小白鼠的研究,单调的枯燥的……千篇一律。   但这些每页几乎没有差别的数据却让帕西隐隐感到了不安,无论是人类还是混血种都是会在不同的物理条件下作出各式各样的反应,同样的肢体或是神经上的变化都会在数据记录上体现……而奥格斯格.古尔薇格的数据却是一页一页的减少了上下的浮动,甚至有了趋于稳定的意味。   帕西在翻阅到实验报告的最后一页时,与“August”并列的作为对比研究的熟悉的人名只觉得自己的心里悄然无息的窜进了一条黏腻的冰凉的小蛇,“Chloe”。   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额角上沁出了细密的冷汗,他迅速的扫视着这对双胞胎兄妹的基因对比数据,最后在Chloe一列的最后一栏“uterus”研究项目中看到了一串用鲜红的墨水突出强调的单词,笔笔似血连书写时力透纸背的勾画此时也如同刀锋一般几乎刺痛了他的眼球……   “The uterus is available for use.”   可使用……子宫可供使用,这串单词被他不带任何感情的念出来,音节划过他的唇齿发音一如既往的优雅,圆润连贯如同潺潺溪流。   “古尔薇格对于家族来说是祸水,但对于家主来说却不是……如果不是能生出恺撒这样的孩子……”   弗罗斯特那些意味不明的话语此时萦绕在他的脑海里,他的眼神一瞬间放空了,视野里褪色成了灰白的一片,只有血红的”uterus”在他的眼前无限的放大几乎要刻进他的瞳孔里。   原来这就是答案,简单直白到近乎野蛮人的粗鄙作风……原来真的就只是这样而已……   本该混乱的大脑在此刻却无比的清醒。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克洛哀稚气的含笑的眉眼,她像只黏人的小猫一样向着自己跑过来抱着自己手臂乱蹭的画面就像是电影的放慢的镜头一样连她扬起散漫弧度的长发都一根根纤毫毕现……只是这是黑白的旧胶卷呈现的画面,没有一点色彩的渲染也没有光线的点缀散发着令人一步步沦陷其中的怀旧的气味。   那是他的女孩……   他从她十五岁开始就一手教导出的女孩……   她甜甜的奶味早已融进了自己呼吸的女孩……   是经历了漫长的岁月累积后无论如何都无法从自己的人生中替换掉的女孩……   你们现在想用我的女孩做什么呢……使用她迫害她对你们来说是远远不够的,最后一点生存的自由也要去剥夺……   每个人都告诉我,我是为你而生的……   所以我从来也不曾和你争抢过什么,从来都会刻意的忘记我们来自于同一个母亲,刻意的去忘记在多年前尚未成形时我们在同一个子宫里共享着养分……   我从来都不曾拥有过什么,也不曾试图去拥有过什么……但这并不等同于我配不上这一切,并不等同于你们可以像是对待一个提线木偶一样随意的剥夺我的一切,这身体,这呼吸,这从未稳定过的肮脏的血液,还有在你们眼中只是一个生育工具的女孩……   他愈见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大脑里却像是有机械的齿轮在飞速的运转着思考,他感到自己的心中静的可怕……静到只有心跳声尚自蓬勃一遍一遍的提醒着他这被命运的丝线紧紧绑缚的生命依然在延续。   你们不能,你们绝不能……   我的父亲,还有……弟弟。 ☆、误认      就像是被一点一点的陷进泥沼里,愈挣扎愈无力最后眼睁睁的看着淤泥漫进鼻腔最后堵塞气管……这是种近乎优雅而缓慢的接近死亡的窒息感。   帕西站在素白一片的房间里,眸光滑过精密的医疗仪器,没有一丝褶皱的洗的发白的纯棉的床单以及蓬松柔软的没有一点压痕的枕头。   房间向阳,透过白纱帘照进来的暖光是最纯粹的透着淡淡焦糊的太阳的味道。   本是透着些许温馨气息的画面,映在帕西眼中却像是被封闭在培养皿的菌体或是真空罩子里的模型……被隔断的光线在窗户的玻璃上晕染开淡色的涟漪。   没有……完全没有……   没有呼吸的痕迹,也没有鲜活的生气,一切都是机械的公式化的……连这温馨都像是人工刻意做出的效果。   果然不在这里,已经不在这里了……帕西没有过多的惊讶,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印证着他的猜想。   “帕西先生。”   身后传来男人散漫的声音,白色的衣袂在他眼角的余光里一闪而过……空气中有极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开来。   “维尔汀先生。”帕西微微颔首,眸光在穿着白大褂的德国男人脸上淡淡扫过,依旧是平和的语调,公式化的挑不出任何错处。   他很早就和这位德国医生打过交道,对方掌握着最前沿的医术,尤其在混血种血液研究领域颇有建树,为人也是风趣幽默倒是不同于一般德国人的严谨。   “您的突然来访让我这寒舍蓬荜生辉……不知道有何急事?”   维尔汀含笑的墨绿色瞳孔里映出帕西没有表情的面孔,他用类似于中国儒生的言辞来表达对客人的欢迎,却因为说的不伦不类而带了丝玩笑的意味。   笑意在帕西的唇角短暂的掠过,他现在委实没有开玩笑的心情,于是直接切入主题:   “我需要知道之前送来治疗的女孩的下落,请您务必如实告诉我。”   他的语气乍听上去没有任何波动,维尔汀却从中听出了因为呼吸沉重而导致的不顺畅的凝滞。   维尔汀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先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了一包烟抽出了一根递给帕西。   很意外的他抽的是多为女性所喜爱的烟草味最淡的摩尔烟,白色的细长的……透着一股子精细的别致,倒像是女孩子素色的手指。   “我觉得您需要缓解一下压力……脸色很糟糕。”他挑了挑深棕色的浓眉。   “我不知道原来医生也抽烟,不会损害内脏么?”   帕西语气淡淡,但还是接过了那支烟和对方一并递过来的打火机,似乎真的需要点什么东西来缓解自己的压力,他的每一根绷紧到极点的神经都在疯狂的叫嚣着需要休息。   “医生也需要缓解压力嘛……一看您就不常抽烟,点火的动作很生疏。”维尔汀很自然的和他开着玩笑,看着他点燃那支烟非常缓慢的吸食了一口。   有薄荷的清凉烟雾顺着食道滑下,帕西这才觉得绞在一起的内脏得到了暂时性的舒缓。   他抽烟的动作生疏但是意外的优雅,维尔汀看着他把在肺里过滤了一圈的烟雾从口鼻中吐出的时候,甚至觉得他像是一个精致复古的银质水壶……从他凉薄的唇畔漫出似乎全是沁着微凉的水雾。   维尔汀逆着光看着这一幕甚至产生了空气中有漂亮的水色洇染开来的错觉。   “您说的那个女孩……两天前就失踪了。”   维尔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皱了皱鼻子,“她的身体非常糟糕,以我的技术基本没有完全复原的可能性,但是暂时的保命还是可以做到的……我不知道她是怎么逃走的但是这里的安保我做的确实不好……我很抱歉……”   “为什么不在她失踪的第一时间通知我呢?”帕西突然打断他的话,他的目光很凉也很空洞,扫在身上没有刺骨的冷意可就是一寸寸的几乎要冻住他的呼吸。   “我在她失踪的第一时间就联系了直接授权者,也就是庞贝先生。”   维尔汀脸上的表情终于严肃起来,他从这位总是在微笑的管家先生身上窥探到了某种不可言明的负面的情绪,   “庞贝先生到达法国后直接抵达了这里,也接手了一切资料……”   “庞贝先生现在在法国?”帕西的脸上重新扬起惯有的微笑,眸中情绪尽敛。   “先生说很想念圣埃美隆的葡萄酒……”   “那我就先离开了。”帕西在窗台上碾灭那支烟,浑不在意零散的烟灰沾上他的指腹,他离开的太过急切……甚至仓促。   维尔汀没有看他匆匆离开的背影,只是从容的把目光投向光线愈来愈暗的窗外。   风云暗涌,阳光被逐渐积压的云层收拢,天空呈现出沉沉的铅灰色调给人以不可抗拒的压迫感。   要迎来法国的第一场雪了吗?   ——————————————————   不知道是身体还是药物的原因,她现在总是很容易陷入一种矛盾的睡眠状态。   她的意识被搅和的一片混沌,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神经系统出现了紊乱还是身体机能进一步衰退……她一天之中总有那么几个时间段脑海里会变得空白一片。   不是纯净的不染纤尘的白色,而是天地尚未分化之时元素杂糅在一起的满是杂质的白……就像是内部蜿蜒着繁复美丽纹路的大理石。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对自身产生极度的厌弃感,这肌肤,这骨骼,这呼吸的韵律……都像是被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供人观察和实验,她找不到一丝有关活着的真实。   但她又无时无刻不在感知到外界的一切,变得敏感异常……人们说话的声音嘶啦成一片像是调频的录音机里不明的杂音,有人定时给她灌下牛奶,醇厚的温热的带着奶腥的液体让她不可遏制的感到了恶心。   恺撒确信自己不是第一次见到克洛哀。   虽然那位叫做谷穗的漂亮师姐在见到他的第一时间就毫不犹豫的把这个女孩抛给他然后潇洒利落的离开的行为让他有那么一瞬间产生了“这个女孩其实是个定时炸弹”的错觉   ……   但是在他的观念里女孩就是女孩,是缱绻的细腻的……和炸弹那种暴力的东西完全是两个极端的概念。   他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克洛哀的时候,脑海中却自动浮现出了加图索家族的管家先生清隽古典的眉眼,还有那一尘不变的礼节性的笑容。   原来是帕西·加图索身边的那个小姑娘。   克洛哀就靠在沙发上阖着眼睛,呼吸时轻时重,精神状态很不好……她从一开始抵达这里就保持着这个奇怪的似睡非睡的状态,让恺撒甚至没办法和她交流一下好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并非是他想给自己找麻烦,就是基于绅士的礼仪他也不能抛下一个柔弱的女孩子不管,况且送她来的那位师姐口口声声说她属于自己的负责区域范围内的……   恺撒觉得如果师姐说的话是有道理可循的,那么需要他负责的女孩可以绕着卢浮宫排上一圈。   恺撒把玩着手中的高希霸雪茄,在等待克洛哀恢复意识的过程里百无聊赖……他试图记起每一个与自己约会过的女孩可是无论怎么样都无法记清楚,毕竟他从十三岁就开始交往女友了。   他的目光游离到克洛哀身上,依次扫过她伶仃的骨骼,苍白的肤色以及素净秀气的面孔,觉得自己大致摸清楚了帕西对女孩的口味……   大概就是喜欢这款没发育好的类型……   他在心里默默吐槽着,脑子里模模糊糊的记起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拉着帕西的袖子眼神警惕一副捍卫领土的小兽的样子……那时候她的气质倒是有点尖锐,就是那种暂时恢复正常的精神病人的气质,你永远不可能知道她什么时候会突然病发往你的身上倒点硫酸……   但是这次见到她倒是觉得温润乖巧了点……难道是和管家先生睡过了?   他冷静且客观的推断着在这个女孩身上发生的事情,却突然看见克洛哀睫毛微颤,眼睛撑开了一条缝隙然后陡然睁大了眼睛。   她的瞳孔里的冰蓝有些涣散,眼神恍惚像是大雾未散……然后她就把视线定在了恺撒的身上。   空气似乎凝滞了几秒钟,恺撒觉得自己被她看的浑身都不自在。   不是恶毒的讥诮的令人不适的眼神,反而是那种柔软的带着点眷恋的神色,像是落在衣袖上融成水珠的六角冰晶,冰凉却缠绵的触感。   恺撒的脑海中浮现一个奇怪的猜想,但有些不确定只是试探性的向她靠近,好让她看清楚自己的脸。   女孩子缓慢的向他伸出手去,目光渐渐的有了些哀凉的意味,她的嘴唇有些发抖:   “你别不要我,我不能有小孩子……没人会要我……”   声音细弱比蚊子哼好不到哪里去。   她这句话的信息量让恺撒一时间有些语塞,他这下彻底的搞不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女孩的手却已经触到了他脸部的轮廓,指尖沁着的凉意让他下意识的避开。   此时女孩子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几乎是一个激灵就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因为突然间的刺激她的身体又开始不受控制的痉挛。   没有任何犹豫,克洛哀扯开了手边一直抱着的箱子,用注射器汲取到淡黄色的药液后直接恶狠狠的就要扎向自己的手腕。   泛着冷光的医用针头在半空中划过银色的弧线,却堪堪停在了刺破她表层皮肤的深度。   恺撒觉得如果自己没有及时钳住她的手臂,她可能会直接把自己的静脉贯穿。   “女孩子要温柔一点。”   恺撒自动忽略自己因为她这个突发性的神经行为额角沁出的冷汗,脸上扬起散漫的绅士的笑容。   他经过学校医疗方面的训练,打起针来“得心应手”……起码他没有忘记用酒精先给她消了毒。   虽然被迫充当临时护士让他感到了一丝尴尬,但是眼下这完全不按常理和逻辑来的神发展还是让他决定暂时屈尊。   但那个奇怪的猜想依然萦绕在脑海里,他的目光有些纠结,最后还是尝试着用另一种方式问了出来:   “或许……你想找的是帕西·加图索?”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铺垫的一章,放恺撒出来吐吐槽推动剧情^_^ ☆、对峙   Chapter31对峙   他以前只是觉得像法国这样缠绵的国度,大概连雪都是缠绵的。   但是当那些六角形的透明冰晶纷纷扬扬的坠落而下的时候,还是有冷意刺透肌肤直接渗透进了骨髓。   帕西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这栋别墅外面等待了多久……他的眉宇发梢、大衣的立领还有被凛冽的风扬起的衣袂褶皱间都积了一层厚厚的雪。   那些零散的雪沫又在他的眼前簌簌飘落,让他恍惚看见那些通透如镜的冰花折射着尚自明亮的天光泛出七彩的色泽来。   帕西只是沉默的凝视着这朦胧华美的幻象,耳边不断传来细小的碎裂声像是一整块水晶瞬间爆出裂纹即将湮没成齑粉……就像是重要的东西消失前擦破空气挣扎着发出的最后的响动,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绷紧的神经。   他看着周围的景物渐渐的被雪掩埋同归于一片苍茫的白色,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一点一点的塌陷下去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黑洞,冷风倒灌进去也只有死寂的回响。   帕西不知道如果不是处在这种寂寥到无力的环境里,他还会在什么时候如此的想念一个女孩。   处在一个屋檐下但形同陌路的时候他对她没有过怜惜只有责任……怜惜她拥有她的时候他刻意的不去触及不堪回首的往事,却也忘记了触碰她扎根在心头的伤疤以至于再也没有机会去抚平。   离开她的时候他没有一丝犹豫,甚至认为自己为她开启了新生却又忽视了被他离弃时候她有多么虚弱,虚弱到那些人不需要花费任何力气就可以再次把她拖入深渊……作为实验品也作为工具。   他对她,从来都是“缺失”的。   他们在某种意义上,从来都是“错过”的。   我对你从来无法做到最好,我从未接触过这样的感情……我只知道我拥抱你的时候无论如何都不敢用力,而心里的罪孽就是像发了疯一样的滋长。   这样小心翼翼的、上瘾的、像是吸食毒品一样的感情……我能把它称作爱情么?我又敢把它称作爱情么?   耳畔突然传来“吱呀”的响动,是老式的木门底部搓到积雪发出的摩擦声。   帕西抬眸看着别墅院落外的大门被人缓缓推开,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紧了藏在大衣下的奥古斯都。   他深深的呼吸着雪天湿冷的空气,可以感受到那份寒凉一寸寸的削薄了他的鼻腔薄膜随时都会割破那里的毛细血管渗出暗色的血来。   驼色的修身大衣,精致的鹿皮帽子,指间夹着的味道偏淡的雪茄,抬手低眉间慵懒但沉稳的气度……庞贝对着他站立的方向缓缓抬起头。   在看到庞贝那双熟悉的总是懒洋洋的但是总能洞悉一切的钴蓝色眼睛时,帕西没有丝毫的犹豫将大衣下的奥古斯都抽离,刀身在半空中划出黑色的弧线宛如暴雨将倾时天际骤现的雷电。   他没有拔出这柄黑色的猎刀而是选择了直接带着刀鞘挥出,指腹摩擦到刀柄繁复细致的花纹雕刻时他只觉得心头黑色的藤蔓在这一刻将他紧紧束缚沁出了腐蚀性的毒液。   他痛的发昏却又无比的清醒的看着这个男人英俊是像是雕塑的脸孔在自己的面前放大,又随着他挥出的动作脸上的表情产生了极其细微的变化。   奥古斯都挥出到向着目标爆射而下只有短短的几秒钟,如帕西所料,这一击没能损害到这个男人一分一毫,反而是他的攻击被另一种更加暴戾的力道格挡而下震的他虎口都在发麻。   庞贝袖口滑出的折刀在雪中反射出明亮到刺目的光华,因为冷兵器大力的相撞,折刀发出震颤的嗡鸣以一个极小的幅度极速的颤动着摇曳出了清影万千。   他看着帕西的目光有些微妙,在这样争锋相对的情况下却依然不紧不慢,开口就带了调笑的意味:   “以下犯上……你觉得你有多少工资够我扣?”   帕西渐渐的在唇角勾起一个薄凉的弧度,原本黯淡的眸光在瞬间擦亮,那是隐隐的带着某种渴求的甚至兴奋的光……就像是野兽独行于荒野之时突然遭遇了实力旗鼓相当的猎物。   “您为什么不直接炒了我呢?”   他突然放慢了动作,挑开庞贝折刀的节奏不复之前一击的干脆利落而是行云流水不急不缓的……随着他足尖点地旋开一个扇形的弧面,他手中的奥古斯都化作漆黑的掠影游龙一般蜿蜒出扭曲的弧线,暴怒的咆哮着在两人站立的雪地正中切开了一道极深分割线……甚至剖开了积雪下坚硬的冻土。   积雪在他们之间蓬蓬炸开,无数零星的雪沫纷纷扬扬带着残余的气劲像是锋利的刀片一样割在双方的面上,尖锐却清醒的痛感。   在双方的对峙中,庞贝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但是帕西可以看见他藏在柔软衣料下的肌肉线条隐隐凸起,那里蕴藏的巨大的力量像是水一样流动。   帕西知道自己打败他的几率几乎为零,庞贝绝不是表面上那样放浪不羁的花花公子。在某种意义上,庞贝才是加图索家族最强的存在……无论是在权力的掌控上还是自身血统带给他的力量上。   落在他睫羽上的雪有一部分融化成了凉冰冰的水流进了他此时像是烧灼一样的右眼瞳孔里,烧灼的痛感没有减轻反而像是倒进了刺鼻的石油只能让那些火焰燃烧的更旺。   他从未想过要打败庞贝或者是忤逆“家主的意愿”,这与其说是一场挑衅倒不如说是一场“证明”。   可自己要证明的东西,这个男人不是早就看进眼里了么?   “你长大了……”   庞贝凝视他良久忽然叹息般的吐出这句话,他修剪干净的棕金色眉毛微微挑起,眸中的神色不知究竟是欣慰还是释然。   “我早就长大了……”帕西的语调很轻,轻的仿佛在梦呓,“只是您一直没有回头看看我。”   “你一直都做的很好。”庞贝的视线定在帕西清隽疏离的眉目间,那里沉静的神色总给他一种无法抗拒的熟稔,总让他记起一个女人相似的眉眼,“我也一直都看着。”   “我从来不奢求太多,但是常常在想自己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是不是只是一个没有来得及被抹杀的错误。”帕西的眉目间浮现出了温润乖顺的笑意,就像是虚心向长辈请教问题的后生,“我想您也许可以告诉我答案。”   “你是家族的神经中枢,从来不是什么错误……恺撒也需要你。”庞贝语调平淡,修长的手指拂去帽檐上的落雪,钴蓝色瞳孔里的光归于一片静谧光滑如镜面的映出眼前青年人的面孔,“你将会拥有一些与你相配的东西,那将是我对你的奖励。”   帕西似乎因为他这句话略微停滞了一下,旋即在脸上扬起恭敬的笑意,从他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单词的发音都优雅圆润语调又平和的像是在陈述最客观的事实:   “权力,女人……那些原定属于恺撒少爷的东西您当然不会让我拥有……”   他的话锋突地一转,字字冷冽如刀,刀光如水直要刻进庞贝的脑海里:   “但这并不等同于我配不上这一切。”   “我从少年时期开始经营的一切都以家族利益为重,我从不忤逆您的意愿也不曾违背家族的意愿……”   “您在我幼时就要求我熟读希腊神话,而希腊神话的基调和通识就是一切都难逃主宰一切的命运……我知道这是我既定的宿命,是命运给我戴上的枷锁我无意挣脱……”   “但无论如何都还是想请您明白,这一切都是源于我自身的选择而并非家族所断言的血液的卑贱。”   两个人都沉默良久,他们在呼啸的寒风中对视,目光极尽悠远漫长追溯到了飘摇的时空,只有密集的雪簌簌坠落的声音在他们的耳畔肆意的回响。   “因为那个女孩么?”庞贝忽然向着他迈出了步伐,眸色渐深,“因为古尔薇格么?”   “The uterus is available for use.”再度说出这串单词的时候帕西的眼中不再有震惊或是从心底滋生的绝望的情绪,只剩下了极浅淡却锋锐的讥诮,“如果是为了这个理由而保住最后一个古尔薇格,那么我宁愿她在阿富汗的时候就被彻底抹去……由我亲手抹去。”   “你不是喜欢她吗?”庞贝似乎有些微的诧异但是说出口的话却又是这样的理所当然似乎在陈述一件显而易见的事情,他重新摸出一根雪茄试图把它点燃,“天气真是太冷……”   帕西一时间怔在了原地,他大脑中的齿轮疯狂的转动着想要迅速的消化掉庞贝这句意味不明却又直白的令人震惊的话。   如果不是为了恺撒的继承人而保住古尔薇格,那又会是什么原因呢?   “你不是喜欢她吗?”庞贝收起手中的折刀吸了一口重新点燃的雪茄,一瞬间又是那个散漫不羁的英俊老男人了,他一字一句的重复这句话眼里浸满了笑意……是那种父亲看着长大了有出息了可以建功立业的儿子才有的宽慰的笑容,   “有时候我也想让你拥有一些东西……趁着还活着。”   “有喜欢的女孩就得泡到手,有想要的车子就得买回家……父亲为自己的好儿子做些事情在你眼里真的那么……不可饶恕么?”   随着庞贝的语调渐渐的明快起来,帕西突然意识到庞贝所做的这一切的目的竟然是他所不曾也不敢想象的……是为了他,为了早就在某种意义上被家族遗弃的他。   这也是二十多年来庞贝第一次称他为“儿子”,这个本该充满温馨和暖意单词在他的眼里早就成为了一个禁忌。   我从未想过我也是被您所在乎的,哪怕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点……哪怕和我的弟弟比起来就像是水滴和海洋的悬殊。   “你可是耽误我的约会了,”庞贝似乎有些懊恼脸上的笑意却更盛,“顺便我拦截了恺撒打给家族的电话,你的女孩现在在他那里。”   “庞贝先生,”帕西忽然唤他,在庞贝不明所以的目光下从大衣口袋里取出了一个手机把它按进了两人之间的雪地里,“我想我可能有一段时间无法正常工作了。”   他转身离开前忽然微微侧头,眸中带了点释然的温柔的神色:   “还有,谢谢您。”   庞贝看着他清瘦挺拔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里,伸手从雪地里拿出那个手机,认出这是家族标配的工作用的手机而不是帕西的私人手机后,庞贝几乎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脸上却漫出了无奈的笑意:   “哎哎……这是要罢工么,直接说休假多好……”   ——————————————————————————————————   因为过低的室外温度,窗户玻璃上凝结了许多透明的冰晶,她眉眼的轮廓有些凌乱的映在那里被洗刷出了清透的质感,尤其是淡色的瞳孔就像是漾着水光的纯蓝湛净的宝石。   她伏在窗台前的身影是娇小的一团,浅褐色的长发丝缎一样垂落微微露出纤细柔白的颈子。   还真是越看越像发育不良的未成年少女,恺撒撇了撇嘴注意到她裸(和谐)露的手臂肌肤上那些因为打针而遗留下的淤青此时似乎更加严重了开始泛起乌紫的颜色。   恺撒知道这个女孩一定是有问题的,至少血统有问题……不然为什么这点伤就怎么都恢复不了了呢?这对于混血种的复原速度来说真是耻辱级的存在。   “不喝点红茶吗?”恺撒精致的骨瓷茶壶嘴上弥漫着醇厚的香气,“帕西大概很快就会来接你,你一直这样的话他大概会以为我虐待了你……背负上虐待女性的罪名对我来说真的是莫大的耻辱,尤其是你这样年轻漂亮的女孩。”   没有人回应他的打趣,恺撒一时间有些挫败,这个女孩自来到了这里除了喝水什么都不肯吃,他觉得这实在是个古怪的女孩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而且并不讨人喜欢。   “帕西.加图索么?”   耳边陡然传来她细细的嗓音,恺撒差点把嘴里的红茶喷出来恍然意识到自己找到了突破点。   他看着克洛哀突然坐到他身边然后端起他的整个茶壶就开始向嘴里灌茶,她坐着这样不合礼仪的事情动作偏偏又是公式化的一板一眼的优雅,恺撒觉得如果再和她待下去自己恐怕就要怀疑人生了。   “女孩子可不该是你这样的。”恺撒等她灌完一整壶红茶苍白的脸上泛起浅淡的粉色时忍不住要和她说说道理,“应该让管家先生好好教教你。”   “他懒得教我。”克洛哀的眸光有些涣散,“很多年前他就懒得教我了。”   恺撒看着她一副随时都会被折断的细弱的样子,一时间有些感慨:   “你知道你这样的女孩子和什么最般配吗?”   克洛哀只是看着他摇摇头,似乎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   “沾着雨露的鸢尾花和白蕾丝的裙子……女孩是不一样的也该用不一样的方式去对待,显然帕西这门功课修的并不好。”   克洛哀只是看着他手里捧着的骨瓷杯子里红棕色的茶液,微微眯起了眼睛。    ☆、教诲      浅铜色的器皿蒸腾出的水雾在半空中弥漫开阵阵暖意,克洛哀从中嗅到了一缕属于食物的鲜香来。   随着一碟碟充满了浓浓东方韵味的青花瓷小盘子盛着各色蔬肉端上桌子,恺撒优雅惬意的掸了掸手边棉麻质地的餐巾,手中泛着银色金属光泽的刀叉掷在瓷盘上“乒乒乓乓”的清脆响动。   克洛哀端着一杯水凑过来有些好奇的探头观察着这个精巧别致的铜质器皿,发现它的内部被一道蜿蜒的金属隔层一分为二。   左半边里鲜红的汤汁烧的滚开沸腾出一串咕咕噜噜的气泡,鲜辣的气息刺激着她的鼻腔让她觉得那股辣味顺着鼻子一直呛到了她的喉咙……她把目光转移到右半边的熬的乳白的汤汁,只觉得那就像是牛奶一样顺滑浓稠,不过……闻起来比总是带着腥味的牛奶要清爽多了。   “克洛哀小姐,在帕西到来之前我觉得自己有必要做一个完美的送客礼……”恺撒脸上扬起的微笑灿烂的像加利福尼亚正午的阳光简直能闪出一地的碎金来,“所以今天晚上我请你吃最好的中国菜——火锅。”   “火……锅?”克洛哀有些艰涩的拼出这个闻所未闻的单词,突然低下头顺着摆在桌子上的蔬菜肉类一路嗅了过去。   “注意头发……头发……都垂到羊肉上了……”恺撒看着她一头长发散落的到处都是忍不住出声提醒。   “生的。”克洛哀嗅完一圈子最后得出了结论,她以指为梳把垂落在身前的发丝全部用束发的带子绑在了脑后,愈发搞不懂恺撒的“火锅”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还没下锅涮当然是生的,显然帕西没带你吃过。”恺撒心情不错,语气轻快带着隐隐的兴奋,他端起一盘盘蔬肉熟练的分成两份分别放进麻辣和清汤两个区域里,“火锅这种东西要自己动手涮才有趣。”   “吃红的还是白的?”克洛哀百无聊赖的在他身边坐下,她对食物疏无兴趣但是对于这种新奇的食物她还是打算尝试一下。   “红的归我白的归你。”恺撒嗅着火锅里散发出阵阵浓郁的肉香微微眯起了眼睛,一副享受到陶醉的表情,“现在可以吃了。”   克洛哀还未来得及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就看见恺撒手起叉落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瞬间把辣汤里的食物全部捞进了自己的盘子里,然后就吃了个爽……   在克洛哀慢条斯理的捞出一整块雪白剔透的薄鱼片刚刚咬了一口准备吐出细小的鱼刺时,恺撒已经风卷残云的解决掉了自己盘中的一份开始了第二轮煮涮活动。   清香爽口的鲜鱼味道瞬间触动了克洛哀的味蕾,她尝试着又咬了一口很意外的没有感受到自己长年沾到食物就开始抽搐的胃部的抗拒。   在她慢吞吞的解决掉三块鱼片的时候,恺撒已经吃的忘乎所以,他原本就性感的唇形因为辣油的浸染显出一种妖艳的绯色,海蓝色的瞳孔里漾起迷离的水光来。   克洛哀放下手里的刀叉用手支着下颔仔细的看着他吃饭的动作,觉得恺撒是个很神奇的存在……至少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有人能因为吃饭而吃成这副“世人皆醒我独醉”的随时都会撒起酒疯的样子,但是她并不抗拒身边有恺撒这样的存在但她同时也清楚这是源于恺撒与那个人的相像。   对于恺撒的好感和她对于帕西的衬衫和猎刀的好感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说实在的我很好奇管家先生为什么要抛下你……”恺撒咬下叉子上的鸡胸脯肉满足的眯起了眼睛,“显然他找到个小女朋友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有些时候我甚至怀疑他喜欢男人。”   恺撒在享受食物的间隙回忆了一下帕西.加图索永远扣在最上面的一个衬衫扣子和终年冷冷清清的禁欲气质愈发觉得这样的人能泡到漂亮妹子委实不易。   克洛哀端起手边的水杯给自己灌了点水,清凉的液体滋润着她略略有些发涩的喉咙,瞪大了一双水色的长眸认真的看着恺撒希腊雕塑一样线条硬朗的脸孔:   “也许他喜欢你。”   恺撒觉得自己差点被辣椒油给呛死……在狂灌了三杯水后他终于缓过劲来看着克洛哀完全没有作为罪魁祸首的自知仍然在自己的盘子里仔细的挑鱼刺,好不容易才压制了下自己想要吐槽的欲望想要帮助这个发育不良的少女开开窍:   “你这样并不能牵制住帕西……你得勾引他。”   “勾引?”克洛哀咬下一口鱼片,语气漫不经心里飘起一丝好奇,“怎么勾引?”   “女孩的资本是年轻和美貌,你要利用好这两点。”恺撒终于放下了一刻不停的刀叉擦了擦辣成一片艳红色的嘴唇,他的语调变得低沉而富有磁性语气里的情绪变幻莫测,“想一想你对他做什么的时候他的反应最大?”   克洛哀停住了挑鱼刺的动作,微微仰起下颔很努力的回忆着帕西反应最大的时候可是无一例外出现的都是他各种淡定自若的脸孔,于是她很认真的回复了正在谆谆教导她的恺撒:   “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只能直接脱衣服了……”恺撒声音很小的吐槽着,心说虽然你这样的就算脱了衣服可能也没什么用。   “我明白了,谢谢你。”克洛哀忽然朝他点了点头,她严肃认真像是跪谢师恩的语气让恺撒握着玻璃杯的手忍不住一颤。   “我不是说脱他的衣服……”恺撒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微妙的绝望感,企图把话圆回来却听见克洛哀轻描淡写的声音飘了过来成为了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是脱我的衣服。”   “……”   ——————————————————————————————————   夜凉如水,帕西大衣的衣摆在凛冽的寒风中扬起了清朗立体的弧线。   他仰头看着恺撒在美国租下的小洋楼,可以看见二楼餐厅的位置有清浅的灯光像是缱绻的水一样浸漫起潋潋的波纹,他甚至在这样远的距离就可以感受到一丝淡淡的夹杂着食物的温暖。   那是摇摇晃晃的、朦朦胧胧的看不通透却是属于家的温馨的暖意……这样的温暖他也曾短暂的拥有过,那还是在克洛哀尚未被送去阿富汗时把家里大大小小所有的灯都打开迎接从中东执行任务回来的自己。   他那时置身于浩瀚的灯海中,觉得那些清澈明丽的光线似乎透过他的皮肤切进了他的骨骼脉络把他身体里的一切都映照的通透起来。   他那时总是很矛盾的思考着克洛哀.古尔薇格对于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虽然直到现在他也无法具体的给出定义。   缓步通过旋转式的红木楼梯,他敲开了二楼餐厅的门直接和恺撒打了个照面。   虽然恺撒现在衣衫半解隐隐约约露出漂亮的肌肉线条,脸色红润嘴唇肿胀一副狠狠的受过暴打蹂躏的样子,但是帕西还是通过扑鼻而来的鲜香的气味瞬间分析出了恺撒现在这副模样的原因。   “看上去您又食用了上次吩咐我购入的中国四川地区的火锅原料。”   “恩……这个火锅料后劲十足。”恺撒一边在自己嘴边扇着风,一边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一身云淡风轻的帕西,“来接克洛哀小姐么?”   帕西微微颔首,清隽的脸部轮廓有一半都藏在室外的阴影里让恺撒看不清他的表情:“劳烦您照顾她了。”   恺撒依旧挡在门口没有丝毫让开一个空子让帕西进房间的意思,他眸中带笑甚至有些审视的意味:   “说实在的……我很好奇你们的关系。”   帕西原本淡然的没有一丝表情的面孔上渐渐显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色来,并不像恺撒所想的那样对这个话题有所避讳,反而是直接向他抛出了衍生的问题:   “不知道您想知道的是工作方面还是私人方面?”   “都说说看。”恺撒眸中有玩味的光芒一闪而逝,觉得自己难得有机会和这个精密严缜的像是机器人一样的管家先生像现在这样进行带有私人感情的对话……这让他感到了一丝趣味。   帕西嘴角的笑意更甚,空气中似乎有淡淡的硝烟的味道扩散开来。   “工作方面我是克洛哀小姐的监护人,对她的一切有应行使的权利也有应尽的义务。至于私人方面……”   帕西似乎顿了一下,湛蓝的瞳孔里的光泛起浅浅的涟漪甚至有了些慵懒的味道,恺撒看着他一瞬间变化的神色竟然诡异的从中找到了自己种马老爹的影子忍不住一阵嫌弃。   “私人方面如果真的要找一个确切的定义,那么就是‘我一手把她养大’。”帕西看着恺撒一脸噎住的神色脸上笑意更甚。   一时间恺撒甚至产生了这个长年恭谦的男人在和他针锋相对的错觉……帕西身上温润如玉的气质在一瞬间收敛只有冷淡的气息像是刚刚出鞘的泛着如水寒凉的刀锋一样浸漫开来。   “我早就知道从你这问不出任何有价值的答案,如果你想说你是她的养父我也不会有任何异议。”恺撒扬起浓密的棕金色眉毛,看着他的眼神有些讥诮。   帕西却只是摇摇头脸上的笑意迅速的消失了,把目光投在了他的身后。   恺撒微微侧身,恰好看见女孩倚着墙壁站在他的身后,她细长的身形贴在那里在室内外光线的反差下模糊成了一束单薄的影子。   和恺撒之前脑补的大相径庭,克洛哀在看到帕西的一瞬间没有过分的喜悦或是激动的情绪,她眸中的情绪没有一丝波澜静到反常。   空气中此刻似乎有浓稠的胶质在缓慢的流淌,窒息感荡漾其中……恺撒觉得这两人之间诡异的氛围像是凝结成了一个封闭的蚕茧,任何人都无法介入这让他甚至感到了一丝尴尬。   “那么我就接克洛哀回去了。”帕西在短暂的沉默后出声打破了令人不适的安静。   他的目光淡淡的扫过女孩的面孔,转身下楼。   克洛哀忽然对着恺撒弯了弯眼睛:“火锅很好吃,谢谢。”   她笑起来的样子异常乖巧,恺撒有些微的讶异旋即向着她绽开最绅士的迷人笑容:   “随时为您服务。”   克洛哀不再说话,迅速的跟上帕西消失在黯淡的光线里。   ——————————————————————————————————   克洛哀不知道冬季的夜晚也可以有这样多的星星。   漫天嵌在夜空里的细碎繁星每一颗都像是浸漫在寒凉的水里,散发出的光华都是清澈剔透没有一丝杂质的……这是专属于冬天的星空,干净到冷冽的质感。   她亦步亦趋的跟在帕西的身后,始终隔着三步的距离。   她看着帕西挺拔颀长的背影,知道他是故意放慢了走路的速度好让她能跟上来。   和他保持着这样的距离总让她想起早年帕西唯一的一次应家族要求带她出别墅,他就是这样要求她始终和他保持着三步的距离……不过那不是在寒冷的冬夜而是在炎热的夏季,灼热的阳光一下一下的刺激着她的痛觉神经,那种只有三步的距离却永远隔着不可跨越的屏障的隔阂感她记忆犹新。   但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不是么?   现在无论隔着多少步的距离,她都不会感到害怕或者孤独了,因为她知道他知道这距离将不复存在。   不知道究竟走到了多少步,前面的男人终于转过身来。   “还敢不敢不要我了?”   克洛哀眼前本就微弱的光线随着帕西的靠近而愈发的黯淡,她一动也不动只是微微扬起了下颔向他抛出了这句话。   帕西张开大衣把娇小的她全部拢在怀里以暖着她被寒风带走了全部热量的身体。   靠在他怀里的一瞬间她就条件反射的仰起了头却只能看见他的半张脸的轮廓。   帕西鼻梁的弧线和抿起的唇角悬在一个离她极其微妙的弧度,他熟悉的令她眷恋到渴望的气息就丝丝缕缕的萦绕在她的肌肤上让她的心里都痒痒的。   这个姿势不知道保持了多长时间帕西始终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克洛哀最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你还不快点?”   “快什么?”   他看着女孩仰起的细致清丽的脸孔甚至可以看见她脸上细细的一层晶莹的绒毛,但他的声音依然不紧不慢,眸光带笑明灭不定。   克洛哀皱了皱鼻子攀住他的颈子直接踮脚踩在了他的皮鞋上好缩短身高的差距龇了龇细细的牙齿像是使坏的小动物:   “我要咬你了。”   帕西的吻落下来的时候,她因为半阖着眼睛而急剧缩小的视野里只剩下一片突然清冷到刺目的光亮:   “星星……太亮了……” ☆、情火      克洛哀裸着纤细的脚踩在质地冰凉的白色大理石上,她足部的肌肤在隐着繁复美丽纹理的石料上显出一种很通透的色泽,垂到脚腕的裙摆随着她走来走去的动作在大理石地面上投射下不规则的阴影。   她打开酒柜时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因为光线的昏暗和头部产生的时有时无的眩晕感,酒柜里的各色酒瓶都像是被存进相片里打上了柔光的效果在她的眼前浮起一层模糊的掠影。   她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摸出了一瓶还没有开封的白兰地,在用牙齿咬开瓶塞后她没有犹豫的一口气给自己灌下了大半瓶。   辛辣的酒液刺激着她的鼻腔和泪腺,在喉咙里燃起了一路的火却也融化了她肺里贴着血管蔓延着凝结出的细碎的冰渣,暂时的麻痹了她的神经减缓了痛感。   那些像是血清一样的淡黄色针剂止痛的效力似乎越来越差……从一开始的三天到现在的一天都不到,不知道究竟是药效挥发了还是她的症状更加严重了。   克洛哀感觉到肺里像是有羽毛扫过那样带着她的喉咙也发着痒让她不受控制的咳嗽起来,有带着腥味的温热液体在她喉咙里咕咕噜噜的像是卡着一口水。   她扯出纸巾擦了擦被不知道是被酒液还是别的液体浸湿的嘴角,然后把纸巾捏成一团扔进了身旁的废纸篓,浑不在意那些温热的液体把雪白的纸巾洇染开妖艳到刺目的绯色。   在这次帕西把她接回来的时候她就开始学着不去在意一些不必要的事情了,她觉得自己现在拥有的时间就像是攥在手里的沙子……无论怎么握紧都控制不了那些流沙从指间缝隙的滑落,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耽误那些不必要时间在不需要在意的事情上呢?   无论是这具内里破败的像是朽木一样的身体,还是因为身体的破败而如影随形的病痛……她都不在意。   止痛片能吃多少就吃多少,麻痹神经的酒能喝多少就喝多少……她要把这些时间都挤出来……全部挤出来……   帕西把阳台的落地窗打开了一条缝隙好让室外清凉干净的风涌进来吹散夹杂着薄荷气息的烟草味。   他把摩尔烟的烟头摁灭在六棱形的水晶烟灰缸里,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   他摩挲着银质打火机上雕刻着的暗色花纹,把它擦亮再摁灭,再擦亮再摁灭……打火机幽幽的一簇火苗忽明忽暗的映出他的脸孔,他脸部的轮廓在这种黯淡的光线下显的比平常都要深邃许多,一双修长古典的眼眸就像是嵌进了深陷的眼窝愈发衬出眉骨的立体和脸部线条的流畅。   “你以前从不抽烟。”   女孩的声音清脆的像是银器和瓷胎碰撞发出的声响,在深夜死寂的环境下显得格外突兀。   帕西下意识的侧了侧眸子,映入眼帘的是克洛哀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孔……他一时间有些分不清她究竟是身体不适导致的脸色不好,还是因为本就生的白所以在昏暗的环境中显得更加苍白。   不过他很快就无暇思考这件事情,女孩柔软的嘴唇覆上来的时候他立刻敏感的察觉到了浓烈的酒气,但他只是伸手抱紧了她清瘦的身体。   克洛哀吻他终于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毫无章法胡乱噬咬,而是一遍一遍的用舌尖描摹着他薄凉的唇形然后细细的咬他的唇瓣。   帕西由着她尚不娴熟的掌握着主动权去吻自己,还得在她偏离的时候扣住她的下颔把她带回正轨……他觉得自己所做的和调。教一只小动物的幼崽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在彼此口鼻间的氧气都消磨殆尽后,克洛哀终于再也咬不动他只能伏在他的肩头喘气,因为身高的差距她吊在他脖子上几乎是双脚离地的在他的裤脚上乱蹬……但是力道太小就像是在给他挠痒痒。   “我不是告诉过你酒要少喝一点么……你现在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是白兰地的味道。”帕西把她放下来,惩罚性的用指节敲了敲她软玉一样细腻的额头,“半夜不睡觉跑出来喝酒?”   “那也是因为你半夜不睡觉跑出来抽烟。”克洛哀不满的把鼻尖抵在他的衬衫上嗅了一下,刚才她从他唇齿间尝到了还算清淡的烟草味道。   帕西眼里噙着笑看她清丽微翘的眉眼,她长得很乖但是唯有眉眼总是在微微挑起的时候会延伸出很微妙的弧线显出一点点狡黠的娇媚的味道。   他口中还残留着她带来的白兰地的味道,淡淡辛辣的口感让他一时间觉得自己有些渴。   克洛哀离他很近几乎是贴在他身上,她漫卷的像是溪流一样的长发垂落在他的身上带着她固有的甜甜的牛奶的香气,而在微弱的光线下她裸。露的颈子和精致的脚踝都像是冻牛奶一样光洁。   原本美丽的一切都会被渐浓的黑夜打上魅惑的影子。   帕西几乎是下意识的用指尖划过她幼白的颈子,然后是细长的锁骨和薄削的肩膀……   空气中的水分像是一瞬间蒸发了,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干燥的像是可以燃起火焰。   “我们现在待在意大利真的没事吗?”   大概是有些痒了,克洛哀忽然一歪头避开了他的触碰,向他抛出了这个问题。   “我会安排好一切,你大可不必担心。”帕西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条件反射的向后退了一步却被克洛哀握住了一只手。   她的眸光在他脸上轻扫而过忽然颤巍巍的挑起了眼尾,千丝万缕的娇媚一闪而过看的他有些惊心动魄觉得今天的克洛哀就像是只小狐狸一样狡黠,完全不复平日里的乖觉。   帕西由着她把自己拽进卧室,他先是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喝下好压下心头莫名其妙的燥热一边盘算着怎么把克洛哀这个小闹人精给哄睡下。   克洛哀拉下了裙子侧面的拉链,一点一点的把这件衣服从身上剥离,纯黑的衣料从她曼妙的曲线上滑落渐渐显露出她身上大片大片温润的肌肤,最后褪到脚腕那里的时候,裙子的拉链似乎是和她脚上戴的红绳缠在了一起怎么都解不开,她有点烦躁的甩了几下却被人握住了乱蹬的脚腕。   帕西很耐心的帮她把绳子解开把那件衣服彻底的从她身上脱去,他手指上的温度像是烙铁一样烫着她的肌肤让她强忍着才勉强不发抖。   下一秒他就被一股大力给扑到了床上,短暂的眩晕后他可以看见克洛哀居高临下的脸孔,她伏在他身上的重量微不足道但是却给他一种微妙的窒息感。   她的肌肤和身体都温润如玉,隔着衣料他也能感觉到属于女孩的细腻和温存。   帕西没有说话,只是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渐渐的放松下来,鼻腔里全是她身上温软的味道。   克洛哀恶作剧似的在他鼻尖上咬了一口,然后开始伸手解他的衬衫扣子。   帕西可以感觉到她的指尖描摹过他身上流畅漂亮的肌肉线条,她滑腻的腿根摩擦到他裸。露的小腹让他几乎是隐忍的叹了口气。   在克洛哀的手抚上他皮带的搭扣时他终于无法再由着她进行下去,擒住她的手腕把她扣在怀里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   “谁教你先脱衣服的?”他的嗓音喑哑但比平常都要磁性很多。   “恺撒。”克洛哀依然不老实的在他身上蹭来蹭去,“他说我得勾引你。”   帕西没有说话只是去咬她的嘴唇,可能是他始终无法抗拒她的原因……在她青涩的动作下他在一步步的沦陷,这甚至让他感到了一丝好笑,好像一切修身养性在克洛哀面前都自动失效。   克洛哀可以感觉到他的气息比平常都要炙热浓烈很多,他吻她的时候几乎先是咬破了她的舌尖然后又蹭破了她的唇角让她在这个过程里只能尝到腥甜的血味。   他先是用嘴唇去触碰她的发丝和指尖然后是肌肤,他吮吻的力道大的让她感到了一阵不适,她甚至怀疑自己身上现在被他弄的青紫瘀伤一片一时间不由得有些懊恼……早知道就不听恺撒的话了,平常她不勾引他他的动作还能温柔点现在却让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主人虐待的小动物。   无论克洛哀怎么挣扎着表示抗议都会被帕西重新捞进怀里……情火正浓时他觉得之前什么小狐狸一样的狡猾都只是他的错觉,她现在就像是只小猫或者小狗无论怎么折腾都无法从他手上挣出去。   纠缠在一起的时候克洛哀甚至觉得自己在不受控制的痉挛,而这个男人的气息就丝丝缕缕无孔不入的悄然钻进她的身体,她恶狠狠的把指甲掐进他的背脊却一丝力气都没有剩下,说出的话都不再连贯像是呜咽:   “你可……真狠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妖精们你们要的船戏福利,写的我脸都红了@( ̄- ̄)@ ☆、异变   帕西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只有拇指大小的瘀伤会在一夜之间蔓延到半个身体,那些不均匀的深深浅浅的紫色从她的锁骨一直蔓延到腰间还隐隐泛着暗红色的出血点……克洛哀的肤色过于苍白像是只有薄薄的一层,而那些可怖的瘀伤就像是隐在透明蚕茧下寄生的怪胎随时都会把她的血肉蚕食干净。   帕西检查完克洛哀的伤势帮她把衣服扣子扣好,在室内的暖气里她只穿着一件水纯黑色软牛仔布料的及膝连衣裙,银质的小扣子从腰间一直缀到娃娃领下,长及肘弯的衣袖是露肩款式,显出她薄削细致的肩胛骨骼。   这件衣服恰到好处的把那些瘀伤都遮挡了过去,她看着和以往没有什么区别,可帕西却难得的有些不知道怎么和她开口。   “以后轻点就好了。”克洛哀倒是满不在乎,她似乎是以为帕西因为弄伤了她而自责而没有把关注点转移到扩散的瘀伤上,“谁让你昨天晚上力气那么大。”   克洛哀看着他没有表情的面孔,倒是有心情别别扭扭的和他撒着娇。   “克洛哀,你在法国的时候治疗接受到哪一步了?”帕西敛了敛情绪,看着她跳下沙发信步走到落地窗前,她最近又开始不受控制的消瘦看着异常的孱弱。   从窗外投射进来的柔和的阳光一闪一闪的晃着她的瞳孔让她恍惚间似乎看见了葳蕤的绿色藤蔓纠缠着爬上百叶窗的窗台,那是湿润的温凉的独属于春天的质感。   “你猜我能不能活到春天?”她仿佛是说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看着帕西的眼睛都笑成了弯弯的弧度活赛只慵懒的小奶猫。   两人之间原本还算温馨的气氛因为她这句话瞬间凝重了起来,帕西的眸光投在她笑起清光流丽的眉目间,只觉得心里空空荡荡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在这种时刻究竟该显现出怎样的情绪,悲伤或者是愤怒?   他的愤怒又能发泄到哪里呢……眼前这个细弱的像是一掐就断的女孩子身上?悲伤又能向谁倾诉呢……他早已习惯了独自消化一切情绪,况且又为什么要悲伤呢?   “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活不成了吗?”克洛哀转身背对着他,视野里疯长的绿意渐渐晕染着模糊成一片极淡的烟青色,像是隔着清澈的水面看水底纠结的水藻,“我也不是不知道,可是这样也挺好的啊……”   她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语调变得有些飘忽,又似是感慨……仿佛在别人眼里她短暂的像是朝生暮死的蜉蝣一样的生命在她自己的眼里却冗长枯燥的不想再继续下去。   帕西听着她的语气却感到了一丝莫名的诡异,他说不出问题出在哪里,好像此时在和他说话的人和前一刻还笑的温软的女孩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他起身缓缓走到她的身边,指尖撩起她的长发想要看清她现在的表情却在拂过她的额头时感受到了她体温的不对劲,就像是薄透的躯壳下有幽蓝色的火焰在静默的燃烧,并非来势汹汹却能从内里把一切摧毁。   明明几分钟前她的肌肤尚自温凉……帕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立刻扯开克洛哀的领口可以看见那些青紫的瘀伤此时泛着刺目的鲜红色好像只要用小刀轻轻一划就可以喷溅出泛着乌黑的血液来,那些隐在血色瘀伤下的顺着肌肤脉络生长的纹路随时都会把她娇嫩的皮肉翻绽着长出青灰色的鳞片来……   克洛哀忽然对着他抬起头来,她一直垂着长发遮住的半边面孔此时完全的暴露在他面前,她的两只瞳孔里漾起汪洋的熔金色,繁复华美的纹路瞬间覆盖了她整个眼球表面,她看着帕西的脸忽然微微张开了嘴。   帕西一直擒着她瘦弱的肩膀可以感受到她纤细的躯体里汹涌的力量像是因为阀门失修而乱窜的水流。   他的额上沁出细密的冷汗,手上的动作却愈发的镇静。   他先是反手扭过她的手腕随着“咔吧”一声骨骼碰撞发出的爆响,她的腕关节被他一举卸下,他在捞起她身体握住她脚腕的瞬间又卸下了她的脚腕关节,动作干脆利落到甚至有了一丝狠辣的意味……他知道自己现在对待她不能有一丁点的心慈手软。   帕西知道自己没有把握在压制她暴走的时候能够把对她的伤害降到最低,既然如此不如先发制人……即使只有一线的可能,他也想尽可能的尝试着把她血统的暴动掐灭在萌芽状态。   克洛哀因为突如其来爆发的疼痛而在他手上拼命挣扎着,可是她的手脚都被帕西暂时卸下了关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软绵绵的耷拉着……就像是只剩下了一层薄薄的皮肉粘连,她现在看上去和一个提线的木偶没有什么两样,眼里闪烁的金光却稍微黯淡了一些。   帕西把她放在地上平躺着,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捧起她的头让她能稍微舒服一点,克洛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像是漾着着一汪跳跃的碎金的眸子里却渐渐有大片大片的水泽滑落而下……透明咸苦的液体在黄金瞳的映照下也像是浮动着一层淡金色的光。   这样的景象显得即可怖又好笑,怪物也会这样哭泣么?可她又不是怪物,可她再这样下去迟早会真正成为一个行尸走肉一样的怪物……不再拥有这样美丽的少女的躯壳也不再拥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取代这清醒美丽的一切的将会是与她格格不入的坚硬丑陋的青灰色骨膜还有萎缩的大脑。   帕西的大脑内部的齿轮疯狂的转动着,他沉默的看着克洛哀的脸忽然俯下身去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感受着她颈部大动脉那里尚自有力的跳动心里不可遏制的产生了内疚……那内疚就像是随时都会把他腐蚀的化学品,用清晰而尖锐的痛感一遍遍的控诉着他对于这一切的无能为力。   他的颈部陡然传来一阵剧痛,他在一瞬间晕眩的视线里看见的是女孩细长白净的颈子上有殷红的液体滚落而下……那不是克洛哀的血,那是他的。   她在咬他。   克洛哀眸子里的熔金色在她接触到他血液的一瞬间倏然熄灭,她尖利的牙齿嵌进他的血肉摩擦着,那些从他蓬勃有力的跳动着的动脉喷溅在她唇齿间的血液烫的她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浓烈的腥味倒灌进她的喉咙让她甚至产生了声带将被灼坏的错觉因为她甚至没有办法发出呜咽的声音。   随着她愈来愈激烈的啃噬的动作,他颈部的疼痛也愈发的剧烈,他却在这样暴烈的痛感里头脑愈发的清醒心底也愈发的平静,但他没有试图推开她也不想推开她……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得到暂时的情绪上的安抚。   不知道过了多久,克洛哀突然松开了他。   帕西一时间几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条件反射的按压住了自己脖子上血液仍在汩汩流淌的伤口,他很清楚这种伤口很快就会自己愈合。   克洛哀的视野里只剩下化不开的浓重的血色,从口腔到鼻腔都是浓烈的腥气,这股血的味道她再熟悉不过……她想到自己可能做出的事情突然遏制不住的抽搐起来。   她的手脚没有办法移动只能痉挛着皱成了一团,她的嘴角有血液混着不知道从哪一个脏器分泌出来的秽物涌出呛进她的气管让她剧烈的咳嗽起来。   帕西一把抱过她的身体让她半坐起来,试图擦去她嘴角的液体却遭到了她拼尽全力的反抗,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含混不清好半天帕西才勉强分辨出她说的话……   “对不起……脏……对不起……脏……”   克洛哀的脊背绷紧僵硬的像是一块石头,她始终只重复着这两句话试图避开他帮她擦去混杂着秽物的血污的手。   帕西只觉得自己的内脏像是被人拧成了纠结了一团心里塌陷的一角有凛冽的寒风倒灌着侵入,他第一次尝到鼻腔那里酸涩的一时间无法发声的滋味又似乎是感到了好笑……偏偏脸上始终作不出任何表情。   他只能扣住她的下颔强迫她不再乱动一点一点的帮她把唇角的污秽擦去,他把嘴唇触到她的耳边,语调轻的近乎呢喃像是情人的低语:   “不脏……不脏……”   “小克洛哀一直都干干净净的,一直都干干净净的……”   帕西死死的扣着她始终在挣扎的身体感受到她在一点一点的恢复平静,在那些异化的征兆彻底从她身上褪去时帕西觉得自己几乎脱力,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衫。   怀里昏睡过去的女孩孱弱的身体让他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真实重量像是薄薄的纸片,她惨白的脸色让他恍惚间看见了生命的气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这种失控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很清楚。   如果不控制这种血统的劣化,那么对于克洛哀来说可能死亡反倒成了最完美也是最轻松的一个结局……他绝不会坐以待毙。   帕西眉宇间有刀锋一样的狠厉的冷光倏然滑过,他抱着克洛哀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站起来努力克服着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而导致的肢体的麻痹和僵硬。   把自己和克洛哀身上的血污彻底清理干净花了他一些时间,最后才把废弃掉的衣物全部装进编织袋扔进垃圾桶。   他走进卧室看着被他安置好的克洛哀陷在柔软的被子里,她熟睡中的白净单薄的脸孔显得乖巧异常……帕西突然为这表面上平静的假象感到了一丝悲凉。   他把她散落的长发全部拢到耳后,伸手轻轻摩挲着她恢复了温凉的额头然后俯身在她脸上轻轻嗅了一下,依然是他熟悉的融融的奶香带着少女的甜暖的气味……一切好像都没有变,他也不会让这一切改变。   帕西渐渐在脸上绽开一个笑来,像是春风拂过冻结的湖面然后冰雪都在消融,但唯有眼睛是没有一丝笑意的空空荡荡的像是深不可测的隧道要把时空都冻结,他把唇印在克洛哀的眉心低语: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将为你……重塑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刚刚我又把34章弄成了35刚改过来〒_〒顺便最近 准备考证考试不能及时更新很抱歉(>^ω^<) ☆、缔约   Chapter35缔约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推移,正午的阳光透过半透明的内层纱帘沿着既定的轨道渐渐在房间红木的地板上镀上一层半弧形的光晕,渐渐有向着床上蔓延的趋势。   克洛哀整个人都陷在蓬松柔软的被子里,她的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挣出了掖紧的被角搭在了印着素雅花色的深色床单上,细长的手指微微蜷曲着。   那只手是苍白里透着血液流通不畅导致的隐隐约约的青色……乍看上去像是还没有完全长开的栀子花柔嫩青涩的花苞。   阳光先是在她的手上投射上了淡金的影子把她薄薄一层皮肤下所有细小的淡蓝色静脉血管都映照的纤毫毕现。似乎是无法承受阳光过于灼热的温度,克洛哀在睡梦中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头。   帕西在阳光彻底打断她的睡眠之前拉上了遮光材质的厚重的外层窗帘,每一个缝隙都仔仔细细的掖好,光线被迅速收拢房间里重归一片沉寂的昏暗。   他握住克洛哀那只冰凉的发僵的手,指尖一点一点的按过她手上的穴位轻轻按摩着,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她的手就渐渐柔软起来不再僵硬的蜷着手指,从肌肤里透出的不健康的青色也消去了大半。   帕西把她的手重新放进被子里掖好被角,走出卧室前他鬼使神差的把手指凑到她的鼻子下探了探,在感受到她微弱但依然温热均匀的呼吸时他没有立刻拿开手指而是难得的陷入了沉默。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么做的理由,即使是一遍遍的告诉自己这个女孩不会那么轻易的死去,但是潜意识却已经被对死亡的恐惧的阴影给笼罩了。   还真是……看不到一点光啊……   他嘴角牵起一丝自嘲的笑意,最后用指节在她玲珑的鼻尖上轻轻敲了一下才推门走出了卧室。   在拨出庞贝的电话等待接通的过程里,他先给自己泡下一杯黑咖啡灌下。在咖啡滚烫苦涩的香气里,他感到自己之前摇摇欲坠的快要断裂的神经在渐渐的恢复韧性,一直弥漫在眼前的浓重的雾气也开始消散。   他原本黯淡的眼睛被缓缓的擦亮,眸光清潋宛如冰消雪融的湛蓝湖面。   随着手机微微的震动,庞贝接通了他的电话。   “罢工的管家先生?”庞贝的嗓音有些喑哑透着浑厚的性感,帕西知道他现在可能在某个超模的床上还没有睡饱。   “庞贝先生,我不会耽误您太多的时间。”帕西语气恭敬且慢条斯理,他似乎在梳理自己有些散乱的想法。   “你已经耽误了我很多时间……从你把手机交给我开始。”庞贝的语气忽的一变甚至带了叹息般的无奈,“世界各地的家族产业电话,全天二十四个小时有二十个小时都在轰炸……水泄不通真是水泄不通……”   帕西听着他的话微微有些惊讶,他扬了扬修长的眉宇:“您……”   “我总不能真的告诉弗罗斯特你罢工了,说是休假也不行……”庞贝低低的笑起来语调里满是狡黠,“很久不处理家族事务了手生的很,和小姑娘温存够了就快点工作,就当是……挣钱养家?”   帕西有些哭笑不得,他怎么都没想到庞贝会因为自己又开始处理家务,同时胸口的暖意悠悠荡荡的裹紧了他的心脏……自从上次的对峙后,他和庞贝的交流就变得简单明快起来。   “给您带来麻烦我非常抱歉,我将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工作……但是在此之前我想请您帮一个忙。”帕西一只手摩挲着手里的细瓷咖啡杯,加快了语速。   “嗯……和那个小姑娘有关?”庞贝的语气再度恢复成漫不经心。   “是的。”帕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排遣掉他胸口堵塞一样的凝滞感,“请您务必帮助我救克洛哀。”   他在说到“救”的时候不自觉的加重了语气,他的呼吸也越来越沉重,电话那头却意外的沉默下来。   帕西非常清楚他请求庞贝拯救的不仅仅是一个女孩子,同时他也在请求庞贝拯救自己……拯救他所拥有的这一点在别人看来最微不足道的甚至可能是累赘的东西。   “看来你也知道维尔汀能力有限了,上次小姑娘失踪也确实是他有意放走……”庞贝若有所思,“如果我是你,我现在就会去想办法研究研究守夜人论坛……卡塞尔学院的守夜人论坛,那里也许会有你想找的人。”   电话被毫无征兆的挂断,帕西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陷入了沉思……守夜人论坛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在那个学院八卦论坛里真的会有他需要的有价值的消息么?   但现在他们拥有的少的可怜的时间在一分一秒的逝去又不动声色的像是水一样流动无痕,就算他有时间慢慢摸索,克洛哀糟糕的身体却没有时间和他一起耗了……现在也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   帕西先是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很久之前浏览过的有关卡塞尔学院入学生情况的资料,他因为长年处理大量的和家族有关的事务所以已经在大脑中建立起了一个小型的资料数据库所以查阅起来倒也不费功夫,只是他所了解的资料实在太少也太过浮于表面……思索再三后,他决定先从学生们的国籍入手。   卧室里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打破了他沉思。   帕西没有思考的时间,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奔到卧室门口一把推开了门。   因为光线全部被遮光帘收拢在外面,帕西推开门的瞬间只觉得眼前是一片压迫的人喘不过气来的浓重的阴影。   克洛哀苍白的脸孔在一片黯淡的光线中显得格外醒目,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上坐了起来,细瘦的双腿搭在床边晃来晃去似乎是想下床却又因为手脚的关节被帕西复位不久所以根本使不上力气。   在处理干净掉她身上的血污后,他给她换上了那条欧根纱的细格纹白裙子导致她现在整个人都是纯纯粹粹的白色……这样的黑暗却格外突出了她肌肤和容颜的素净如雪像是给她打上了一层柔光的效果,这样虚幻的场面让帕西恍恍惚惚的觉得自己看到了是一只没有任何生命质感的幽灵。   他一时间无法作出任何反应,不知道究竟是怕眼前的女孩子真的成了眼前苍白的幽灵……还是因为鲜少看到她这样纯净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这样没有一丝血腥或是戾气的干净让他一瞬间几乎想要流泪,就像是回归到了母体里的最原始的状态,还没有经历这些本不该她去承受的苦难。   帕西想起她意识混沌时因为怕弄脏他的手而挣扎着道歉说着“脏”的样子,好像只要他碰了那些秽物就会觉得她是不干净的……我又怎么会觉得你不干净呢?如果你手上沾了无数杀戮的鲜血,那么我会告诉你我手上沾的比你更多……   我们是那么的相像,我看着你就像是看着以前的自己……本质并没有什么不同。   克洛哀听见开门的响动,缓缓的转过头去把视线转移到帕西身上。   她身为混血种的视力有些退化的眸子隔着这样远的距离去看他似乎是有些看不清楚,而她瞳孔里极淡的冰蓝色就像是再次经历了水的稀释,帕西一时间只能看见她看不出色彩的眸子空空洞洞像是没有魂魄。   克洛哀却渐渐的在脸上漾出一个温软的笑容:“你过来。”   帕西听见她的声音这才恍如大梦将醒,迅速的走到了她的身边。   克洛哀坐在床上仰起头去看他有些吃力,帕西就干脆半跪下来让自己和她的视线差不多平齐。   女孩温凉的手指覆在他颈子的动脉上轻轻的摩挲着,之前她咬出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凝固的血痂是很粗糙的触感,一下一下的刮擦着她的指腹。   “我对小时候没有什么印象了,十五岁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才开始有了正常的记忆。”克洛哀微微俯身好更清楚的看清他的脸。   帕西可以感觉到她柔软的发丝垂下来蹭到他的手臂上,痒痒的触感。   “无论这些年我过的是好是坏都是要走到尽头了,不过我很开心……”她笑的眼角弯弯,露出来的牙齿像是一排精巧的细瓷,“因为我真正意义上开始活的时候你就在我身边,现在我要死了你还是没有走。”   帕西握紧她的手听着她这些遗言一样的话语,不发一言。他在真正找到救治她的方法之前对她的这些话都是没有立场去反驳的……因为没有人可以和将死之人感同身受。   克洛哀忽然挑了挑秀丽的眉毛,她眉眼间原本封存的神韵都因为这个动作重新鲜活起来,波光流转间又是少女该有的生动的娇媚。   “所以,所以……我能嫁给你吗?”   她这句话说得别别扭扭却丝毫不见羞涩,她的眸子在这一刻清亮的像是一泓秋水随时都要把他淹没。   帕西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在不受控制的紊乱,但他依然没有立刻开口说话。   在这良久的沉默中,克洛哀一直专注的盯着他的眼睛,视线从他弯刀一样的内眼角一直流连到他上挑的外眼角,她的眸子里有发亮的水泽在悄然流转。   帕西看着她身上穿着的洁净如雪的裙子和自己握着她的手半跪下来的姿势,忽然就笑了,他低下了头人生中第一次如此虔诚的用嘴唇去触碰克洛哀的手指,然后微启唇齿。   克洛哀觉得他的声音像是在远古的时空溯游,又像是教堂的铜质的大钟一下一下的敲响……他席卷着时光的洪流汹涌而来,把所有的气力都浸漫在了她的呼吸和感官里。   “克洛哀.古尔薇格,现在是帕西.加图索的妻子了。”   没有过多的华丽辞藻的修饰,也没有情感澎湃着发泄般的情人间的拥吻,有的就只有他们极尽温柔和漫长的对视、她身上素白色的算不上婚纱的婚纱……还有这场静谧的永远只会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算不上婚礼的婚礼。   无数温热的水泽滴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羸弱的女孩在不受控制的发抖……笑着笑着已经是满面泪痕。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算是婚礼了吧…… ☆、誓言      乳白色泽的牛奶羹盛在在镶着银边的细瓷小碗里散发着甜暖的香气,粘稠软糯的浸在一汪浮起的奶皮里,像是半融化的冰淇淋。   帕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用一只银质的小茶匙挖了一小块送到仍然克洛哀唇边,看着她不情不愿的勉强吞下了一口然后就一把揪住他手里的茶匙不肯松手。   “必须吃完。”帕西不动声色的把她的爪子掀下去,对着她挑了挑修长的眉毛,“虽然有时候我觉得你大概是靠着喝空气维系生命,但是这显然不存在任何科学依据。”   克洛哀又被他塞了好几口,牛奶羹都积压在她嘴里把她的腮帮子都撑的鼓鼓囊囊的,她有些艰难的把嘴里的奶羹全部咽下去然后指了指他手里的茶匙:   “勺子真好看。”   帕西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手上拿的茶匙,茶匙柄部做成了别致的枫叶形状,叶子上的每一丝脉络都雕刻的清晰可见泛着微凉的银光。   “日本产的下午茶茶具,樱花形状的更漂亮,喜欢就都给你。”帕西淡淡的解释着,他看着碗里的奶羹已经被消灭了一半,觉得自己应该再接再厉……毕竟哄克洛哀吃饭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我吃饱了。”克洛哀在他把奶羹再次送到嘴边的时候说什么都不肯吃了,头摇的像只拨浪鼓。   帕西看着她水色的一双大眼睛里漾开浅浅的涟漪带着些讨好的意味,乖巧的像只撒娇的小猫幼崽。   他悠悠荡荡的在脸上漫出一个笑,低垂着眼帘遮住闪烁的眸光带着些慵懒的味道:   “不吃不行啊……因为这是结婚甜点。”   克洛哀瞪大了眼睛,她犹疑着开口:   “不吃会怎么样?”   “婚礼就不算完整了。”帕西抬起眼睛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克洛哀却瞬间被震慑住了,她极其缓慢的点了点头然后主动的端起剩下的半碗奶羹有些艰难的开始一口一口的吞下去,磕磕绊绊的吃完还用勺子刮了刮生怕遗漏下一星半点。   帕西看着她因为正在强压下肠胃的不适而抿紧的唇角,忽然叹了口气然后对着她微微张开手臂:   “过来吧。”   克洛哀立刻乖觉的蹭过去搂住他的颈子在他腿上坐好,感觉到他的手覆上自己纠结的胃部指尖的暖意丝丝入扣。   帕西看到她素白的裙摆在他的腿上花瓣一样层层叠叠的舒展,抚上去是凉滑如水的触感,他的下颔抵在她头顶的发旋上鼻间就传来她甜甜的奶香。   女孩的身体在他怀里柔软的像是没有骨头,掂在手上又是刚刚好的能够让他感受到她真实生命质感的重量。   帕西抱着她只觉得心底一片无声的静谧,这静谧像是透明没有形体的渗偷进他的心脏只让他觉得缱绻而温柔……在这个短暂的时刻他心理的防线悄然无息的崩塌,那些积压在身体深处的倦意都卸下了伪装在他的眼角眉梢水一样流淌。   克洛哀在他怀里待了一会就不老实的仰起头想去啄他的下颔,却被他先发制人的噙住了嘴唇。   她的嘴唇很凉,他就只是覆在那里轻轻摩挲着试图让它温暖起来……并不是平常那种热烈的吻,克洛哀的呼吸却越来越灼热也越来越紊乱,她向来没有血色的面孔在此时泛起异样的绯色,最后伸出舌头轻轻的舔了一下帕西的嘴唇又做贼似的立刻缩回去,声音小的像是蚊子在哼哼:   “你到底亲不亲啊……”   帕西险些笑出声轻轻松开了她,却感觉到她温凉的手指触上了他的眼睛,她的睫毛微颤瞳孔里的光明灭不定:   “你是不是很累?”   “不累。”   帕西略微停顿了一下仍然选择这么回答,早就习惯了所有的疲惫和苦痛都一个人沉默的压抑在心里,即使现在身边多了能让他感到安慰的克洛哀……他也不舍得让这个本就经受了无数苦难的女孩子再去分担他的苦难。   他把她抱的更紧然后低下头去在她的颈窝里流连,薄凉的嘴唇擦过她纤细的锁骨似乎想找到一丝慰藉又像是无限的感慨,他声音轻的恍如大梦未醒,吐出的话语又浸漫了潮湿的斑驳雾气:   “为什么嫁的人一定要是我呢……我本可以给你更好的选择,你却选了最糟糕的一种……”   “因为我爱你。”比起他语调的飘忽不定,克洛哀却简单干脆的像是日本忍者手中锋利的小太刀,她的瞳孔里像是席卷来了一场风暴眸光剧烈的波动起来。   她攀着他的颈子开始吻他,吻他的嘴唇、下颔还有利落的颈线……   每吻一下她都像是承受不了他肌肤灼热的温度而控制不住的发颤然后说着“我爱你”,她不停的用嘴唇去触碰他一遍遍的重复着“我爱你”……最后却像是忍受不了这句她唯一知道的情话表达的单薄无力又像是怕帕西不能理解她真正想表达的意思,干脆咬紧了嘴唇不再说话。   帕西却并不反感她一遍一遍的重复那句话,她声声清脆,每说一次都像是系在屋檐下的青瓷风铃在摇摇曳曳……每一个字都砸进了他的心底。只是她给与的爱情太过用力也太过锋锐像是茹毛饮血的长刀,让他感到了刺入血肉的疼痛。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温情的热烈的时刻,他再一次尝到了绝望的滋味而且几乎是没顶一般将他席卷其中……   你再等等我,就等一下,绝不会太久。   “知道结婚都要做什么吗?”   他由着她在怀里折腾了很久始终不作出任何回应,最后看着她委屈的快要张嘴咬他,才悠悠荡荡的问出一句话。   克洛哀只能茫然的摇摇头,她直到现在也只是懵懵懂懂的了解到结婚所具备的契约,大概……大概就是帕西再也不能扔下她了,他们将会陪伴彼此走向那个既定的死亡的结局。   “首先你得向我要一枚结婚戒指,不然看上去真的太傻了……”帕西揉了揉她的发顶眼里渐渐沁出温柔的笑意,“走吧……现在天还不算太晚。”   虽然挨过了冬天最严寒的月份,但是意大利的夜晚的温度仍旧低的让克洛哀觉得自己每呼出一口白雾都会在空气中迅速凝结出细小的冰晶,阖上眼睛都能听见冰晶坠落的瞬间发出的清晰的碎裂声。   她被帕西裹得里三层外三层还是冷的牙齿都在打颤,随着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好像她储存热量的能力也是越来越差,无论在家里的暖气中浸了多久只要出门被寒风一吹就会流失掉所有的热度。   帕西干脆张开大衣让她缩在他怀里慢慢的走,好给她提供源源不断的温暖。他本就比她高了一个头所以这个动作不会给他带来任何不便,他揽着她的肩膀偶尔伸手揉一揉她头上压着的绒绒的帽子看着她不满的瞪他一眼……一时间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温馨的不像话,而没过多久克洛哀又被他逗的简直像只炸毛的猫……就差上爪子挠了。   一路走一路闹,帕西恍惚间只觉得眼前的世界都褪色模糊成一片虚无的光影,视线里唯有克洛哀身上的色彩浅浅淡淡的犹自鲜活……白色的绒帽、浅褐的发、微蓝的眼睛,一切独属于她的特征映在他海蓝色的瞳孔里渐渐晕染成稀薄的颜料,随时都可入画。   磕磕绊绊的不知道多久才到达了目的地。令人意外的是,帕西带她来的不是什么名贵的珠宝店而是一家有些年头的手工定制的小店。   这家店的建筑和装修风格都和意大利的浪漫多情格格不入,是最纯正的中国民国风……房檐下悬挂的串串铜铃底部蜿蜒出深红色的流苏在风中摇曳作响划出妖冶散漫的弧线,正门素雅的青纱帷幕上用水墨渲染着烟雨江南,在灯光的映照下仿佛真的有如丝的细雨飘飘渺渺的尚自朦胧。   克洛哀在法国时就喜欢中国匠人手工制作的小玩意,这下看到一样风格的店铺立刻就来了精神。   被帕西领着踏进店铺的时候,老板就立刻迎了上来。   店主是一个已经满头银发的中国老人,笑起来时脸上每一根凹陷的沟壑都昭示着岁月的痕迹,他的眼皮已经老化松弛微微耷拉着,但一双黑色的眼睛却依旧透着慈爱的光芒。   这是个难得的中国传统工艺的匠人,只不过因为娶了意大利籍的妻子才来到了异国他乡,在妻子去世后也不肯回中国就干脆在意大利开了这家手工定制首饰的小店铺……店铺虽小,手艺却精细的让帕西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帕西先生。”店主一眼认出帕西,看到依偎在他身边的女孩已经对两人的关系了然于心,脸上笑意加深,“妻子很漂亮。”   他年纪越大就越喜欢和新婚的小夫妻接触,这会让他想起年轻时的自己和恩爱的妻子……他的记性越来越不好,这能一遍一遍的提醒着他不能忘记。   “谢谢您。”帕西礼貌的点了点头,脸上微笑不变,“我来取之前订做的戒指。”   “请稍等一下。”店主转身匆匆的去取戒指,步履有些蹒跚。   “你什么时候订做的戒指?”克洛哀扶了扶头上有些歪的绒帽,对着他睁大了眼睛。   帕西看着她仰起的素净美好的面孔上一层细细的晶莹的绒毛,俯身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   “在法国的时候就订下了,总觉得会有些用处。”   当初订下这枚戒指完全找不出靠谱的理由,一切都只能归结为鬼使神差……也许那时他只是想在离弃她之前给她一份完美的告别礼物。   戒指取来的时候装在一个精巧的雕花木盒子里,盒子内部不知道放了什么香料散发的气味都带着幽幽的木香。   帕西接过盒子对着克洛哀打开,里面黑色的丝绸包裹着戒指有着暗银色的戒托雕刻成荡开涟漪的水纹或是舒展的柳叶的形状,深红色的一粒宝石流转着绯艳的光华深嵌其中像是映照在湖心的血月,银光和着丝丝缕缕的血色浸漫开来。   并不是震撼眼球的那种珠宝却在精细别致里透着一股子灵气足以打动女孩子的心。   帕西取出那枚戒指忽然握住她的手像是之前一样半跪下来,眼神一瞬间放空像是冻结在时空隧道的尽头又像是看不到彼岸的汪洋大海,在克洛哀不知所措的眼神中微启嘴唇,语调虔诚的像是基督徒在向着耶稣祷告:   “我帕西.加图索自愿与克洛哀.古尔薇格缔结婚约,娶她做我的妻子,陪伴她直到命运的丝线将我们分开。”   他在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眸光微黯,他刻意不去提死亡也并非是避讳只是他从未如此强烈的拥有了有关宿命的预感……将他们分开的也许不是命定的死亡,而他也不希望是死亡。   帕西站起来把戒指戴在她素白细长的食指上在上面落下契约之吻时时,克洛哀依旧怔怔看着他似乎不知道如何应付这种场面偏又欢喜的极力想要作出回应。   帕西伸手把她揽到怀里的时候她才渐渐的反应过来,耳边响起他低低的调笑声:   “我们回家吧,克洛哀……加图索。”   这一刻他身上的暖意几乎烫得她想要流泪,不知道是为自己补全的婚礼还是为她终究是抓住了生命中唯一的那点光亮:   “好,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纯粹秀恩爱的一章,算是发发糖 ☆、谈判   推开家门的时候,暖气就扑面而来,夹杂着的温润水雾丝丝缕缕的缠绕而上,像是把他们包裹进了一个柔软的蚕茧。   帕西转身将门锁严,帮克洛哀摘下绒帽后又俯身帮她解开马丁靴的绑带,脱下裹在她脚上的羊毛袜子把她幼白纤秀的脚塞进纯棉的居家鞋里,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又显得自然而然,不经意间透出的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细致和耐心。   “鞋子太单薄了么……脚还是那么冷。”帕西站起身伸手把她垂落在耳边的碎发撩到耳后,指尖触到她素白的面孔也是一样的冰凉。   “街上又没有暖气。”克洛哀忽然伸手触上帕西的肩头去抚平他衬衫上的褶皱,又理了理他被蜷在他怀里的自己蹭歪的衣领。   她的眼神也是专注而温柔的,抚在他肩头的细长的手指上的那粒暗红色宝石在黑暗中有妖娆的血色在悄然流转。   帕西没有说话,他看着她的动作电光火石间几乎产生了一种荒诞的错觉……仿佛他们是早已结合的一对恋人,多年来的生活都如同今天这般温馨而平淡……平淡到对于长年裹在腥风血雨中的他们来说已经近乎奢求。   克洛哀的神情也有些恍惚,她倾身靠到帕西怀里,透过他的肩头她可以看见正对着她的那扇窗户外的天空今夜无比的湛净像是冷色调的晶石,透着仿佛一伸手就能触摸到的幽幽的苍蓝。   帕西始终没有开灯,他揽着女孩柳条一样细软的腰肢,嘴唇触到她的耳垂上喷洒着温润的气息声音低沉的近乎禁忌的诱惑:   “新婚之夜。”   克洛哀没有作出言语上的回应而是直接仰头覆上了他形状薄凉的嘴唇,帕西低头加深了这个吻,对于接下来自然而然发生的事情两个人都默契的不再用语言去沟通。   克洛哀被他抱着仰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时,她泛着丝绸一样柔光的的漫卷的长发就在床单上铺展成了一片浅褐色的流瀑,映衬着她褪去了衣衫的白的仿佛羊乳的身体像是刚刚从这个浅褐的蚕茧中剥落出来,只让人感到青涩和稚嫩。   帕西的动作异常温柔似乎只要稍稍用力就会把她细弱的肢体折断,他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的抚过她的肌肤时她还是忍不住一阵怕冷似的颤栗。   在一个绵长的深吻后,帕西的唇先是落在她的眉宇和半阖的眼睛上,然后沿着线条清丽的锁骨一路向下又停在了她根根纤细的肋骨上,他似乎在感受她身体里隐藏着的所有玲珑的骨骼和骨骼下蕴含着的所有生命力。   他的肌肤贴着她始终温凉质感如玉的肌肤,心底却是全然的放松和静谧,所有的喧嚣倦意都在这一刻消散而去,感官里唯有她的气息尚自留存。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但是在这场情事里克洛哀始终都像是无法承受这样热烈的缠绵和他过于灼热的气息而微微蹙着秀丽的眉毛不肯睁开眼睛,她攀着他的手也使不上。一点力气。她细弱通透的脚踝上仍旧缠着银铃的红绳,银色的小铃铛摩擦在他的腰腹间给他独属于金属的冷冽尖锐的痛感。   这场情事也是沉寂的,帕西始终不发出任何声音只有克洛哀细细的喘息声像是小猫在微弱的抽泣。   他在女孩温润稚嫩的身体里找到长足的慰藉,在拥有克洛哀之前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女孩也是有着这样奇异的包容力的,像是一株清凉的藤蔓将他的心脏静静缠绕,沁出的微苦的汁液一遍一遍的浇灭着他的心火……能够在某个短暂的时刻完全抚平他的疲惫和苦楚让他感到最原始的发自心底深处的愉悦。   一切都归于平静之后,克洛哀很快就沉沉的睡过去,她在睡梦中依然像只黏人的小猫蹭在他身边汲取着他身上的暖意的温度,指尖柔柔的搭在他衬衫的胸口上显得乖巧异常。   帕西把她往怀里带了带好让她更舒服的躺在他的臂弯里,他用指尖划过她脸上细致清丽的轮廓,突然凑到她的耳边声音轻到像是在诉说一个难言的隐秘:   “我爱你。”   女孩似乎因为怕痒瑟缩了一下,终是没有醒过来。   很多时候他并非不对她作出回应,只是从来都错开时机。   第二天的天气并不如帕西所想的那样清清朗朗一碧如洗,而是积压了厚厚的铅灰色的云层像是长年经受了风雨的摧残的建筑物冲刷掉瓷白的砖瓦后内部层层剥落的的混凝土。   在时钟的指针指向八点的时候,帕西抬眸看向窗外的景物依旧笼着一层薄薄的雾霭,像是漂浮着细小的灰尘。   空气里的湿度骤然升高,压抑着人的胸口只让人觉得喘不过气来。   房间里的克洛哀仍在沉睡,她的身体虚弱就比常人需要更长更稳定的睡眠才能保证第二天身体机能的正常运作。   帕西醒的很早,起床时天色尚黑,他短暂的唤醒了克洛哀询问她早餐的要求而对方只是瞪着迷蒙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嘟囔了一句“怎么还要吃饭啊……”就再次陷入了沉沉的睡梦中……帕西对于她把吃饭当作受刑的这种生活态度实在无言以对,只好自己对着家里那本特意买来给克洛哀调养身体的中国养生餐谱默默纠结。   在把餐谱翻来覆去的研究了几遍之后,帕西最终决定煮虾仁粥给她暖暖胃。   他对于粥这种中国传统养生食物并没有多少了解,但是胜在学习能力超群没过多久就准备好了食材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   他用小火细细的炖了很久,渐渐的有甜鲜混着煮的糜烂的小米的香气从砂锅的排热孔中弥漫出来,渐渐浸漫到了整个厨房充斥着暖意。   在柴米油盐的掺和下,帕西难得的感受到了自己生活中的一丝温馨的烟火气……果然中餐做起来就是要比西餐平易近人,少了浪漫的情调多了点属于“家”的人味。   是的,“家”。   如果可以一直和克洛哀这么生活下去,大概就会是这个样子吧……她永远都是他喜欢的女孩儿,他也会一直做她攀附的大树给她依恋的怀抱,也许他们还会有一个如她一样漂亮的孩子,这样平平淡淡下去大概就是“家”了吧……   帕西极其细微的牵动了一下嘴角,清清浅浅却也是真真实实的开心。   粥煮好之后帕西关了火,没有忘记用隔热的布料裹上手再揭开砂锅的盖子,扑面而来的香气一丝丝的勾动着味蕾,虾仁粉红,粥体粘稠雪白,金黄的玉米粒翻出软糯的质感。   帕西对比着食谱上的图片大概知道自己是实验成功了,就把粥盛出来放在保温桶里准备等克洛哀醒了再哄她吃下。   门铃突然在此时不合时宜的响起。   帕西的脊背下意识的绷紧,他带着克洛哀回到意大利之后始终没有和家族的人联络,而弗罗斯特也一直没有试图用私人手机和他取得联系,似乎庞贝把一切都处理的很好。   点开门前的安全装置,对讲的镜头里映出来人的身影。   令帕西有些意外的是,来人只是一个外表普通的快递员,规规整整的在快递制服外面套了一件厚厚的长羽绒服以抵御寒冷的温度。他的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小包裹,用褐色的纸包着没有任何可以辨识的标志看着普普通通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是往往没有特别之处才是最特别的地方。   帕西在嘴角扯起一丝礼节性的微笑,看似若无其事的打开了门。   “帕西.加图索先生吗?您的快递。”快递员的眼睛被帽子遮挡住看不清楚神情,语气倒是温和有礼透着一股子虚浮的暖心。   “是的。”帕西微微颔首,接过快递签收后就和快递员互相礼节性的道了别,回到了家里。   一切都看着没有任何异常,平静的让帕西一瞬间真的产生了是自己多虑了的错觉,可是直觉又告诉他一切并没有那么简单。   迅速的拆开包裹,映入眼帘的是他熟悉的工作手机和令他感到意外的一件物品。   一张白卡,没有任何多余的花纹或者装饰,平滑的像是刚刚切割打磨好还未来得及加工的镜面。   帕西在加图索家经营多年已经接触到机密层面自然认识这张卡,这是加图索家族作为卡塞尔学院的校董所拥有的最高权限的白卡,有了它就等于直接连接上了通往诺玛的心脏的一条引线。   这个包裹是庞贝寄来的已经毫无疑问,可他为什么要把这种贵重的权限白卡一同寄给他呢……庞贝又怎么敢用这种最普通的高风险的快递方式寄给他呢?   似乎是为了解答他的疑问,私人手机几乎是立刻应声响起。   没有意外的来电显示的是“庞贝”的名字,帕西迅速接通心底却一片平静好像已经预料到了一些不可逆转的事情。   “日本的康复医疗技术,还有守夜人论坛的十六瓣菊纹,当然还差最关键的一样。”庞贝难得的没有用那种慵懒散漫的语气和他说话,而且他的话简洁明了却又处处戳中要害,俨然一副谈判的口吻。   “请您开出条件。”帕西知道此时此刻他根本不需要和庞贝来来去去的周旋,越是直白的谈话越能把利益最大化,他已经从庞贝的语气中隐隐猜出了一些意图。   “古尔薇格的子宫。”庞贝的语气不自觉的有些凝滞,似乎感受到了电话那头突如其来的死寂,但他依旧强硬了语气继续说下去声音难得的正式,“这不是我一个人所能决定的而是事关家族,她恢复健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即使有办法也是最小的机率……”   庞贝的话语透着入骨的寒凉,又像是细小的钢针隐秘而不动声色的把他的心脏刺出无数个细密的出血点……血毫无规则的喷溅出来的时候像是坏掉的漏斗没有任何抑制止血的方法。   “维尔汀告诉我她因为身体问题不能生育但是子宫却完好……可以借助技术在培养皿中存活。”   庞贝没有停顿的继续说下去,他知道这一切对于帕西来说可能太过残忍但同样的他也没有低看帕西的耐受力和分析利害的能力,帕西在无数家族企业的谈判中都是最利的一把锋刀,他会把最核心的问题从中劈开,血淋淋的摆在所有人面前然后一一解剖分析直到对方溃不成军。   “这已经是我给你争取到的最有利的条件……”庞贝的语速越来越快语气也越来越淡,他在帕西始终没有回应的情况下尽快把所有条件都摆在台面上,“孰轻孰重,自己定夺。”   帕西握着手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在思维放空的时候脑海里克制不住的响起克洛哀软软的嗓音……   “如果你先死了,我就生一个和你一样的孩子……”   “阿富汗小孩子都很可爱,还给我糖吃……”   你总是像一个正常的女孩那样懵懵懂懂的憧憬着未来,没有光的未来,没有未来的未来……已经够糟糕了不是么?   可我依然要和那些人一起把它弄的再糟糕一些,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你不需要有我未来,你只需要活下去,而我……自会为你重塑一切。   帕西忽然发出了一声极轻的笑,像是突然破碎在空气中的气泡那样急促而短暂,他一字一字像是在砸下千斤的巨石:   “我同意。”   挂了电话之后,身后就响起了女孩子带着浓浓鼻音的娇俏的声音,自然而然的和他撒着娇:   “我洗漱好了,而且不想吃饭。”   帕西转向她的视线有些恍惚,他不去看她对着他笑的眉眼如花的面孔直接走过去把她死死的扣在了怀里,他拼命的克制着自己才不至于在她面前泄露情绪,他的语气依然温柔宠溺:   “我们吃饭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是暂时停更的通知: 因为剧情进入了白热化的最后阶段,而我却要迎来期末考试和六级考试的双重摧残,为了保证文的质量我只能等到大概七月份放假继续,但是保证会在暑假完结。 谢谢小天使们喜欢这篇文,最后我依旧可耻的求小天使们多多冒泡,还有暂时的停更真的很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希望能够谅解。 ☆、意义      浮沉中耳畔隐隐约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初春飘洒的细雨摩挲着薄荷清凉色的繁茂枝叶在婆娑作响,恍惚间鼻间就传来植物清新苦涩的气味。   这种细腻缱绻的声响让克洛哀在睁开眼睛的瞬间想起古希腊神话中阿芙洛狄忒漫步于密林中清澈又沙哑的梵唱。   因为刚从深度睡眠中醒转她的视线尚自模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客厅打开了缝隙的窗户和被窗外的凉风吹拂的上下翻动的素色纱帘,朦朦胧胧的像是蹁跹的白蝶。透进来的忽明忽暗的天光在她的瞳孔里晕成一片不明的淡色涟漪。   她敏感的察觉到室内温度的骤降,下意识的往裹在身上的细羊绒毯子里缩的更紧了一些。   “冷……”她意识尚未清醒,不满的嘟哝了一句感受到四肢的酸痛想要翻转过身子继续睡,却突然被人抚上了额头,有暖意透过冰冷的额上肌肤传达到她松弛的神经。   克洛哀陡然清醒了过来,可以感觉到自己的鼻尖蹭到枕着的布料上是熟悉的薄荷混着薰衣草柔顺剂的好闻的味道。   她的的视线上移,正好对上帕西低着头看她的眼睛。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眼睛被打上了一层阴影瞳孔的颜色比平常看着要深邃,像是雕琢精致深嵌其中的幽幽宝石。   “醒了?”帕西空着的右手的指尖敲打放置在茶几的电脑键盘上,发出的响动清脆而规律。   “我又睡着了吗?”克洛哀好半天才发现自己枕着帕西的腿伏在客厅的长沙发上,脑子却是一片浆糊怎么都记不起自己究竟是在什么时候睡着的。   帕西扫了一眼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一串乱码,不动声色的收起了外接感应器上的白卡合上了笔记本。   “你最近越来越贪睡了。”帕西的语气倒是一如既往的平淡没有泄露出任何情绪,却也并不去解答她的疑惑。   克洛哀的长发如瀑散落他半身,大片大片泛着柔光的浅褐中就衬着她雪色的面孔愈发的精巧。   帕西伸手握住她的左臂轻轻摩挲着,女孩被他的手指遮挡住的一块皮肤上有着一个泛着瘀伤的清晰的针孔,紫黑色的痕迹尚未消褪干净。   “吃完粥之后你就赖在这里不肯起来,工作都要被你耽误了。”帕西的语调里有着淡淡的笑意却多了些有意无意的试探。   但克洛哀显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只是伸手抱住他的腰懒洋洋的耍赖:   “你不抱着我我就睡不好……我最近总是很困。”   帕西看着她撒娇时水泽流转的眼睛透着独属于她的娇媚的生动,似乎真的对之前发生的事情浑然不知才放下心来。   他不想去回忆之前的事情,吃完粥后克洛哀可不是单纯的蹭在这里睡觉……她在身体突然爆发病痛之再次不可抑制的失控,帕西只能继续用那种对她的身体伤害极大的近乎麻醉作用的特效针剂给她止痛。   他低头看着克洛哀此时无比安静的容颜,不可遏制的记起发病时她这张秀致的面孔扭曲的角度有多么令人骇然就像是阿鼻地狱中受着烈火刑罚的恶鬼……他知道一刻都不能拖了,一刻都不能。   “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帕西一边说着一边一手捞起克洛哀让她在自己怀里坐好又给她裹紧了羊绒的毯子。   “就是有点冷,你把窗户开的太大了。”克洛哀揽着他的颈子很自然的落下一吻,她还是喜欢和帕西有亲密的肢体接触,这会让她感到异常的暖和安心。   “总是开着暖气对身体不好,总得开窗换气。”帕西扣着她的腰肢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抱着只又会撒娇又会挠人的小猫偏偏爪子又使不上力气总把他心里挠的痒痒的,带着他的语气都变得慵懒起来,“还记得以前的家么?”   “别墅么?”克洛哀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她瞳孔里漫出她自己都注意不到的丝丝尖锐,语气不自觉的降了几个温度变得凉薄起来。   帕西敏锐的注意到她神情的变化,恍惚间又看见了当年别墅里那个浑身是刺总是不遗余力扎的他鲜血淋漓的女孩……他不知道那是不是克洛哀原本的样子,他只知道她现在在他怀里的时候永远都是乖觉讨巧的。   “再早一些。”帕西立刻避开她敏感的记忆区域,把她抱的更紧了一点。   “我不大记得。”克洛哀的脸上显出茫然的神色,语气变得更淡透出满不在乎的意味,“以前想起来过一点,有母亲还有哥哥……也只记得那么多了。”   帕西极其细微的蹙了蹙修长挺拔的眉毛,克洛哀被他监护时只有十五岁,没有理由前十几年的记忆会在短短几年内弱化成这种几近空白的模样……要么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导致精神和记忆的错乱,要么是家族做了手脚。   可回想起克洛哀的胞兄奥格斯格生前却是记忆完整思维正常,帕西倒是觉得前一种的可能性更大……之前克洛哀的躁郁症状况严重甚至达到了吃药缓解的地步,直到和他的关系发生了质的改变才逐渐好转,但这也不至于导致记忆严重错乱。   如果克洛哀对身在“古尔薇格”家族的事情一无所知,那么他可能再也找不出第二种方法去窥探这个家族的隐秘……也就只能由着自己的家族去剥夺她作为女孩的资格。   帕西想到这里只觉得心头忽的一跳,手指不自觉的覆到她小腹的位置感受到她轻微的瑟缩了一下。   克洛哀对这个话题并不热衷,似乎是他指尖的温度消融了身体的寒意,她的眼神剧烈的变幻着眸光闪烁,最后还是压下了心中莫名的几乎要掀翻她天灵盖的烦躁感,再度恢复了小鹿般的温软。   以前的家庭于她来说究竟有什么意义呢……如果说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被人所在乎所铭记而有存在的价值,唯一能够铭记的人却把它从记忆中扫除了那么一切都会归零而不存在任何意义。   她无法记起,所以只能告诉自己这些东西是可有可无的……不然为什么被帕西提起这一切她的心中像是死水一样无波无澜泛不起哪怕一点点温情呢?   她隐隐约约想起血统提纯时尘封已久的记忆区域那个模糊了面容的女人,她望着自己的眸光穿透了时光的壁垒却始终清澈温柔,。   她张了张嘴好半天才说出话来,嗓音却像是积压了层层叠叠的苍凉感显出一股子空洞的沙哑:   “没关系啊……帕西才是家。”   我才是家么……帕西只觉得舌尖渐渐有苦涩的味道蔓延开来,他迎上女孩的视线面上依然笑的如同水面上的阳光般薄而清透,极力掩饰着心里越来越大的空洞:   “想去日本看看吗……就当是新婚旅行?”   克洛哀只是看着他点了点头,她脸上的笑意再也无法维持,在最后一丝都消失殆尽后,她面无表情的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那里不肯再说话。   帕西的指尖掠过白卡金属一样冰冷的卡面,可以感受到那里极其细微的纠杂在一起的纹路……一切都在人为的或是不可控力量的推动下渐渐走上正轨,他却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支离破碎的,他在为她寻求一个未来却依然看不到未来的轨迹。   ——————————————————————————————————   “从盆底挖个窟窿切断固定子宫的十条韧带才能完整的取下……”德国医生墨绿色的瞳孔中泛着生无可恋的光,他一边用手里的指针精准点着女性的子宫模型上的几个关键区域一边有气无力的对着坐在他办公桌前的男人讲解割除子宫的步骤,维尔汀觉得如果可以他是不介意对庞贝多翻几个白眼。   庞贝衣冠楚楚的坐在办公桌前,身上佛罗伦萨的白衬衫被他散漫的姿势压出一道道褶皱却更给他添了几分不羁的韵味,他在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实验室里依旧故我的喝着加冰的马天尼。   他迷人的钴蓝色眼睛毫不吝啬的对着维尔汀放着足以迷倒上至八十老母下至三岁女童的电光,而维尔汀只觉得自己快要被雷劈糊了。   “根据你说的情况,那个女孩的子宫和卵巢是要一起切除的,那就等于身体里被挖空了一块……对于一般人类来说骨盆可能会变形内脏逐渐下移,最严重就是导致瘫痪。”   维尔汀虽然不知道庞贝抽哪门子的风非要让他一一讲解但是作为一名合格而优秀的混血种医生他觉得自己还是有义务给他彻底讲明白,   “卵巢一并切除?”庞贝的眸光闪烁不定,“其实我很好奇为什么不能直接提取卵细胞研究,子宫另找实验体……”   “那是因为那位小姐的特殊血统并不能允许这两者分开。”维尔汀不客气的打断了庞贝的话,目光灼灼,“如果不是你们搞那些乱七八糟的血统提纯把她的身体弄坏了,在母体中实验是最好的选择……古尔薇格家族的女性子宫有多么玄妙我只言片语的并不能和你这种医学白痴解释清楚……”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这时才突然想起眼前坐着的这个风骚的男人逝去的妻子也是一名“古尔薇格”,但庞贝的脸上依旧是漫不经意的神情并没有悲伤或是动怒的表现。   庞贝的目光渐渐凝聚像是有实体的光晕,他左右摇晃着酒杯里融化了一半的冰块听着玻璃和冰块碰撞发出的钝钝的响动,忽然开口语调轻慢的似乎能够拉长时空的隧道:   “那这样还算是一个女人吗?”   “庞贝先生你最好不要忘记,从加图索家族作出那种决定开始女人在你们眼里就不再是一个女人了……”维尔汀似乎有些感慨更多的却是对这种行为的嘲弄和抵触,“不过是一个实验工具而已,死了活了你们谁去在乎呢?”   庞贝却低沉的笑出了声,显得异常愉悦。他看着多年老友一副和他置气的样子知道这么多年对方一直都保持着这样的真性情不由得有些感叹,语气都变得微妙起来:   “维尔汀,我就知道当年我该劝你去读人文类的专业。这么多年你还是……感性的要命。”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是决定把最后一章存稿发上来……小天使们我这次真的要手动再见了,记得之前有妹子问我龙族其他人物会不会客串,我表示我们的骚包副校长就要出场了…… ☆、等价交换   醇厚的酒液略带辛辣的香气久久的弥漫在略显闭塞的顶楼房间里,在这种每一个空气分子都浸透了酒香的环境中,人的呼吸都会被软化而变得微醺绵长……糅合着电视屏幕上的妖艳舞女随着舞蹈动作裙摆起落而露出一片白花花大腿的画面,就不自觉的让人产生神经松弛醉生梦死的颓废感。   房间里的摆设是最传统也是最狂野的美国西部牛仔风,无论是墙壁上悬挂的美式旧挂画、牛头墙饰还是摆放混乱毫无规律可言的铁艺家具都昭示着主人洒脱阳刚的英雄主义情怀……当然这一切都更像是属于一个纯粹崇尚西部牛仔风格的业余爱好者而并非一位真正的牛仔。   此时房间的主人正窝在正对着电视机的长沙发里高高的翘起穿着马刺亮晃晃的牛仔靴子的脚,沙发是极其柔软的质地,被他委实算不上小的体积压迫着凹陷下去一大块阴影。   这是个看着很潮的老家伙,头上压着顶卷沿的牛仔帽就愈发突出了他有些发红的鼻尖,马甲里面看得人眼花缭乱的拼接色格子衬衫快要抵挡不住他突兀的啤酒肚好像随时都会迸裂出那几粒可怜的摇摇欲坠的扣子……但他仍然固执的绑着深褐色的牛皮腰带以完整的呈现出他老牛仔的范儿。   他晃动着左手中随时都要溢出酒液的啤酒瓶子,右手则是一大杯加冰的伏特加,影片里的剧情发展到高潮时他就把啤酒倒进伏特加的杯子里混合着一起灌进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动……活塞一只饮水的河马。   老家伙正看到兴头上时,耳畔忽然传来滋滋啦啦的响动,电视屏幕上的画面在扭曲着翻出几遍雪花白点后就直接切换到了超清的画质。   是的……画质清晰的令人感动,没有老版电影那黑白的令人怀旧的画质和经常跳脱颤抖着的线条,此时此刻的画面里人物的每一个低眉每一个抬眸都潇洒美好的像是特写镜头一样纤毫毕现……但前提是画面里出现的人不是庞贝.加图索那张只要一出现就赤裸裸的写着“骚货”加粗字体的脸。   守夜人只觉得有怒火从丹田一路燃烧到了肺腑,嘴里含着的一大口酒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呈花洒状喷射气壮山河的飞溅在了电视机的每一寸屏幕上。   可屏幕上那张脸却因为这场灾难似的“雨”平添了几分慵懒的韵味,睫毛微颤间眸光亮的惊人。   “嗨……好久不见,老朋友。”庞贝的嗓音柔滑的仿佛尚自浓稠的巧克力牛奶自房间里四面八方的音响里传来还自带回音效果,毫不在意副校长瞪得浑圆的眼睛。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交过你这个朋友。”副校长很快适应了眼前的状况干脆坐回沙发和庞贝对视,他的语气很淡带着一股子漠视的轻慢。   守夜人脑中千回百转一时间有点搞不清楚庞贝的目的。这个老淫贼此时不应该全世界各地的泡妞尽情的释放他饱和的荷尔蒙么……为什么会突然拿白卡黑了他钟楼的网络系统强制性和他视频聊天,如果让他认为是庞贝一夕之间性取向和审美取向扭曲着看上了他……光是想想就浑身寒毛倒竖。   “我交过副校长先生这个朋友就行啦……”庞贝丝毫不因为他的态度而减少一丝热情,“副校长先生你隐居钟楼里不问世事实在颇有文人隐士之风,又让我想起那山水环绕云烟缭绕的寺庙之中苦行的僧人,这样的生活我一直都是向往的很……”   “打住!”守夜人被他一口一个副校长先生外加上谄媚的要命的措辞弄得膈应的要命,在他继续滔滔不绝下去之前及时打断了他的话,“我除了喝酒和欣赏欣赏现在要么成了老太婆要么已经挂了的过气风骚影星的片子实在没干过别的什么事情……”   他的语调陡然急转直下,口中发出的爆破音干脆利落的像是冲天的炮竹:   “有屁就放!别给我整这些有的没的。”   他对庞贝委实提不起任何好感,感情观渣到他都自愧不如的死种马能让人有多少好感……况且他竟然比自己的感情观还渣简直不能忍啊,不能忍!   “看来我想和老朋友多寒暄寒暄是不行了,那么我就直接切入主题吧……”庞贝向来做戏都做全套的一个人当然不肯放过最后一点表现的机会,语气里的惋惜和落寞可谓千回百转,“我想要请你帮一个小忙。”   “加图索家族的忙会是小忙?”守夜人一时间似乎有些懵逼,满脸都是你在逗我的表情。   “这是我的个人请求,并非家族。”庞贝挑了挑修剪干净的眉毛,“有个女孩子血统出了点问题,你知道的就是那种器官部分损坏可能会导致异化的小问题……想请你出山。”   “你泡妞的口味倒是越来越重了,专挑危险血统的来。”守夜人的表情有些隐忍却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忍不住吐槽,“如果这算是小问题你完全没有必要找我帮忙,卡塞尔专门有针对危险血统的处理措施,我也实在是老了没有精力掺和。”   “这可不是我泡的妞……”庞贝极轻的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个忙有些强人所难,但是我们完全可以做等价交易当然你可能并不缺什么,但是我想她的身份你也许会有兴趣……不仅仅是你,或许还有我的老朋友昂热?”   真是谁都是你的老朋友……守夜人重新给自己灌下半瓶啤酒,面上渐渐的严肃起来,而屏幕上那张骚包的脸也同样严肃。吐槽归吐槽,瞧不起归瞧不起,不得不承认这个死种马还是个有隐藏实力的种马。   “知道她是谁的孩子吗?”庞贝忽然又笑了,钴蓝瞳孔像是六棱的钻石折射出清冷神秘的光,他优美的唇形微微翕动着,吐出的名字每一个单词的发音都圆润完美清晰到笃定。   听到这个名字之后,守夜人的眉毛极其细微的抽动了一下,他掩藏在深陷眼窝下的蓝眼睛在这一瞬间散发出的摄人心魄的光芒让庞贝恍然间又看见了许多年以前那个媚杀老太太和小女孩的雕塑般的美男子。   “虽然你说的这个人目前和我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但是可以考虑……”守夜人眼睛里的光泽一闪而逝很快又用吊儿郎当的伪装将自己重重包裹,“万一昂热那家伙有兴趣呢?”   守夜人越想越是从中找到了一丝趣味,庞贝这样已经活成精的老狐狸像这样赤裸裸的把交易的砝码摊在交易人面前的行为实属罕见,他隐隐约约的捕捉到庞贝隐藏在漫不经心外表下的一丝急切。   “那我等你的答复,等价交换的事情我们可以慢慢商量。”庞贝笑的阳光灿烂的脸突然消失在屏幕上。   房间里的光线重新黯淡下来,舞女们又开始暧昧不明的妖娆起舞,守夜人却难得的陷入了沉思……他多年来过着这种惬意到颓废的生活不是不想思考只是懒得去思考,但是这次庞贝莫名其妙的谈话却又把他从飘忽的美好幻境中拽回了现实。   有了这种血统还想置身事外,连奢望都算不上……无稽之谈罢了。   浓的化不开的黑夜里像是能够绽出淬了毒的妖花。   克洛哀睁开眼睛对着在晕眩的视线里摇晃成重重叠叠虚影的天花板,好一会儿才恢复成正常的视力。   床的另一侧空空荡荡,唯有枕头上浅浅的压痕还残留着他的气息。   她的视线移到房间的墙壁的挂钟上,没有一刻停止走动的指针此刻精准的指在铜色的钟面上。   凌晨,两点五十分。   半夜醒来而帕西不在身边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所以克洛哀并没有对此作出反应,她只是自顾自的下床径自走到房间角落的小型酒柜那里随便摸出了一瓶酒。   入手才发现是一瓶林纳达朗姆酒,清澈的酒液在半透明的瓶子里微微摇晃,如果光从外表根本看不出这种酒有多么烈性。   克洛哀能够感觉到垂落在自己侧脸的发丝已经被不断渗出来的冷汗浸的湿透,冰凉黏腻的像是在皮肤上盘踞蠕动着一条响尾小蛇。   她没有再犹豫的咬开瓶盖把酒灌进嘴里,喉咙随着酒精的侵入而产生了凌迟一样的痛楚,她不知道自己喉咙里那些娇嫩的血肉有没有被翻绽出来她只知道自己大概是吞进去了一团燃烧着的烈火。   那团火从她的胃部一路烧过去,仿佛在瞬间打通了她堵塞的脉络连带着凝滞的肺部血管一起烧灼起来,在这样的疼痛里她竟然莫名找到了一丝自虐似的快感。   她忽然就张嘴笑了笑,有血液瞬间从她微微开阖的唇齿间喷溅而出仿佛疾速射出的袖箭,落在地上很快就和深红色的木地板融为一体。   果然越烈的酒越让她感到浑身畅快,在强烈的酒精作用下她的感官都被麻痹。   抹去嘴角的血迹,她轻轻打开卧室的门走到连通着客厅和卧室的走廊里,她没有穿鞋子脚步轻的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克洛哀停在即将踏入客厅的位置,可以听见帕西打电话的声音在耳边断断续续的响起。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冽淡然透着一股子完全挑不出错处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客气。   “您告诉我的日本康复技术我会择日带着她去看看,可是最关键的一点也请您务必早些给我答复……”   “是的,她的身体拖不了太久了。”   然后是帕西呼吸声微的停滞旋即消散在寒凉的夜风中。   “子宫的问题,务必要等到她的身体完全康复……”他发出一声极低的笑倏然滑过她的耳畔却让她感受到一丝锋刀般利落的狠辣,“如果她死了,我绝不会把她身体里的任何一部分交给任何人……”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又说了些什么,帕西的嗓音突然冷的像是会把人的血液冻结又优雅的听不出一丝妥协:   “请您务必明白一件事情,那是我的妻子。”   电话那头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帕西嘴角的笑意更深,这场谈话看上去并不会立即结束,克洛哀却突然失了听下去的欲望。   她回到卧室后就径自走进了浴室打开了镜前的三盏袖珍水晶灯,让清丽的光线水一样倾泻在空气中。   平滑的镜面映出她浮在在灯光中的面孔,苍白的像是石英的沙砾,连带着冰蓝的眼睛都像是快要化作一片透明的虚无。   克洛哀就这么看着镜中的自己,然后把手里的酒瓶口对准自己的嘴唇仰头把那些烈性到几近纯酒精的朗姆酒一点一点的灌进自己的喉咙,她漂亮的喉骨随着吞咽的动作而不断起伏出曼妙的弧度。   她苍白的容颜也在酒精的作用下开始泛起淡淡的血色,喝到一半的时候她已经尝不出酒液的味道,因为另一股更加强烈的腥味从她的身体内部涌向她的口腔。   她的睫毛颤了颤,原来混着酒精的时候,血是可以这样甜的。   “你在做什么?”   随着帕西的声音夹杂着极其隐忍的情绪在耳边响起,她手里的酒瓶被一股大力拉扯着却又因为她始终不肯放手最后摔碎在地面上,伴随着玻璃碎裂的清脆响动剩下的酒液泼了她一身,清冽到冲鼻的酒香一时间浸漫的哪里都是。   “这么烈的酒你足足喝下了半瓶。”帕西的语调没有一丝起伏,他的脸上疏无笑意瞳孔里有着淡淡的倦意,“你的身体经不起那么折腾。”   克洛哀的眼神没有焦距,她只是拂开了帕西抓住她手腕的手缓缓的走到浴缸那里拧开了热水的阀门。   她在帕西眼神的注视下在嘴角扯出了一丝笑:“酒很甜……我冷的要命。”   “克洛哀?”帕西似乎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濡湿她身上那件裙子的液体里不仅仅是酒还有源源不断的冷汗从她的肌肤里沁出来,她的长发一绺绺的粘在脖颈上像是纠结的水藻。   “去日本的机票我已经订好了,或许你还想去美国看看。”帕西越过地上那摊细碎的玻璃渣试图去握她的手,尽量的放轻语气想要把她拉到自己的怀里。   克洛哀却没有配合他的动作只是自顾自的脱掉了身上弄脏的衣服跨进了浴缸里,浴缸里热的有些发烫的水拥着她的肌肤终于让她找到了一丝从骨髓深处爆发出的痛快。   帕西在这个过程里始终沉默着,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那座已经废弃的别墅里,他和苍白暴戾的女孩面对面,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一种合适的方式去与她好好相处。   他的心脏陡然被钢丝样的情绪勒紧。   “我不去日本,也不去美国。”这沉默不知道究竟持续了多久,直到克洛哀出声打破这死一样的沉寂,她望着帕西的眸光宁静温柔,“不要再费心想着救回我的命了,这样就很好。”   “很好么?”帕西却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嗤笑不知道究竟是在嘲讽她这样不负责任的话语还是在耻笑着自己。   他的瞳孔里忽然有异样的光亮一闪即逝,似乎是情绪已经到达了一个临界点他走向克洛哀俯身把她牢牢按住,手指却在触到她肩头娇嫩的肌肤时颤了一下。   被热水浸泡的滚烫的后背肌肤紧紧贴在浴缸略显冰凉的白瓷上让神经敏感的她产生了一种冰火交织的诡异的错觉。   克洛哀的下颔被帕西大力的擒住,她没有试图挣脱只是对上帕西的眼睛。   她鲜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这样冰冷的情绪,像是要刺破她的瞳孔把那里的温度全都抽空。她知道他大概是真的生气了,可她一点都不害怕。   “看,克洛哀。”帕西强迫着她低下头去把视线转移到自己露在水面外的身体。   赤.裸的肌肤上有着与素白的颜色格格不入的深粉色层层叠叠的像是舒展的花蕾,那是她之前半异化时长出的鳞片褪去后留下的痕迹。   “它不可能完全消除的不是吗?”帕西的气息喷洒在她浮了细细密密的一层水雾的面孔上,“你想变成死侍吗……这可能是你最终的下场。”   “我是你的妻子,如果我变成了死侍你就杀了我……你有义务杀了我。”克洛哀的眼睛在这一瞬间亮的惊人似乎燃烧着一簇疯狂的火焰,“我的丈夫是个活不长久的人,那我为什么要活下去,我本就该永远陪伴他,无论生死。”   她的情绪渐渐激动起来不复之前的平静:“我先死然后去那里等你,你不会让我等太久的不是吗?”   “你疯了。”帕西一字一顿却又字字千钧,他的袖子被浴缸里的水浸湿,在氤氲的雾气中克洛哀看不清他的眼神,“这一切都是个错误,从血统提纯开始,从你十五岁时第一次见到我开始……”   “那为什么不能将错就错?”   克洛哀的语速快了起来,在强烈的情绪起伏下她的呼吸紊乱声音剧烈的颤抖,   “我无意反抗命运,你想救活我的时候为什么不问问我想不想活!你抱我的时候吻我的时候娶我的时候都不觉得这是个错误的话,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你要告诉我这是个错误……”   “你真的当我是小孩子吗……你想救我想救活我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你真的认为我不明白吗?”   帕西钳着她肩膀的手骤然一松却依然没有放开,她很久都没有这样歇斯底里过像是终于撕破了乖巧的伪装向他肆意的宣泄自己所有的不满。   但他知道,她还是那个在他怀里无比乖觉的女孩子,他就是知道。   “可你必须活着。”帕西的声音轻的像是在梦呓,他猛然把克洛哀揽到自己的怀里,动作突然到她根本来不及反应。   克洛哀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拥抱着挤在了狭小的浴缸里,无论是他贴在自己身上的湿透的衣料还是他怀抱的力度都一度让她无法呼吸。   他的味道就这么肆无忌惮的侵袭着她的感官,她在混乱的思维里只能凭着本能有些急切的去吻他的嘴唇,那里沉淀着最清凉的薄荷味道让她再一次意识到了自己对这种气息有多么的迷恋,已经到达了病态的迷恋。   克洛哀沾着细密水雾的嘴唇细腻的像是初生的花瓣,他在她唇齿间辗转着只觉得这样的柔软却像是最锋利的尖刀毫不留情的狠狠扎在他的肺叶上让他快要因为疼痛而窒息。   在混乱缠绵的吻里她渐渐尝到了一丝咸涩的味道,她微微睁开阖上的眼睛睫羽上沾满了水汽,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一片朦胧里帕西的眼角似乎有水泽悄然划过然后再无声息。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国二过了太开心就码了一章O(∩_∩)O~~之前说的断更小天使们就当……没有听过,只能说有时间就更吧毕竟大二狗的我六级考试近在眼前/(ㄒoㄒ)/~~ 这里是撒泼打滚求评论的作者~~~~ ☆、生意      天色尚自黯淡,雨淅淅沥沥的淋在窗户的玻璃上溅起一片清透的水幕,发出的声响细密而绵长。   并不像是严冬时如同烙铁的花朵纷纷怒放,这种缱绻到柔媚的雨声更像是春日的专属,缠绵的像是情人在耳边的呢喃低语。   是的,像极了情人的低语。   克洛哀想到这个形容的时候混沌的思维突然像是破开了一道光扫尽脑髓中积压着的厚厚尘埃,她陡然清醒过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帕西近在咫尺的熟睡的面孔,他睡着的时候眉宇是舒展开的眉尾的弧度就延伸着更显修长,身上那股沉稳的气质敛尽看着有种少年般的清隽和干净。   他鲜少睡的这样沉,像是把所有的精力都透支干净要一次性的把积压在体内的疲倦都排空。   如果不是在自己身边,他恐怕也不敢睡的这么沉吧?他这样的人总是从头到脚都裹上重重的伪装终年不变的微笑就是最好的面具……可他此时此刻睡在自己身边,把所有的疲惫和隐藏的脆弱都毫无顾忌的暴露在自己面前。   他始终保持着拥抱她的姿势入睡,一动不动像个固执古板的守财奴老先生。   克洛哀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把他的手臂压麻,她伸手抚上他垂落在眼前的额发,在他眉间轻轻一啄,唇上就传来温润微痒的触感。   帕西,帕西,帕西……   克洛哀在唇齿间一遍一遍的默念着他的名字,唇畔间仿佛要绽出蜜糖的花朵,眼神却渐渐的清明起来透着微微的冷。   她想起昨晚那场最后的狂欢一样抵死的纠缠,想起在酒精和痛苦的双重作用下自己的身体滚烫热烈的像是一团野性的烈火,她毫不吝惜的去灼痛他的肌肤,脑子里的念头混乱而癫狂……要么烧死他,要么烧死自己。   克洛哀不知道那场狂欢究竟是怎么结束的,她只记得他在自己耳边一遍一遍的低语,温柔的蛊惑的透着因为隐忍着情.欲而沾染上的淡淡的飘忽的沙哑,像是要把那句话死死的刻进她的脑海深处:   “活下去……”   我们都是活不长的一类人才得以相拥取暖,生死本不该成为我们之间的阻碍。如果真的如你所愿我能够长长久久的存活于人世间而你却早早的赴了亡灵之地,那彼此又该有多么寂寞……   我需要的不是冗长的生命,而是被你所拥有的人生……   克洛哀小心翼翼的从他怀里挣出来,感受不到他怀抱的温度反而让她更加恍惚。她走进浴室打开花洒让滚烫的水流一遍遍的冲刷着身体上那些因为曾虬结着滑腻冷硬鳞片而留下的疤痕,直到那块肌肤被烫出昭示着肌理受损的殷红色泽几乎看不出本来深粉的痕迹才罢了手。   她换上剪裁精致材质触手生凉的白衬衫和束腰的白色长裙,镶嵌着小珍珠的扣子一直扣到颈窝只露出半截柔白的脖颈,裙摆收出的褶皱像是枯萎的花瓣婉转出颓败的弧度。   纤弱,干净却莫名妖冶。   在梳妆台前翻了半天也只找出一支尚未开封就已经失了光泽和润滑度的口红,所幸本就是雾面哑光的深酒红色涂在她纤薄微翘的唇形上也没有损了多少美感。只是在她冻雪一样透着冷色调纯白的面孔中那一抹深红就格外凸显出来,让人联想到战场尸体断臂上凝固的残血。   那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颜色,将用死亡绽放的绝丽。   怔忪间忽然被人从背后抚上了发顶,镜中映出的男人熟悉的面孔意外的沉静,克洛哀可以看见他因为没有休息好眼底淡淡的青色。   她刚想张口询问他的睡眠情况,就被发鬓间传来的细腻温缓的触感缓缓覆盖,他拢着她娇小的身体像是把她包裹进一个蚕茧里。   帕西拿起梳妆台前她束发的黑色带子,双手绕到她的发间把垂落在她身前的长发从两鬓开始一路编到脑后,他的手指灵活的如同翻飞的蝶翼最后在发尾处系出一只纤细翩跹的蝶。   他们都在镜中看着彼此的面孔,眼神又都浩渺如烟海不知道飘忽了多久才在镜中交汇。   “你总看我做什么?”   克洛哀的眼神在镜中他的容颜上描摹,从挺拔的眉宇到清秀的下颔弧线。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不受控制的响起,带着藏也藏不住的笑意,传进帕西的耳中就全是娇俏。   “你好看啊……”帕西没有犹豫的回答她,镜中映出他没有泛起一丝波澜的眼睛,明明是最透澈的蓝却宛如最深的湖水把所有情绪都埋藏于水底纠杂的藻类植根的淤泥间。   “真的?”克洛哀感受他揽住自己腰肢的手和贴紧自己脊背的身体的温度,声音愈发的娇娇软软,好像在这一刻她就只是一个对情人的赞美甘之如饴的懵懂少女。   “没有人比我的小克洛哀更好看。”帕西捏着她的一束发丝,冰凉柔滑的触感,语气再淡都掩饰不住的宠溺。   克洛哀只觉得自己在他的怀抱里莫名的又涌起了倦意,并且像潮水一样的很快就席卷到她的整个身体,但她却挣扎着不肯妥协,嘴里断断续续的强撑着意识和他说话。   “其实我会做饭,下次我来做,碗你来洗……”   “好。”   “等我死了你能不能不喜欢别的女孩子,也不要夸她好看……”   “好。”   “我真的想睡了……”   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帕西可以看见她被睡意拉扯着低头时后颈骨顶起的薄薄的皮肤是一片突兀的通透的羊脂玉色。   克洛哀似乎是提起了最后一丝力气转过身来扶着他的手臂踮脚把唇触到他的面孔上。   帕西只是觉得她贴着自己的脸部的肌肤冷的像是冰,唯有嘴唇烫的像是燃烧的火。   “所以你还是要送我走了是吗……总用同一种方法是不是觉得我太笨了所以很好骗?”她最后呢喃一样的话语传进耳中透着隐忍的委屈,帕西的胸腔里划过一丝尖锐的寒凉,   “我不怪你,我只是还没有抱够你……”   “你多好啊……”   她的意识被彻底陷入浓稠荒芜的黑暗里,泥沼般越沉越深。   克洛哀的额头沉沉的落在帕西的肩上,他收回按在女孩耳后的手指,指尖还残留着药物淡淡的苦涩气味。   他一下一下的轻拍她瘦弱的背脊像是在哄她入睡,她细细软软的趴在他怀里乖觉的令人恍惚,身上的甜香像是奶糖让人很想咬她一口看看她是不是也像她的味道一样甜……总之,就是不想放开,他其实一点都不想。   帕西就这么安静的抱了她一会才把她安置在卧室的躺椅上,在给她购置的鞋子里挑选了一双做工细致浅杏色英伦款式的小皮鞋帮她穿在了脚上,他握着她的脚腕沉默看着细细的搭扣缠绕着她同样细弱的脚踝,那是一种易折的精致,他看了好一会才放开。   他现在的动作总是在被他尽量的延长完全不复以前的干脆利落,像是在故意的拖延时间……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他简单的梳洗了一下换上干净的衬衫和风衣拿出了早就收拾好的原本打算用在日本之旅上的行李箱细细的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之后,最后给家里的家具全部蒙上防尘罩子,一时间家里只剩下素白一种颜色看着冷冷清清。   帕西走回躺椅前,穿着衬衫白裙的女孩还在安静的熟睡呼吸清浅,宛如一株初生的藤蔓,他俯身抵上她的额头感受到柔腻的触感,语气里夹杂着无限缱绻的眷恋:   “你这么好看,想趁着能看……再多看看。”   “我把家里的一切都遮上了,你最好不要再记得……因为不会回来了。”   尽是些她醒着他从来都不肯说出口的话。   静默了一会,当然没有人能回应他。   帕西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好笑,自嘲的勾了勾嘴角笑意一闪而逝。他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声音无悲无喜只有公式化的话语透着礼节性的机械:   “克洛哀.古尔薇格的身体一刻也不能等了,我会带着她会以最快的速度抵达美国,请您在此之前兑现您的诺言。”   ——————————————————————————————————   老人经历了岁月的沉淀却依旧润泽的像是嵌在层层叠叠的眼部褶皱中的水玉般的蓝眼睛映出电视机屏幕上画质不甚清晰的西部片中最经典的血腥枪击场景,却依旧是温和沉静的波澜不惊,像是被看不见的透明介质隔离在另一个世界。   他依旧称的上是英俊儒雅的面孔在钟楼昏暗的光线分隔成了两半,一半被洒下的阴影斑驳了轮廓,一半被电视机上的光源映照出阴惨的色泽,像徘徊于晨与昼的交替之际。   “和你一起看西部片恐怕是我人生中最可怕的决定。”守夜人抱着一瓶威士忌不满的和身旁充满了英伦绅士风的老人嘟嘟囔囔,他看着对方经久不变的黑西装和上衣口袋里插着的一枝似乎是刚刚采摘下来色泽娇艳的像是浮动着露珠的红玫瑰,然后把视线转移到了自己的啤酒肚上,“昂热,你说我以前的那些情人们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   “你是说八块腹肌变成一整块的样子?”昂热挑眉慢条斯理的打断他的话,“至于西部片,你在我风尘仆仆的赶到你这被你告知了那么有趣的消息之后还妄图用西部片转移我的注意力……你确定你不是在给你的啤酒肚继续增添罪孽?”   “你这个老不死的衣冠禽兽。”守夜人喝下一口酒,打量了昂热半晌最后语调平静的得出结论,“我就知道你对那个消息会有兴趣。”   “北美混血种领袖的孩子被加图索家族交付给卡塞尔学院……”昂热有些惬意的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似乎要把这个谜之关系当作下酒菜慢慢咀嚼,“我很期待汉高知道这个消息后的表情。”   “汉高那个模仿我穿衣风格的臭老头根本不可能体会到和我一样的爱子之心……”守夜人满脸的傲娇,“我给我可爱的儿子送去肯德基全家桶的时候还给他买大熊娃娃!”   “然后鸡腿和大熊娃娃一起被你的儿子拍在了你的老脸上,”昂热看他一眼,“我不想继续提醒你你的儿子已经秃顶了。”   守夜人并不生气,只是啧啧感叹:“汉高那家伙现在老的还能拿得动□□吗?你说他居然还能造出个二十几岁的女儿真是……屹立不倒。”   “你们这群老淫贼的孩子没有全世界跑已经不容易了,谁知道你还有多少个没出现的私生子。”昂热随着他一起啧啧感叹,“这单生意不如就接了,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说的我好像个满身铜臭味的奸商……你以为炼金术救人很简单吗昂热?”   副校长咯吱咯吱的嚼着一块冰满脸生无可恋,   “金属的杀死与重塑已经不容易,何况是人被赋予了精神元素的身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脑子里打的什么算盘,救活了还好说好给你增加交易砝码,治死了怎么交待还牵扯着庞贝那只死种马的家族,我还没有给我儿子攒够老婆本呢……”   “莱昂纳多。”昂热在短暂的沉默后突然唤他的名字。   守夜人被他莫名其妙的正经称呼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语气却不自觉的正经起来:“嗯?”   “这是一次机会,权力的天平正在慢慢倾斜。一方总想着牵制另一方从对方身上榨取利益,最后比的就是谁的砝码更重一点……我不想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是只靠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杀光那群龙呢?”   昂热的语调淡的像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听着懒懒散散完全看不出一点觉悟。   “你这个死亡命之徒。”守夜人不客气的白了他一眼,“那生意就接呗……”   “还有一点。”昂热站起身捋了捋衣襟上的褶皱在打开门离开之前忽然回头,脸上的笑意如沐春风,“我觉得你的儿子的老婆本不用攒了,因为他看上去真的是娶不到老婆的面相。”   “你又去学了算命吗!?你怎么知道我儿子娶不到老婆,昂热半仙!”   只剩下守夜人一个人跳脚。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跑来更文了嘤嘤嘤~~~~~好了继续撒泼打滚无耻的求评论,评论就是我奋斗的动力,不说了我要去学习了,手动再见/(ㄒoㄒ)/~~ ☆、交锋      抵达美国的时候被铅灰色的云层积压成厚重质感的天空像是突然塌陷了一角,瑰色的天光从破开的缺口中倾斜着流淌,在雨后泥土的腥味里渐渐漫出一股丝丝缕缕缠腻在皮肤上的浓郁花香。   帕西的视线透过车窗投注在路旁泥土里新绽出的一抹柔嫩的新绿上,他脸部本就温润的线条随着眉眼里的笑意渐深舒展出更加轻缓的弧度:   “克洛哀你看,春天到了。”   被安全带固定在副驾座上的女孩依然安静的如同被冰封在了死寂的荒原连呼吸声都是微不可闻的,浓密的睫帘在眼睑上投下深色的阴影。   他伸手握住她一只搭在裙摆上的的手,指间描摹着她肌肤细致温凉的纹路最后在她无名指戴着的暗银戒托拥着深红宝石的戒指上摩挲:   “做我的妻子,真的开心吗?”   他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如同缔结契约那时般的虔诚,力度又轻的仿佛蜻蜓振翅划过水面没有颤起涟漪。   “我很开心……”   他的声音仿佛破冰而来,刺透了层层叠叠的花岗岩切开了重重累积的岁月而显得悠远深长,没有人能从中窥探出一丝的真实……他注视着女孩沉睡容颜的眼睛里却在这一刻有海一样深沉的情绪漾起波澜,暗自汹涌。   “一切都将归于原位。”   ——————————————————————————————————   素瓷杯子里色泽浓郁的的茶水凉却,又在明艳阳光的投射下逐渐分层,青褐色的茶叶碎末沉淀在杯底的一片素白下就更衬着浮动在上一层的茶水雅致的通透。   “所以我人生中第一次和男人开房就这么交待给你了?”   守夜人百无聊赖的盯着那一杯浓茶,鼻腔里浸满了醇厚绵长的茶香,他愈发的想念自己钟楼里飘荡的威士忌的味道。   昂热站在酒店顶层总统套房的落地窗前,手里水晶高脚杯里殷红的液体在细碎的光线里微微摇晃,像是浓稠的血液上撒了层纯金的粉,这样艳丽张扬的色彩在他的指间擒着就显出一股子经历过时间洗涤的高贵奢华来,丝毫不显世俗。   “当然不是我,或者说……不仅仅是我。”   昂热透过落地窗的玻璃俯瞰,摩天大楼被格子窗框切割成凹凸不一的长方体,视线里的车水马龙都化作繁杂的江河支流在建筑物的缝隙里极速穿梭,所有的尘世喧嚣都被格挡在玻璃之外。   这样的视角很容易让人产生把世界都踩在脚下的错觉。   随着他落下的话音,套房房间的门被人敲响,“笃笃笃”三下。   来人敲门的力道不轻不重并且疑似音乐爱好者加轻度强迫症,因为连敲门声都特意控制在了一个小三拍里以保证韵律的优雅。   “应该还有你最讨厌的种马先生和一个对我们来说……最可爱不过的小姑娘。”昂热轻声补全了自己的上半句话,随即换了一个语气提高了声调对着门清了清喉咙,“请进——”   庞贝推门而入的时候,他因为长年健身而宽肩窄腰的身材被剪裁精良的米色风衣衬托的淋漓尽致,光是隔着衣料就可以让人感受到他全身流畅的肌肉线条雕塑一样立体的美感。   “喔……我要是个女人就得动心了。”守夜人白眼快要翻到天花板上,只觉得在这个阳光肆无忌惮泼洒满地碎金的房间里,庞贝唇上那两绺棕金色的小胡子简直被照耀的熠熠生辉快要闪瞎他的眼睛。   “昂热,我的老朋友,很久不见。”明明是初春这样寒意未曾完全消融的慵懒时节,庞贝脸上的笑容却热烈的像是七月流火,映亮一双波光暗涌的眼瞳好似钴蓝水晶,“我真是万分荣幸。”   “我们倒是鲜少有因为这么正经的原因见面的机会。”昂热也毫不吝惜自己的微笑,抬手轻轻一抚自己一头被发油打理的根根分明的银灰色头发,连发鬓都处理的一丝不苟,“校董会上都难得看到你。”   “正经的原因可不是正经的地方。”庞贝换上无论是对方还是自己都熟悉的暧昧的嘴脸,“其实,我从未想过三个大男人要一起开房这种局面……”   “是三个老爷爷。”守夜人终于无法直视下去他们的对话,更为在“开房”这一块他和庞贝莫名对上的脑回路感到一阵抗拒,但话说回来也不难理解,所谓种马的思维总有相似,“我想知道那个可爱的小姑娘为什么现在不出来横插一脚好让我们三个老爷爷更混乱一点。”   “喔……”庞贝的视线在守夜人脸上扫了一圈,发出的感叹声特意拉长听上去更加暧昧。   守夜人抚了抚自己手臂上起的一圈鸡皮疙瘩,觉得再不进入正题自己可能就要把受了半辈子的只祸害半老徐娘的节操都交待出去了。   “之前我提出的交易看来大家都很满意。”庞贝毫不见外的坐在了离他最近的长沙发上,手臂搭在靠背上手指无意识的有节奏的敲打,“不然我们也不会一起……开这个房。”   “等价交换的条件很有意思,”   昂热放下手中的高脚杯,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喝下一口红酒,不知道究竟是嫌弃这里提供的红酒质量还是只是习惯性的在谈事前要给自己的手里增加点重量,好提醒他手里的砝码份量究竟有多少,在别人的眼里又究竟是至关重要还是仅仅是无足轻重。   “但是有一点,北美混血种领袖的孩子这样的砝码,加图索家族就这么拱手交给了卡塞尔学院,怎么看都让人觉得……”   “啼笑皆非,脑子进水。”庞贝舒展着修剪整齐的眉毛似乎有些委屈的接下了昂热的话,“可是这次脑子进水的并非我所代表的家族,而是我所代表的……我自己。”   昂热和守夜人在他这句话后不动声色的交换了一下目光,似乎是从庞贝简短的话语中捕捉到了什么但是仍然不够明了。   “不如先验货?”庞贝的语气轻快起来,他指节交击着打出了一个清脆的响指,看着房间的门把手被人从外面旋转着打开,“条件可以慢慢谈,但是货一定要先看……不然谈判的时候,大家都遮遮掩掩的多无趣。”   似乎是为了配合他落下的话音,房间的门被人彻底的打开又被门外的侍者沉默的关好。   令昂热和守夜人有些意外的是,走进来的并非他们所想的那位神秘的妙龄少女,而是一个相当年轻的男子。   简洁利落的着装让人心生好感的一个年轻人。   他从梳理妥帖的浅金色丝绸一样的头发再到细致干净的远山似的眉毛,古典深邃的修长眼睛无不透露出一股清隽到清冽的气质,连挺拔清瘦的身体线条都干净利落的不可思议没有一点赘余。   但他又是温顺无害的,他走进来的时候,风衣的衣袂带起的风都像是料峭春寒中吹起的第一缕清风,不痛不痒的拂在人的肌肤上水一样流淌而过,只让认觉得舒适惬意而容易忽视这感觉的最初来源。   如果可以,在场的人完全可以把他当作一副悬挂在墙壁上色彩浅淡的画作或者是纯银雕花的复古茶杯,而不是一个有存在感的人。   如庞贝所想,昂热的守夜人的目光只是在年轻人身上淡淡一扫就迅速凝聚到年轻人手上抱着的人身上。   他怀里的人能够大致看出身形娇小,被一件宽松的黑色大衣包裹起来甚至遮住了大半的面孔,只有一缕浅褐色弧度微卷的发丝从他的臂弯里滑落,而他另一侧的手臂间只露出一双穿着浅杏色英伦小皮鞋的纤秀的脚,脚腕素白精致还缠着一根拴着银铃的红绳随着年轻人的动作微微摇晃发出的响声空灵旖旎,让人想起山谷里的回音。   “出场方式不错。”昂热语气淡淡,眼神却锐利的像是擦亮了的匕首泛着寒芒,“中国的古话怎么说的来着,老梅?”   “犹抱琵琶半遮面。”守夜人顺口接上,眼神也一直在那里游离。   “小姑娘的血统本来是正常的,但因为你我都知道的那个恼人的‘计划’出了问题,我知道副校长先生方法有治愈的几率。”庞贝字斟句酌,俨然已经进入了生意人角色,“如果真的成功治愈,汉高那边我相信谈判起来会简单许多。”   “加图索家呢?”守夜人的目光忽然定在抱着女孩的青年身上,带着探究的意味。   “一半一半吧……”庞贝从沙发上站起身,“我会得到我想要的结果,同时加图索家会失去某些东西,但是大体上来说我的家族还是受益的,而且利益不算小。”   “越来越搞不懂你的脑回路了。”昂热觉得他的话有些飘忽但是也大概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庞贝所做的一切并非纯粹的为了家族而是为了和他有关的某个人的个人利益……换而言之,他在牟取私利的同时惠及了家族,“让我们看看这个孩子吧……”   昂热在看到女孩大致轮廓的一瞬间就下意识把“货”这个称呼用作“孩子”代替,不然总觉得哪里古怪,毕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帕西。”庞贝对着青年暗示性的微微颔首,眼神指向他身后那张已经空出来的长沙发上。   帕西会意的微笑,缓步走过去就把怀里的女孩安置在了长沙发上。   昂热和守夜人这才得以看清楚这个女孩穿着一身精致的白裙,细弱的像是嫩柳的枝条,漫卷的长发散乱的落在精巧的面孔上。   在看清女孩的面容之前,令他们感到有些诡异的是这个唤作“帕西”的青年,因为他非常自然的半跪下来为女孩把凌乱的发丝全部拢到耳后,动作温柔细致的毫无违和感甚至透着亲昵,但正因为没有违和感才让他们产生了诡异的违和感。   就像是明明只是一个放置蜡烛的烛台或者盛着茶水的瓷杯,却在此刻彰显了比烛火和茶香更加强烈的存在感。   “我想我忘了和你们介绍,”庞贝挑眉,语气里漫不经心,“这是帕西.加图索,加图索家族的管家先生,也是校董会的秘书。”   “非常荣幸。”   帕西的笑容干净仿若情绪透明,他牵起昏睡中女孩的一只手,   “这是克洛哀.古尔薇格,我的……妻子。”   那素白细长的指间有暗红的宝石在阳光下光华流转似乎浮动着纯净的血色。   随后是令人窒息的几秒钟沉默,倒是守夜人率先打破了寂静,语气里带着丝丝无奈:   “你一进来我就知道不是个小角色,哪想到加图索家的人竟然是汉高的女婿,喔……”   帕西只是微笑并不搭话。   “这笔生意我们做了。”昂热忽然抬手抚了抚眉心,眉眼间的笑意渐深,再抬眸已经看不见一丝一毫的审视只剩下浓浓的遮住一切情绪的雾气,“很有趣不是么?”   简直是……太有趣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七月五号期末考结束,到时候更文时间就能稳定啦……小天使们要不要亲我一口(づ ̄3 ̄)づ╭?~ ☆、贤者之石      入夜的卡塞尔在蜿蜒起伏的山脉环绕之间,如同被枯萎的沁着深褐色汁液的藤蔓缠绕其中的薄透发光的蚕茧,葳蕤灯火明灭闪烁着连成一片折射出混沌星空般的光链。   校长办公室的寥寥几座灯盏散发着暖色的光晕,拉紧的窗帘材质轻薄被灯光勾勒出身形影影绰绰水纹般飘忽不定,恍如潜行的游魂。   校长室里的三个人始终静默的没有发出一点响动,却衬得偌大的空间此时空荡死寂的令人心慌。   守夜人坐在整个房间里灯光最盛的原色木桌前,他不知道庞贝和昂热现在跑到哪个阴森的角落里谈判去了,只好百无聊赖的看着暖黄的光把桌面的纹路映照出蜂蜜般透亮粘稠的色泽。   他的视线先是扫到对面长沙发上沉睡的女孩身上。   姓“古尔薇格”的“汉高的女儿”,这两者分开去看已经是足够引人遐思,合在一起更是微妙的甚至让人觉得不伦不类,就像是英国贵族和非洲难民的结合。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的东西偏偏就因了某些不可控的因素被生生拼凑在了一块儿……还让人觉得诡异的和谐。   守夜人悠悠的叹了口气,从这个光线和角度看过去,女孩精巧的面孔瓷白一片,侧脸的线条异常动人……但是那个起伏的微妙弧度和莫名透出的一股子清越之气还真有点像年轻时的汉高。   多年未曾踏出钟楼,那些故人的面容也许会在记忆中渐渐模糊找不出熟悉的印记,但是他们每个人给人的感觉却是抹杀不去的,那些潜藏在潜意识里“感觉”此时像是生了触手一般渐渐探入了他尘封的记忆区域……而且,愈发的清晰。   守夜人眼角的余光觑到站在窗台前的唤作“帕西”的年轻人,他的腰背挺的笔直,逆光中的面孔只剩下没有表情的一半让人捉摸不透,其实如果可以自己完全可以当作帕西不存在,因为他实在太过沉默而且似乎是刻意的把存在感降到了最弱。   守夜人不知道帕西在想什么,因为他始终没有任何行动也不去照看被他称作妻子的“克洛哀.古尔薇格”一眼,一度让守夜人觉得也许所谓的“汉高的女婿”只是一个精心策划的为了增加砝码而编造的谎言。   这样的沉默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帕西立在那里,身形在愈来愈明亮的灯火中却渐渐的模糊成了一束,好像只有他站立的地方光是照不亮的。   他一袭黑衣挺拔修长的立在那里甚至给人一种寒凉的荒芜感,就像是混沌黑夜里为游魂引路的一座灯塔。   这样诡异的沉默一直延续着,直到克洛哀微弱的咳嗽声把这一片寂静打破。   在守夜人的眼里,女孩细细的咳嗽声像是利剑般把隔离着帕西的玻璃屏障瞬间击的粉碎,他几乎是立刻就从神游的状态里脱离出来然后走到沙发前把她一把抱起,动作迅速的让守夜人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抱歉,我想我需要些水。”   帕西温雅好听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守夜人才终于找到个合适的理由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十分善解人意的倒了杯温水递了过去。   帕西抱着克洛哀坐在沙发上,一手小心翼翼的托起她的后脑,一手接过守夜人递过来的水。   “谢谢您。”   他接过水的时候剔透的像是烟水晶的蓝眼睛里夹杂着温和的歉意,似乎是在为给守夜人带来麻烦而道歉。   守夜人只是笑着点点头,转身坐回去的时候眸光在他脸上一扫而过,眼神微微凝聚……虽然只是一瞬间,但他刚刚确切的看见这个年轻人的右眼里有灼人的金色一掠而过,像是眼底尘封的碎金漾起了一片虚浮的流光。   帕西并没有注意到守夜人审视的一眼,只是专心的把克洛哀的头抬的更高了一些,把玻璃杯搁在她干燥的唇边试图给她喂水,但是显然进行的很不顺利喂进去的水全都顺着女孩的嘴角流了出来,还有一些可能是呛到了她的气管里让她更加剧烈的咳嗽起来,她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绯红色。   “克洛哀,克洛哀?”帕西一边抚顺她的背脊一边尝试着唤她的名字,看着她微微睁开眼睛似乎是看了他一眼但眸光仍然是涣散混沌的才放下心来。   帕西擦去她嘴角的水渍,微微犹豫了一下,抬头对着守夜人淡淡一笑:   “抱歉。”   这边守夜人还没明白过来他又一句“抱歉”究竟是什么意图,那边帕西已经噙了一口水含在嘴里然后覆在了女孩的嘴唇上。   克洛哀在无意识的状态下似乎有些抗拒,但是耐不住喉咙干燥的仿佛有火在燃烧最后从他口中把那些清凉的液体一点一点的嘬进去直到艰难的全部吞咽下去。   帕西舔了舔她干裂的出血的唇角,然后又噙了一口继续低头如此循环直到把水全都喂给克洛哀。   在帕西给克洛哀哺水的过程里守夜人一直沉默的看着,丝毫不觉得尴尬,只是莫名觉得眼前的两个人像是相依为命的两只动物,为了让对方存活使用的方法是最原始的却也是最令人动容的。   “你似乎给小姑娘用了药,”守夜人在帕西重新安置好克洛哀后忽然开口,“为什么不让她清醒着接受治疗?”   “因为她本人的意愿,”帕西顿了一下才如实回答,手上也没有停下来的帮克洛哀梳理好长发掖紧盖在她身上的大衣的衣角,“她并不肯接受治疗。”   “嗯……奇怪的选择。”守夜人视线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微微抬了抬眼睛眼神闪烁,“庞贝和昂热那个老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折腾完,不如说说故事……比如加图索家的年轻管家因为怎样的机缘巧合娶了‘快手汉高’的女儿呢?”   他的眼神里盛满了笑意声音也是懒洋洋的一滩软泥,但帕西却从中捕捉到了一些尖锐的东西,冰锥一样闪着幽幽的冷光。   他忽然就笑了,笑容清浅,修长的手指摩挲过女孩被水和被水稀释后的血液润泽成淡红色的嘴唇然后停顿,指尖残留着的柔软细腻的触感只让他觉得慵懒的缱绻:   “我得知克洛哀是汉高的女儿并不比您早多少时间,而在此之前我们已经缔结婚约。”   帕西这样直白的回答反倒让守夜人一怔,他“喔”了一声忽然换了一副嘴脸,一时间春风满面到充满了猥琐之气,声音也变得神神秘秘:   “其实小伙子你看上去完全是那种没有走入家庭的青年才俊让我想起我那个和你一样优秀的爱徒,这么早就踏入婚姻的泥沼真的是很可惜啊……真是不知道小姑娘有怎样的手段,啧……”   他的尾音拖得很长,很容易让到联想到少儿不宜画面的那种拉长类型,红红的酒糟鼻子在灯光下油亮油亮的看上去就更加的……红。   对于他从正儿八经的长辈到猥琐老爷爷这样如此迅速的画风转变,帕西倒是适应的很快,斟酌了一下还是回答了他,眸光平静答的倒是很认真:   “娶她大概是因为她打人不疼骂人不狠,黏人黏到我无计可施,抱着很香很软,而且……”   他的眉眼间蓦然闪过蜜糖一样甜腻暧昧的光泽,语气停顿的地方也是微妙的令人遐想万分,守夜人八卦的细胞瞬间沸腾起来条件反射的竖起了耳朵,却听见帕西带着笑意的声音缓缓落下,话锋一转语调一平突然变得再正常不过:   “她很漂亮不是吗?”   守夜人收回耳朵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嘴里嘟嘟囔囔依然不见正经:“年轻人不对老爷爷说实话是要被熊瞎子咬的……”   帕西脸上笑容淡淡,却不再答话。   一时间冷凝的气氛像是被晕黄的灯光透着的暖意不动声色的消融了,溪流一样潺潺而下只让人觉得清清凌凌的通透,原本总是堵塞在人胸口的压迫感也消散了不少。   在这个还算温馨的间隙里,一直紧闭着不见动静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随着昂热和庞贝一前一后的走进校长室,空气再一次凝滞,流动的胶质一样一下一下缓慢的搅动着。   “喔……谈好了,有没有纠结完究竟是昂热嫁到加图索家,还是你嫁到卡塞尔?”守夜人嘴里顺口调侃着,眼神却游离到庞贝手中拿着的盒子上,那是一个做工精致的紫檀木盒子,金粉描绘着姿态清傲的梅枝细细的绕着边角雕琢,深紫色的光泽在暖光光线下依然摇摇曳曳犹自晕凉。   “如果昂热老朋友愿意嫁到加图索我自是再荣幸不过,不过我觉得这件事有点惊世骇俗我们还是从长计议……”   庞贝跟着守夜人满嘴跑火车,手上的动作倒是麻利的一刻也没停下来,他先是目测了一下房间里灯光最为亮眼的地方然后悠悠荡荡的走过去把盒子慢慢打开,状似漫不经意。   帕西在这个过程里一直沉默的看着,在看到盒子里的那颗沉淀着层层叠叠岁月累积的光华的暗红色晶石时,也没有任何的惊讶似乎早已预料到。   “庞贝先生救治小姑娘连‘贤者之石’都备好了。”昂热淡淡开口,“老梅,我们可以着手准备了。”   “大手笔。”守夜人挑眉,“看来条件谈的不错。”   庞贝也只是挑眉微笑,他把盒子敞开放在原木桌子上,把目光投向一直站在克洛哀身边没有走紧的帕西身上。   他们相似的海蓝瞳孔里投射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织,隐晦的情绪无声的破土而出逐渐长出细碎的枝蔓仿佛无限蔓延。   帕西忽然垂了垂眸子,暖色光线在他纤长睫羽间缓缓交叠所有情绪都瞬间敛尽。   “我想我得告辞了。”庞贝毫无征兆的拍了拍手,脸上笑容璀璨,“这几天少泡的妞恐怕要在天体海滩组成一个连。”   “我也要告辞了。”   帕西忽然出声,最后俯身在女孩眉间印下一吻,轻的仿佛蜻蜓点水然后迅速抽离,似乎不敢让自己在那温凉细致的肌肤上再多停留一秒,也不敢再多吸一口她身上的甜香。   “不留下来照顾小姑娘了?”守夜人看着他随着庞贝走到门前,友好的向他摆摆手。   “克洛哀就麻烦您了,我恐怕得先去一趟芝加哥。”帕西声线清冷语气恭敬,他微微颔首,没有再多停留一眼。   “女婿见老丈人么……”   随着他们的离开把房间里的光线隔离在黑暗之外,守夜人和昂热对视一眼然后下意识的把目光投在了长沙发的一抹白色上。   纯纯粹粹的一抹白色,此时映在他们眼里却像是未曾拆封的苍白蜡烛,只等着最后一点火星将她燃烧。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再来一发,想起有个小天使妹子快要高考了,必胜必胜!(づ ̄3 ̄)づ╭?~ ☆、浮世诡梦      克洛哀知道自己大概是陷入了一个冗长的梦境。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可以听见寒风在耳边咆哮而过像是尖利的冰刀泛起荧蓝的寒芒将她身体的一寸寸凌迟到清醒,那风像是有质感的一样在她的肌肤上片片碎裂成冰晶的齑粉,四散开来如同从一开始就没有存在过。   映入眼帘的是全然的冰冷和苍白。   冰冷而苍白的风,冰冷而苍白的雪,还有冰冷而苍白的……她自己。   她本就淡的近乎白色的冰蓝色瞳孔里此时涌动起混沌的风暴,让她的眼睛看上去就像是被抹去了瞳孔那样泯灭到只剩下一片深深浅浅雾霭般质感的灰白。   克洛哀迎着风向看过去,触目的每一寸疆域都属于一个仿佛无限扩大的冰封的荒原,远处的天空同样的惨白仿佛和这尘封的雪原浑然一体彻底的混淆了天与地的界限。   她只是沉默的任由着脚下坚硬的冻雪把她裸着的双脚切开一道道深浅不一的口子再看着那些殷红的血液还未来得及淌出就冻结在伤口出盛开出一朵朵血蔷薇的冰雕,冷凝的红色刺目妖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点都不怕,又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直到她看见远处的天空陡然被不可抗拒的力量撕扯开一道长长的裂口生生的掰断一角,七色的流光水一样泻进这个诡异的世界,以鬼魅速度冲刷着这个仿佛没有上色的素描纸般寡淡的领域,逐渐又有了山洪喷发般的暴戾发出愤怒到极点的兽的咆哮。   她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只觉得炫目震撼的仿若神迹,毫不在意那些美的仿佛是神像下一泓禁忌圣水的洪流肆无忌惮的向她涌来……在被吞没的刹那,她突然笑了,那样脸上每一根线条都舒展到极致的笑靥纯真的像个刚吃到了蜜糖的孩子,又在花似的娇艳里透着本不属于她的诡异的威严。   ——————————————————————————————————   守夜人隔着透明的介质看着沉睡在像是一整个打磨精致的水晶棺材中的女孩,她素净如雪的容颜隐隐泛起剔透虚无的光华像是快要和这水晶一样的材质融为一体。   就在刚刚的一瞬间里,他清楚的看见了女孩原本紧闭的双眼微微睁开,有浓烈的熔金色一闪而过,极短也极锋锐几乎刺痛了他的眼睛。   无数暗红的导管透过那个棺材一样的透明器皿开出的缺口分别精准的刺进了女孩身体的各个血脉里,从修长的颈子到伶仃的手脚腕部甚至最深的心口里……而且那些导管又像是有生命的一样在属于少女的柔软的肌肤上冰冷扭曲的微微蠕动着,这样的反差只让人觉得那就像是毒蛇嘶嘶吐出的猩红的信子。   昂热站在一旁看着透明器皿外纯黑色的容器,里面血红的粉末似聚未聚的微微悬浮着始终没有沾到容器的底部更像是一团静默燃烧着的温吞的火。   在第一波猩红的火光逐渐熄灭在黑洞洞的容器中的时候,暗红的导管忽然像是回血的输液管一样褪去了所有的颜色重归它本有的透明。   昂热的目光随着红色的褪去扫向了容器的底部,令人意外的是这个纯黑的容器底部没有底部的,从下而上看过去却不能如从正面看过去那样看见那一团红色的齑粉。   “第一轮导入是对她身体内部情况的刺探。”   守夜人在嘴里嘟嘟囔囔,在休息的间隙也没有忘记拿起备在一旁的威士忌给自己灌一口。   “将贤者之石作为彻底杀死器官里坏掉的细胞并重塑的介质,这本来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秘术,我没想到你还真的能把这法子付诸于实践。”   昂热注视着透明器皿中的女孩,可以看见原本通过导管输送进她身体里的液态的贤者之石此时在她的肌肤里不安分的拱动着,那是上了层釉似的玛瑙红衬着她本就苍白纤薄的肌肤血玉似的通透。   “什么狗屁秘术,做我们这行的谁没有点祖传的看家本事……”守夜人不以为意,喝下大半瓶威士忌后他舒爽的打了个饱嗝,一时间酒气四溢,“不过到我这一代确实是第一次使用,给这个小姑娘用倒也算练练手。”   “你现在就像是一个正统阴阳世家出来的说着我这是第一次捉鬼,要用良家闺女试试手的淫棍。”昂热无奈的挑眉,“会有什么副作用吗?”   “能捡回她一条命都算是她的运气,副作用我不清楚但是治疗过程中可能会刺激到大脑皮层……”守夜人若有所思,但语气仍然是漫不经心的。   “大脑皮层?”昂热再次把目光转向克洛哀,发现那些发光的暗红色此时黯淡了些许,此时正攀附着她的骨骼脉络枝蔓一样缓慢延伸,那情形有些诡异,就像是把血管全部绞碎重塑一般。   “可能会打开记忆区域,也可能会诱发一些奇怪的幻觉,因人而异。”守夜人忽然一手按住那个通体漆黑的空心容器,可以看见贤者之石的液态粉末像是遇到了可燃的介质那样重新升腾起温吞的火光,“她的身体接受了那些东西,虽然有些不耐受但是我们争取一次成功吧……开始第二轮导入。”   ——————————————————————————————————   克洛哀不知道自己在这粘稠荒芜的泥沼一样的黑暗中挣扎了多久,她混混沌沌的行走着,突然听见耳边响起细碎而清脆的铃声,冰冰凉凉的像是银器碰撞发出的响动。   她在这声音传进耳内的瞬间恍惚想起的却是一大片苍黄的沙漠,疲惫的骆驼口鼻中喷出灼热的白气,鬃毛上铜制的驼铃摇晃,抬眼望去远处的一抹孤烟笔直的像是连通着天际的引线,巨大的落日璀璨似金殷红如血。   可是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却是一座通体漆成白色的别墅,别墅门前悬挂着的一串银质风铃摇摇曳曳,那清澈的铃音就是从这里传出。系着银铃的红绳泛着丝绸一样的柔光已经因为长年的风吹日晒开始褪去本有的艳丽色彩。   她只觉得这情景熟悉的像是原本就刻在她的脑海里,走近时环绕着别墅的花圃里种着大片大片浅紫色的迷迭香,那是云雾一样交织着的色彩,在半空中絮丝般的浮动将她瞬间包裹其中。   克洛哀嗅着这种花朵清凉到冲脑又混着丝丝甜蜜的味道,脑中某个领域好像被狠狠的撞击了一下让她陡然一个激灵,有什么蛰伏着的东西蠢蠢欲动将要破障而出。   她没有犹豫的一把推开别墅的大门然后一脚迈入,动作流畅的一气呵成又仿佛早已演习过千遍万遍。   她首先看见的是一个略显空荡的房间,本因了装修的格调和家具的材质而显得昏暗,却被向阳处拉开的百叶窗投射进极其明艳亮烈的阳光。   克洛哀迎着光线看过去只觉得色调黯淡的房间一时间被映照的通透恍如梦境,原木地板上反射出的一泓泛着水光的金色荡开一圈圈涟漪,在她的瞳孔里跳跃成了不规则的光斑,斑驳的阴影仿佛给她的眼睛蒙上了一层白翳。   她浑浑噩噩的走到房间的门前打开了连通着另一个房间的门,扑面而来的就是被不知名的气流舞的飘逸如飞的层层帷幕,蝉翼般透明柔软的质感拂在她脸上只觉得莫名的温缓。   随着她踏进新的房间,身后的门自动阖紧发出细微的“咔哒”声,此时所有的光线都被收拢于一片纯粹的黑暗之中,帷幕后却突然燃起幽微的灯火,一盏盏散发着怀旧般暖黄的光晕。   她听见有人在说话。   “你选择把这两个孩子生在古尔薇格家,就基本为他们写好了命运。”   这是一个男人慵懒的声音,声线低沉温润,说出的话语却掷地有声不容置疑。   “失去自己的妻子后,你已经成了加图索家的走狗了吗?”这时响起的是一个女人焦急的声音,柔柔弱弱的却强迫自己强横起来。   男人的呼吸似乎凝滞了片刻,旋即发出了一声轻笑:“伊丝塔,你似乎忘记了我本就姓加图索。”   “庞贝.加图索!”女人的声音尖利起来,但仍掩饰不了极度的恐惧和慌乱,“我绝不会把奥格斯格和克洛哀交给你们,那是我的孩子我的命!”   “古尔薇格家族只剩下你们一支三个人,可偏偏有两个血管里还流着快手汉高的血……你就没有想过这种事情被人知道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三股势力鼎足而立维持着力量的平衡,而你却用你的美貌你的身体这样微不足道的东西把一切都搅和在了一起。”   男人的声音依旧不急不缓,“伊丝塔,把他们交给我,我会保护好他们……可怜见的,就算是为了多洛莉丝。”   他的语气在说到“多洛莉丝”时很微妙的扬起,原本一直不动声色的压制着眼前女人的气势突然削弱最后甚至带了点恳求的意味。   “除非我死了,灵魂被封在金属里投进炼狱……”女人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一如她这个人一样温柔恬淡却隐隐透着难以描绘的强硬,“所以,让你们那个该死的尼伯龙根计划去见鬼。”   克洛哀怔怔的站在原地,随着帷幕被气流掀起她可以看见一个女人异常美丽的轮廓,只是像是被打了层柔光一样看不清晰却更添了难言的魅惑,她浅褐色漫卷的长发溪流一样倾泻……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妈妈……”克洛哀的嘴唇微微翕动着吐出这个对她来说异常陌生的词汇,她懵懵懂懂的喊出这个称呼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克洛哀,牛奶热好了,这次我没有把糖罐子打翻在里面你可别和我闹脾气。”   身后陡然传来一个男孩清越的嗓音,带着点毛毛躁躁的少年气还未褪去稚嫩的青涩。   克洛哀转过身去和这个少年面对面时,只觉得那面容熟悉的令她一阵心悸。   少年长的很高,应该正处在发育期所以是那种劲竹一样清瘦的高挑。浅褐色清爽的短发刚刚打理过细碎的额发短短的覆在他白皙的额头上。他和她长的极像,脸部的轮廓比她棱角分明,非常的英挺好看,脸上带着痞痞的笑却仍让人联想到纯净的水和清澈的阳光。   “哥哥……”克洛哀嗫喏着出声,仿佛一瞬间时光流水一样清退而去她又变成了那个小小的软糯的女孩子。   “小米团子又不开心了吗……想不想让哥哥给你把妈妈种的迷迭香全扯了给你编花环?想的话就让我亲一口。”   少年俯身凑过来的时候克洛哀没有避开,他身上扑面而来的全是暖的化不开的味道,洗衣粉混着柔顺剂的干燥清香的味道。   那个兄长式宠溺的吻没有落在她的面颊上,眼前的少年突然像是苍白的沙砾一样分崩离析着消散。耳边又传来门外风铃撞击的声音,只不过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比一声尖刻,最后像是指甲刮擦着金属那样冲击着她的耳膜,那股子阴森的冰冷银针一样刺入骨髓。   克洛哀的眼前陡然炸开一道炽烈的白光,她的意识再次混沌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更文(づ ̄3 ̄)づ╭?~ ☆、记忆沙雕      帕西看到那匹毛色纯滑如水,在阳光下甚至折射出了一串黑金色泽细碎光链的骏马时,只觉得无论是它飘飞在微风中浓密的鬃毛……还是低下头寻觅嫩脆草根时修长的颈子和身躯的连接处延伸出的柔韧弧度,都让人很难不发现它作为一匹马矫健飘逸而富有力量的美感。   “很难想象它已经超过二十五岁了,不是么?”老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的时候,只让人觉得温和洒脱的如同春风过境。   帕西看着一身西部牛仔装扮的老人瘦小的身影悄然无息的出现在骏马前,眉眼间蕴起同样温和的笑意,映在老人的眼里就带着一股子难言的清雅,那种教养良好、长年浸淫在纸质书籍和澄澈香槟里的中规中矩的清雅。   “它非常漂亮,看起来被您照料的很好。”   帕西的目光不动声色的游离在老人被牛皮毡帽宽大的帽檐投射下的阴影模糊了轮廓的脸上,依稀可辨他一双极淡的冰蓝色眼睛在层层皱纹的挤压下依然维持着微微上挑的弧度,这就让他表情始终温吞的看不出一丝锋芒的面孔透出点压也压不住的凌厉来。   这双眼睛的形状轮廓和眼尾延伸出的弧线都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只是那生在一个女孩秀致的面孔上,比眼前这一双要温软许多。   “它叫尤里卡,出生时只有那么大一点。”老人似乎对他印象不错,倒也很愿意和他多说几句话,枯瘦的如同苍老的树皮包裹的手指在半空中比划出小马幼崽的形状。   “尤里卡……狼王么?很有趣的名字。”   “确实是个有趣的名字,一匹马偏要叫什么狼王。说起来它也代替它的母亲……陪伴我有很多年了。”   帕西听出他语气里倾诉的欲望,却一时间摸不透他选择倾诉对象的类型为什么会是自己这样的陌生人。   他只是静默的看着老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抚着黑马柔顺的皮毛,脸上的笑意渐深。他知道此时并不需要自己多余的语言,倾诉者需要的只是倾听者而已……就如同以往克洛哀在向他诉说着那些总也找不到逻辑的话语时,他只会沉默的抱紧她。   “它的母亲是匹漂亮的小母马,和它一样漆黑的毛色……晚上牵着在马场里遛圈你会发现它的皮毛会发亮,美的就像是头顶上的那片夜空一样。”老人有些感慨,“只是它母亲的以前的主人并不是我,我只是有幸在尤里卡出生的时候得到了那位主人的许诺,把它和它的母亲都送给我喂养……”   他在说到这里的时候眸光短暂的扫过帕西始终微笑的面孔,嘴角也漾起了一丝怀旧似的笑意来:   “说起来很好笑……二十多年前我虽说不算太老但也开始被人喊老爷爷了,可是在得到尤里卡和它的母亲时我还是像个少年人那样欣喜若狂。”   “能养出令您都视若珍宝的马匹,尤里卡以前的主人倒是很特别。”帕西语气很淡,但他仍然能感受到因为他的这句话老人向他投来的探究的目光,他只是把视线投向马场触目皆是茵绿春色的大片土地上,在浓金色阳光的照射下反而更凸显阴凉,木制的栅栏建的不高但是处处精细,恰到好处的吻合了整个马场的边缘轮廓。   “确实很特别。”老人最终还是从鼻间呼出一口冗长的气来,似乎要把肺腑间的浊气都一次性排空,他的语气也不自觉的有些发颤,帕西从中辨出一点难言的晦涩情愫来。   “我在这片马场上第一次遇见伊丝塔。”老人的目光有些放空,“我在此之前从未见过一个女人可以是那种模样的,她骑着马向我的方向奔驰而来,蹬着马靴的小腿线条凌厉就像是小母马,简直能割开逆风……”   “我当时只觉得女人有着这样的英姿实在难得而且赏心悦目,可等她到了我的面前对我笑时,我只觉得她就像块磁石吸走了周遭所有的色彩。她是如此英姿飒爽的一个女人,容貌却又生的那样雅致,那么雅致的一张脸笑起来时却美那样惊心动魄……”   老人有些无奈的耸肩:“能想象吗小伙子?我一个历尽千帆半截入土的人被一个年龄足够做我女儿的美人瞬间勾走了魂,可就是那么奇怪的事情……我在第一次遇到伊丝塔的时候心脏又开始跳了,像少年人那样跳动。”   “活色生香。”帕西极轻的用中文吐出这四个字,眸中神情十分诚恳,却听见老人噗嗤一声笑了。   “那个场景在我心里确实是‘活色生香’。年轻人中文学的不错,倒让我想起一个故人了……美国办的学校非要搞什么中文教学,但是中国的语言总是那样神秘又那样美妙。”   “只是和您有过相同的感触罢了。”帕西状似不经意的说道,“在我第一次见到我的妻子时。”   “看不出你那么年轻却已经成家了。”老人似乎有些惊讶,“我总觉得像你这样的年轻人……结婚都会晚一些。”   “为什么呢?”帕西侧过头有些不解。   “挑花了眼嘛!”老人的笑声和他的人一样温和,柔软的质感没有任何侵略性却有着莫名的感染力,“要不要说说你的妻子呢……满足一下老年人的好奇心,尤其是我这种整天无所事事的孤寡老人。”   帕西微微颔首,湛蓝瞳孔清透如冰,映出随着越来越明亮的天光而愈发明显的显露出深浅不一绿意的草地,只觉得那湿润葳蕤的色彩像是沾染了水光的祖母绿有着快要漫出的碧华,微风轻拂摇曳间尽是莹润发颤的生动。   “我在我的妻子十五岁时第一次见到她。”帕西垂下的睫羽跳跃起细碎的光影,语调平缓里染着温柔,“她那时坐在别墅前的一大片迷迭花海里,像是被那种花的烟紫色给笼上了一层光……我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受,当时的我只觉得她的皮肤白的吓人。”   帕西的话音刚落,老人就没忍住笑了起来:“白的吓人么?”   “虽然作为白种人说这种话容易引人发笑,但是那个时候我的确这么认为。”帕西的声音依旧温雅,丝毫没有被打断的恼意,“很冷的那种白色,我只能联想到阿尔卑斯山顶的积雪或者是加了冰的牛奶……也是很通透的颜色,我总觉得她的皮肤只有薄薄的一层,我只要用力掐下去就会掐断她的血管。”   “然后我就走近看清楚了她的脸……”帕西的语气飘忽起来,悠悠荡荡似乎要化作絮丝浮动,“瓷娃娃一样的脸,乖巧到我甚至觉得自己不敢对她大声说话。”   “可是她的脾气却不好,出奇的不好……以至于到后来我甚至除了必要的接触都不肯再和她交流……”他的话锋陡然一转,“可是您见过从十五岁到二十岁都没有实质性的转变,始终像个不讨喜的小孩子的女人么?”   “她就是那样的女人,我发现无论她的脾气多么糟糕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伤害过我,宁愿伤害自己也不肯伤害我。而我在那时候也突然发现,可能我在和她一同度过这么多年之后,只会被她这种神经质的类型所吸引了……”   “而且她只黏我一个人,我有时候甚至不能想象她离开我之后的状态……同时我也清楚,这是一种病态,可无论是我还是她都无法摆脱这样的状态了。”   老人似乎因为他这些奇怪的描述而有些困扰,微微蹙起了眉头,沉默后还是问出了那句话:   “你确信你爱你的妻子么?”   帕西脸上的笑容陡然消失了,就像是卸下了一个只在平滑纯白的表面勾勒出微笑表情的能剧面具,这让他原本清隽的气质削弱了其中的温润而增强了其中的冷冽来:   “大多情况下我都确信我深爱着她,但是有些时候……”   他的目光和老人在半空中短暂的交接,像是两道冰冷的金属摩擦出冷硬的质感,他吐出的话语也坚冷的如同金石交击:   “我不知道,只是看着她……我会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想知道我和伊丝塔的结局吗?”老人停下了抚摸着尤里卡皮毛的动作,眼里那道凌厉的光更加锐利,像是刀锋一样刮擦在帕西的每一寸皮肤上。   “也许在此之前您会想看一看我妻子的照片……汉高先生。”帕西没有给汉高拒绝的机会,几乎是是立刻就从早有准备的风衣口袋里取出了克洛哀的照片悬在他的眼前。   不是那种循规蹈矩的证件照类型,而是无论是光线还是角度处理的很精致的一张照片。克洛哀伏在落地窗前任由将落的夕阳把她的肌肤映成淡淡的金红色,她从酒红色裙摆里伸出的小腿线条很美……她对着镜头转过面孔,斜掠的光影恰到好处的投下,如同掺了纯金碎末的颜料一样细致的勾勒出她的长发和眉眼。   汉高的目光在照片上女孩漫卷的浅褐色长发和冰蓝色微翘的眼睛上游离,脸色渐渐变了,只是仍语气依然波澜不惊:   “在弄清楚你妻子身份之前,我觉得我有必要先弄清楚你的身份,要知道这个马场我二十年前就买下做了我的私人马场……那些摆设似的守卫你又是什么时候解决的呢?”   “看来之前能够相安无事的和您聊天倒是我的运气了,您早就知道了不是么?”帕西的脸上淡淡的笑容重新浮现,“现在正式向您介绍自己……”   “帕西.加图索,也是您的……女婿。”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码完这章了,可还是过了端午节%>_<% ☆、深渊之初      那大概是一座无论是轮廓还是色彩都晦暗的如同百年里沉淀了最潮湿气息的金属器皿中滋生出的泛着死亡气息铜绿的钟楼。   还未锈实的青铜大钟的钟摆在混沌灰白的雾气中艰涩的摇动,一下一下敲响的丧乱钟声夹杂着尖透如鹤唳的长鸣,凝聚出了浓稠质感的无色的阴沉。   压抑的氛围愈发如同铁钳的手指扼紧了她的咽喉……这里有人在举行葬礼吗?   克洛哀仰头看着积压着灰玺色云层的泛着诡异铜绿的天空,逐渐有同样泛着淡青色的雨水从云层缝隙中直坠而下,不是飘摇柔弱的细雨,而是带着晶体般固态的沉重。   克洛哀注意到随着雨水越坠越密,天空表层的铜绿渐渐淡去泛起薄茧一样的透明色,但是雨中金属的近似血的锈味却愈发的浓郁起来。   她浑身都被寒凉的雨水浇透,蓄的过长的头发一缕缕贴紧了发颤的肌肤,她冷的肢体都开始麻木到难以蜷曲。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里也不知道为什么无论她循着哪个方向找过去,都始终走不出这一场环环相扣的仿佛无解的梦境。   克洛哀有些自暴自弃的坐倒在地上,毫不在意柏油路被浸泡的淤泥般刺鼻的气味将她包裹,她抱着双腿开始哭。   她被冻的愈发苍白的如同细瓷一样的脸孔上没有表情,喉咙里也没有溢出啜泣的声音,她只是纯粹的流泪,大片大片的水泽从她的眼角汹涌滑落模糊了她原本的眸色,她把这当作唯一的排遣出恐惧茫然的途径。   “为什么要哭?”   声线清冷的男声在耳边悠扬,如同大提琴的弦音般华丽而低沉如水。   克洛哀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只觉得胸口窒息的恐惧感被最大限度的冲淡了,她潜意识里对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却一时间想不起来声音的主人究竟是谁。   冰冷的雨水不再劈头盖脸的砸在她的身上视线里出现一双被黑色西装裤包裹的修长绷紧的线条如同麋鹿般的属于男性的长腿,裤缝熨的笔直如线,她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她被人从地上一把捞了起来,那人的力气很大,一手打着一把英伦风纯黑色的伞一手扣住她细软的腰肢揽在胸前,因为身高的差距她的双脚直接悬空只能紧紧的攀着对方的颈子保持平衡。   她的目光游离在他握着伞柄的那只从苍白的肌肤到线条流畅分明的骨骼都漂亮的不可思议的手上……突然就有些怯。   “看看这个世界。”   男人再度开口,把手里的伞微微倾斜好让她看清楚仍在落雨的天空,天光越来越明澈晕染开水纹似的波浪,一圈圈漾着逐渐透出暗金的色泽,   “澄净之水将会剥落掉这层被死去的金属物腐蚀的外壳,你看它是不是越来越亮了?”   他的声音里带起点笑意,就更显得干净好听。   克洛哀对他话里的意思懵懵懂懂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仰头想要看清楚他的容颜。   可他也一直仰着头,始终没有低头看她一眼。   “你在看什么?”克洛哀嗫嚅着开口,声音软软糯糯又因为含了怯显得很稚气。   “星空。”   男人的回答很简单,吐出的气息清凉如薄荷苏叶。   克洛哀一怔,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把头抬的更高了一些……她陡然睁大了眼睛。   男人打的这把纯黑色的伞从里面看过去,竟然是一片小小的深蓝交织着漆黑丝绒幕布一样的星空。   这星空是混沌的,像是飞溅的玻璃碎末在空气中倾泻出的冰凉的水银色。这星空又是旋转着变幻的,原本湛净的色彩在不知名光线的折射下又交织出一片琉璃彩金,清光流丽的惊人美感。   “你是谁……掌管星星的神吗?”克洛哀突然笑了,又对眼前的景象感到讶异,说出的话孩子气的要命,让人一时摸不透她究竟是在调侃还是真的用孩童的思维在提问。   “不认识我了吗……克洛哀?”   伴随着男人冷清的听不出情绪的语气,他鼻腔中同样坚冷的如同化不开的阿尔卑斯山顶冻雪的气息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威势向她压下。   他把吻烙在她细白的颈子上辗转,明明是寒凉入骨的冷却像是烧红的烙铁一样烫的她几乎要失声尖叫起来。   诡异的疼痛在颈子上迅速的蔓延,冰与火交织着让她一把掐住了男人的脖子,十指如勾刺在他的皮肤里,看着那大理石质感的肌肤纹理上沁出一连串的殷红到刺目的血珊瑚珠子……依旧是死人一样冰冷的温度。   同时克洛哀也终于看清楚了他的面孔。   他那张精致清隽的面孔上汪洋一样望不到彼岸的古典深邃的眸子映出自己惊恐到扭曲的面孔,一时间她只觉得眼前这张脸像是和很久以前记忆中的一张脸虚晃着重叠,荒诞的相似……这让她感到极度熟悉又极度陌生。   混乱的情绪一层压着一层重重叠叠的积淀在一起,仿佛是最坚硬的花岗岩。   “滚!”   她听见自己口中发出这个爆破的音节,随即身体被人轻巧的抛出像是放飞一只断线的风筝。   “回去吧……克洛哀,不要再回来。”   耳畔最后缭绕的声音恍惚间似乎褪去了坚冷多了一丝浅淡的沙哑,透着她听不懂的隐忍的眷恋。   与此同时,水晶棺材一样的长形器皿中沉睡的女孩,没有任何征兆的猛然睁开了眼睛。   不知道究竟是因为眼膜受到强烈的外界刺激还是因为过于用力的睁眼眼角迸裂开来,有暗红的血顺着她细长的外眼角倏然滑落,在她惨白的面孔上滑过散发着腥甜气味的痕迹……就像是能剧演员弄花的妆容。   随着液态的贤者之石源源不断的输送进她的体内,克洛哀的身体开始极度扭曲的抽搐,她瘦弱的四肢痉挛成了一团又带着插.进心口的那根导管更深的没入心脏的血肉里。   她的唇齿不受控制的张开,浓腥的血箭一口接着一口的喷溅而出,在透明的罩子上怒出朵朵猩红玫瑰色,那些液体沸腾出的气泡仿佛掺杂了腐蚀性的硫酸。   “莱昂纳多!”守夜人的名字几乎是被昂热吼出来的,他在喝酒的间隙听到这雄狮之怒般的声音立刻就甩开酒瓶子狂奔到玻璃器皿前。   “这是怎么回事,最后一轮导入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症状?”昂热看着被克洛哀的血染透的罩子只觉得仿佛是经历了一场对野兽幼崽的屠杀,而隐隐约约透出了女孩肢体的姿态只能让他联想到阿鼻地狱中恶鬼道中被业火焚烧的魂灵,“她的言灵是君焰……本该更好的和火系的贤者之石相融……”   守夜人的目光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的呼吸有些粗重,目光却越来越亮最后如同强光刺透乌云般冲破瞳孔里积淀般的尘埃:“我们现在还有选择的机会吗?就这么看着吧……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昂热从鼻腔中呼出一口浊气,他明白守夜人的意思,眼下停止或是不停止治疗,对于处在死亡边缘的克洛哀都是一样的,与其如此不如孤注一掷还有几分胜算,虽然稀少到可怜。   “治疗失败的一切后果都由我承担,现在也许我们应该通知一下合法监护人。”昂热最后和守夜人对视了一眼,信步走出治疗室,不再去看那个现在被染成血红色的棺材般的器皿一眼。   ——————————————————————   帕西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满是粘稠荒芜黑暗却又狭仄的让人无法好好呼吸的房间里,这黑暗是有质感的,胶水一样快要把他鼻腔中的黏膜粘连在一起。   房间顶部旋转着打开了一扇天窗,彩绘玻璃的材质硬滑如同教堂里浮凸的马赛克,窗外有着淡青色的柔软的天光浮浮沉沉,却没有一丝是能透进房间里的。   但是他却没有在第一时间考虑如何从这个密室一样诡异的房间里挣扎出去,因为他在天窗下部的位置看到了克洛哀。   他没有看见她的脸孔,但是他就是知道这就是克洛哀。   克洛哀背对着他侧躺在地上,秀丽的螓首枕着一块灰扑扑的石板,漫卷长发轻拢如瀑。   她穿着一件露出整个后背的黑色裙子,背部的肌肤是细腻的羊脂玉色,如同丝绸般柔滑……她背部的骨骼极薄极美,线条柔媚的宛如出自最巧妙之手的精致雕琢,唯有蝴蝶骨的轮廓过于突出像是寒凉如水的刀锋快要剖开她纤薄的肌肤化作白骨的翼膜。   这美的诡异的场景让他下意识的向她走过去,似乎想要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好带她一起离开这里……他感受不到一丝她身上有关生命的气息。   她离他只有短短的几步远距离所以走到她身边也只有短短的几秒钟。   一,二,三,四。   他在心中默数,然后向着女孩伸出手。   那裸.露的大片大片的素白肌肤在他接触到女孩身体的瞬间产生了惊人的变化。   在帕西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那随时都要刺出般的蝴蝶骨的轮廓真的倏然割开了女孩的身体利剑般在电光火石间穿透了他伸过来的手。   他看着血液溪流一样从被骨刺贯穿的伤口中涌出,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疼痛,只觉得浑身发冷。   “克洛哀……”他尝试着唤她的名字,却看见她僵硬的动了动,像是被人操控的提线木偶一样陡然站直了,到唯有头部仍然软软的耷拉着像是已经被人拧断。   帕西看到她后背的骨刺越来越密集的刺破肌肤而出,逐渐的在她的背部交织成一片白骨的翼状物,同时青灰色的骨膜在白骨间穿插着疯长……她像是以人的身体为过渡的介质长出了一对属于龙族的骨翼。   随着“咔吧咔吧”的一阵响动,这个“克洛哀”终于对着他抬起头来,帕西只觉得自己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脸上属于五官的位置空白的令人心悸,像是一个还未来得及勾勒出表情的能剧面具,平滑的一片又有着镜面的质感,模糊的映出了他的容颜。   帕西的心脏陡然被巨大的惊骇攥紧。   他醒过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就是壁炉里静默燃烧的类似于篝火形状的火焰,还有墙壁上牛头的挂饰和铁艺的家具。   瘦小的老人坐在他躺着的另一张长沙发临近的沙发上,投在他身上的目光沉默而充满了审视的意味。   帕西抬手简单的擦了擦额上沁出的冷汗,迅速从沙发上坐起,脑海中一时间全是刚才那个几乎魇住他的梦境。   “我刚刚听见你叫她的名字了,如果我没有猜错,她是叫克洛哀吧?”   直到汉高的声音响起他才陡然清醒过来,他注意到汉高语气中的飘忽和微的躲闪。   “您的女儿我的妻子的确叫克洛哀,我很抱歉在这里睡着了。”   帕西开口说话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喉咙如同被烈酒烧灼过有着肿胀的疼痛,他的记忆停止在和汉高“谈一谈”的初始,那时候他拿出了克洛哀的血样和避重就轻的一些相关基因资料交给汉高。   “你可不是那种会随便睡着的年轻人,你的血统看着可不一定比我那个女儿好到哪里去……”汉高看着帕西右眼里此时融化黄金的颜色,想起他毫无征兆的昏厥,忍不住摇摇头。   “我是个活不长久的人,克洛哀嫁给我是我的过错。”帕西注意到汉高的“我的女儿”的称呼,心里明镜般意识到汉高已经把那份血样拿去化验,在现代科技如此发达的如今,确认亲子关系简直易如反掌。   “我从未听说过结婚也算是过错。”汉高似乎有些好笑,开口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   帕西的脸上泛起歉意的笑容,接通了手机,他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在脸上,眉宇间晦暗的情绪倏然风云翻涌。 作者有话要说:  这可能是六月最后一更,因为我要开启疯狗复习模式了〒_〒,七月份见小天使们⊙▽⊙ ☆、夜色不溯      未曾拉上帘子的舷窗上映出凌晨机舱里微弱的几点灯火,靠着舷窗的男人一双湛净似水的眼瞳映在那片暖色调的光斑中像是截断续光的流萤,浅金的睫羽颤动间冷暖色调交替,在眼睑上斜掠起惊心动魄的光影。   汉高看着身旁对着舷窗外烟雾般飘忽的云层出神的帕西,可以感觉到这个年轻男人身上此时疲惫到了极致也压抑到了极致的情绪,他原本温润的脸部轮廓此时因为紧绷的面部肌肉和抿紧的唇角而显得苍白而冷硬,如同最坚硬的大理石雕像。   “放轻松,小伙子。”汉高没有摘下他帽檐宽大的牛皮帽子,目光游离在帕西放在腿上的那只骨节分明漂亮的手上,那只手被他紧握成拳,皮肤的每一寸都绷紧以至于凸显了他苍白肌肤下浅淡的蓝紫色静脉。   “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每当你觉得自己遭遇了人生中最糟糕的事时……”汉高看帕西终于调整了一下坐姿转眸看他,无奈的挑了挑眉继续说了下去,“那么很快你就会遭遇更糟糕的事情。人生的低谷总是一个接一个,一个比一个……更低。”   “您安慰人的技巧可算不上很好。”帕西嘴角上漾起一个似有若无的笑,“我可不想再遭遇更糟糕的事情了。”   “我知道她现在的情况让你很痛苦,可是不打起精神怎么面对变数呢?”   汉高的心里莫名有些空落,他想起DNA比对结果里他和那个女孩子实打实的血缘关系,想起照片里女孩子那头天生风情的美丽的长发和伊丝塔是那样的神似,这让他恍如隔世一时间甚至有种难以接受的矛盾感。   “我曾听说母爱是母亲在孩子出生的那一刻就会水到渠成的拥有的,”帕西语气淡淡,“而父爱的形成却是在参与到孩子的成长过程之后。”   “年轻人的修辞学的不错,拐弯抹角的说我这个老头子一点都不关心女儿。”汉高忽然笑了,“我的确无法反驳你,因为在你给我看那张照片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吧……只是一瞬间,我在透过那个女孩子去看伊丝塔。血缘让她们着那样奇妙的相似……”   “我倒是觉得克洛哀更像您,尤其眼睛。”帕西打断了他的话,极其缓慢的深吸的一口气,“现在我倒是很想抽支烟,可她并不喜欢我抽烟……她自己却抽。”   汉高看着他此时神色静默的眼睛,似乎从那总是掩藏着情绪的瞳孔里捕捉到了一点晦涩而幽深的情绪:   “那和我说说她吧……说说我的女儿。是不是聪明漂亮,人见人爱,你好不容易才让她答应嫁给你?”   他说到最后一句时尾音扬起似是调侃又似是真真切切的这么希望着自己的女儿是如她母亲一样容光夺目的女孩。   帕西突然就觉得有些好笑,他这么想着就真的发出了一声极轻的笑来,又短促的仿佛玉石刹那间的碎裂:   “我和您说过,她的脾气非常不好,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不是讨人喜欢的小姑娘。”   “这么说自己的妻子真的不怕搓衣板么……”汉高微笑着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他发现在谈起克洛哀的时候,帕西身上那股因为情绪紧绷而导致的肃杀之气似乎淡去了一些,他眼角眉梢的冷然也收敛了不少。   “那倒确实不怕。”帕西挑眉,“只要我抱着她她就不再发脾气,她像只动物一样的依赖我。”   “我想您不会不知道伊丝塔夫人姓‘古尔薇格’,这个姓氏对于加图索家来说是隐言,是秘辛……也是卑贱。”   汉高倒是很坦然:“和伊丝塔的相遇说是恋爱未免好笑了一些,‘艳遇’才是更好的定义。很难说我所着迷的是‘伊丝塔’这个人还是她的青春和美貌或者只是她那种鲜活,我这样的人所没有的鲜活的气息……我不是没有调查过她的来历,但最后还是向自己的欲望妥协。”   “我不知道我是否爱她,但是我确实迷恋她……那场相遇太短暂了,仅仅持续了一个春天,在第一片绿叶开始泛黄的时候,她就离开了我。”   “可您带给伊丝塔夫人的是一场灾难。”帕西松开了紧握的那只手,指尖轻掠过自己的鬓角,语气说不上冷淡只是微妙的扬起,“她最终因为此事而死,而她最珍视的孩子被当作实验品带入加图索家。”   “我不想隐瞒您,我在克洛哀十五岁时成为她的监护人,或者说我成为了一个十五岁实验品的监视者。”   “加图索家总能把一切都处理的很好,克洛哀现在能在生死的边缘挣扎而不是已经成为一具深埋地底的尸体只能说是命运的恩赐……”   “我在最初见到她的时候就很喜欢她。但是我本身很难说会有喜欢这种情绪,所以那时候的喜欢就像是小时候的男孩看到女孩子才会抱在怀里的洋娃娃,能够感受到那是漂亮的柔弱的,却没有任何把她抱在怀里的欲望,甚至因为那样不符合她身份的柔弱而最终对她产生厌弃……”   “她那时因为长年的封闭生活而变得越来越古怪,感情也越来越病态。”帕西似乎是因为不能承受自己话语中的重量而阖上了双目,舒展的眉宇间尽是疲态。   “她没有见过世界,就把我当作世界……可她的世界一开始对她一点都不温柔甚至残忍……”帕西再次睁开眼睛,那里只剩下没有波澜的死水,“汉高先生,您会让她拥有更大的世界的,对么?”   他的语调到了最后甚至有了乞求的意味。   汉高沉默的与他对视,眸子里极淡的冰蓝色此时却像是暴风雨前的海面,暗藏汹涌:   “你想让我怎么做?”   “带她离开这肮脏的一切,为她提供庇护之所,让她过上正常的生活,让她成为讨人喜欢的小姑娘……这一切对您来说并不难。”帕西再次转头看着舷窗外渐渐透出一丝天光的夜色,眸光斑驳仿佛大雾未散,“如果她能活着。”   “那是我的女儿,我自然会护她周全,即使现在我不知道我是否爱她我也会尽到我的责任,就算是为了伊丝塔。”汉高垂眸把情绪敛尽,“只是你呢?不需要她了么?”   “我对您说过娶她是我的过错,我是个活不长久的人并且注定要终身奉献于加图索家,未来很可能站在您和克洛哀的对立面,克洛哀跟着我实在是……”帕西一时间有些语塞,他在这样的叙述中突然间就看透了这样千疮百孔的自己又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没什么前途啊……你这样的丈夫。”汉高玩笑似的接上了他的话,他听懂了帕西话中的利害关系也深知这一切的无能为力,不过都是些权力和欲望争夺的牺牲品罢了。   “放心吧年轻人……我的女儿会有更大的世界,她将不再需要你。”汉高落下的话音字字如钧,这也是他所能够作出的最大的保证。   “她将不再需要我……”   帕西下意识的重复这句话,他薄凉的唇形机械的开阖,话语都在舌尖缠绵出了化不开的苦涩却最终品出点甜蜜来,就像是饮下的中药里添了中和苦味的甘草。   他竟不知此时的自己究竟是该悲伤还是欢喜。   未曾褪尽的如同墨水般洇蓝的夜色此时绽出了飞机撕裂云层后的第一缕微弱的天光,淡白色的光晕又仿若透明。澄净的色泽顺着云层水滴般流淌,留下的细长的痕迹又很快被更多更清亮的光线湮没。   那就像是在流泪一样……帕西这么想着,最终还是在嘴角漾出一个似有若无的笑说不上是释然还是无奈。   —————————————————————————————————   抵达卡塞尔时帕西腕表的指针刚刚指向凌晨五点十分,最近的天总是亮的很早,透过尚自黯淡的光线可以看见卡塞尔一片欧式建筑物的精致轮廓在薄薄的雾气中尚自冰冷,未曾苏醒的卡塞尔总是收敛去所有生动鲜活的气息而像是一个废弃多年枯藤紧绕的古堡,连植物都是被时光凝固尘封的。   来迎接他们的到来的是昂热和守夜人,这并不令人意外,因为此次对于克洛哀的救治他们可谓是保密工作做到了极致,除了必要的几个关键性人物,对内对外都没有走漏一点风声。   “很久不见,快手汉高……或者说快要拿不起左轮手枪的老头儿?”昂热调侃似的和汉高寒暄,而对方只是无奈的耸了耸肩。   守夜人看着自己和汉高出奇相似的牛仔装扮以及对方瘦小的身躯和自己突兀的啤酒肚,深感打了个平手,他目光转向此时抿紧唇角始终不发一言的帕西:   “加图索家的年轻人那么沉的住气么……弗罗斯特教导有方,不问问小姑娘的情况?”   他的话音刚落,气氛就难免的沉重起来,可帕西依然不急不缓只是看着守夜人的眼睛然后开口:   “如果克洛哀救治失败,您现在要做的不是迎接我们而是要考虑如何把她的尸体处理的更美观一些,我见过她发病时的样子……”   “就像是魔鬼。”守夜人接下他的后半句话,随即笑了起来,“理性的年轻人总是看着就很靠谱,你说得对小姑娘熬过来了,但是现在的样子我相信你不会喜欢看到的。”   “那就请您带我去看看她。”帕西脸部一直紧绷的线条陡然柔和起来,他的眼角眉梢都带着经历了一场杀伐斗争后才会有的舒展的倦意,额上的冷汗在他大理石质感的皮肤上接二连三的沁出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   帕西被允许独自进入加密病房探视,而汉高被昂热拉走表示现在克洛哀的状况实在不适合父女相见戏码,倒是很适合因为妻子颜值骤降夫妻离婚戏码……   病房的环境很封闭,连唯一的窗户都紧紧关着,就显得房间里那股血腥味愈发浓郁刺鼻到仿佛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屠戮,甚至有着腐烂溃败的死气。   病床上蜷缩着一个血红色的人形,微微蠕动着像是被剥去了一层皮肉那样看不出一点她原本极白的肤色,她身下的床单也是同样的潮湿血红,猩红的液体滴滴答答的打在平滑如镜的瓷砖地面上绽开的花形刺目妖冶。   帕西觉得自己在瞬间失去了语言的能力,而鼻尖的酸涩迅速蔓延到他整个面部肌肉上,他强行压制着自己不受控的颤抖的嘴角,转身把目光投在一直站在门口审视的看着他的守夜人身上。   他目光中惨淡的意味让守夜人不适应的摇了摇头撇着嘴:“别那样看着我,我知道她现在看着像是被我扒了层皮,可我没有扒……她原本身体里废弃的污血正在不断的排出体外,只不过排出的方式有些特别,她像流汗一样的流血,这也并不是我能控制的。”   “从毛孔里排出污血……”帕西喃喃,然后缓步走到那个血红色的人形身边细细的端详她。   守夜人继续摇着头嘟囔着关门出去:“应该不会离婚吧……”   克洛哀身上被层层叠加的血痂和新鲜的血液覆上了一层厚厚的黏腻的物质,原本素净秀气的瓷白脸孔现在已经污糟的不像话,帕西勉强的辨认出她身上那件与她同色的衣裙还是一开始穿的那套白裙子……而她唯一没有被血痂堵住的玲珑的鼻子里一下一下的传出均匀有力的呼吸。   帕西的手指探过去感受着和现在孱弱的她完全不同的有力的温热的呼吸,只觉得这呼吸就如同初生的婴孩般纯净,瞬间冲淡了房间里所有腐烂的属于死亡的味道。   他小心翼翼的剥去她身上血淋淋的衣裙,然后脱下自己的风衣把她包裹起来。他俯身紧紧的拥抱她,去触碰她此时充满了甜腥血液的已经辨认不出原本花瓣一样唇形的嘴唇,浑不在意那些黏腻的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肆无忌惮的染上他的衣襟和肌肤,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梦境。   “克洛哀……我的小克洛哀……”帕西极轻的低语,眼中的笑意水光一样清亮透澈“恭喜你获得新生……” 作者有话要说:  我考完六级就滚来码字, 接下来还有期末考,对不起小天使们只能先用这章补偿一下/(ㄒoㄒ)/~~还有其实我已经想好了结局而且可能有一个略长的番外,那个……你们介意番外有点长吗?(づ ̄3 ̄)づ╭?~ ☆、破茧之际      温软细密的水汽侵入鼻腔的时候,克洛哀脑海中浮现的是雨后的青石小巷里反射着晶亮水光的坑坑洼洼,和滋长在墙壁缝隙的陈年累月的积淀起的潮湿滑腻的苔藓。   她试图嗅出雨后初生的草木渗透出的绵长而苦涩的味道,却只有一缕不同于其他携带着泥土腥气植物的清冷气息缠绵在她的鼻间,薄荷苏叶一样淡雅的气息却又绵密的占据了她的所有感官,这没有任何侵略性的气息里就透出一股隐忍的热烈来。   “帕西……”   克洛哀的眼前依然是混沌的灰黑色,但她却在这样温暖闭塞的环境里找到了再难有第二个人能带给她的安心感。   “我在。”   帕西的声音依旧澄净似水,又低沉的仿佛大提琴的弦音,这让克洛哀不可遏制的想起了梦境中男人同样好听的嗓音里透着的山谷回响般令人心悸的空洞。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探在浴缸里抚过她线条清瘦的脊背,细细洗去她身上沾满的厚重的血痂,随着她身上的黏腻干涸的血液渐渐融解在温热的水流里,帕西可以感觉到手下她逐渐洁净的肌肤丝绸一样细腻的触感。   “我在梦里见到你了。”克洛哀的声音透着柔软的沙哑,她睁开的眼睛因为没有适应浴室温厚的仿佛一抹融化了的黄油的光线,依然没有什么神采但却又因为这个缘由而显得格外清浅,一望见底的透明质感。   “梦见我做什么了?”帕西把用浴巾把她裹好抱起来,放掉一浴缸浓腥的血水,重新将干净的热水盛满浴缸。   在这个过程里克洛哀怕冷似的在他揽着自己的手臂间吊着蜷成紧紧的一团,她身上滴滴答答的被水稀释成淡红色的液体濡湿了帕西身上雪白的衬衫,有血水顺着他锁骨的线条一路滑落,他只觉得自己的肌肤像是被烙铁灼痛。   把她重新泡到浴缸里的时候,她才舒展开了蜷缩的像是一条被海水拍上岸的鱼般扭曲的姿态,她的眼睛此时有了些光感,浓密的睫帘不适地颤动。   “梦见……我不认识你了。”克洛哀的视力终于恢复过来,在氤氲的水雾中帕西的轮廓依然立体分明。   “那你还知道是我?”帕西的声音里带了笑,他俯身用嘴唇摩挲过她秀丽的眉型然后是仍然残留着淡淡血味的脸部的肌肤,他凉薄的唇形沿着她清丽细致的轮廓一路滑下最后把清凉的气息缱绻在她的嘴角。   “我一醒来就知道是你了,在梦里你把我抱在怀里……你还是那么好看,可我真的怕你。”克洛哀侧过头蹭了蹭帕西的嘴唇,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容的眼神飘忽而涣散始终无法凝聚,“我也怕我自己……”   帕西把牛奶浴液缓缓倒入水中,看着那些乳白馨香的融化的奶糖一样的液体和清澈的水流反应出无数细腻绵密的泡沫,攀爬上女孩同样如同冻牛奶般的肌肤,迅速蔓延着很快就蚕茧般将她的身体全数包裹在内。泡沫的表面很快浮起一层淡淡的血色,空气中那股始终挥发不去的甜腥味渐渐被奶糖的甜蜜气味吞噬。   “克洛哀……”他捧起她的头看着她精巧的面孔,把唇印在她的耳畔,“你无须再恐惧,你的生死从此掌握在你自己手里。”   “所以你还是治好了我吗?”克洛哀忽然笑了,“你总是那么厉害,把我治好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只要你活着,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帕西抚摸着她缠绕在自己手指间的湿透的藻类一样妖娆的长发,语气中甚至有了淡淡的憧憬,“你会和别的女孩子一样讨人喜欢,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你总是擅自决定有关我的一切,可我从来都不怪你……”克洛哀伸手握紧他的手指力道太大似乎试图捏碎他的骨骼,“我本就属于你。”   她的脑海中此时空空荡荡,却始终如同海螺的回音般有着浅弱连绵的声响,脑海中的记忆区域被强硬的撕扯着剖开,熟悉的人影轮廓上或浓烈或浅淡的色彩都粘稠的搅和在一起宛如颜料打翻在熬制的雪白的浆糊中。   “我在梦里看见了妈妈,还有哥哥。”她的脸上表情顿失,嘴角抿成的线条是纤薄的刀锋。   克洛哀语气中的漠然像是裹着坚硬的外壳,任何柔软的情感都无法突破进去窥探到她的情绪的内核。   “他们怎么样?”帕西抖开浴巾把她整个人裹住从浴缸里抱出来,可以感知到她身体的每一寸都从内里透出了初生的婴孩般原始而纯粹的干净。   “妈妈比我漂亮,哥哥……”克洛哀歪着头思索了一下,“他很好看,和你一样好看。”   她由着他把自己抱出浴室安置到床上,身体接触到干燥的床单时摩擦出火灼般的痛感随即蔓延到整个血管脉络里,她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的声音无限放大有如雷鸣。   “还是你比较好看。”帕西笑着调侃,他注意到她的异样,指尖不动声色的滑过她赤.裸的脊背可以感觉到那里的温度高的不正常。   帕西给她换上带来的掐腰娃娃领的纯黑色的中袖小裙子,开始擦拭她一头滴滴答答渗水的长发。   “我想喝水,还想晒太阳。”克洛哀在他梳理好自己的头发之后,突然伸出柔软修长的双臂环住他的腰背紧紧拥抱他,把脸埋在他的肩头,贪婪的吸进他身上好闻的味道。   “现在是早上八点钟。”帕西的嘴唇擦过她玲珑的耳垂吻过她湿漉漉的长发,他只觉得怀里年轻女孩的身体柔腻馨香的像是液态的牛奶,带着他整个人都变得慵懒起来,“阳光还不够暖和。”   “我现在就要去晒太阳……”克洛哀的目光掠过拉上的窗帘和类似白色晶石半透明材质的窗台,“我还要坐在那个台子上晒太阳。”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分明是在撒娇。   “好。”帕西揉了揉她头顶的发旋,眼里笑意温柔。   他把她抱起来放在窗台上坐好,看着她垂下的两条瘦瘦的小腿在眼前乱晃掠起苍白的影子,去倒了一杯热水插上吸管看着她喝完,最后才拉开了厚重的遮光窗帘。   拉开窗帘的瞬间,帕西这才发现自己低估了初春的早晨阳光的热烈程度,铺天盖地的暖色从窗户的缝隙中满溢而出,澎湃着漾起汹涌的纯金海洋。   大片大片的泼洒的阳光把原本素白的女孩子渲染成美丽的玫瑰金色,薄纱一样覆盖于肌肤表面又使这夺目的色彩看上去不具任何侵略性,有的只是极其明艳的张扬意味。   这是她以前从未拥有过的属于阳光的美丽,只让他觉得目眩神迷。   “你再那么看着我,我就要咬你了。”克洛哀看着他发怔只是笑的更加开心,她坐在窗台上从空间位置就比他高上不少,她低着头弯着腰试图去吻他却一个不慎就从本就狭窄的窗台上歪了下来。   帕西一把搂住她的腰身稳住她的平衡,就看着她顺势张牙舞爪的整个人扒上来,笑的眉眼流光溢彩,娇憨的要命。   他感觉到她自己腰间缠的紧紧的腿和搂住自己颈子的手臂,只觉得她就像是只蠢萌的小树懒……就是身上肉少了点手感不太好。   克洛哀抵着他的鼻尖二话没说就咬上了他的嘴唇,她的长发扫过他的脸痒痒的触感一直蔓延到他的心里。   缠绵而极尽漫长的吻,她的味道甜的不可思议,像是最浓郁的融化了的奶糖,沉淀下的甜蜜摄人心弦让他很难找到自己的呼吸节奏。   她认真的捧住他的脸把懵懂而充满憧憬的话语送进他的唇齿:   “我们会好起来的,对么?”   他只是噙住她的舌尖试图留住她在自己口中残留的甜暖:   “你会好起来的,我保证。”   ——————————————————————————————————   “看着自己女儿和女婿亲热,你居然看的这么带劲!”   守夜人语气中的不可思议和微妙的恰到好处的猥琐一时间把汉高也噎的不知如何作答。   汉高的目光投在在监视器散发着微弱光线的显示屏上,看着那一对拥吻的情人竟然从中找出了惊人的视觉享受。   那是肢体的动作线条被定格在胶卷上柔焦后的美感,连不甚清晰的画质都仿佛是仿照老电影特意做旧,泼洒在他们身上的阳光被中和成了澄澈的淡橘色,那样炽烈的光晕却因隔了一层极薄的液晶而透出反差强烈的冷来。   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鲜活生动的孩子,那个笑起来舒展的脸部轮廓和伊丝塔如出一辙的女孩子,眉眼又活脱脱是他年轻时的翻版。   他第一次如此着迷的看着这个糅合了他和伊丝塔血液的,有着美丽少女外壳的奇妙的结合体——隔着并不清晰的监视屏屏幕,只觉得那是造物主创造生命的极致。   “我不是在看小情侣亲热,我是在看我的女儿。”汉高接过守夜人扔过来的一瓶麦芽威士忌,在对方犀利而窥探般猥琐更甚的目光下更加无所遁形,但语气仍然没什么波澜“我在想我为什么会在可以有曾孙女的年纪有一个这么年轻可爱的女儿……”   “你的女儿很漂亮,讨人喜欢的小美女,可惜已经被加图索家的衣冠禽兽骗走了嘛!”守夜人感叹似的拍了拍汉高的肩膀以示安慰,“你成功的错过了女儿的萝莉养.成时期,还错过了养成后最带感的时期。”   “什么时期?”汉高眼角一挑,目光短暂的滑过守夜人那张因为酒精的作用红光满面的老脸,眸光闪烁。   “明知故问,当然是给女儿挑女婿的时期。”守夜人掰着手指剔着牙,汉高觉得如果条件允许他是不介意边抠脚边和自己侃人生的,“想想一群想泡你心肝宝贝女儿的混蛋小子被你一个个揍过去,谁揍得过你谁就把自家小公主送过去当别人家的小公主,这是一个多么享受的过程……终于有混小子能代替你保护你的心肝宝贝啦……”   守夜人的语气变得温和起来,语调缓缓如同流水潺潺,汉高从中听出了丝丝难以言喻的情感。   “你说的听上去的确很带感。”汉高赞同的点点头旋即有些迟疑的问道,“如果我没记错,你好像有一个儿子而不是女儿?你也玩正太养.成么……”   “我第一次见到我儿子的时候他已经秃顶了。”守夜人白了他一眼。   汉高“喔”了一声,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同情,却听见守夜人的声音再度痛心疾首的响起: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最糟糕的是什么?”   “我还没秃顶!”   守夜人一把掀下自己的牛仔帽子,露出一头依然浓密的深金色秀发,眼神里的羡慕嫉妒恨的情绪灼灼如刀,刀刀飞向汉高。 作者有话要说:  我作死的来更一发文。。。我还有五天就考完试了,小天使们等着我啊嘤嘤嘤╭(╯ε╰)╮ ☆、白纸重绘      克洛哀最近总是热衷于整理房间。   她先是绞尽脑汁把本就干净清爽到一丝不苟的卡塞尔病房搅和的仿佛经历了一场不可逆转的浩劫,再花上一天甚至更久的时间,把她目所能及的物品都按照各色几何图形的模板依次归纳好。   连蓬松柔软的被子都被她生生折出了锋锐的棱角。那是尖尖巧巧的菱形,仿佛连角度都被一一换算好,乍看上去就是一大块白面蒸的松软清甜的发糕。   对于这一切,帕西只能归结为小姑娘身体恢复以后过剩的精力无处发泄,所以励志要在她从未涉及过的逻辑空间领域找到人生巅峰……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希望她骨子里的那点神经质能随着病痛一起冰消雪融,被阳光蒸干后就再无残留。   他看着她抱着横向距离有她两个人宽的置物箱,赤裸着初生细笋般通透的双脚蹦蹦跳跳,毫不在意夜间温度和一块坚冰没有区别的大理石地面触肌生凉,让她不自觉的一直打着哆嗦。   在她扔下置物箱攀上桌子试图把墙壁上悬挂的时钟扯下来的时候,帕西终于看不过眼,在她把时钟扯下来之前先把她从桌子上扯了下来。   克洛哀软绵绵的被他拎着,毫不在意他此时绷紧的嘴角笔直如危险的刀刃,十分乖觉的搂住他的颈子开始乱七八糟的吻他,从清秀的下颔弧线到在他光洁的肌肤上起伏滚动的喉结,直到帕西觉得自己可能被她糊了一脖子的口水,彻底没了脾气把她丢在床上。   “睡觉。”帕西抖开那床叠成菱形的看上去颇为滑稽的被子把她整个人都罩在里面,包括头脸。   克洛哀在他手下挣扎着把脸露出来,理直气壮的对着帕西居高临下的脸:“你陪我睡。”   帕西很干脆的和衣在她身边躺下,脑海中浮现了他申请夜间陪护的时候守夜人啧啧感叹的老脸……   “说什么陪护,说陪.睡多好!”   如果按照这个逻辑推下去,那么他对克洛哀也就不是什么冠冕堂皇的“监护”,“监守自盗”似乎更为贴切一些。   他看着头顶在黯淡光线下空洞如不见底的天花板,眼神里似乎浸漫出液态的寒凉,不动声色的渗透天花板好窥探到那层层叠叠隔离之下的灰玺色暗涌的云层。   耳边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窸窣窣的响动,帕西可以感觉到有一团软糯的东西带着奶糖浓郁的香气滚到了他的怀里。   他转头就看见克洛哀在夜色里清澈但暗沉的眸子漾起微的冰蓝。   他的鼻尖蹭过她软玉的脸颊,他低头开始吻她。   他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抚过她的长发,指尖触到她浓密发丝间的头皮,细腻柔滑的凝脂般的触感。   唇齿相依带来的暖流似乎侵入了他的每一寸肌肤,帕西不自觉的把吻一路蔓延下去,感受着她身体的每一处领域都洁净恍若新生的植物,气息浓郁而纯粹。   他的呼吸紊乱沉重如同刚刚攻城略地而过此刻却徒留压抑的风。   “我们什么时候离开?”克洛哀在他耳边喃喃,她的气息也因为刚刚的一场深吻而起伏不定,脸部轮廓贴紧了他身上亚麻材质的衬衫。   “很快。”帕西抱紧她,轻轻抚摸着她背部线条清丽的骨骼,语气并不飘忽却又因为刻意的坚定而无法凝聚成形。   他可以感觉到怀里小小的女孩子不安分的拱来拱去,好半天也没消停,很快就再次张牙舞爪的扒到了他的身上。   帕西几乎忍不住笑意,他把手探进被子里一把捉住了她纤弱的脚腕把她往下扯了扯,好让她不要缠的那么紧。   “老老实实的睡觉,别总想着做八爪鱼。”他修长的手指扣在她的腰间,把她乱动的身体固定在一个稳定的位置。   “帕西……”   克洛哀的嗓音突然低下去显得有些躲闪,她突如其来的忸怩引得帕西把目光投注过去。   “嗯?”   她对着他微微仰起的面孔在因为窗户缝隙漫进了水银色月光而被冲淡成稀薄的黑暗里显出琉璃般薄脆透亮的质感。   “我睡不着,我们说会话吧……”   她的指尖在他扣在自己腰间的手背上轻轻画着圈,似乎有微凉的水色在她的指尖游离的弧线上荡开,微痒的触感。   “想说什么?”帕西的下颔肌肤帖紧她层次精致的发际线。   “你想对我说什么呀?”她又开始不安分在他臂弯里蹭来蹭去。   “小克洛哀怎么那么漂亮……”   帕西的尾音微妙的扬起,耐心的哄她,适时的用空下来的那只手覆着薄茧的指腹摩挲过她挺秀的眉骨。   “不听这个。”   克洛哀撇了撇嘴,她戳着帕西的手背的力道越来越大。   帕西思索了一会儿,望向她此时目光游离的眼睛,她的瞳孔里漾起湛净的碎光仿佛晶亮到混沌的星空,他的心中陡然通透起来。   “我爱你。”   他把吻落在她不自觉笑的延展出娇媚弧线的眼睛上,声音极轻像是在诉说难言的隐秘。   ————————————————————   迎着薄薄的雾霭出门的时候,天光尚自黯淡,万物都被拢聚在如同漂浮流动着苍白沙砾的雾气中。   在凌晨与清晨的分界点,周遭的一切都染上了将醒未醒的慵懒意味。   帕西可以从贴紧肌肤的饱和般的湿冷水汽中感受到料峭的春寒,他把身上深灰色薄呢大衣的衣领竖起好抵御去钟楼的一路上几乎要渗透骨髓的寒气。   在深灰色硬质的衣领映衬下,他的颈部线条显得利落干净,又因为冷色调的苍白而如同大理石般触手生凉,精致疏朗的雕塑似的美感。   初春的卡塞尔学院里的植物都像是被喂了强力的催化剂,肆无忌惮的疯长。   道路两旁,建筑物的间隙里……帕西视线所及皆是尚未完全舒展开就以成倍的速度长成相当可观数量的繁茂的枝干叶脉。   本该是生机蓬勃的场面,却被周遭朦胧的雾气扭曲了姿态,乍看上去就如同爪牙尖利的庞然巨兽。   帕西的双眼有些放空,他想起自己接到庞贝的电话要匆匆出门的时候,克洛哀在半梦半醒间还黏黏糊糊的不肯放他出去,最后抱着他的手臂甚至哼哼唧唧的有了哭腔,像只还没断奶的小猫崽。   他费了一番功夫才把她重新哄睡。他不知道为什么克洛哀会对他离开这种事情敏感至此,即使是短暂的分离也会给她带来巨大的不安……一切似乎只能归结为他们之间那种依赖和被依赖的关系已经到达了极致的病态。   那些扎根在她血液里的情感并没有随着身体的重生而褪去原本的晦涩与热烈,反而愈演愈烈如同磐石般坚不可摧,已经到达了顽固不化的地步。   但他对这一切也并非束手无策。   帕西知道自己现在在什么样的决定前摇摆不定,那些逐渐清晰的想法如同水壶中沉淀的白色钙化物粘附着壶壁一样在他脑海中生根,已经以不可预知的速度蔓延成形。   他想起抱着克洛哀时甜甜软软的安心感如同一张绵密温柔的网将他覆盖其中让他能够彻底放空自己,也窥探到真实面的自己。   那是他暂时的栖息之地……那些能够松动钳制着他的枷锁的干净的感情,终究是他难以触及又难以得之长久的。   跟着我这样的丈夫,实在是没有什么前途啊……我连给你织一场有关未来的幻境都做不到。   有湿凉的水雾在他浅金的睫毛上冷凝成透明,清亮的水色更衬得他的眸光晦暗不明。   到达钟楼的时候,守夜人的房间里并非是他所想的那样灯火通明,而是零零散散的打开了几盏小灯,星星点点如同几滴温厚的黄油。   在这样的光线下,守夜人本就不宽敞的房间就显得更为狭窄,这种空间上的逼仄感随着帕西的进入就更为明显,房间里的四个人甚至可以感受到对方呼吸的韵律。   守夜人和庞贝各自占据沙发的一角,手持同款麦芽啤酒……尤其是庞贝衬衫扣子都快散到腹肌了,看上去已经在短短的时间内把这个地方当成了自己家……可能比自己家还要亲切不少。   唯有昂热立在一旁西装笔挺,银发水滑,胸前的红玫瑰尚自娇艳没有任何颓败的迹象。   帕西只觉得他们立于几个相对制衡的位置,而处于这层关系最微妙也是最核心地位的汉高却不知去向。   “我家的管家先生来啦……”   庞贝捏了捏铝制的酒罐子,指向沙发前的一座小茶几上散落的几页单薄的纸张,“我和几位老朋友已经把条件都谈好了,现在把你的名字签上去,作为古尔薇格小姐的监护人兼丈夫,这道程序省略不了。”   “承载了我妻子命运的协议,我希望能够参与讨论以及决定。”帕西微微颔首,语气恭恭敬敬,可话语中的意味确是丝毫不让。   “我就说你家的这个年轻人做事谨慎,虽然从直接让年轻人签字的这个行为的本身来说真是够脑残的……”守夜人瞥了一来就抢了他啤酒的种马君一眼,而对方脸上的笑容不变依然是生气蓬勃。   “那就让他好好看看,虽然决定的事情并由不得他。”从帕西进屋开始就静默的如同一尊雕像的昂热终于发话,他的语调慢条斯理,却也是不容商榷。   守夜人和庞贝同时挑了挑眉,只是不置可否的沉默下去。   在这片压抑的沉默中,帕西依然不动声色,只是把散落的纸张整理起来一页一页的细细翻看,白纸黑字精确到每一个标点符号的琢磨。   一时间空气中就只剩下书页摩擦翻动的窸窣响动,所有人的呼吸声都被弱化到最低限度。   这份协议用中文写成,每一项条款都可以看出经过了极为缜密的讨论……一时间帕西只觉得这浅显易懂的措辞里偏偏每一个字的每一处笔画都透着微妙的利害制衡。   没有任何差错,有关三个势力相互制衡的内容都在表意上被淡化,如果不是帕西来看,可能真的会认为这是一份处处偏向克洛哀的协议,甚至连子宫的处置问题都得到了完美的解决。   “子宫什么的家族就不要啦……”   庞贝似乎看出了他的犹疑,适时的作出解释   “‘加图索家族和北美混血种的短暂联盟’和‘拆了一个小姑娘的子宫去造个血统不知道稳不稳定的混血种婴儿’,显然是前者听上去更为稳妥,也能达到家族的期望值。”   帕西望向庞贝,他在他那双钴蓝的瞳孔所杂糅的情绪里抽丝剥茧,终是找到了一丝狡黠狐狸般的老谋深算。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一切,所谓“子宫”的条件也许是弗罗斯特所期望的条款,克洛哀依然活着的消息如果庞贝有意暗示想要知道并不难。   而庞贝却是从一开始就算好了一切,他把所有人蒙在鼓里,打着“子宫”的幌子悠闲的等待着汉高这条大鱼上钩,他用了最少了精力布置了一盘说大不大却也绝不小的棋局。   而昂热和守夜人也绝不是被顺手捞上来的小鱼小虾,一切从一开始就被勾勒好了走向,而事情发展的轨迹也都按照庞贝所想进行,甚至包括了克洛哀救治成功这个唯一可能的变数。   很聪明……不经过长年累月的磨练和沉淀绝对达不到的聪明程度,帕西此时是真的在心底为庞贝的手段折服,他的面前是三只冠冕堂皇的狐狸精,他没有任何商讨的余地。   “我对这份协议没有任何异议,只是协议中提到的由汉高先生带走克洛哀并且妥善安置我希望能够增加一些细节。”   帕西语气沉稳不乱,似乎只是在讨论今天的牛排几分熟那样轻描淡写,面上渐渐勾出一丝清朗笑,   “我想您们都知道,克洛哀的生活轨迹全部围绕着我,如果强行带离只会起到适得其反的效果。”   “你想怎么把她生命中你的痕迹消除呢?”昂热似乎对帕西的话生了些兴趣,这个始终冷静理智的超乎常人,似乎从不未感情所束缚的青年总是让人出乎意料。   “白纸重绘。”   帕西的瞳孔里晕开暖色的灯光,黄油般的质感似乎在他瞳仁浮动的一层水光里消融,剩下色彩的只让人觉得反差的冷,   “洗去她二十年来的所有记忆,让一切回到原点,她本不该属于我,从今天开始只有克洛哀·汉高,再没有克洛哀·古尔薇格。”   他话语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滚珠摩挲银器,公式化的机械,和他的瞳色一样的凉薄。而被他所谈论的那个女孩子在他冷然的语调中好像是可以随意处置的细瓷娃娃,生命力都是完全的空洞。   “好,我同意。”   在短暂的沉吟后。昂热的指尖轻掠过胸前红玫瑰细腻的花瓣,字字如钧 作者有话要说:  我考完试复活啦!(╯3╰) ☆、水色天际   Chapter49水色天际   初春巨大的昼夜温差总是把覆盖在人体上的那层薄薄的皮肤上蜿蜒密布的神经末梢从极度的敏感折磨成麻木的迟钝。   帕西回到加密病房的时候,鼻尖上已经因为早晨陡然升高的温度和过于灼热的阳光而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在建筑物遮蔽的阴凉下又很快风干无痕,这让他甚至产生了皮肤上析出了细细一层盐晶的错觉。   但他仍然坚持穿着薄呢的大衣,直到回到病房才将它脱下,而他大衣下的佛罗伦萨白衬衫没能再保持挺括的姿态,已经被汗水浸透显出半透明的质感。   因为这件事情遭到克洛哀的嫌弃也是帕西所始料未及的。   他推门走进房间的时候,克洛哀就穿着件材质细薄的露肩白裙子在窗台上坐着晒太阳,浅褐色的长发的两鬓被编在脑后,发际线那里的细碎的绒毛就在阳光下散发着丝绸的柔光显得格外幼齿。   小姑娘裙子是清冷的素白色,皮肤比裙子更白看着凉晕晕的仿佛一触即碎的冻雪。   帕西没什么犹豫的就走过去把她从窗台上捞下来揽在臂弯里吊着。和他想的一样,克洛哀完全就是个人形冰水袋,只觉得把她抱在怀里之后皮肤降温的速度都明显加快了许多。   他舒舒服服的抱着克洛哀,指腹有一搭没一搭的蹭过她材质凉滑的裙摆,却看着她死命的挣扎着要从他怀里挣出来……帕西看着她伸胳膊蹬腿的样子,只觉得昨晚她是张牙舞爪的缠着自己,现在却是张牙舞爪的恨不得一脚踹了自己。   “我哪里惹小克洛哀不开心了?”帕西松手把她放下来,指尖摩挲过她两鬓精致的编发轻轻一弹,“自己编的?”   “护士姐姐给编的,没你编的好看。”克洛哀条件反射的想抱着他的手臂撒娇,最后还是改成了推着他往浴室的方向走,“你现在闻起来不是薄荷糖了,外面那么热吗?”   “那是什么?”   “牙膏……薄荷味的。”克洛哀歪着头回答。   帕西不知道这两者的根本区别在哪里,但是总算知道克洛哀不让抱的原因了。   他挑了挑清隽的眉毛,使坏的俯身抵上她玲珑的鼻尖,把汗珠全蹭了上去,看着小姑娘皱着鼻子跳着脚,像只不大灵活的小动物,娇憨的要命。   “那我去洗澡。”   帕西在她气的扑上来之前锁上了浴室的门,眼角眉梢笑意坦然。   听着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嗅着空气里逐渐漫出的饱和的乳液馨香,克洛哀渐渐的安静下来。   她走到窗前敲了敲它此时像是被液态的阳光浸漫成浅金水色的半透明材质的窗台,有晶亮的色泽渐渐染上她素色的指尖,她缓缓合拢手指,掌心就传来干燥的被烘烤般的温暖。   就像是把阳光都攥在了手里一样……克洛哀不自觉的弯起眉眼,她张开五指复又合拢,如此反复,她手心娇嫩的肌肤都被摩擦出了不自然的绯红。   不知道就这么过了多久,仿佛世界都被隔离在她的五感之外,徒留掌心那一点随时都会焚烧起来的热度。   “在做什么?”   帕西的声音突兀的从耳边响起,他的身体从背后覆上来的时候,克洛哀可以感觉到他身上朦胧温润的水雾在瞬间沾染到她脸上晶莹的细细一层绒毛上,痒痒的触觉,像是被柳叶尖拂过那样细腻到可以融化在肌肤每一寸的温软。   她转身紧紧拥抱他,把鼻尖压在他的衬衫上:   “你闻到了吗?”   “闻到什么?”帕西俯身吻她头顶的发旋。   “阳光……发烫的味道。”   克洛哀仰起头,浓密的睫帘微颤。   从帕西的角度看过去那就如同蝶翼翩跹,他的心里陡然一软,有酸涩而晦暗的情绪趁虚而入将他心里愈来愈大的空洞灌满。   “回家之后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   帕西把娇小的女孩完整的拢在怀里,连同每一根柔滑的发丝,完全拥有的姿态。   “很多……”   克洛哀没有挣脱他越来越紧的怀抱,只是在敏锐的察觉到他的不安和紧张后觉得莫名其妙,   “我想先去日本看看樱花再回家,然后我想把家里那个破躺椅给换成秋千……要不你在院子里那棵树下给我绑一个?那棵树看着很结实不会被我勒断的。”   随着她的语速越来越快,语气中的憧憬和喜悦几乎要满溢,帕西却觉得自己的怀抱越来越空荡,女孩的嗓音明明如同盘铃声声清脆,他却觉得像是酒杯里摩擦作响的冰块只让人觉得牙齿发颤的冷。   “我还想给你生个小宝宝,不对两个,一个像我一个像你,你不是说我的子宫恢复了么……”   帕西强压住自己搂着她的双手发颤的欲望,不禁有些后悔自己挑起的这个话题,只好适时的打断她:   “中午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有啊……”克洛哀的尾音拖得长长的,踮起脚把吻印在他的颈子上,她的眸色清澈仿佛有波光微漾,“你。”   帕西不再多言,他缓缓的伸手从后面拉下她裙子的拉链,俯身把吻从她薄削的肩头一路烙下去,极轻的啃噬着她冻牛奶一样光洁的肌肤……他此时再不愿多想即将发生的事情,只想把自己溺毙在她甜软的气息里。   ——————————————————————————————————   守夜人在钟楼即使是在白天也显得昏暗的光线里打量始终自持而沉默的站在沙发旁的年轻女人,只觉得她身上那件素净的白大衣太过刺目,在自己的瞳孔都快要晃出几重摇晃的虚影。   对于昂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日本分部请来的精神科医生,还是那么一个年轻有为的女人,守夜人在见到她之前就认真的在脑海中完整的勾勒了一个符合这种设定的形象。   头发盘的一丝不苟二十多岁却神似三十多岁,满脸禁.欲气息黑框眼镜压了半张脸的“暗黑寡.妇”形象……但等他见了真人竟然意外的从他本就发达复杂的情感腺体里挤出了一丝惊喜的情绪。   她的头发的确挽的一丝不苟,漆黑的发髻却顺滑如丝织品……她的确满脸禁欲气息,但那是属于不可亵渎的干练洁净。算不上美人却清秀安静,下颔的线条娇小但是绷的很紧就更显得尖俏,她的手有着很明显的医生的特质,修长但是骨骼并不算纤细,指节的部分有力量积蕴。   看到她的时候,守夜人只觉得自己被劈头浇下了一碗冰镇酸梅汤,从内到外每一个毛孔都陡然一个激灵。   “织田葵。”年轻的女医生简单的介绍自己,并不多说一个音节,她把手中的资料拿出两份分别递给昂热和守夜人,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只要病人就位,洗脑随时可以开始。”   “在日本人那里,洗脑是随时随地的活计吗?”守夜人一页一页的翻看资料,从那些专业术语堆积的大段文章里轻而易举的筛选出一些有用的信息,表情渐渐的有些凝重,“所以昂热所说的你和别的精神医生不一样是因为……你用的是言灵洗脑?”   “她有一个不错的言灵,很适合这个活计。”   昂热挑眉望向守夜人,此时两个人交流的眼神中都的闪烁着“日本这群该死的禽兽究竟藏了多少好东西”的明灭不定的光。   虽然昂热从未忽视过所有分部中最为神秘的日本,但是他还是不得不承认即使如此这个精神科的医生能被顺利的请过来还是因为庞贝提供的一手好情报,在协议达成之后庞贝就脚底抹油消失了个彻底,昂热估摸着他在难得几天的正经之后又重新回到了种马角色里不亦乐乎。   至于跑的最快的汉高,则直接去了日本为女儿的康复治疗作两手准备……昂热觉得自己很说汉高究竟会不会全日本的边跑边购置别墅,毕竟这种钱多的心发慌的土豪急于讨好女儿的心情实在难以预料。   “我的言灵可以让被洗脑者自行封锁记忆区域。”织田葵微微颔首,适时的作出解释,“这样的方式比催眠稳定,也不会因为药物而对大脑造成损伤。”   守夜人赞同的点点头:“记忆确实只能被封锁,虽说是‘洗脑’,但也不能真的把小姑娘的脑子挖出来洗一洗。”   “时间要到了,不知道加图索家的年轻人有没有把小姑娘哄过来。”昂热的目光游离到墙壁的挂钟上,此时镂空铜制的指针在玻璃的钟面上斜掠过暗色的光影,恰好定在十二点的位置。   “大半夜的把小姑娘从被窝里拽出来非给人家洗洗脑子,可真是不厚道……”守夜人搓了搓手指,虽然是在调侃语气里却没有掺杂一丝调侃的情绪。   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咔哒的响动极细微却在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克洛哀被帕西带着进来的时候,织田葵首先注意到的是女孩子在黯淡的光线中极白的一张面孔,清丽稚气的轮廓就让她在不作任何表情的时候显得格外懵懂,仿佛是未曾绘上色彩的素描画的纸张。   “帕西?”克洛哀看到一屋子的陌生人有些不解,她细长的手指紧紧攥住了帕西的衣角。   “这就是我和你说的康复治疗。”帕西吻了吻她的额头,眉眼含着令人安心的笑意,“治疗结束后,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回家……”克洛哀的目光扫过此时静默的如同雕像的三个人,只觉得他们明明没有作出任何表情但轮廓却都绷的很紧,仿佛有粘稠的黑暗在每个人的身侧汩汩流淌,她陡然被巨大的不安攫取了心脏。   昂热和织田葵会意的对视一眼,很快就和守夜人相继离开了房间。   帕西感受到克洛哀因为紧张而绷紧的如同僵硬的石头的身体,他俯身把她抱到怀里耐心的一下一下的抚着她单薄的背脊直到那里恢复到往常的柔软。   “为了早点回家,答应我好好接受治疗,好么?”帕西抵着她玲珑的鼻尖,如同以往每一次那样温柔的轻啄她的嘴角,把她所熟悉所依恋的薄荷苏叶的气息浸染到她的唇齿间,“现在&把手上的戒指取下来给我,治疗的时候不能戴金属,会干扰效果。”   他伸手掰开她攥紧的拳头,把那枚结婚戒指褪下来,所有的动作都是不动声色的强硬。   克洛哀始终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吵闹,她水色的长眸里的神彩随着帕西推门出去渐渐黯淡下来,剩下的只有冰封般的空空荡荡。   帕西阖上门的速度很慢,他的目光始终在女孩安静的面孔上定着,像是被松香凝固束缚着那样丝毫动弹不得。   他近乎贪婪的细细描摹着她被他摩挲过的秀致的眉眼,她刚刚还在自己唇畔游离过的半融的奶糖般甜蜜的嘴唇,还有她身上每一寸都无法摹刻的阿尔卑斯山顶冻雪般的冷色调肌肤……他试图去回忆每一次去触摸她拥有她的味道,却近乎惊骇的发现在这短短几秒钟内他完全记不起哪怕一丝有关她的气息,仿佛在瞬间丧失了五感。   门阖到一大半的时候,他看见女孩的嘴唇微微翕动,她的声音脆生生的带着怯,她开始重复单调的音节,也始终只重复这单调的音节,好像在试图抓住什么即将从她体内剥离的一部分。   她反反复复的念叨着:“帕西……”   那些音节如同锋利的刀刃刺破他的耳廓穿透他的耳膜,有什么蛰伏在潜意识里的东西几乎要脱离理智冲破他的大脑皮层,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唇齿不受控制的开阖,而他手上的动作更快,在发出声音之前就嘭的一声砸上了门力道大的几乎震动了天花板。   “我们……回家……”   他听见自己咬紧的牙关迸出的单词,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咀嚼着血肉般散发着浓腥。   手心传来尖锐而冰冷的触感,他手心被那枚戒指锋锐的棱角嵌进了血肉,有珊瑚珠子般鲜艳的液体顺着他手心的纹路一滴一滴的坠下,他只觉得那些被金属撕裂的皮肉如同他和克洛哀之间再也无法逾越的鸿沟……那些刻骨铭心的感情被生生的割裂之后只能被现实的火焰焚烧成灰烬,随风再无痕迹。   帕西终于沉默的跪倒在和他的女孩只有一墙之隔的大理石地面上,他听见自己心头有巨大的悲痛溪流般汩汩作响,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寻觅到这世上唯一的栖息之地,他不会再拥有未来。   “饶恕我……请饶恕我……”   只剩下苍白压抑的音节在一片死寂的环境中循环回响。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不是结局这不是结局这不是结局,重要的话我得来三遍⊙▽⊙……之前说过不会be,所以结局是算不上be的,这文真的快完结啦o(︶︿︶)o唉 ☆、空气为植      帕西很难从浩荡无边的晦涩修辞中找出适当的一类去形容那是一种怎样妖冶的宝蓝,仿佛是形如水滴的钻石的切割面折射出无数跳跃细碎的晶亮。清光流丽的……色泽浓郁到要渗出洇紫色通透质感的蓝,在瞬间就攥紧了他的呼吸。   那些宝蓝色的鸢尾花隔着一层纤薄无色的玻璃在帕西的视线里簇拥着挤压着,疯狂蔓延着生长。数不清的柔嫩花瓣被不可抗拒的大力挤压着,就渗出了掺杂着丝丝缕缕化开的油画颜料一样的汁水,浑浊的液体迅速分层在底部逐渐凝聚成莹润的透明,徒留表层一抹洇蓝浮动。   “没想到您这样喜欢蓝鸢尾。”   帕西修长的手指隔着玻璃窗去触摸那些带着疯狂脆弱美感的鸢尾花,只觉得是太过张扬的颜色,几乎晃疼了他的瞳孔。   汉高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状似不经意的把目光游离在他的身上,从他挺的笔直优雅的腰背到他寻不到一丝褶皱的衣襟,最终还是把目光定在了他一双始终含着温润笑意却很难让人如沐春风的异色双瞳上……他右眼熔金的色泽仿佛蜿蜒着古意的纹路,攀附着清澈的瞳仁藤蔓般疯长。   帕西今天来拜访汉高并没有刻意的放下额发而是梳成了干净细致的偏分,不看瞳色时就显得眉宇朗朗清隽,抬首低眉间尽是不可忽视的浅淡的疏离味道。   “让您见笑了。”帕西敏锐的察觉到汉高的目光,却也不掩饰自己身体的异常,而是顺着他眼神中的疑问直接的承认了一切。   “只是过去了一年而已,你的血统竟然已经这么不稳定了。”汉高饮下一口粗柄玻璃杯中加冰的威士忌,似乎有些感慨,“除了血统,你这一年看上去倒是恢复的很好。”   帕西听出他语气中的微妙,只是笑而不语,显然并不想去触碰那个禁忌的话题。   “我知道一年前那个时候你很痛苦……”汉高的语气慢条斯理,却是步步紧逼,“我拒绝了你最后的请求。”   帕西垂着睫帘把情绪敛尽,语调波澜不惊:“一年前的失态劳烦您费心了,现在我一切都好。”   他的话音未落就感觉到右手手心那一片几乎已经淡到无形的疤痕陡然如同火燎般灼痛起来,他条件反射的攥紧了拳头。   那是曾经婚戒的戒托嵌进血肉留下的印记,痕迹可以随着时间淡去,但随时随地都会被各种因素挑起的疼痛却如同跗骨之蛆,一遍一遍的穿透他心脏里自我欺骗的重重伪装,不动声色的戳破他最敏感的区域。   “我听说时间会稀释最浓烈的痛苦,况且记忆都能抹去,理所当然人的感官体验当然也可以消除吧……”汉高看着沉淀在酒液里半融的碎冰,“可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你在离开我的女儿前请求我让你再见她一次,我拒绝了你,因为刚刚洗脑后的人对极度执着的人和事的敏感程度会被放大到极致。”   “你的气味,手指的触觉,甚至步伐的节奏都会让她轻易的陷入癫狂,无论是你还是我都不能冒那个险。”   帕西听着他有条不紊的话语,嘴角的弧线逐渐绷紧,抿成一抹纤薄的刀锋。   “可我错啦……我以为短暂的把她与你隔离可以使她重新开始一切,可是她这一年里的状态让我非常不安。”汉高阖上沉重的眼皮,回忆起自己的女儿似乎让他不堪重负,“精神状态很不稳定,我无法靠近她,她像只不讨喜的刺猬。”   帕西始终保持沉默,却又从汉高的描述中不可遏制的记起了克洛哀早年在别墅里蜷缩成令她自己感到安全的一团的样子,她对着他拼命的龇牙咧嘴……但始终都像只没有什么杀伤力就只会使坏的小动物,只要他轻轻戳戳她徒有其表的坚硬的外壳,她就会收拢所有的刺露出柔软的肚皮跑过来蹭蹭他。   她是那么难相处的女孩子,却又那么好哄,这样一个奇怪的矛盾体既让他觉得难以触碰又控制不了的想去触碰,最终染上毒瘾一样的染上了这个女孩的瘾。   “克洛哀是个很好哄也很好骗的小姑娘。”帕西听见自己的嗓音有些沙哑,吐出的话语艰涩,“您只需要多一些耐心,她会慢慢的好起来,她会讨人喜欢的。”   “我的耐心用在女儿身上总是无底洞一样用不完,虽然很奇怪,但是第一眼见到她我就爱她……”汉高轻轻叹气,“父亲爱女儿总是那样天经地义,血缘将我们联系在一起,似乎注定就是让我去爱她去为她付出,无条件的付出。”   “我给她建了一栋面向大海的房子,客厅那里有一扇很大的落地窗方便她躺在那里晒太阳,你还记得你第一次给我看的她的照片吗?她穿着红裙子晒太阳的那张,虽然有些羞于启齿,但你毕竟是我曾经的女婿,不觉得像是天使吗?”   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瘦小的老人笑了起来,脸上雕刻般的层层褶皱被拉扯成柔和的线条,他眉目间的慈爱很难让人把他和当年叱咤风雨的那个西部牛仔联系起来。   “很像。”帕西绷紧的唇角逐渐舒缓,却也不多说一个字。   “克洛哀的确在慢慢的好转,虽然确实太慢了……”汉高酒杯里的冰块已经彻底消融只剩下半杯澄净的酒液,“所以不要试图再见她,也不要试图重新开始,你真的是个连生命这方面都没什么前途的年轻人,至少在她恢复之前不要。”   “您多虑了,我非常清楚自己做一切事情的目的,也断不会推翻精心准备好的一切。”帕西似乎是觉得汉高的话有些好笑,又像是在自嘲,唇边勾出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我早在一年前就说过,从此再无克洛哀.古尔薇格,从始至终就只有克洛哀.汉高,我和她本无交集。”   他的声线本就清朗,压抑住所有感情听着只让人觉得冻住呼吸的冷。   汉高听着他丝毫不乱的呼吸声良久,忽然就摇了摇头:   “请谅解一个父亲的自私,我并非是要你和克洛哀断了交集,恰恰相反我是在请求你。”   “请求?”帕西转头与他对视,在这之前他一直在尽量避免目光触及到汉高那双与克洛哀像极了的眸子。   “是啊……请求,请求你在我归于黄土的那一天至少护得她周全,我已经开始力不从心了。”汉高起身走到窗前与他并立,宝蓝花朵在他眸光所触及之处肆意的怒放妖娆,“克洛哀不会是我的接班人,却也无法真正的从权力的涡旋中挣脱出来,只要我一走我不能想象她将要面对怎样的一切。”   “她一向对争权夺势不感兴趣,在某些情况下能看的东西太少太狭反而是一种优点。”帕西沉吟。   “兴趣是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你我又有谁现在是因为兴趣在从事眼前的一切呢?责任、利益乃至于生存下去的必要……哪一样都是人身上致命的弱点。”汉高蜷起指节敲打玻璃窗听着它发出沉闷的钝响,“我希望在我的葬礼上堆满蓝色的鸢尾花,由克洛哀来完成这个步骤,也算是我作为父亲的圆满收尾。”   “蓝色鸢尾是有毒性的,长年被它的气味浸淫对您的健康并无益处。”帕西的目光有些游离,他并没有直接回复汉高的请求也不去接汉高的话茬,在一阵死寂的沉默后他扬了扬手上的腕表,“我想我接下来不能继续陪您聊天了,工作日程总是排的很满。”   帕西没有等待汉高的回复,径自走向门前按下了把手向门外踏出了一步。在彻底把门关好之前,他听见汉高的声音透过未掩实的缝隙传来,每个音节都铿锵有力像是咬紧了牙齿迸发而出,打在他的耳膜上就如有雷霆之势。   “护她周全……”   “在我死的时候……”   “如果到那个时候,在你的心里她的地位依然完整……”   ——————————————————————————————————   拨开酒吧复古的串珠帘幕时,黑曜石撞击在一起发出的一连串清丽的乐音就夹杂着系在门檐顶部的青瓷风铃交织出山谷般空灵的回响,隐约在他的眼前荡开一片缥缈的光影。   这家酒吧的生意一直偏于冷清,即使是在深夜的狂欢时段也只有寥寥几个客人。鼻尖传来或辛辣或醇厚的酒液的甘芳,萦绕在鼻间就有了些缠绵微涩的味道。   帕西轻车熟路的走到吧台最偏里的一个位置,而他相邻的座位已经被一个曼妙的身影所占据,他并没有过多讶异的情绪只是习惯性的和那个人淡淡的招呼:   “晚好,格洛瑞亚小姐。”   “晚好,帕西先生。”女孩的声音脆生生带着绵软的甜的,乍听上去让帕西陡然一个恍惚。   他向侍者要了一杯朗姆酒,和身旁女孩的一模一样,两杯色彩和澄澈度都相似的酒液摆放在一起就莫名的带着两人之间的气氛都调和起来。   “我很少见到工作到深夜的男人,或者说你这个样子却工作到深夜的男人。”   格洛瑞亚歪了歪头,一头带着天然弧度的深棕色波浪长发就在灯光下漾开丝绸的光泽,她生着一张偏成熟的明丽面孔看着很有些异国美人的风情,偏偏在这样的面孔上又生了双孩子一样纯真的蓝色圆眼睛,就使人第一眼只能注意到她属于少女的娇嫩。   “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工作也要分人。”   帕西笑容淡淡,目光投在她笑的玫瑰般娇艳的双颊,最后还是定在了她那双眼睛上。   他的眸光有着不动声色的渗透力,很快就忽略了那双眼睛的形状乃至瞳仁的色彩,把一些很难注意到的东西从那些表象中层层剥离,只留薄薄的一缕抽象形态。   认识格洛瑞亚还是半年前的事情,他第一次来到这间无论从装修还是情调都让人无比舒适的酒吧,而她在他向这个酒吧看向的第一眼就吸引了他。不是其他的原因,只是那天格洛瑞亚的皮肤在酒吧诡异的炽白光线映照下透出了一种可以称得上是吓人的冷感的白。   这让他在电光火石间似乎又记起了另一个女孩触手生凉的素色肌肤。   他很难和别人建立深一些的友谊或者是其他关系,但是在和格洛瑞亚接触之后却意外的发现他们从三观到兴趣爱好都出乎意料的和谐。   通过逐渐深入的交谈,他们就循序渐进的形成了默契,比如深夜准点出现在这里各自点上一杯相同的调和朗姆酒,比如在她谈论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法时,他就会适时的给她提供所有隐藏在不同年份的论据供她思考。   帕西知道遇到这样一位脑回路几乎完美契合的朋友是从大海中找到完全相似的两滴水的般罕见的几率,但他依然不得不承认他与这个女孩接触更多一部分是其他难以启齿的缘由。   他在面对女孩青春曼妙的身体和明丽风情的笑容时内心并不会产生一丝多余的波动,但第一眼的肌肤那样刺目的白却始终在眼前挥之不去,况且她有一双那样神色的眼睛,深藏眼底的几乎难以捕捉到的未脱的稚气。   和她接触的越多,他就越能回忆起另一些事情,理性告诉他这本身就是一件极其荒谬的事情,从广义的方面来看,她和他失去的那一个可以称得上没有一丁点的相像……可他就始终无法抗拒这种奇妙的感受。   可今天好像有点不同了,不仅仅是格洛瑞亚,今天从汉高那里回来之后好像一切都有点不同了。   他看着她啜饮着朗姆酒,唇齿间却浮现另一个女孩染上高浓度的林纳达朗姆酒的嘴唇的味道,他努力的想要记起那花瓣一样的嘴唇究竟是怎样可以溺毙他的柔软……他太过出神以至于完全忽视了身边女孩的动作,也没有注意到她忸怩的神态和攀上脸颊的娇艳的绯红。   直到陌生女人的气息夹杂着茉莉香水的淡雅香味抵到鼻尖的时候,他才恍然惊醒,心里又陡然升起巨大的抗拒以不可预料的速度偏过脸去,格洛瑞亚玫瑰色温暖的唇擦过他温凉的脸颊微微有些发抖。   “抱歉。”帕西眸光微冷,轻轻推将要靠在自己怀里的女孩,迅速穿上搭在手臂上的西装径自离开。   吧台到门口的路很短,但帕西却觉得自己像是被泥沼束缚了双脚每一步都走的艰难,他听见身后女孩质问般冷冽的嗓音,她说:   “你在看谁?”   我在看谁么?我无法选择我去看谁……我从来都无法选择,因为宿命早已帮我选择好了一切。   撩开珠帘踏出酒吧的时候,帕西才觉得自己胸口窒息般的压抑感被夜间的习习凉风冲淡了一些,他的大脑此时处于完全放空的状态,只是静默的看着漫天如水般洇染开涟漪的繁星,然后对着自己面前的虚空伸出手去。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像是一支未曾沾染颜料的画笔,用肉眼不可见的凉薄透明的水色缓缓勾勒出一个女孩的容姿,从她微翘的眼形到她玲珑的鼻尖,薄削的肩膀,细长的锁骨……他描摹的很细致,最终成型的时候也只有他一个人能够看见。   他对着那个虚幻的女孩伸出手去然后环环合拢,恰好是一个怀抱的大小。   在这如同每一个平常的死水般波澜不惊的深夜里,他只有和虚空拥抱。   “克洛哀……”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帕西的独角戏,下章嗯⊙▽⊙就是克洛哀的了(>^ω^<) ☆、恰逢因果(一)      划亮第一根火柴的时候,缥缈的烟雾从她指尖苍白的一点滑出,渐渐的在黯淡的夜空中蜿蜒出鬼魅般扭曲的形态,薄薄的一缕仿若透明。   女孩的鼻子凑到火柴燃起的那一点淡橘色圆润如黄油裹覆的火焰前,距离近的仿佛她玲珑的鼻尖随时都会被跳动的火苗舔舐成骇人的焦糊。   她吸进迅速扩散的呛鼻的硫磺味道把那些浑浊的烟雾全都狠狠的灌进肺里,觉得自己像是在吸进光明。   她坐在别墅门前质感冰凉的大理石台阶上,赤裸着玉石一样凉滑细腻的双脚,她的脚背太过清瘦,一根根纤细的脉络隐在薄透的皮肤之下就像是植物细脆的枝蔓在蜿蜒着生长。   在一根火柴燃烧殆尽之后,她似乎是不满足于眼前微弱的亮度,一把划开了手里捏着的一整把火柴,灼人的气浪在刹那间掀起了她额前的碎发,明艳游离的火光把她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孔渲染成了温暖的玫瑰金色。   她突然觉得无趣,就把火柴的柴柄全部拢在手里,把尚未燃尽的火焰全部摁进了台阶下水分饱和的土壤里,水火交融产生的化学反应渗透进听觉里就是过电一样咝咝作响,滚烫的白烟从土壤的缝隙里溢出有些灼痛了她的手指。   “克洛哀……克洛哀……”   别墅里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清清凌凌的声音,那声音在夏季闷热的夜里像是浸漫着一汪青碧的水,此时却透着极度焦虑仿佛清凉的表象下掩埋着一触即焚的燃点。   克洛哀在听见这个声音的瞬间就没有一丝犹豫的扔下还未完全熄灭的火柴,奔下了台阶。她趁着屋里的人还未来得及找出来,迅速的攀上别墅外一圈漆着白油漆的金属防护栏翻了出去。   别墅面朝大海而建,克洛哀没有走几步就隐隐约约的听见海浪拍击在海滩上的声音,那是无数个透明的气泡同时破裂摩擦过空气时才会发出的“沙沙”的响动,她甚至可以想象出那些咸涩的海水把堆积的干燥沙砾的每一丝缝隙都浸透成饱和的景象。   踩上柔软潮湿的沙滩时,鼻腔里已经灌满了海风的腥味,她伸出舌头承接着空气中饱和微腥的水汽,在逐渐凝结在她舌尖的透明中尝到了一丝类似于几天前吃过的脉络雪白肉质却粉红的三文鱼片的咸鲜味道。   克洛哀仰头看着风云暗涌的混沌夜空,万千繁星都被白翳般的浓雾笼罩,只在交错的气流拂动云层的时候透出一点隐隐绰绰的微弱光源。   她觉得自己的胸腔和这暴风雨前压抑的空气一样的沉闷,心跳声如同被密封在材质坚韧的皮鼓中,每跳动一下都带动着浑身的血液要挣破血管般的疼痛,像是每一滴都在烧红的烙铁上沸腾。   她忽然放松了全身绷紧的肌肉直接仰躺在海了滩上,毫不在意裸露在衣衫外的薄薄一层肌肤在她猛然的动作下被粗砺砂石硌磨出斑驳的血迹。   克洛哀觉得自己的意识和这仿佛蛰伏着妖魔的云层一样的混沌,大脑皮层的褶皱像是被绵密的蚕丝重重束缚着全都挤压在了一起,在无穷无尽的白茫茫的混沌里,她找不到一点有关活着的真实感。   “你如果继续半夜跑出来,可能就会被熊瞎子捉去做小媳妇了。”   耳边传来熟悉的女孩的嗓音,带着点叹息似的嗔怪,克洛哀只是把头偏了过去并不搭理她。   “小丫头,别不理我啊……”   女孩并不肯罢休,随着一阵衣料摩挲的声音,克洛哀可以感觉到她在自己身旁坐了下来,并且烦不胜烦的伸手捏着她软玉一样的脸颊,好像自己是什么手感很好的细瓷娃娃。   “谷穗。”克洛哀不大情愿的唤出她的名字,握住她戳着自己脸颊的手习惯性的蹭了蹭。   谷穗只是顺势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此时忽然有一缕浅淡的月光切开厚重的云层在她们身侧倾泻下澄净的柔光,在微弱的光线下谷穗垂落的长发漆黑如绢丝泼墨,属于东方人温婉的轮廓被月光描摹着只让人觉得山水写意似的清浅,眉眼秀致如画。   克洛哀终于转过头来静默的望着谷穗的面孔,她透蓝的眼睛此刻映照着月光,澄净似浩瀚如水的星空,满眼生动发颤的碎光。   谷穗是她的主治医生织田葵在她离开疗养院,搬进别墅之后请来的“特别看护”。说是看护,其实也就是抽空来照料一下她的饮食起居外加防止她半夜瞎跑,本来无论是汉高还是织田葵都没抱着谷穗能看管克洛哀超过一个星期的希望,但克洛哀倒是出乎意料的喜欢她。   那种喜欢是扎根在记忆碎片里的喜欢,在第一次见到这个美丽的东方女孩时,克洛哀就对她有着超乎常人的亲近感,但无论当她哪一次问起,谷穗都无一例外的表示以前与她从未相识。   “你的父亲说了,过几天会送来足量的黏土,让你别大半夜的跑去附近的建筑工地偷了。”谷穗见她依旧不搭话,话锋一转把话题引向了她所感兴趣的方向,“你还在找吗?”   克洛哀点了点头,看着谷穗欲言又止。   “可你找来找去知道自己究竟在找什么吗?”谷穗嗅着她身上融融的奶香,觉得自己和一只大号的奶糖待在一起,而眼前女孩的皮肤又确实白的冷感像是细腻的冻牛奶,“我是说,找东西应该定下一个目标才能更快的找到。”   “不知道。”克洛哀张了张嘴,觉得自己的喉咙仿佛卡进一根粗硬的鱼骨,连带着发出的音节都是底气不足的。   她翻向另一个方向不再去看谷穗,她想把鼻尖抵进沙子里好控制波动的情绪带动着鼻腔内的毛细血管膨胀漾起的酸涩的疼痛,可她用的力气太猛了一下子就嗑了一嘴的沙子,她只是沉默的咬紧了牙关。   其实谷穗在听织田葵描述洗脑过程的时候就深刻的意识到了眼前的这个女人有一个多么不动声色又是多么强大,强到可以把一切时光留下的痕迹碾平的言灵。   “不觉得这等同于毁灭一个人的人生吗?”   当时的她忍不住提出质疑,织田葵只是似有若无的笑:   “不摧毁又怎么能重塑呢?”   ——————————————————————————————————   恺撒在乘着深夜的班机赶到北美从汉高那里搜罗到可靠情报,又以跑断双腿的速度转了凌晨的班机辗转到了日本之后,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已经被掏空只留下一个疲惫不堪的空荡躯壳。   他攥着从汉高办公室的废弃信件里偷来的纸质地址,以一口时隔多年无论是发音还是语法更加糟糕到无以复加的日语,足足折腾了一整天才摸索到了这个被曲折跌宕的山势和重重阴冷的雾气环绕着的疗养院,只觉得这个规模并算不上大的建筑物群,从远处看如同未曾破茧的春蚕幼虫一样在四合的暮色中蜷缩成了丑陋的一团。   他从未认为这是如同从无穷尽的沙砾中淘选纯金的颗粒那样的富有挑战性的难度,按照原来的设想,他应当是不用花费什么功夫就轻而易举的找寻到克洛哀……因为从一群走十步抵他一步,牙齿几乎脱落殆尽的老人中找到一个年轻而富有特点的女孩本身就是一件简单到令人发指的事情。   恺撒只觉得自己愈发的不解。   他不明白为什么曾经视帕西为整个人生的女孩会如此突然的从他身边消失,他们彼此依赖了那么些年本该是一体……   他更不明白为什么自家的管家先生为什么倔驴似的放着不足两天的路程不来找自己的女孩,偏偏要一次一次的和高危任务死磕以找寻所谓“活着”的感觉……帕西的“活着”原本唾手可得。   在恺撒原计划的脑补中,他是可以直接连哄带骗外加武力手段在几个小时之内带走克洛哀,好把这个讨人嫌的小姑娘给扔在目前半死不活的帕西面前,然后见证一翻冰释前嫌旧镜重圆,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戏码。   但当他在在寻寻觅觅中苦苦挣扎了几个小时,骤降的温度在瞬间冻结了皮肤脉络里流淌的血液引起肌体麻木迟钝的痛感后,他才注意到寒凉如水的山风已经悠悠荡开了夜色的涟漪,丝丝缕缕的雾气如同绵密的蛛丝般纠缠着混沌了天与地的界限。   恺撒在默默吐槽过一丝月光也无的山区真的很适合闹鬼之后,才有些颓败的意识到他的的确确在原计划几个小时的任务中把任务时间浪费了个干净,而且连目标人物的影子都没能踩上一脚。   “您要进来吃点东西吗?天色已经很晚了,我们这里给病人家属提供食宿。”   正当恺撒开始认真思考情报是否有误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串流利的英语,语气微微有些局促。   循着声音看过去,办公区的门廊下站着一个白大衣身材清瘦的年轻男人,鼻梁上架着黑色胶质的眼镜,在黯淡的光线下依稀可见轮廓清秀,额发梳理的一丝不苟,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被消毒水浸泡的干净到发白的味道。   “我是这间疗养院精神科的主治医生水川梧七,您如果有什么急事或许我可以帮您。”男人看着恺撒,再次试探性的出声。   “克洛哀,我想找住在这里的克洛哀。”恺撒知道对方一定是把这几个小时内自己如同无头苍蝇一样的横冲直撞尽收眼底,干脆收了原本不惊动任何相关人物的心思,直接询问。   水川梧七眸光微动,依然是有些局促的推了推眼镜,张了张嘴刚想回答些什么,目光突然被某一处吸引,然后发出了一声轻呼。   恺撒还没来得及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眼角的余光就扫到一团小小的黑影一掠而过,下一秒他就被重物撞实在了膝盖骨,而对方也因为过大的冲击力直接扑在了地上。   “克洛哀!”   恺撒听见水川梧七张口喊出这个名字,立刻条件反射的把目光投射在了地上。   映入眼帘的并非他记忆中那个白软的跟米团子似的小姑娘,而是一个被厚重的污泥斑驳裹覆的娇小人形。   “你这是被人泡到泥潭子里了吗?说了多少遍不能乱跑啊会被卖掉的……”   水川梧七絮絮叨叨的从地上把女孩子扶起来,试图掸落她衣摆上纵横着的干裂的泥痕,可是折腾了半天也没能给她清出一块干净的地方,只好作罢。   克洛哀牵着医生的衣襟,却不回复他的话,只是沉默的看向恺撒的方向。   恺撒也只是沉默的看着她半张都被粘腻的土质覆盖的面孔,只觉得这更衬出她干净的半张脸白的冷冽,她眼神里透露着的完全陌生而混沌的味道让恺撒把已经漾到喉咙边上的话全都吞回了肚子里。   她的样子实在是太过古怪,透着沉沉的死气,仿佛覆在她玲珑的骨骼上的不是少女娇嫩的肌肤而是一层色泽惨淡散发着陈年木香的白纸,她的眼窝因为过于消瘦而比以往更深的陷了下去,瞳孔里的冰蓝被凝在一个固定的状态,似乎连眼珠都是不会转动的。   “或许您是克洛哀的熟人……她被送来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了,真是……很抱歉。”   水川梧七眼看着气氛越来越如同冻结的胶水般粘稠僵化,忙出声试图冲淡这层诡异的氛围。   “小姑娘真漂亮以前倒是没有见过……”恺撒突然换了一副表情,扬起富有感染力的笑容。   他从容的走上前去在克洛哀面前半蹲下来,轻轻握住她的膝盖骨:   “膝盖刚刚磕破了,伤口里如果混进了土会感染的……”   “对对对……”水川梧七对于他态度的大逆转有些不解但仍然连声附和试图把克洛哀拖进医务室,却看见一旁的恺撒脸上的笑意更甚。   “你们这招不招义工……只干三天的那种?”   他语调里的不容商榷和让水川梧七艰难的点了点头,   “缺……正好缺一个三天的义工。”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只是一章的上半部分,是两条时间线⊙▽⊙,不是一个时间线的事情= ̄ω ̄= ☆、恰逢因果(二)      老旧的木门被推开时,毛糙的拐角缝隙摩擦着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动,传在睡意尚未完全清醒的恺撒耳中,就是如同琴弦被撕扯着纷纷断裂般错乱而艰涩的音符……恺撒只觉得这声音几乎让他酸倒了一排后槽牙。   他的一只脚将将踏出门外,伴随着山区清晨蛛丝般森冷的阴寒沾染在面部肌肤上的是头顶脱落的一大块墙皮……那些泛着灰白的粉尘对着他劈头盖脸的砸下,溅起了一片惨淡的烟雾。   恺撒在打了几个连环喷嚏吞了一肚子灰之后,默默的用手糊了一把脸只觉得自己现在从头发丝到眉毛缝都填满了细小的粉尘,而那些粉尘又被空气里饱和的水汽给牢牢黏附在了肌肤表层的每一寸脉络上,凹凸不平如同毛坯房里喷洒粗糙的油漆。   “恺撒先生早。”   恺撒闻声从二楼的栏杆望向楼下,看见水川梧七正仰头向自己招手,他的眼镜片并没有因为山区的湿气而蒙上细密朦胧的水雾,而是擦洗的干净透明,在微弱的天光下如同反射着一泓清亮的水。   “早。”   恺撒对这位年轻的医生扬起笑容,鲜亮如同破开云层的第一缕阳光的笑意在他嘴角漾开,空气仿佛也浸染了他身上蓬勃的生气,水雾渐融透出点湛净的天色来。   水川梧七只是对着他傻笑,然后更加卖力的向他招手:   “先生,我们这里自产的药皂洗脸很干净而且有消毒杀菌的作用,您可以到我这来取一块洗洗。”   恺撒被他一语戳中,下意识的又摸了一把脸,只觉得那些粉尘已经被糊成了一团污遭的白泥浆,不拘小节的大手一扬:   “那就麻烦水川医生了。”   “克洛哀……还没起床吗?”   恺撒一边就着露天水台哗哗流淌的清澈水流用力的搓洗着打出泡沫的脸颊,一边含混不清的询问。   “啊……克洛哀一个小时前就出门了。”   水川梧七看着肥皂盒里瘦了一圈的药皂连连点头。   “现在,不是早晨六点钟吗?”   恺撒用干燥的毛巾擦拭掉脸上残留的水渍,语气微微有些凝滞,他转头看向远处的天际泛起一抹跳脱的亮橘色,明艳艳的晃在瞳孔里就恍惚有璀璨的碎金斑驳洒落。   “她一向如此,每天我都早起给她开门,不然她就得翻墙了,小姑娘嘛……总是比较活跃,但是摔着就不好了。”   水川梧七有些局促的抓了下头发,笑容腼腆。   “知道她常去的地方吗?”恺撒理了理衬衫的衣襟,以手为梳把一头及肩的金发简单打理整齐。   “这间疗养院的东边不远处有一个建筑工地,她一般都在那里活动。”水川梧七用手给恺撒比划了一下方向。   “谢了。”   “先生!”   恺撒扔下毛巾径自走向大门铁栅栏的方向,却听见水川梧七在后面唤了他一声,他只好停下来转头看着追上来的医生。   “我不知道您和克洛哀的关系……”   水川梧七推了推眼镜,镜片下眸光沉静,   “她住进来有接近一年的时间了,每个星期都有专门的人给她送来生活用品,她住在疗养院的费用也会定时付清。”   “但是鲜少有人来看她,您是个例外……”   恺撒抿了抿嘴角,他从这位医生简短的叙述中模糊的猜测着一年前事情的大致面貌,只觉得那些晦涩的信息在通过种种奇怪的迹象渐渐浮现出了本有的轮廓。   “放心,我会看着她把她好好带回来的。”恺撒和他打着马虎眼,直接几个大跨步踏出了大门,“毕竟我是三天的义工嘛……”   恺撒的背影在初升的一轮绯日投射的炙热光线下被拖拉成了瘦长的一条,他仰头看向四面的山峦起伏连绵如同少女春水般温软的曲线,群山似乎被层层叠叠深浅不一的烟青色浮沉缭绕。   ——————————————————————————————————   按照医生指引的方向找到克洛哀轻而易举,况且在一片钢筋混凝土交织成的如同黑白分界线混沌的灰色调中,深酒红的裙摆在女孩子如冰似玉的通透肌肤上研磨出玫瑰花似的娇艳,夺目的惊人。   恺撒远远的看着,只觉得深酒红被她穿着就有着一种流淌着的生动,沉沉的丽色偏偏被包裹在晶澈的水光里,每一寸都莹润欲滴。   他突然觉得帕西的小姑娘其实也不错,起码……和管家先生那一脸清冷禁欲的样子莫名诡异的搭对。   他再靠近一些的时候,克洛哀似乎是听见了动静短暂的抬头看了他一眼,旋即继续投向手上的工作。   她握着一柄小型的铁铲,边缘被打磨的纤薄锋利,这就方便她把铲身尽可能深的嵌进土地里,翻出的黏土也相对新鲜完好。   她一铲一铲的剖下去动作异常熟练,毫不在意那些巧克力色的黏质土壤混着周围植物叶脉上凝结的细密水珠肆无忌惮的沾染上她的肌肤和发梢。   “需要帮忙吗?”   恺撒试探性的靠近,本没指望克洛哀能搭理他,却看见她褪色花瓣般的嘴唇微微翕动,他立刻竖起了耳朵。   在女孩口中发出一连串令自己不明就里的音节之后,恺撒开始怀疑她是不是已经很久没有开口说过话,因为那简直如同发涩的琴弦般断续而破碎,颤音处理之粗糙完全像是一个意大利语的初学者。   他还未来得及把克洛哀那一口奇异的意大利语分析成他所能理解的字面逻辑,就看见她忽然抱起一旁打包好的一包黏土向自己砸了过来,他从未想过她瘦弱的身躯里蕴藏着这么大的力气,他伸出双臂借住的时候几乎被巨大的冲击力震的骨头发麻。   “跑。”   克洛哀终于憋出了一个完整的单词,随即她毫不避讳的“刺啦”一声撕下自己碍事的裙摆,脚跟蓄力陡然如同离弦的箭般爆射了出去,她的双腿修长奔跑起来小鹿般轻巧灵活。   恺撒一脸怔忪的看着她疾跑过去的时候在自己身边溅起的一大片半弧形扇面的泥水,下意识的望向身后戴着明黄色的安全帽向这里快速移动的身影,心里默默的吐槽着果然黏土是小妮子趁着没人偷过去的难怪每天都那么准时准点,脚下却毫不放松的扛着一大包泥团子跟上了克洛哀。   两人一前一后奔回疗养院的时候,水川梧七早已等候在门口,他招呼着两人尽快的溜进去藏好,然后把大门层层加锁。   恺撒这边刚把肩头的黏土解下,就看见克洛哀迫不及待的扑过去检查布包把那些黏土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用手指轻轻的揉捻。   她的神情专注,好像那些散发着泥腥味的矿物质是什么奇珍异宝。   “克洛哀,如果能有一天你偷黏土是不被发现的……那我的人生都圆满了。”水川梧七苦着一张脸,“如果不是看你漂亮可爱,我估计那些工地的叔叔们早就把你抓起来揍了。”   克洛哀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抓起了一块黏土直接跳起来按在了水川梧七的脸上一通乱糊,她感受着手指下属于人类的被泥土所勾勒出的轮廓,毫不在意医生可怜兮兮的在她手下动也不敢动。   她的色彩掩藏在泥痕下是斑驳的,却又因为泥土不均匀的裹覆而让人能更深的感受到剥落泥土后,那细致肌肤该是怎样干净妖冶的一种白。   恺撒举起手机似乎是想把眼前这个没捏好的陶土娃娃似的克洛哀拍下来,但是想起自家管家眼下的状态,他犹豫再三,指尖极快的掠过屏幕终是没有触下照相的按键。   ——————————————————————————————————   恺撒在要求“做三天义工”的时候,从未想过自己是真的可以尽职尽责的做完这三天的,因为他原本的目的只是把克洛哀骗回意大利而已。   但他在这短促的时间里真真切切的意识到了眼下的这个克洛哀实在是处于一种非正常状态。三天的时间里他跟着她去了很多地方。   这个几乎丧失了全部记忆的女孩子也并非如他所想每天除了偷泥巴就是窝在玩泥巴,恰恰相反的是她倒是经常出门瞎转悠,毫无目的性也毫无方向感。   恺撒有幸跟着她欣赏了日本的樱花节,日本连绵的看不见尽头樱树繁华盛绽,那些云雾一样交织着的色彩灼灼似霞,落英缤纷的时候恺撒甚至可以看见扬起的花瓣雨在阳光下扬起一片如冰似玉的通透感。   这样的盛景让恺撒也几乎挪不开眼睛,但在某几个挪开眼睛的瞬间,他总能看到在如潮水般密不透风的人群中格格不入的克洛哀。   在一群笑靥如花沉醉于盛世美景的游客中,克洛哀从未把哪怕只是一丝的目光分给这些美而易碎恍如一场幻梦的娇艳花朵,她只是贴着樱树的躯干站直对着地上的泥土发呆只留给混在一群中的恺撒一个单薄苍白纸人似的剪影。   但恺撒竟然从她的这种行为中找到了诡异的逻辑,他觉得克洛哀不欣赏这些樱花是有原因的,因为她自己就是诠释疯狂脆弱之美的极致,本该睥睨这些在某些方面具有同样易碎特质的樱花……恺撒晃了晃脑袋只觉得和神经病在一起待时间长了,自己的脑回路也开始扭曲了。   恺撒在晚上跟着她去过疗养院外一个地势相对平坦的植物丛生的地方,恺撒说不上来那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地带,只觉得植物的走向恰好圈出了一个完美的弧形,而植物本身也是生长成了一片流散的绿意,在夜色中也如同未曾打磨的绿宝石般薄脆而熠熠生辉。   克洛哀总是坐在没有植物覆盖的湿润土壤之上,恺撒一开始以为她只是单纯的喜欢泥土,但在自己被不明草虫咬的抓挠半天跳起来像个滑稽的杂技表演家时他才意识到原来小姑娘只是在机智的躲避虫子而已。   但克洛哀实在是个很好闻的小姑娘,即使在一片草木清苦的气味中恺撒也能闻见她身上散发的若有若无的甜软的奶香味,这本身就是一个招虫子的特质。   所以在看到小姑娘露在裙子外的细白小腿上多了三个异常刺目的红包之后,恺撒终于放弃辣手摧草虫的行动,起身走过去把搭在手臂上的外套给覆在了她的身上恰好挡住了容易被叮咬的肌肤部分。   “你看。”   克洛哀忽然伸手攥住他的衣角,语调竟然难得的有了情绪起伏依稀透着雀跃。   恺撒讶异的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看见的是一片美感别致的可以攥紧人呼吸的天色。   他无法形容大自然的奇妙,只觉得远处那抹果冻般透明质感的天际磁石般吸走了周遭所有或浅淡或浓烈的色彩,杂糅在一起却偏偏只让人觉得澄净,仿佛那些色彩都是被浸在一层凉薄的水色之下的,它们向着没有一丝星光的暗沉夜色蔓延,水色剔透的玲珑贯通天地,霎时混淆了一切事物的分界线。   “每次看见这个,我都觉得其实世间的一切都没有什么不同……”克洛哀的嗓音脆生生的透着稚气,“可区别又很大,医生说人是靠着外表感情和记忆来区分彼此的,那我没有记忆是不是就不能被区分了呢?”   恺撒看着她懵懂的表情尚未想好如何和她解释只要人活着记忆其实每时每刻都在重塑,只是时间段的诧异而已……就感觉到自己被一股大力拽的一个踉跄,低头看见克洛哀从地上站了起来,望着他的眸光晶亮恍惚有星辰流动:   “跟我来。”   恺撒在第一眼见到克洛哀的小房间时才对于她偷黏土的事情恍然大悟,她的房间称得上是摆设凌乱,因为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雕塑,烘烤成型或没有烘烤的遍布在每一个角落里,那些人性雕塑形态各异,但所有的雕塑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没有脸。   那些本该长上五官的位置被她一刀劈平空白的令人心悸。   克洛哀指引着恺撒来到正中央一个粗雕成型的半身像面前,然后拿起了一侧雕塑刀向着塑像的脸部劈落,她的动作大起大落偏偏手法细致入微,人物的五官渐渐成型甚至精确到了眼角扬起的每一丝弧线,她在颧骨的位置细细勾勒几下就显出了面部轮廓棱角的锋锐。   恺撒看着那张人脸表情却渐渐凝重起来,因为那张脸上被她所雕刻出的赫然是自己的五官!   明明是像极了自己的一张脸,恺撒却感到一丝诡异的不和谐,像是把两个人的头和身子分别交错安插给了对方,无论怎么样都不能严密合缝的合在一起。   在克洛哀完成了最后一刀转头望向自己时,恺撒终于看出了哪里不对劲。女孩脸上难得绽出了几乎称得上是如释重负的笑容,她的眉眼弯起来延伸出小狐狸般狡黠的弧线,似乎人生所有的喜悦终于冲破了重重的屏障爆发在了这一刻。   恺撒无法强迫自己挤出一丝笑意来,他始终静默的看着那个雕像的脸,终于明白那种不伦不类的感觉从何而来,如果把那张脸的轮廓和线条遮上就会发现那双眼睛里的神韵是属于另一个人的,那个人长久的蛰伏在她的潜意识里让她所做的一切都脱离不了那个人的影子。   她只是不记得了而已,但她始终无法忘记。   恺撒看着女孩嗓音发颤怔怔的问着:   “是你吧……是你吧?”   他陡然觉得心酸。但他只是摇了摇头,然后伸手把女孩子揽在怀里像是安抚小动物那样揉着她的发顶,知道自己只是在替另一个人完成本该他去完成的事情。   “我马上要走了,不是我……”   “我知道你能感觉到不是我,别因为孤独就欺骗自己,克洛哀……”   “但我知道他会来找你的,这件事不该我去完成,他本应自己来完成。”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两章就是想用一个局外人的目光去看待克洛哀,下章男主终于要出来了⊙▽⊙ ☆、画地为牢   Chapter53画地为牢   把折刀振出衣袖的时候,凉薄如水的金属反射着几重波动的天光擦出如同严冬冻雪般沁入骨髓的凛冽,亮银色的虚影挥洒在他宝石般纯蓝湛净的瞳孔里恍惚间竟如冷澈繁星窸窣坠落深海。   帕西尽量克服着从胸腔到腰腹没有一刻停止的烧灼般尖锐的疼痛,他把肌体所有的伤势都掩盖在整理的严密合缝的黑色的风衣之下,他的面孔因为血液流通的凝滞而从皮下泛出一种病态的青灰色,原本干净的肤色此时如同被稀释后的颜料浸染在了洁白大理石的内部纹理。   这像是长年浸淫在阴湿的山洞里周身苔藓遍生才能洇染出的脸色并算不上可怖,只让人觉得干涸而苍凉,仿佛生命是源头即将枯竭衰微的江河湖海,再不堪岁月重重累积的磨砺。   帕西即使是在重伤未愈的状况下依然坚持把腰背挺的笔直如线,毫不在意身体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可能会因为大幅度的动作而扯裂着渗出陈旧而泛着浓腥味道的血液。   “没想到你醒的那么快,我以为你起码得躺上半个月才能病歪歪的下地。”   恺撒醇厚如同甜蜜的热巧克力的声线因为浓烈的烟草气味的熏染而带了丝若有若无的沙哑。   帕西转头看着恺撒叼着高希霸雪茄对着他挑眉的面孔,只是一如既往的淡淡笑着:   “少爷。”   “虽然应该叫家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少爷听着轻松。”   恺撒吁出一口长长的烟雾,心里因为这个久违的称呼而起了丝波动,好像伴随着“家主”这个称呼被卸下的还有那些他所肩负着的山石般压抑沉重的责任和从出生以来就注定好的宿命的轨迹。   “也许是习惯了吧……”帕西把折刀拢回袖中,“习惯这种东西一旦侵入生活中就会成为身体的一部分,想要改变很难,但也不是无计可施。”   “什么办法呢?”   “培养另一种习惯然后将其吞噬。”帕西眉宇间笑意依然温润。   “如果你能做到这一点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但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显然你做不到。”恺撒目光游离过他泛着隐隐青灰的脸色,语调微妙的扬起,“不然也不会和人打架把自己弄成一只青面兽。”   “医生说随着身体的好转,面部血液循环会逐渐通畅。”帕西微扬的嘴角漾开些自嘲的情绪,“这个脸色常常会让我觉得自己其实是一具在冷柜里冻久了的尸体。”   “以你的实力,原本是没有输给那个混血种的可能的,可你却把自己搞成了随时都会一命呜呼的样子……”   恺撒忽然伸手隔着风衣戳在他肋骨的位置,看着他额上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却咬紧了牙关一声未吭。   “即使是家族的战争机器,也会有失手的时候。”帕西在疼痛缓释一些后,努力提着气以保持语调的平稳来掩饰自己的异常。   “你还真的指望我会相信这套说辞……”恺撒无奈的摇头,“你不想说我也不会逼你,反正究其根源怎么都和那个小姑娘脱不了干系。”   帕西神色一滞,他很清楚恺撒现在提起的小姑娘究竟是谁,但他仍然沉默并不打算接话。   恺撒也不管他的反应,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小姑娘被你扔在深山老林里多可怜啊,没人陪她就每天自己玩泥巴……”   “哦,好像话也不会说了……听说语言这种东西长时间不用,发音器官也是会退化的。”   “还记不记得她以前的样子?她现在比以前那个时候还要瘦一圈,看着就是一小弱鸡我一只手能把她脖子掐断……当然我不是说我要把她脖子掐断。”   “您见到她了?”帕西终于出声打断恺撒的话,他的唇齿微微开阖,语调艰涩像是排空了肺里的空气才挤出了几个干巴巴的音节,丝毫听不出情绪的起伏。   恺撒英挺的眉宇渐渐舒展,他很清楚这个男人总是优雅干净的永远都像是贵族庄园里盛着雨露被剪下的第一枝鸢尾的外表下其实有着不为人知的坚透如冰层的内里,看似坚不可摧,但其实摧毁这层外壳只需要一个小小的突破点。   而现在,他就轻而易举的找到了这个突破点,并且不动声色的使用着外力迫使这冰层上的裂纹不断扩展不断蔓延,直到它们被碾碎成冰晶的齑粉随风而逝与天色交融着浑然一体,重归于本有的澈净明通。   “不要总是认为你给了她新生,人在重新开始的时候是永远无法摆脱过去的影子的,那些过去留下的痕迹最后会被压缩成最隐秘的一部分蛰伏在大脑里……”   恺撒把雪茄碾碎在手心里丝毫不在意火焰的余热灼痛他的肌肤,   “她在什么都记不起的情况下依然无法忘记你,有谁可以忘记血液在自己的血管脉络里流淌的感觉呢?那就是‘活着’的感觉,你一直追求的‘活着’。”   恺撒的语气越来越淡,在这一场离合悲欢中他始终扮演着一名称职的看客,他始终没有看见他所期望的那个尘埃落定……总归还是为着别人的故事感到了一丝从自己心底发出的不甘。   “身体养好了就去看看她……不过是旧情人而已,哪有想象中那么难呢?”   恺撒把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悠悠荡荡的向着房间外走去,他的语调到了最后甚至有了丝调笑的意味却又隐隐的透着坚定,仿佛是立在教堂里宣读誓词般的虔诚而纯粹如初的干净,   “况且……你那么喜欢她啊……”   帕西看着他的身形被门外愈来愈炽烈的天光淹没成一束如同定格在黑白胶卷中虚浮的掠影,下意识的把手□□风衣口袋里用发颤的指尖去触摸那个小小的质感冰凉的金属环。   两片打磨精致的流线型叶子缠绕成的戒托依然巧夺天工,但本该深嵌其中的那粒会在女孩素白手指上洇染着漫出一汪妖娆血色的红宝石却不知所踪,只残存着些锋锐的晶石棱角,仿佛被不知名的外力所蛮横攫取。   但帕西依然细致入微的摩挲着那枚戒指的轮廓,好像这样就可以感受到它曾经主人的肌肤是怎样澈白如玉的凉滑。   时间接近正午,悠长的阳光照进房间的时候已经被百叶窗的缝隙零落的支离破碎,却又意外的显出镂空灯笼燃烧烛火时斑驳的美感。   帕西终是把那枚婚戒从口袋中取出让它静默的躺在自己的手心,眸光随着一缕透进瞳孔的淡金晕染开纯净的暖色,他始终不肯告诉恺撒的是在和那个混血种打斗的时候自己确实几乎掌握了所有的胜算,只是出了一个小小的插曲。   如果这枚戒指当时没有在对方全面释放言灵的时候掉出他的口袋,那么他也不会鬼迷心窍的在戒指掉落的刹那间撤走无尘之地把自己弄成现在这个丢分子的样子……   还真不是一般的丢人啊……小丫头……   ——————————————————————————————————   薄荷清凉色的枝叶在头顶不动声色的蔓延着生长成了一大片细密的遮挡着炙热阳光的帘幕,流水般沿着枝干肆意倾泻垂落,一眼望过去只让人觉得茶烟流翠般沁透五感的清雅。   女孩子浅褐色的长发即使是在荫凉处也隐约泛着丝绸的柔光一直逶迤及腰,极细的黑色发带系在两鬓精致的编发边如同两只翩跹妖冶的蝶。   她白色长袖雪纺衬衫的娃娃领上开着一个镂空雕花的黑色镶金扣子,在她修长的颈间摇摇晃晃跳跃成一个色泽不明的光斑,衬得她羊脂玉色的肌肤隐约透明,几乎能看见蓝紫冷色调的静脉血管。   她在衬衫外套着宽松休闲款的黑色背带短裙,露着两条纤长挺直如刚刚抽枝柳条般小腿,整个人再不复以前病态的苍白,她玲珑的骨骼细脆的脉络里都充盈着难言的生动。那生动像是有质感的,漾在瞳孔里就如抛光的冰镜般映出了世间万物蓬勃生长的各姿各态。   在游客拥挤着争抢着拍照的自然景区里,唯有以她为中心的一大片绿草如茵是人迹罕至的,像是在一水儿人头攒动拥成的黑色里独独画出了一个绿色的圆,无论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诡异的不和谐。   但克洛哀浑然不觉,她只是专注于手下人像的雕塑,雕塑刀勾勒过人面部的骨骼轮廓和肌肉走向以营造出立体的效果,一切都堪称完美,如果可以她可能会愿意尝试去雕刻人体切开肌体之后内部嶙峋的骨架。   但她的雕塑始终没有刻上眼睛。   帕西看见她的时候,她就站在那颗枝叶交错繁茂如同一汪流淌的碧水的树下,手里始终举着雕刻刀,眼神却游离在人群中始终无法聚焦。   帕西看着她眸子里摇曳着的清澈水光,却从那样澄净美丽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一丝苍白的疏离,仿佛早已与世界脱节独自生存在真空里。   帕西知道她一定是在寻找什么,但她显然一无所获,他没有上前。   再次见到克洛哀是在第二天的清晨,她深酒红的衬衫搭着黑色束腰的裙子,那与她今天涂的雾面口红交织成一片干净纤弱的妖冶。   有露水顺着叶脉滑落在她完全散落的长发上最后沾染上了她若隐若现的耳垂,水珠剔透盈盈欲滴,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帮她抹去。   他看着她不经意间透出的风情,虽然那还和她身上未脱的稚气杂糅在一起却不显得不伦不类,他忽然意识到往昔那个蹭在自己怀里别别扭扭撒娇的小姑娘终究是长大了。   帕西不敢再多看匆匆离去以尽量缩短两人之间的空间距离,定格在视线里的最后一幕是克洛哀伸手攀着粗壮的枝干一脚蹬紧粗糙的树皮似乎想要把手里的麻绳系在树枝上。   他有些不明所以,大脑却在这一瞬间放空,某些尘封已久的记忆区域被冲散掉重重累积的灰尘渐渐显露出原本的面目。   “你给我绑个秋千吧……那棵树很结实不会被我勒断的……”   脑海中那个娇娇软软的声音海螺回音般无限循环,帕西却只觉得心底一片沉沉如水的静谧,所有的酸涩都被压抑在了心底清凉的触感下。   帕西在克洛哀生活的这个北美小镇里滞留了三天,三天里女孩子总是以各种各样的姿态闯进他的视线里。   他觉得她奔跑起来的时候轻盈的像只睫羽精致的梅花小鹿,坐在树下打瞌睡的时候娇憨的像只懵懂的树袋熊……她做什么都充满了属于自然的生机蓬勃的气息,唯有垂着睫帘一动不动的发呆的时候他才会找到久违的熟悉感,不知多久以前细瓷娃娃一样薄脆易碎却还是引得人想要捏她一把的感觉。   他每当这种时候都会大口大口的吸进微凉的空气让它们灌满自己的肺部,用力的甚至搓痛了他的喉咙,他不知道如何克制从心底涌出的那股强烈到让他鼻腔发酸的渴望,那种沙漠中即将渴死的旅人对于绿洲清泉的渴望。   他想要拥抱她,哪怕一次也好,但他不能。   三天期满的时候,帕西决定离开。   他提前一晚打点好了所有的行装,行李里那个早就准备好的照相机并没有派上用场。他未曾留下有关克洛哀的一切影像,也许来之前他励志要拍出一套克洛哀生活影集,但当他真的作为一个陌生人去窥探一个女孩子的生活时,他却放弃了这最后一次为自己留下纪念的机会。   他无法将克洛哀定格,也同样无法将这些流失的岁月定格,无论他怎样试图定格一切,他都明白一切都在向前奔流,再也没有人能够回到原点了。   可我真的怀念啊……你只属于我的时光。   第四天的清晨踏上这个小镇的碎石小路时,薄雾还未曾消融,帕西下意识的看着克洛哀经常出没的那片草地上似乎也被空气里饱和的水分浸透了,只要踩下去就会咕咕噜噜的冒出几个泛着透明的水泡。   每次都在这个时间点出现的克洛哀此时却毫无踪影,帕西只当是小姑娘贪睡怕潮,心里也并没有多少没能见最后一次的失落,反正无论见多少次,也只是他一个人的怅然若失。   他一步一步走的很慢,似乎想要多呼吸一口沾染了他的女孩气息的空气,他挪步到小路尽头时,身后却忽然有窸窸窣窣的响动,他陡然僵在了原地。   身后那团柔软馨香的像是半融奶糖的物体撞上来的时候就一把搂住了他的腰,笑起来的声音甜软的可以将他溺毙:   “捉住你了……”   他不敢回头,渐渐有泪意悄然蔓延上眼眶,他再也不肯压抑自己的情绪,大片大片的水泽在他苍白的面孔上肆意流淌,而思念也如同失修水闸般奔涌而出。   她在他耳边软语,别别扭扭的还是像在撒娇:   “你是谁?”   “我喜欢你。”   —————————————END——————————————————————————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终于结局了,接下来就是蜜汁番外篇了,如果有小天使对番外有要求或者有想看的番外请不要大意的告诉我(*?︶?*).。.:*? ☆、番外一 乱棋(1)   这是我曾想过的第二种结局,七年后的重逢,一切归于原点。   ————————————————————————————————   这是帕西第一次在葬礼上看见如此不合氛围的花朵,在这世界各地清一色漆黑礼服纯白玫瑰装扮的吊唁者组成的仿佛西洋棋盘尚未对弈前空洞如同灵魂剥离的黑白原色里,那一抹无数鸢尾残缺的花瓣洇染成的支离破碎的宝蓝未免就显得离经叛道。   可偏偏没有一个人有权力去阻拦这对种死者称得上是不敬的行为,因为携带着这有着疯狂脆弱的极致美感的花朵出现在葬礼上的是死者的唯一的血脉延续,唯一在这一群局外人组成的围城里的……局中人。   这是帕西在相隔七年后第一次见到克洛哀,觉得自己明明和她同处于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却像是隔了不可逾越的层层叠加不可击碎的时空壁垒,即便伸手也无法触摸。   她和她怀里的一大捧宝蓝鸢尾有着摹刻出的相似,脆弱通透的外表下隐藏着玉石俱焚的疯狂,极致纯粹的干净却妖冶的不动声色。   其实帕西一直都知道汉高并非钟爱于这种有着危险毒性的花朵。   这个老人一生身居高位,拥有着普通人所不敢奢望的一切,却在生命即将归于尘土之际迎来了他从未拥有从未奢望过的普通人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幸福。   虽然他的女儿苍白单薄而神经质,总是像只蜷缩起来的刺猬一样不愿意亲近他,可他依然尽可能的对她倾注了所有的爱,试图攥紧这来的太迟太迟的属于血脉共生的一点温暖。   “我希望在我的葬礼上堆满蓝色的鸢尾花,由克洛哀来完成这个步骤,也算是我作为父亲的圆满收尾……”   汉高的话陡然如同山谷回音般响彻在他的记忆区域,透着生命被抽离干净后的羸弱空洞,一遍一遍仿佛循环无限。   “你如果继续发呆,就别想破镜重圆了。”   身旁陡然传来恺撒极低的耳语,丝丝缕缕却无孔不入的把他从怔忪中唤醒。   “您误会了,我只是来协助您参加葬礼。”   他条件反射的否认恺撒话中再明显不过的暧昧,未免显出公式化的古板。   但帕西很快就没有再注意那些溢出自己喉咙的音节是怎样的单调艰涩,因为不远处克洛哀的身影已经走上了高台。   她沉默的走到汉高的遗体前,凝视着自己父亲此时苍白的仿佛蜡像的面孔,两颊深深的凹陷下去,一道道刀刻般的皱纹都凝固在了他斩断呼吸的刹那,正如同他经历过的岁月般历历可数。   她莹白的指尖被妖冶的蓝染上了一层诡异的色彩,仿佛是燃烧着幽微的萤火。克洛哀不紧不慢的把怀里的鸢尾花一朵一朵的贴紧父亲的身体摆放,直到那种有着微的毒性的花朵在汉高身体上漾开深浅不一的蓝紫的波浪,把他的面孔也映成了同样的色彩。   帕西的心中无波无澜,只是静默的的注视着她一袭高领复古的纯黑色衣裙包裹下挺的笔直的腰背,注视着她那头天生风情的美丽长发尽数盘在脑后的一丝不苟的发髻,还有她做完这一切转身走下高台时摇曳如蝶翼翩跹的裙摆。   终于看清楚克洛哀的面孔时,帕西觉得自己肺里那口始终凝滞的浊气在瞬间排遣了出去,她那张细瓷娃娃一样乖巧的面孔没有因为时光的掠夺而失去哪怕一点当年的特质,但她好像还是变了。   帕西不知道是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是这样的感受,明明她还是素色的,但好像她只要站在那里看着你,就会把周遭所有或浓烈或浅淡的色彩都吸进她的容光里……因为她现在就站在那里看着他,或许只是他站的方向,但他仍然下意识的偏头躲避。   “这一个大过场算是走完了,接下来汉高先生就可以入土为安了。”恺撒似乎舒了口气,拍了拍帕西的肩膀,“我们不用跟过去了,应这位克洛哀小姐的要求,下葬时客人均不得入场。”   “未免不合规矩……”帕西注意到周遭的客人都在陆续退场,黑白两色从雕花木门的出口汪洋涌出,一时间没有随着人流移动的只剩下他和恺撒。   “也不是不能理解,我想汉高先生也不想亲人之外的人来给他送行。”恺撒挑眉,“现在你的小姑娘可是处在权力的漩涡里,想想汉高先生所处的位置,他留给自己女儿的遗产被那些北美的青年才俊所觊觎简直理所当然。”   “克洛哀不会是继承人,他们想要的不在她身上。”帕西沉吟,眸光渐深。   “你以为每个人的老丈人都是北美混血种领袖,然后被告知一切真相吗?”恺撒瞪大了海蓝的双瞳,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芬格尔现在还没有继任,不知道真相的人把注意点放在领袖唯一女儿身上再正常不过。”   帕西刚想回答些什么,却注意到原本静默如雕像般立在那里的克洛哀此时不见了踪影。   “别看了,那位小姐刚刚送葬去了,想看就直接去墓地……”恺撒语调里带了丝不明的笑意,“我们在这里要逗留一段时间,想做什么趁早做。”   他见帕西没有回复他,干脆自顾自的向着门外走去:“我要先回去补觉了,大半夜的坐飞机赶来真是……你就帮着四处打点一下吧,小姑娘自己折腾偌大家业不容易。”   帕西难得的没有对恺撒的调侃作出反驳,只是把目光投注到天窗外透进的泛着沉沉黛青色的一束光线上,隐约有细小的尘埃悬浮飘荡其中,映在他瞳孔里逐渐收缩成晦暗不明的光斑。   他离开殡仪礼堂的时候,天际那抹黛青色已经浓郁到泛起了石墨般油亮的漆色,而空气侵入鼻腔时有饱和的水腥味直冲大脑。   恍惚间已是雾气浸漫,大雨将至。   ——————————————————————————————————   指尖摩挲过石碑上用花体英文铭刻下的一串人名时,克洛哀只觉得触手生凉仿佛是冰裂的晶石塑形勾勒。   她小心翼翼的用画笔沾染上纯金的颜料在人名凹陷的灰白石料处细致的描摹,那些本该庄重华美的色彩却因了天色的晦暗而显出一种铅华褪尽的复古的怀旧感。   她的眸光专注的像是被松香凝固在琥珀中的小小飞虫,丝毫动弹不得,好像除了眼前没有丝毫生气的冷冰冰的石碑人名再看不到其他。   帕西远远的隔着一层薄雾看她伏在墓碑前的身影。   在水汽织成的蝉翼般起伏不定的半透明帷幕中,她被虚化了的身影显得更加单薄羸弱,如果不是那身黑色的衣裙蚕茧一样把她娇小的身躯牢牢束缚在那固定的一点位置,帕西甚至会觉得她随时都会和水雾融为一体,被阳光消融后再不留痕迹。   他可以注意到克洛哀拿着画笔的手总是在处于不同程度的发着颤的状态,始终无法平稳下来,那些碎金的颜料多多少少的溅在了她的衣襟和肌肤上,亮烈如艳阳的暖色更衬得她肌肤毫无光泽的惨白,甚至因为此时气温的骤降泛起了不纯的青紫,如同胡乱上色后揉皱的素描画纸张。   帕西仰头看着灰玺色云层迅速拢聚的天空暗自涌动仿佛妖魔蛰伏其中,只盼着克洛哀能快点完成眼下的工作好避开这一场注定来势暴虐的骤雨。   远处的克洛哀似乎是在对他的想法作出回应,突然放下了手中的画笔,但她没有像帕西所希望的那样匆匆离开这里去避雨,而是伸手虚拢着石碑上被她描画过的地方像是怕刚刚上好的颜色被潮湿的水汽溶解。   帕西不由有些哭笑不得,只叹这么些年过去了她做什么事情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不合逻辑。但看着她佝偻着清瘦的身体用手臂把墓碑环绕起来像是在拥抱什么人的时候,他的心中陡然通透起来。   在整个葬礼的过程中,克洛哀始终都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每一步都做的完美无缺却永远都透着机械化的僵硬冰冷,没有人能看出她掩藏在没有一丝线条舒展的像是戴着能剧面具的面孔下的情绪,唯一能泄露些真实的眼睛里只有肆意流淌的水色凉薄,但那若有若无似是没有真实的质感,即使贴紧在人的肌肤上也是不痛不痒无法侵袭而入。   但她又怎么可能不难过呢?在自己抛下她之后的这七年里她是和自己的父亲度过的,汉高对女儿的宠溺和骄纵远近闻名,已经几度被恺撒当作调侃自己和汉高的一石二鸟的梗了。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克洛哀,她是个贪恋温暖的小姑娘,况且七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让她依赖这个无比疼爱她的父亲。   帕西来不及思索的更深更远,因为雨水刺破天空如无数看不到尽头的透明引线般疾射而下,伴随着“咔擦”一声尖锐的断裂声,他身旁的百年老树的枝桠被狂风席卷着砸落在他的脚下。   他即使是靠着混血种的视力,隔着密不透风的雨幕也很难捕捉到克洛哀的身影,一时间唯剩雨水倾盆而落,厚重如万千石砾密集砸落的混沌响声贯通了天地。   帕西顾不上其他迅速蓄力穿过雨幕奔到了克洛哀面前,他踯躅了一下脱下了尚未湿透的西装外套遮在她的头顶,然后向着她伸出手去:   “克洛哀小姐,我来送您回去。”   克洛哀闻声向他看去,她的发带被狂风扯断,长发湿透凌乱的粘在颈子上未免显得狼狈,她的眸光似乎动了动刚想说些什么就感觉到帕西的西装兜头罩下,眼前陡然一片天昏地暗。   她被人像拎小鸡一样拎起来吊在臂弯里在雨中极速的穿梭。   回到她房间的路程其实很短,但克洛哀却觉得漫长的奇异,她伏在这个男人的怀抱里嗅到了夹在雨水味道里的一丝难言的清凉,仿佛雅致的薄荷苏叶,偏偏他的怀抱又是暖的,即使隔着冰凉的雨水也是令人安心的温度……这样的反差让她下意识在他怀里缩紧,只觉得莫名的熟稔。   克洛哀房间的门没有上锁,帕西把她稳稳当当的放下,却看着她从自己的外套中挣扎出来怔怔的望着他:   “擦一擦水,我给你拿把伞再走……谢谢你了。”   她的声音甜软却仿佛绷紧的琴弦不自觉的带了颤音,她像是怕帕西拒绝立刻转身关紧了房门然后冲进浴室去拿干净的毛巾。   帕西一时间只觉得局促,指尖好像还残留着她身上柔软的触感,散发着奶糖的馨香……一切都变了,又好像都没有变。   “你坐下来。”   身后传来她的声音,语调并不强硬,他却仿佛不可抗拒下意识在皮质的黑色沙发上坐了下来。   下一秒他就能感觉到干燥的布料覆在了自己的头上,克洛哀的手指隔着毛巾细致的擦拭着帕西湿透的一头浅金色丝绸般的短发,直到那里不再滴滴答答的往下渗水。   她的动作渐渐变得迟缓,帕西可以感觉到她覆在自己头上的手又开始不可遏制的发颤。   “克洛哀小姐?”   帕西伸手拉过她的手腕想要看清她的表情,却见她顺势一倾坐在了他怀里伸手抱紧了他的颈子,他陡然僵在了那里。   克洛哀毫不避讳的把唇贴紧在他的后颈,只觉得抱他抱的越紧自己心里就越是莫名的安心,大片大片的水泽顺着她的眼角滑进他的衣服里不免有些灼痛他的肌肤。   震惊之余却只有压抑到满溢的思念渐渐占据他全部的五感,他一时间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已经恢复了记忆,但随即否定。   “你是谁?”   克洛哀忽然抬头和他对视,泪痕未干的脸上一片疏离的苍白。   帕西看着她近在咫尺的面孔上微微翕动的嘴唇,只觉得那明明淡的像是烟雾一样的枯萎花瓣般的嘴唇却像是只要咬上去就会溢出花蜜般魅惑的生动。   “你喜欢我吗?”克洛哀似乎有些怯,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这么一个陌生人问出这样的问题而且毫无忸怩,“我在葬礼上就看见你了,我觉得穿着丧服的人长的都一样,可只有你不一样。”   她甜暖的气息缠绵在嘴角,他只要一低头就可以吻上去,但她显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而是直接咬住了他的嘴唇。   柔软湿润的触感侵入到唇齿间的时候,帕西只觉得脑中绷紧的那根弦陡然断裂了,他不再顾及其他,顺势用力的吻了下去。   克洛哀很难形容这是一个怎样的吻,她只知道自己几乎要被他炙热的仿佛一引即燃的气息焚烧成灰烬,那样热烈而毒.品般令人上瘾的唇舌的纠缠让她几乎以为自己和这个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是热恋中的情人……但现在无论这个男人是什么身份都已经不重要了,她只知道自己需要他,至少今晚需要。   所以在帕西一口咬住她的锁骨,拉下她裙子后腰的拉链时她没有反抗,甚至伸手探进了他的衬衫里用手指去描摹他线条流畅的肌肉轮廓,那胸腔下剧烈起伏的心跳声让她感到恐惧又兴奋。   两个人的情绪似乎都达到了一个临界点,没有过多的温存,她被压迫着半靠着狭窄的沙发时甚至衣衫都没有褪.干净就被他死死的嵌.进了身体,剧烈的疼痛伴随着奇异的感受让她眼前陡然炸开一道白光。   她被圈在他的怀抱里和他抵死的缠绕,他吻着她的额头、鼻尖最后是嘴唇,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他的动作越来越温柔似乎之前的情.欲的爆发终于即将归于平静,但在一切都结束后她的疼痛也依然没有得到缓释,心底深处却有一种把压抑的痛苦都排遣干净的痛快。   “对不起……对不起……”帕西抱紧她叹息般的喃喃,他刚刚经历了情.事后的气息紊乱,喷洒在她的耳垂上依然是让她忍不住躲避的炙热。   克洛哀只是在他怀里缩紧,毫不在意之前他给自己带来的肉.体上的痛楚,眸光平静:   “你再吻吻我吧……告诉我你的名字……”   “帕西.加图索。”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想写的第二种结局,然而小天使们要的肉我写的整个人都懵逼了,番外会慢慢写。。。该有的都会有的,只要你们记住,无论我写了多少肉我都是纯洁正直友爱善良的(T▽T) ☆、番外一 乱棋(2)      女人的长袍随着她匆促转身的动作在地上低洼的水坑边交错成一片飞振的透明蝉翼般虚浮不定的光影,那些混着泥沙的污水被她衣角带起的气流扬起,却又被她轻盈巧妙的步履旋向另一个方向。   女人的长袍依然不染纤尘,脚下苍白如同神像下沙砾的地面却被溅起的泥水浸透成一片裹着层层累积尘埃的凹凸不平,这大大小小的坑洞映在女人黑纱掩盖下的一双通透如冰镜的蓝眸里就仿佛是在薄脆发亮的琉璃器皿里撒下了一把莹润细碎的黑珍珠,污浊不堪的景象却被那样波澜不惊的眼神洗涤出了清澈生动的质感。   远处仿佛不堪重负的黑瘦老马般沉沉似裹了铁蹄的拖沓奔跑声和独属于人的口鼻腔里才能交织出的一片苟延残喘声愈来愈近,克洛哀几乎能预测到下一秒那个被追杀的人喉咙里将会溢出的只有生命被蛮横攫取才能发出的不甘而凄厉的惨叫,想来必定是可以与阿鼻地狱中被业火焚烧着吞噬的恶鬼相媲美的程度。   只是不知道在阿富汗每天都在上演的无数场相似的好戏中,自己眼前的这场被杀者究竟会是老人、女人……亦或是孩童?   反正在阿富汗这场旷日持久的反恐战争中,哪怕只是一点点的风吹草动你都得先开枪,然后才能知道打死的是妇女还是婴儿……   哪怕是一点点可能存在的威胁,你都得先把刀子没进人的肌体里,人的身体在各式锋锐的冷兵器下总是像水分流失的豆腐一样随时都会支离破碎成令人不忍睹卒的几块,而唯有血喷溅到脸上的时候你才能勉强的分清你杀掉的究竟是敌方还是自己人……   克洛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令人每时每刻都像是一场无限循环噩梦的国度,就像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看到毛驴的尸体和人的尸体并排放在一起,血顺着它们碗口大小的致命伤口在地上汇集成分不清是驴血还是人血的殷红一潭时,首先做的是走过去合上毛驴始终黑黑亮亮纯净到像是没有眼白的眼睛,然后把它脖子上像小孩子一样挂着的护身符整理好,而对于人的死亡心底却只有一片死寂的麻木。   但她同时又很清楚,这是她的一场心理上的发泄,在父亲过世后她被无穷无尽的打理家业的繁琐手续和密不透风的从身到心的疲惫蛛丝般绵密的包裹,而她排遣掉这一切的途径也令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那就是来到这个充斥着硝烟的硫磺味和浓腥血味的国度,在暗处窥探着有关生与死的一切,她知道这两者之间仅仅是羸弱的一线之差。   那剧烈的喘息和急促的奔跑声愈发清晰的撞击在她的耳膜上,她的瞳孔里尚未有人影浮现,却映出了一片扬起的尘土,她迅速闪进身侧的两堵墙壁压迫成的逼仄缝隙里。   而下一秒克洛哀就感受到了强烈的言灵领域的波动,同为混血种所产生的共鸣力让本不想找麻烦的她忍不住探头看了过去。   这并非是一场她意料之中的激烈缠斗,而是一场纯粹的一方对于另一方的充满了暴力美学意味的碾压。   男人的黑色大衣在他大起大落的动作中旋开一片混沌夜空般包含世间万象的开阖的弧度,却又仿佛携带着疾风骤雨的千钧之力向着猎物镇压而下,他手中紧握的黑色猎刀的刀柄上暗色的花纹映着他眸中怒放到瑰丽的璨金色反射出入骨寒凉的金属冷色……刀锋切入猎物喉咙的刹那细致轻慢的仿佛在斩断时光,却偏偏利落到在拔刀的瞬间就把喷溅到刀柄上的血滴一振而去,没有沾染上任何多余的痕迹。   克洛哀只觉得自己看的目眩神迷,连呼吸都被他这样优雅的杀戮之力漩涡般攥紧。   男人把猎刀收进大衣向着她的方向转过头的时候,她就倏然僵在了原地。   那张面孔异常清隽的眉宇和古典深邃的异色双瞳映的她眸光发颤,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男人衬衫下的肌肤大理石般的温凉触感,以及攀紧他线条清瘦肌肉却流畅的背脊时自己怀抱的空洞被彻底填满的记忆一瞬间像是年久失修松动的水闸般静默的流淌而出。   “帕西.加图索?”   她歪着头对着他勾起他乡遇故知般惊喜的笑意,虽然那被掩盖在层层叠叠的厚重黑纱之下,但帕西还是从那双不自觉延伸出小狐狸般娇媚狡黠弧度的眼尾看出了她此时的心绪。   “克洛哀小姐……”   帕西对着她微微颔首,感觉到她向着自己走过来的时候,自己身侧那股浓烈的血腥气都被她身上甜暖的奶香冲淡成了薄薄的一缕,他身体里绷紧的那根弦陡然放松了下来,很快充斥在他五感里的就只有一片澄净通透的属于女孩的柔软。   “很抱歉让您看到这些。”帕西歉意的对她勾起嘴角,不动声色的侧过身体似乎想要挡住身后那具惨死的尸体。   “别挡了,血都流到我脚下了……”克洛哀歪着头似乎觉得好笑,“在阿富汗这些情况我见得也不少。”   “您来这里……”帕西话问到一半的时候硬生生的吞下了后半句,因为克洛哀已经走过来牵住了他的手,掌心此时一片丝绸般细腻的凉滑连带着他的心下都一片柔软。   “我来这里度假……”克洛哀看着他略微有些不自然的神态,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这个国家气候宜人,环境不错很适合放松。”   帕西忍不住挑了挑修长的眉毛,他作出这个动作的时候眉目线条舒展的很英挺又不失挨满了山光并水色般的清隽细致,克洛哀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出声调侃:   “意大利的男人都和你一样好看吗?”   没有预料中的一脸噎住的表情,对方只是反手握紧了她细长的手指和她并排而立,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   “克洛哀小姐从小到大都这么漂亮吗?”   他的语气悠悠荡荡,如同一只优雅的波斯猫不轻不重的在心尖上挠了一下,到最后被调侃的差点没绷住,让娇艳的绯色攀上双颊的反而是她。   但幸而她绷住了,看着他只是清凌凌的笑,身侧的人血勾勒成的诡异的图腾此刻映在她眼里却如同保加利亚盛放的玫瑰般妖娆生动,丝毫不在意那是强横的去剥离魂灵的残忍……在混血种的生存法则中,一切本该如此。   在阿富汗的最后一天,克洛哀是和帕西一起度过的。   她牵着他的手穿过满是残垣断壁,充斥着硫磺气味的街道小巷,自动忽视已经浸漫到这个国度每一个空气分子中的死亡的味道,她早已摸索清楚了这里不同功能的区域学会了如何在生死的夹缝中让自己过的更开心一些,她没有耗费多少功夫就到达了一条在本地人里备受推崇的“酒街”。   克洛哀熟练的向着街头的一家商贩抛下两枚硬币,她的动作干脆利落,金属清冷的光泽在帕西瞳孔里晃出星辰般亮银的虚影,回过神时克洛哀已经拿着两罐小小木质的盛酒器皿向着他抛了一罐。   “本地自产的伏特加,劣质酒……”   克洛哀拔开木塞深吸一口呛鼻的酒味却像是在吸进醇厚的酒香般的陶醉,   “胜在酒精浓度高,当地人都爱喝……你知道的,人们在战争中必须要借住点什么才能保住自己精神不灭。”   “一部分喝酒另一部分就吸食白.粉大麻……我倒是觉得后者可能更有用一点。”   帕西也拔开木塞仰头灌了一口,只觉得自己吞下了一团燃烧的火,一时间从舌尖到喉咙都上只剩下气泡在烙铁上沸腾般的灼痛感,他只觉得这比起林纳达朗姆酒也是毫不逊色,小姑娘这些年的酒量还真是更上一层楼。   克洛哀看着他呛住的表情笑的更加开心,什么家族的使命冗杂的外交都在这一刻潮水般从她心上褪尽,只余他望着自己的瞳孔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的温柔,一切都不言而喻。   他们在硝烟弥漫,子弹总是擦着心脏而过的隐秘逼仄的小巷里接吻,她感受着他快要把自己吞噬掉的唇齿间的炽热,而暮色四合时夕阳如血般诡丽的色彩把两人都苍白成一片清冷疏离的肌肤渲染成浓稠而张扬的艳色,仿佛是在肆意的可以焚毁一切的业火中抵死的相拥。   “我明天就要回北美了,不过我收到了你们加图索家一个星期后的宴会邀请。”   她在绵长而炽烈的吻后伏在他胸前喃喃,呼吸尚自紊乱。   “我会在那天会赶回去,手头的任务会尽快做完。”   帕西摩挲着她清丽细致的眉间,却又听她不怀好意的笑着调侃。   “就那么想见我?”她的尾音拉长,就透出点难以言明的暧昧。   “是啊……就是那么想见小姐您……”   他的声音轻的如同大梦将醒,他把吻落在她睫羽轻颤着拢尽一片浮沉着细碎清冰的眼眸。   ——————————————————————————————————   翡翠般冷凝的翠色植物,澄澈的空气,从水池光裸如玉的鹅卵石上潺潺流淌而下的没有一丝杂质的净水……一切的一切都交织成了一场别出心裁的交响乐,宴会中那一缕似有若无的小提琴华丽高亢的弦音反而被淡化。   克洛哀举着盛满香槟的高脚杯,抵在玻璃幕墙前对着室外一览无余的景色怔怔的发呆,那是一片葳蕤灯火零星着连成一片蒙了层雾的星空般闪烁不定的朦胧,映着没有一刻停止的半空中簌簌飘落的初雪仿佛掺杂着碎金的粉末扬扬洒洒,就让人恍如置身于童话梦境。   “克洛哀小姐不去跳舞吗……还是没等到合适的舞伴?”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线,大提琴的弦音般华丽而低沉如水,在撞进她耳膜的瞬间就和那缕本来已经被她忽视的小提琴的弦声天衣无缝的交融,一时间她只觉得满溢着风月琳琅般铮铮的清雅,刹那间扣动了她的心弦。   但克洛哀没有转过头去,只是看着玻璃幕墙上隐隐绰绰映出的清瘦高挑的人影,歪着头调侃:   “加图索家主太会摆宴了,竟然在温室植物园里折腾这么一出……”   语调里是压也压不住的笑意,好像随时都会有蜂蜜浇筑成糖晶的花朵层层叠叠从她勾起的唇角绽放。   “意大利的冬天算不上冷,下雪更是锦上添花,希望您能度过一个愉快的假期。”   身后的男人突兀的作了结束语,克洛哀被他说得一个怔忪,迅速回过头去的时候却看见帕西那张带着宠溺笑意的面孔被冻得发青的苍白,而他穿的也不是晚宴的正装而是沾满了半融落雪的呢子大衣,风尘仆仆的显然是刚刚赶到。   “阿富汗的冻土怎么没硌死你呢……”克洛哀非常干脆的把手里的香槟朝着自己身上黑色的单肩夜礼服一泼而下,被细致描绘后更显精致如瓷人的眉眼漾出狡黠的笑意,“现在陪我回客房换件衣服吧……帕西.加图索先生。”   从植物园回到客房需要穿过落满了层层积雪的小路,克洛哀穿着单薄一直缩在帕西的臂弯里取暖,她脚上的罗马高跟鞋踩在冻成一整块毫无摩擦力的坚冰的路面上简直是一场灾难,一路上滑滑蹭蹭她也觉得莫名的开心。   “听到雪落下的声音了吗?也许我该把它录下来。”   “您喜欢听这个?”   “习惯而已……前些年我的脑子出了点事故也许是被门挤了,总之就是没了记忆听力也变得很差,我就把鸟雀的叫声录制在那种可以当老古董的录音机里然后调成最高的频率……一遍一遍的放着听。”   帕西意外的沉默下来,他仰头看见客房透出的幽微的灯火光亮,为自己可以结束这个话题而松了一口气:“我们到了。”   克洛哀很自然的攀着他的肩膀舔去他嘴唇上一片飘落的六角冰晶,觉得那透骨的寒凉冻得她牙齿发麻,帕西却觉得意外的温暖。   进到房间的时候,克洛哀就直接去浴室给帕西放满一浴缸的热水,倒好牛奶的浴液后拖着他去洗澡:   “我觉得你再不用热水泡一下血液流通都要不顺畅了。”   帕西并不打算拒绝,只是在她同样闪身进来关紧浴室门的时候有些讶异:   “您……”   “我也冻着了,来这里暖暖。”   克洛哀一本正经的耍流氓,眉眼在浴室清丽如水一样倾泻的光线中被冲淡成了通透的色泽,话音刚落就踮起脚吻住了他质感冰凉的嘴唇,轻轻舔舐几下就放开。   她伸手一颗一颗的解下他衬衫的扣子,丝毫不在意帕西的体温在她温缓的动作中逐渐滚烫起来。   “克洛哀小姐……”在她解开他皮带搭扣的时候他不自觉的伸手想要揽住她细软的腰肢却被她挡开,逐渐氤氲的水雾中他看不清她眸子的情绪,“这次我来。”   帕西浸泡到盛满牛奶浴液的浴缸中的时候,克洛哀终于翻身跨.坐了他的身上,她身上的礼服被水浸的湿透,这让她起伏精致的修长曲线一览无余。   她俯身在他唇上辗转深吻,滑腻的腿根摩擦过他赤.裸的小腹让他下意识的绷紧了身体。   “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吧?”克洛哀让他们的身体一点点契合的时候,只觉得每一个毛孔都叫嚣着快要被焚烧干净,她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颤抖到不.堪的语气问出的这句话,但她仍然收到了清晰笃定甚至如同轻而冷的刀刃般切开她一片混沌意识的大脑。   “我会的。”   帕西的指尖感受她赤.裸背脊冻牛奶一样的细腻,而炙热的欲.望即将让他失去所有思考的能力。   他把手探进水里握紧了她因为浑身痉挛而绷紧的石头一样僵硬的脚踝:   “我会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我写肉已经写的醉生梦死,(???????????)下一更写学院梗小清新冷静一下(?⊙ω⊙`) ☆、番外二 伊始(1)      初秋的阳光以一个倾斜的锐角折过砖瓦寥落的房檐垂下一层淡橘色水光般清透发亮的帘幕,那些浅浅流动的薄金色被轻而冷的空气稀释后飞溅到未曾阖紧的玻璃窗内,就让大教室里螺旋式排列的原木长课桌原本晦暗的材质泛起涂了层蜂蜜似的粘稠透亮。   年轻的助教一身黑衣挺拔清瘦的身影立在讲台上,即使是在这样光线柔和恬淡的环境中依然孤峭仿若一座为游魂引路的灯塔。   帕西.加图索的目光游离在讲台下正襟危坐像是被胶水给凝固在了座位上的莘莘学子,觉得他们每个人的姿态都是大理石雕塑般如出一辙的规整,而课桌上的那些半融糖晶似的暖色光泽把他们的面孔都映照出了一种倒牙的甜腻。   在第二遍的铃声打响教授到来之前,作为助教的他必须再三确认学生的考勤状况以供教授根据签到情况记录平时成绩,况且是这位艺术系有“平时分剪刀手”之称的弗洛德教授……   他从金融系学生中挖掘成绩出奇优异、社会实践经验丰富以及办事效率奇高等综合优点突出的帕西.加图索做他的临时助教,为此还差点和会计专业同样想挖掘帕西做助教的兰斯洛特教授在公共餐厅大打出手……   虽然这场闹剧的舆论方向基本是一边倒,每个人都觉得弗洛德教授找金融系学生当《雕塑学概论》这门课的助教本身就是一件疑似脑子被毛驴踢踏过度的奇葩事件……但帕西本人还是暗地里为教授喊过冤,毕竟没有多少人知道他其实断断续续学过十几年的雕塑,艺术感受力极好,也因此才得到了教授的赏识。   在第二遍点过人数的时候,帕西突然发现在按照学号排座的左侧靠窗第三排中间位置有一个并不明显的空缺,而第二遍铃声也在此刻铮铮响起,冷硬的金属般在他耳膜上划出尖锐的刺痛。   女孩雕花镂空的英伦小皮鞋的鞋跟在木质的长廊上敲出清脆如木琴悠扬的响动,如果不是她的步履太过匆促把这原本和谐的音符搅乱成一池乱鸣,这样木质的碰撞氤氲出的质感想来会是散发着干枯草木气息的泛黄纸张般的醇厚绵长,正好符合整座学院设计所崇尚的“复古怀旧”感。   克洛哀一个急转弯即将踩着铃声的末尾冲进教室的时候,那个熟悉的兼具着佝偻老头和艺术家疯疯癫癫气质的“高帽子”猝不及防的撞进她的视线,在她出神的电光火石间先她一步一脚迈进了教室。   克洛哀只觉得自己肺部的空气在瞬间被榨干几乎要尖叫出声,她此时混沌一片仿佛掺了墨汁的浆糊的大脑中先后闪过了“平时成绩没有了……”“理论课又要挂科……”以及“爸爸这次又得弄死我……”的念头之后,她的目光又陡然清亮起来,她望着弗洛德老头蹒跚着将要踏上讲台接过助教手中考勤记录的背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在心里默默数下“一二三”,接着面无表情的仰起头把自己笔直的狠狠砸向教室此刻漾起了一大片淡金色涟漪的木质地板上。   伴随着“咚”的一声巨响,帕西可以感觉到弗洛德教授接过考勤记录时猛然一抖的双手和此刻不知道有没有裂开的地板一样的震颤。他下意识的和全班同学一起把目光投向噪声发源地,眸光微微一黯。   帕西不知道如何形容那种周遭的色彩漩涡般缠绕在一起被地上的一抹素色磁石般尽数吸走的感受,他只知道在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他的呼吸被人攥紧般的不畅起来。   从她那头漫卷如溪流潺潺的浅褐色长发每一根都仿佛是艺术家勾勒出的油画写意,在一地像是反射着细碎水晶的璨金阳光中散落开纱织般轻盈如蝉翼的弧度……到她从束腰的白裙子拢成的褶皱中裸露出的即使是在这样强烈的光线中也没有丝毫瑕疵的冻牛奶一样光洁的冷色调肌肤……最重要的是她仰躺下来时候,白玫瑰一样完全舒展的曲线巧夺天工,帕西甚至可以想象切开她那身如冰似玉的肌肤之后的骨骼构造将是怎样的玲珑剔透。   这样的女孩是为雕塑模特而生的,尤其是裸雕……帕西的目光游离在她身上,被自己脑子里陡然浮现的念头吓了一跳。   “克洛哀小姐?”弗洛德教授显然受到了惊吓语气筛子似的起伏抖动,因为地上的女孩直挺挺仰躺着一动不动,配合上她本就素白到不正常的肤色实在很像一具断了气的尸体,“帕西你送她去校医院,如果出了什么事情就是一级教学事故……”   帕西微微颔首,心里默默吐槽着小姑娘装病装的还挺像那么回事……临走前顺手在考勤记录的“克洛哀.汉高”处划下了病假符号。   帕西抱着克洛哀走出教室的时候觉得自己平常精雕的时候手上都没有那么仔细的控制过力道,他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女孩肌肤绸缎般的凉滑水一样浸漫在他的指间,而她身上那股半融奶糖般甜软的香气实在是无孔不入让他的五感里只剩下了记忆中原味大白兔的味道。   他迅速的离开教学楼前往医务室的时候,怀里始终静默的女孩突然抬腿踢了他一脚,足尖虚晃着蹭过他衣角,一切尚未来得及反应,克洛哀已经借势攀着他的颈子在他怀里坐了起来,他条件反射的低下头,下颔就直接磕在了她抬起的额头上。   “嘶……”克洛哀被撞得一脸懵逼,只觉得眼前瞬间炸开了一个混沌星空的万花筒,但她仍然咬着牙断断续续的完成了对助教的威胁,“去医务室开证明……一定要说我是低血糖,不然我就在学院论坛上发帖说你对我始乱终弃……”   帕西听着她这近似幼稚园水平的威胁配上软软糯糯的嗓音简直像是只龇牙咧嘴只会咩咩叫的小绵羊,这让他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克洛哀小姐,装病可不是件光彩的事情……”   “金融系的理科男来艺术系当助教就不能学会点变通吗?”   克洛哀充满嫌弃的语气噎的他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感觉到怀里的大号奶糖又努力的蹬了他几下,他很干脆的打算把她放下来却又被她死死的抓住了衬衫衣领差点勒断他的脖子。   “别放别放,就这么抱着……帕西.加图索先生你要知道做戏得做全套……”克洛哀看他不配合又怂了下来,把那张细瓷娃娃似的精巧面孔往他颈窝里一卡继续装死。   女孩那头被他暗暗赞叹过的天生风情的长发如瀑的披了他半身,而他的脑子里竟然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思考这样美丽的长发反映在雕塑中究竟用哪一种手法才能把那股子韵味纤毫毕现。   有了帕西的配合后,从进到医务室到开出病例证明再到顺手坑了助教先生几张病假条,一切都是如鱼得水。   “下不为例。”帕西对着一出医务室又满血复活的女孩子无奈的警告教育,虽然直觉告诉他这并没有什么卵用,“你的两个学期的期末成绩单上的理论课基本上都挂了个遍,再这样下去很难说院长会不会请来你的父亲……”   “说实在的,我觉得学雕塑的理论课并没有什么用处……主要还是靠实践课,如果弗洛德老头多分点时间在他那堆陶土上,现在我也不用装病混平时分……”克洛哀大言不惭的强行解释着自己理论课挂科的原因,听的帕西只想感叹这到底是哪家教出的熊孩子,偏偏她的声音娇娇俏俏软语似的黏在耳边让他想吐槽也吐不出口。   他想起自己的金融专业门门理论课只有的仔细研磨才能学到的精髓,还是决定要给她好好上门教育课,而还没想好怎么开口,眼角的余光就觑到了她对着自己微微仰起的面孔。   通透如烟水晶般微翘的蓝眸、玲珑的鼻尖和淡色花瓣般纤薄的嘴唇……这样仿佛是凉薄水色勾画出的线条轮廓和温润质感让他很想捏她一把好辨别出她究竟是不是冻雪堆成的假人。   “你再这么看着我,我就要举报你耍流氓了。”克洛哀生着一张乖巧的要命的面孔,偏偏还要紧紧绷着强行对他使坏,“还是在学院论坛上,我会用小号发在‘你对我始乱终弃’的帖子下面。”   帕西只是看着她毫无杀伤力的一张脸挑了挑修长的眉宇,在极盛的阳光下笑的满眼清凉碎光:   “快到放学时间了,要一起吃个午饭吗?”   女孩子只是瞪了他一眼,瞳孔里流转的水泽小鹿似的温软,语气却是匪夷所思里透着斩钉截铁:   “当然不!”   —————————————————————————————————   帕西在那天之后就有意无意的比起比别人要多看这个古古怪怪脾气不好的克洛哀一眼,一方面是因为她着实很好看,是那种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透着艺术感的别致的好看。至于另一方面……虽然并不想承认,但是小姑娘对他的迷之不待见是写在脸上的。   但不待见归不待见,也并不是完全的排斥。   在一来二去不动声色的周旋之后,克洛哀身边的那个位置就成了他的固定座位。   小姑娘和他待在一起大部分时间是趴在桌子上睡觉,小部分时间是把他当成靠枕睡觉。   至于他……就负责在教授颤颤巍巍的巡视到这个方向的时候把她一点一点随时都要撞到桌子上的头给摁到怀里顺手揉两把柔滑的长发像是在给酣睡的小奶猫顺毛,接着面部表情从温柔宠溺天衣无缝过渡到对教授淡淡歉意的微笑,最后和一脸从震惊到恍然大悟的教授对视三秒,再完成革命队友般的默契的会意颔首。   托帕西这种全校闻名的学霸的福,克洛哀意外的一次平时分也没有被扣过,看来理论课不挂科的前途就像那中国的社会主义康庄大道般闪闪发光。   “有这么缺觉么……你的生物钟好像和我们是反过来的?”   帕西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正给为了赶上第二遍铃声而没吃早饭的克洛哀递上第三块三明治,她吃东西实在很有些雷厉风行的味道,“咔擦咔擦”就跟啃松果的松鼠似的从吐司到芝士再到火腿转眼间就渣都不剩的全部扫进了肚子里。   克洛哀嘴里嘟嘟囔囔的发声,似乎想回答他这个问题但瞬间被噎住了瞪大了一双水色的大眼睛,帕西觉得那眼睛里的神色昭示着她随时都会蹦起来打他的冲动,他只好默默的给巧克力奶插上吸管直接塞进她的嘴里。   克洛哀咕噜咕噜一口气吞下半袋才顺过气来:   “晚上当然是雕塑……白天的时间被这些没用的课占光了,就得用晚上奋斗……”   帕西修长的手指凑过去抹去她嘴角残留的深褐色奶渍:   “你的实践课成绩每年都是第一,但是理论课上不去,教授怕是对你又爱又恨。”   “说风凉话有什么用……”   克洛哀被他摩挲在自己嘴角的手指间浸漫的如玉的温凉研磨的心里痒痒的,鼻尖蹭着蹭着就没忍住一口咬上了他的手指,在那里嵌下一个浅浅的牙印。   帕西也不生气,只是最后在小姑娘秀气的鼻尖上敲了一下,语气里依稀似笑非笑:   “我给你整理好笔记了,考前抱佛脚总会吧?今年再挂科谁也救不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就是想看这两只是正常人时怎么恋爱 (*^▽^*) ☆、番外二 伊始(2)      雨滴砸落在被天光洇染出极淡鸦青色的双层玻璃上,震起的水花仿佛是打磨出了棱角的冰晶碎裂着飞溅出了一片半弧形纱织般清凉透骨的帘幕,随即消散。   如此周而复始的循环,雨水逐渐在整面窗户上漾起漩涡般扩散开来的透明涟漪,层层叠加的镜面效果把靠窗而坐的人线条如玉的侧脸扭曲出了毕加索画派的抽象意味。   泥土的腥气混着零落的草木残肢被压榨出的最后一点汁液的苦涩味道涌进帕西鼻腔的时候,细密的水汽就倒灌进了他微启的唇齿间兀自缠绵。他看了一眼腕表上的铜色指针即将指向第二遍上课铃打响的整点位置,而身侧的座位依然空空落落,抬眼望向窗外的长廊半丝人影也无。   帕西估摸着小姑娘大概昨晚上搞艺术创作又熬夜起迟了,目光迅速在周围正襟危坐的一排准备着教材和设计作业的学生间一扫而过,确认了没有一个人的注意力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之后,骨节分明的手指不动声色的擒起通体漆黑描金花纹的细长钢笔在考勤记录的“克洛哀.汉高”一栏打下了满勤的对勾符号。   第二遍铃声如同绷紧到即将断裂的小提琴般尖锐到刺耳的响彻耳畔的时候,伴随着“哐当”一声门被撞开的巨响,帕西可以感觉到那团平时奔跑起来小鹿一样轻盈灵活的物体今天的动作丝毫不利落,拖泥带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在一路掀掉了两位同学放置在课桌边缘的讲义后才跌跌撞撞的蹭到他的身侧,还不忘转头对着同学一个劲儿的道歉。   “快点坐下来,教授马上要到了。”   克洛哀长发和衣裙全部皱巴巴的贴紧在她被秋季寒凉的雨水浸泡的蓝紫冷色调的静脉血管毕现的肌肤上,从眉毛缝隙到被细密的水珠压的蔫蔫的浓密睫帘上都在滴滴答答仿佛没有止尽的渗水。帕西打量着她被狂风骤雨狠狠洗劫了一通的狼狈相,试图帮她把衣料吃到满溢的水分拧干一些却看她怎么都不肯在座位上坐好。   “嗯嗯嗯……”克洛哀含含糊糊的应着,然后把身体折成了一个诡异的姿势完全僵直的把自己磕在了座位上,眼神飘忽不定像是含着一缕即将刺破瞳孔而出的烟雾,浮浮沉沉的始终没有聚焦。   帕西拿出随身携带的黑色方帕给她一点一点的擦拭脸上残留的水渍:   “今天放学回去记得泡热水澡,秋雨太凉了容易侵入肌体,你可能会因为重感冒在床上躺一个星期。”   克洛哀只是点了点头依然没有出声,帕西感觉到她今天乖巧的有些不正常的同时突然发现她脸上的水渍越擦越多,最后竟然有了泛滥的趋势,大片大片的水泽顺着她白净单薄的面孔流淌而下浸透在他的方帕里,温热濡湿的触感让他心里陡然一跳,只觉得仿佛是清泉池中质感温凉的大理石雕塑表面被水浸漫出了细脆枝蔓隐形的纹路。   他看着她刻意垂下显得格外无辜的眼尾泛起被水稀释的胭脂般浅淡的绯色,呼吸短促抽抽噎噎的像是被人夺了玩具的小孩子,不由得有些想笑但仍是捏了捏她软玉的面颊看她不满的瞪自己一眼。   整堂课上边帮她做笔记边不忘时不时的帮她撸把鼻涕,到下课的时候帕西看着自己黏糊糊皱巴巴已然是报废了的方帕默默的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我的伞覆盖面积很大两个人打也不会漏雨,先送你回去换件衣服?”帕西看着她磨磨蹭蹭了半天同学都走完了也没挪个地方,忍不住向她提出建议,对方只是看着他摇摇头。   克洛哀嘴里嗫嗫嚅嚅:“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情要做。”   “小落汤鸡首先要做的就是换衣服以免着凉。”帕西语气里透着无奈,他看着她始终保持着的诡异的坐姿心里突然通透起来,他在她身旁蹲下毫不客气的掀开了她的裙摆看着她两条挺的笔直的细弱小腿条件反射的抽搐了一下。   两个原本骨质玲珑的膝盖上扯裂的伤口经历了半个上午的拖延已经变得污糟一片,厚重的血痂混着新鲜的汩汩流出的血液把她黑色半身长裙浸透了一小半,根据皮肉绽开处发着黑红的色泽还可以判断出有化脓的趋势,帕西伸手在伤口周围轻轻按压着以检查有没有伤到骨头。   “下雨天路太滑了……”   克洛哀被他戳的倒吸了一口冷气,清丽稚气的眉目缩成了素描画揉皱纸张似的一团,显得更加□□仿佛是被捏变形了的小米团子。   “之前有胆子装病,现在真的受伤了倒是没胆子说了。”帕西一边语气淡淡的数落她,一边思索着怎么把她搬回宿舍比较合适,无论是抱还是背好像都会扯动伤口。   “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克洛哀忽然被他一把从座位上捞起来吓得一个激灵然而嘴上仍然不肯认输,“我觉得如果那天我没有装病,今天也就不会摔跤,都是因果循环……”   “这么多歪理都从哪里学的?”帕西只觉得好笑,他揽着她细软的腰肢把她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卸到自己的手臂上,“这样膝盖疼吗?”   “不疼……还有不是歪理,是真理。”   克洛哀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双脚晃晃荡荡的沾不到实地,她下意识的伸手搂紧他的脖子却恰好碰上他低下头来查看。   克洛哀其实一直都知道帕西长得很好看,但是当这种好看与她相隔的空间距离缩小到最短时就像是水纹一样无限扩散在她的瞳孔里被放大到了最高限度,她怔怔的看着他清秀精致的下颔弧线和挨得很近的眉眼压迫出的氤氲着古意的深邃感,而他清隽的轮廓还在进一步缩短和她的距离。   弧线薄凉的嘴唇在她额头上极轻的一啄,力道小到克洛哀根本不知道他究竟是在吻自己还是只是不小心碰到了而已,她只知道他身上那股薄荷苏叶般清雅的气息沁的她一个哆嗦。   ——————————————————————————————————   克洛哀的宿舍和帕西想象中一样凌乱,自从室友搬出去之后这间宿舍的另一半就成了她的私人雕塑室,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泥塑杂乱不堪的堆砌在一起酝酿出种种狂乱的意向,鲜活生动到映入眼帘的刹那就可以感觉到有最原始的泥土潮湿腐烂的腥味扑面而来,而帕西一眼扫过去的时候竟然从这些扭曲而抽象的线条中找到了一个个衔接的枢纽。   “你雕塑群像?”帕西扶她在床上坐好,把她的腿掰直好给她清理伤口,而他的目光始终没有从那些人的残缺肢体组成的雕塑中转移开来。   克洛哀一听他提到自己的作品就来了精神,什么肉体的痛楚全部烟消云散只剩下灵魂的升华,以至于帕西给她用消毒水洗伤口时她眉头都没皱一下。   “还没有完工的群像雕塑……我给它们取名叫‘受难者’,中世纪底层人民的挣扎或者战场上伏尸百万的惨剧,总之就是所有‘受难’意象的概括。”   帕西给她覆上了厚厚的药膏正层层缠上洁白的纱布,听她语气里的懵懂的憧憬只是淡淡的笑:   “很别致,难得你能有自主的创作意识。”   “你不是也学过十几年的雕塑么,可是金融系的理科男真的会有艺术细胞吗?”   克洛哀看着自己被裹成了粽子的膝盖,蜷了蜷脚趾。   “有没有艺术细胞看了作品就可分晓,只是最近差一个合适的模本。”   “你需要什么样的模本呢?”   “你这样漂亮的模特儿……”帕西眼里的笑意更甚,他握紧她细笋一样通透的脚趾,指尖描摹着她足部纤秀的骨骼走向,“我有没有说过你是为雕塑而生的?无论是天赋还是身体。”   克洛哀一双清澈的蓝眸映出他同样纯蓝湛净的瞳仁,蓝色的双重叠加在她瞳孔里洇染出一种宝蓝般沉沉的暗色调,静谧的表象下蛰伏着汹涌的暗潮。   她几度开阖着淡色花瓣般的嘴唇,又几度把从喉咙里漾出的话语硬生生的吞回去,而帕西只是笑着看她也不催促,最终还是等来了他想要的回答。   她的语气有些怯但还是坦然的问出了那句话:   “你需要……哪一部分呢?”   “全部。”帕西比她更加坦然,完全是一切为了艺术创作再无其他的大义凛然。   克洛哀思索了一会儿看着他人畜无害的笑容最终咬着牙下定了决心,微微颔首。   材料和工具在克洛哀这里皆是现成,一切工作准备就绪之后,克洛哀依然坐在床边晃着两条行动不便的小腿,即使裹着厚重的纱布也能看出那原本就充满了艺术感的线条。   “克洛哀小姐?”帕西对着她挑起修长的眉宇,那双古典如软笔沾着水色细致勾勒的眸子里情绪闪烁不定,语气里说不清是邀请还是挑衅更多。   克洛哀这会儿倒是所有忸怩羞怯的情绪散到了九霄云外,听着他语气里的挑衅,她励志要比他更加挑衅,以八匹马也拉不回的坚如磐石的硬气吐出了这句话:   “你自己来脱。”   字字如珠玑滚落银盘的透彻分明,每个音节都明明白白的昭示着字面上再清楚不过的意思。   帕西从善如流的走上前隔着衣料按在了她薄削的肩膀上,然后伸手解开了她的第一颗衬衫扣子,指尖勾画出立体精致的锁骨凹处色泽浓郁的阴影。   她穿的是一件水洗牛仔的黑色连衣裙,纯银的雕花小扣子一直开到腰间,而帕西的手指解开扣子的动作灵活的翻飞如蝶翼翩跹,根本不给她准备的时间把她像是刚刚从莲叶里剥离出的通透如莲藕的身体尽数展现在他眼前,他的鼻息缠绵在她触手生凉的肌肤上,克洛哀只觉得仿佛有烙铁的花朵在她裸.露的身体上纷纷怒放,她的呼吸开始紊乱起来。   解开内衣的时候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她胸腔里呼之欲出的剧烈的心跳声,而他仍然不紧不慢的用手指从那温润娇小如还未发育完好的花苞般的中间斜掠而过,一节节敲击着她胸骨间那道索马里海湾般性感的沟壑,一切都做的不动声色。   而裙摆从她大腿处褪下的时候,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她的身体可怜巴巴的缩成了发颤的一团可还是强撑着尽力的舒展,帕西的手绕到她柳条抽枝般细软的腰肢后触到她凹陷的两团涡旋般的深邃的腰窝,即将褪去她身体上最后一层束缚的时候,克洛哀觉得自己简直羞怯的要哭出来,而对方的手指仍然没有放松的极轻的拉下了,就在她即将认命的时候却仿佛按下了暂停键,她终于抽噎出声。   伴随着帕西的风衣覆下来的还有他明明热烈的像是要把她焚烧殆尽却质感冰凉似冻雪的嘴唇,克洛哀在感受到他唇舌在自己唇齿间吮吻的温润柔软时大脑当场死机,张开嘴想说什么却被伺机更深的侵袭而入,攻城略地。   他的鼻尖擦着她细瓷般的脸颊而过的时候,她听见他甚至带了慵懒调侃味道的声线悠悠荡荡的响起:   “所以说要小心坏人啊……我的小克洛哀……”   她只是被雨浇蔫了的藤蔓似的在他怀里猫好,再也不肯发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是要追加一篇学院梗还是看其他番外?(?⊙ω⊙`) ☆、番外二 伊始(3)      枯死的梧桐叶从被秋风抽干了水分的枝桠上坠落的时候,与冷涩的空气摩擦着发出的细碎声响连绵而清脆,让人联想到阳光下薄脆发光的琉璃内部填满裂纹时湮灭成齑粉四散而去的瞬间,那是生命力被攫取干净时空荡的躯壳无依无着的瞬间   女孩弯下腰,细长澈白的手指在一地的落叶中翻翻捡捡,最后挟起一片残破好似被烛火吞噬到支离破碎的飞蛾薄翼的叶子。她用指尖在那干枯萎缩成丑陋暗黄的脉络上细细描摹着,眼神好奇而专注,似乎在感知那里盈满生命力时的温润蓬勃。   这是帕西时隔半个月后第一次在学校里见到克洛哀,清朗如湛色水晶的光线中女孩的半边侧脸被柔化成胶卷一样怀旧的质感,另外半边却被斑驳的树影摩挲成晦暗的色调,那双水色的眼睛因为这样仿佛昼夜分界的强烈反差而愈发如同漾着一汪湖光倒影,他只觉得那样浑然天成的艺术感令人触目惊心。   似乎是没有注意到这边帕西驻足的身影,克洛哀捏着那片枯叶朝着他的方向慢吞吞的走了过来。   帕西注意到她今天穿的是一件纯黑色的长大衣,款式简洁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她本身个子娇小但穿着这种长及脚踝的大衣也没有丝毫的违和感只让人觉得骨感的清丽挺拔,黑灰色和酒红色拼接成几何图案的长围巾绕过纤白的颈子斜斜拢在单薄的肩头添了一抹飘逸的亮色。   那抹酒红混着女孩被衬托的更加纯净到没有杂质的肤色在他瞳孔里晃成一片不明的情绪,他想起那天在她的寝室剥落掉那些多余的衣物时他抚过的每一寸都细致玲珑的不可思议的骨骼,又想起那天之后小姑娘充满了刻意的躲避一直持续到现在……失落混杂着无奈的情绪在体内无限的发酵,唯独缺了悔意。   “克洛哀。”   熟悉的男性低沉似水的声线在她耳畔响起的时候,她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拔腿就要朝着反方向逃跑,却被对方拎小鸡一样一把捉了回来。   “一起吃饭?”   帕西擒着她的肩膀,低头看着她恨不得缩进围巾里的脸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只好一只手捉住她的下颔强迫她和自己对视。   “我上课要迟到了……”克洛哀鼻尖拱到了他的指间,温软的呼吸像是融开了一块浓郁的奶糖,黏黏糊糊的却依然想让人咬上一口。   “虽然我最近不做你们的助教了,但是课表还是清楚的,而且你在放学时间和我说上课?”   帕西语调慢悠悠的不动声色的堵住了她所有的退路,看她皱着脸好像随时都要向他展示哭功不由得手上一颤。   “吃什么……我吃还不行吗……”克洛哀被他整个人圈在臂弯里,感受到他身上的暖意丝丝缕缕缠绕在她肌肤上,只觉得耳垂那里滚烫像是被烙铁灼伤。   见他迟迟不回答,从那天被他莫名其妙的作出亲密举动继而毫无后续交待之后混杂着懵懂羞怯的自己都难以理解的情绪此时潮水一样铺天盖地的占据了她此刻几乎锈住的大脑,她听见自己的喉咙里漫出她因为声音发抖而变了调的音节,几乎因为牙齿打颤咬到自己的舌头:   “你要吃就吃吧……哪来那么多废话……”   “嗯……光天化日的好像不太好。”帕西听着她气壮山河的爆发,犹自镇定的淡淡反驳了两句,接着无比坦然的在她唇上非常有技术含量的一啄,舌尖在她紧阖的细瓷般漂亮的齿间流连了一圈随即把唇凑到她耳边看她怕痒似的瑟缩,“如果克洛哀小姐愿意把嘴张开……”   “不愿意……”小姑娘彻底怂了,语气瞬间削弱三分,认命似的在他怀里趴好哼哼唧唧。   “现在要发帖说我耍流氓么?”帕西揉着她柔滑的长发,语调波澜不惊又轻慢的令人牙痒痒。   “不发了。”克洛哀在他怀里蹭来蹭去,看他半天没有下文不由得吊在他脖子上龇牙咧嘴的对他使坏,“我说你这个人,耍完流氓都不追加点有用信息的吗?”   “什么样的信息算有用信息,雕塑学概论的期末重点?”   帕西吐息温和,不动声色的调侃,他低头看她仰起的面孔在明亮的天光下一层细细晶莹绒毛像是还没有发育好的小孩子不由得把唇触到她软玉似的脸颊上感受到唇上传来微痒的触感,他心里某块地方也柔软成了稀里糊涂的一汪春水。   小姑娘的眉眼因为他的这句话又皱成了捏坏的米团子似的一团,眼尾恶狠狠的垂下但仍然活赛被人欺负惨了的小动物,帕西这才忙不迭的放下了招人恨的架子,哄起克洛哀来依然有条不紊:   “之前是铺垫,期末重点我一定会给你的保证不挂科的那种。”   “接下来要说的才是追加信息,准备好要听了?”   克洛哀只觉得他的声音大提琴弦音似的华丽低沉,潺潺如水从耳廓流淌而入只余浸漫心扉的清凉,纵然不情不愿但仍是别别扭扭的点了点头。   “那……要不要做专职的雕塑模特,我一个人的?”   帕西属于意大利人深邃的眉眼轮廓因为蕴着温柔的情绪而柔和成了油画写意似的细致入微,他看着克洛哀因为这句话原本没有血色的脸颊攀上了绯红玫瑰似的泫然欲滴的娇艳色泽眼中笑意更甚。   “嗯……”   她的声音细弱和蚊子哼哼没有什么区别只好把脸往对方颈窝里一卡,软趴趴的奶猫似的挠人都挠不动。   ——————————————————————————————————   克洛哀其实打心底儿里一直很看不起那些学霸,以金融工商管理一派的学霸为甚,她固执的认为他们情商奇低没有任何浪漫细胞、艺术感受力以及泡妞技巧可言,但这一切都在帕西.加图索成为她男朋友之后打破了她原本的看法,并且一遍一遍的刷新了她的三观和认知。   尚且不论帕西究竟是怎样迂回战术润物细无声的兜了一学期的圈子最后致命一击把她泡到手的,也尚且不论他是怎样不动声色的在还没泡到她的时候就把她便宜占了个尽还让克洛哀始终都觉得一切都是为了艺术献身的……   虽然以上两点已经足以证明金融系的理科男也可以很会撩妹,并且把撩妹技巧的精髓发挥到了极致……而在这之前帕西.加图索是出了名的低调内敛,低调到在周围妹子环绕,狂蜂共乱蝶齐涌与秋水共长天一色的时候依然没有任何绯闻传出,每当他的名字响彻学院的时候大部分情况下是期末出成绩的时候,小部分情况是金融竞赛出成绩的时候。   然而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出手就是跨专业跨学院跨性别的把艺术系远近闻名不近男色励志要嫁给石头泥巴的小瓷娃娃给把到了手……舆论方面从他的生辰八字到面相风水都总结在一起分析一遍之后,总算得出了这完全就是天赋异禀的结论,大概……各方面都优秀的学霸在追妹子方面也是优秀的。   但是这个结论传到克洛哀的耳朵里的时候,她只是冷笑一声满脸嘲讽的对着帕西给他来了个一锤定音:   “这个学院里的雄性生物有比你长得更像大理石的?”   ……原来还是和雕塑跑不了关系。   至于帕西身边那群一趁着她不在就试图挖墙脚的妹子一般情况下都只能落得啃一嘴泥的下场,不是因为帕西对她们虽然绅士但总是冷然的疏离,也不是因为这样冷漠而疏离的帕西一见到他那个瓷娃娃女朋友就像是见到了微积分线性代数一样的沉溺其中不能自拔除了哄就是逗,而是因为克洛哀实在是和帕西在一起之后就中二气息爆棚,说句话都能气翻一船人。   她来金融系找帕西的时候,看着自家被翻飞的花蝴蝶层层围绕的密不透风的男朋友时,只是淡定的一手一个扔雕塑废料似的扒开,然后直接坐在帕西腿上,面向众人字字千钧:   “我不是针对哪一个女人,我是说在场的所有女人,都是渣渣。”   最后帕西拖着她逃离现场的时候险些笑到岔气,而他竟然还觉得她说的十分之有理:   “对啊对啊……那些庸脂俗粉哪能入得了我的眼啊……”   至于学院八卦论坛话题,有一个情商低的女朋友是怎样的体验?帕西觉得自己可以怒答一波。   大概就是从来不会因为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妹子和他吃醋,因为她坚信着自己最漂亮,而恰好帕西也这么认为……   大概就是接吻的时候从来都笨拙的要命,不把他舌头咬出血从不肯罢休……   大概就是她每次被自己占大便宜的时候都会坚定不移的觉得自己是在为艺术献身……   帕西觉得自己永远不会忘记他们之间的第一次。小丫头主动把他压在床上解开他的衬衫扣子,唇舌并用的一点点勾勒出他肌肉轮廓,极轻的啃噬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而当她那头风情的令人窒息的长发垂在他脸上把他的理智一寸寸摧毁,让他觉得今天晚上可能会被小丫头弄死的时候,她突然翻身而下,操起雕刻刀就一门精神的投入了一旁的泥塑里,把他晾在一边让他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手足无措的滋味。   “克洛哀?”他努力的压制着身体里被她里撩起的燥热和情.潮,异常耐心的打算开始哄她,“雕塑可以明天再雕,今天先……”   “我刚刚搞清楚了你的身体肌肉构造,明天是你的生日我还想连夜给你赶一个雕塑当礼物呢……”   话音刚落就被他哭笑不得的一把捞回了床上,克洛哀感觉到他的唇烙在自己的颈子上,然后手上一刻没有放松的把她从衣服的束缚中解脱出来,把吻一路蔓延下去细细描绘出她身体所有的她难以被人发掘的妖娆的美好,只觉得她难得乖觉的像只小动物幼崽一样被他捉在手里无论如何也没法也不肯挣出去,有的只是对他全心全意的信任和依恋。   最后探寻到她最隐秘的温润时才见她疼的挣扎起来,他只是慢条斯理的吻去她眼角渗出的水泽听着她小猫似的抽泣,伸手握住她如玉般凉滑易碎的脚踝,彻彻底底的占据了她的身体……只是心底一瞬间涌出的缱绻的仿佛细雨结丝般绵延的眷恋让他恍恍惚惚的意识到自己可能无论如何也逃不过了。   大学最后的两年时光他们打打闹闹,酸酸甜甜的过,即使无法获知脑回路异于常人的小姑娘的想法,但帕西自己的想法一直都清晰而坚定,心间滚落一圈发出的响动也是金石交击般的铮铮不移。   毕业的那个夏天,克洛哀穿着一身深蓝色宽大飘逸的学士服拍完毕业照蹦蹦跳跳的来找他,即使是廉价的衣料穿在她身上也有种蝉翼纱织般的轻盈细致,在盛大的阳光下流动着洇蓝如水墨的光泽,而她的肌肤已是通透的只要看一眼就能够想象出那种涂着薄釉的精致瓷胎细腻光洁而又触手生凉的质感。   帕西一把接住扑在自己的怀里的小瓷娃娃,一边帮她擦去额角上沁出的晶莹的汗珠一边不忘有一下没一下的啄着她充斥着奶香味道的嘴唇。   “你再亲我我晚上就弄死你。”克洛哀被他啄的急了冷不丁的威胁。   帕西却突然捧着她的脸,加深了这个原本有一搭没一搭的吻,把自己的气息完全的浸染到她的唇齿间细细吮着她柔软而馨香的舌尖直到把克洛哀吻的一点脾气都没有,才悠悠荡荡的开了口:   “那就成为每天晚上都可以弄死我的人吧……怎么样?”   克洛哀懵懵懂懂的看着自己周围一圈毕业季像是上演着偶像剧的情侣间的悲欢离合,只觉得指间一凉被套上了什么东西,而身旁的帕西已经握紧她的手半跪而下。   手上那点把她素色的手指洇染成妖冶艳色的鸽血红宝石混着戒托在阳光下反射的亮银色虚影在她瞳孔里跳跃着逐渐和帕西温凉的如冰似玉的声线天衣无缝的交融在一起:   “嫁给我吧,我的小克洛哀。”   她听见自己剧烈的仿佛擂鼓阵阵的心跳声伴随着因为紧张而不畅的呼吸扭曲了自己的声音,却更加软软糯糯的像是在撒娇:   “那就便宜你啦……可是爸爸一定会打死你的……”   “我保证他会打死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甜蜜蜜萌萌哒的欢脱学院风要结束了,接下来想写点别的番外嘤嘤嘤(?ω? ) ☆、番外三 岁月成碑(上)      Chapter one   阳光透过书房那扇巨大的落地窗把抛光红木材质的立式书架洇染出温暖生动仿佛汩汩流淌的玫瑰色时,白油漆涂抹轻透仿若玉质温润的格子窗框把那些汪洋肆虐的淡金色天光给格挡成了一片光与影纵横交错的疏离。   点点碎金在木质的地板上斑驳挥洒,映在奥格斯格清澈微翘的透蓝长眸中就让他不由得联想起母亲用来抄写那些晦涩难懂却浩瀚无边的佛家箴言的笔墨,水稀释后的纯金颜料一笔一划的重重叠加出比油画写意更加细致入微的簪花小楷。   他起初无法理解那如同层层舒展的白玫瑰花瓣般温婉含蓄的属于东方的神秘文字,但总是能在那样柔软却韧性的散发着纸张枯涩草木香气的美感中氤氲出一份难言的通透……这让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在对东方充满了的懵懂憧憬中自学中文,每认出一个新的方块字都能尝到发自心底的最纯粹的蜜糖般的愉悦,但总是无法接连成句,断断续续的却也寻到了好些趣味。   母亲伊丝塔.古尔薇格是一个充满了矛盾特质的女人。   奥格斯格始终无法理解她蕴在那样英气挺拔的眉眼轮廓之下的眼神为什么会是一汪温柔潋滟的春水,她那样的女人本该是蹬着小马靴绷紧修长利落的足以割开逆风的小腿弧线,用她层层叠叠凛冽如刀锋里绽出的妖花般的风情把她所能征服的和无法征服她的全都踩进尘土里狠狠碾压。   但她终究不是自己所想象中的那个母亲,那样绝俗锋利的美貌的棱角却被琐碎的生活磨砺成了光滑的横断面,奥格斯格在尚自年幼的时候就隐隐约约感觉到这看似平淡的一切的表象下蛰伏着的真相与他那位从未谋面的父亲的关系千丝万缕。   在苦海中浮沉了一年多之后,他总算对中文有了一个粗略的掌握,即使不在母亲的帮助下他也可以花上一个下午的时间去细细描摹一张张薄透的宣纸上那些仿佛是干涸的阳光痕迹的笔墨,指尖恍惚间有暖意席卷。   “凡有所相,皆是虚妄……”   “照进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他总是半是理解半是揣摩的猜测着这些古老晦涩的箴言所传达的含义,虽然对于意大利人来说颇为拗口的音节被他咀嚼在舌尖不伦不类的总是惹着妹妹发笑,但其中弥漫着的浓的化不开的有关因果业障的宿命意味却极深的印刻在了他的脑海。   他从未想过这些最初以最懵懂的方式影响了他的箴言会对他影响如此之深,最后会如同跗骨之蛆般纠缠于他的血液骨骼里,不但在此后漫长的岁月里参与了他人生碎片的黏合塑造,又在他真正走向既定的宿命时将他最后一点与世界相连的纽带彻底摧毁。   ——————————————————————————————————   Chapter two   乳白色的方糖表面横断的裂纹将它原本半透明的表面给搅和成了凝固在糖晶里的大团絮丝似的浑浊,奥格斯格近乎嫌弃的从糖盒子里捏起这在他眼里甜腻的倒牙的一块块投进桌上那杯尚自蒸腾着热气的纯牛奶里,看着那浮着奶皮的液体表面随着方糖坠入溅起大小不一的气泡。   “你又要把糖罐子打翻在牛奶里吗?”   女孩娇娇软软带着浓浓奶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的时候,奥格斯格几乎是瞬间就怂了,立刻把糖罐子收起来讨好的低头笑嘻嘻的看着自己脚边的小米团子。   女孩瞪着一双和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水色微翘的长眸,瞳孔里蕴出怒意里时就仿佛是澄澈水晶里擦过几抹飞鸟掠过才会留下的淡淡白色痕迹。使坏的小动物一样的怒气,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场合都该是毫无杀伤力的,但奥格斯格偏偏就吃自家妹妹这套。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克洛哀只是比他晚出生了十五分钟,但两兄妹的生长发育情况又是切切实实被那十五分钟生生憋成了天差地别。   婴儿时期,克洛哀就是比奥格斯格小了整整一号的米团子。到了五官长开骨骼拔高的阶段,克洛哀依然是一个软糯的米团子而奥格斯格却长出了挺秀清晰的线条轮廓。到克洛哀终于开始慢吞吞的发育长个子时,奥格斯格已经瘦竹似的节节攀升成了妹妹只能仰望的高度。   这样强烈的反差让奥格斯格很难接受克洛哀其实是自己同龄人的现实,所以幼时每当他把她当成小瓷娃娃抱在怀里玩耍的时候不止一次的觉得她简直□□的可怕,却也软萌的令他手足无措。   “小米团子别生气,我保证这次不会甜掉牙。”   奥格斯格把牛奶递给她,趁机在她覆着细细一层晶莹绒毛的娇嫩脸颊上啵了一口,奶糖一样浓郁的香气比她手里的牛奶更加甜软,让他的心里也化成了一汪潋潋的春水。   “你怎么不念那些妈妈的字了?”克洛哀啜饮一口牛奶,嘴里含糊不清的问着今晚上看着格外清闲的哥哥,扯着他的衣角开始黏黏糊糊的撒娇。   “你现在是不听我念箴言就睡不着了?”奥格斯格伸手刮着她秀气的小鼻子看着她皱着脸嫌弃他,“别人家的孩子都是听童话故事睡觉的,你这是走的什么路线?”   “不是不是,最近妈妈写的字越来越多了……”克洛哀把纤细的小手压在唇上做出嘘声的手势,提醒他把声音压低,“在那个叔叔来过之后。”   “那个叔叔吗?”奥格斯格的语调一下子微妙起来,尾音颤巍巍的挑起漾出些反感的情绪。   “那个叔叔”是他和克洛哀之间约定好的对于那个男人的称呼,那个即使隔着待客厅层叠翻飞的纱织帷幕也能让人感受到他那仿佛出自名家之手的大理石雕塑般完美而棱角分明的轮廓的金发男人,那个穿着考究衣襟的每一丝褶皱都透着漫不经意慵懒意味的男人,那个被母亲称作“庞贝.加图索”的男人。   那个叔叔大概是从两个月前开始频繁出入他们家,每次来都会给他们带来许多奇奇怪怪的新式零食,或许是用金银的锡纸包裹住的咬下去就会有甜蜜酒味渗透到齿缝里的浓郁巧克力块,或许是绿豆细面混着薄荷酱烘烤成的小小糕团……但无论是多么精致的吃食,在两兄妹眼里都是不折不扣的糖衣炮弹,一戳即破。   边吃着那个叔叔带来的零食边吐槽那个叔叔对于两个熊孩子来说已经是茶余饭后的一种消遣,但那个叔叔每次来都会和母亲起争执让母亲一改温柔本性歇斯底里也的确是不可忽视的事实。   随着那个叔叔来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母亲也越来越容易陷入极度的焦虑,而她排遣掉这一切的方式则是夜以继日的反复抄写佛家箴言,企图从那些笔画音节都澄净如水的字句中求得一份支离破碎的安宁。   “哥哥……”克洛哀扯了扯陷入沉思中的他的衣角,语调难得的有些怯弱,又带了丝讨好般的小心翼翼,“你说他会是我们的爸爸吗?”   奥格斯格低头看着妹妹仰起的面孔一团温软的稚气,大眼睛懵懂纯净的仿佛还未断奶的梅花小鹿,不由得叹了口气伸手轻揉着她的发顶:   “不可能的,你看我们两个虽然长得不像母亲,但是和那个叔叔更是半点都不像吧?”   克洛哀赞同的点点头,却被哥哥一把从地上捞起,大步踏着走进了房间。   奥格斯格把克洛哀安置在床上给她掖好小被子的被角,看着她在立式台灯洒下的暖黄光线中微微垂下的眼角酝酿出的快要满溢的睡意,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屋子墙壁上的复古雕花挂钟,铜金色的镂空指针已经指向了午夜十二点的花体英文正中。   “克洛哀你乖乖睡觉,妈妈那哥哥去帮你解决,好不好?”奥格斯格看着她点了点头,强撑着的眼皮终于随着他这句话耷拉下来迅速陷入沉沉的睡眠中,最后在她光洁细腻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安抚的吻,语调轻缓,“晚安,小米团子。”   推门出去的时候,奥格斯格并没有直接折到隔壁自己的房间去睡觉,而是先蹑手蹑脚的拐到母亲房间门前推开了一丝缝隙,母亲睡觉有开一盏床头灯的习惯用来助眠,但此时的房间里黑漆漆的一片仿佛蛰伏着食人心魄的妖魔,走廊上的灯光星星点点的没进去,却被这样的黑暗摩挲出了凝固的血水般暗红的质感,奥格斯格只觉得鼻尖几乎要传来令人作呕的浓腥气味……他陡然一个激灵,踯躅了一下转头仍是奔向了书房的方向。   如他所想,书房此时仍旧亮着灯,柔和的一盏。但那灯火逐渐被未层阖紧的窗户缝隙里透进来的寒凉入骨的风冲淡成了稀薄的一缕,摇摇曳曳的映在母亲空洞仿佛能够吞噬进所有光亮的瞳孔里竟似燃起了一簇幽微的鬼火。   奥格斯格看着母亲坐在书桌前的挺的笔直如线仿佛抵着刀锋的秀丽身姿,漫卷的浅褐色长发有几缕垂落在颊边却让他不由自主的联想起晚秋即将被玲珑天地殡葬的秋蝉振起的残破飞翼,只余苟延残喘的凄凉。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的事情,但母亲身上没有一刻停止涌动的低气压却让他隐隐约约的预感到了一些云层乱流的般的外界因素可能将要把这个三口之家还算温馨的平衡打破。   他看了一会母亲没有停止抄写的手,只觉得她神经质的用指甲掐着毛笔的木柄,手上肌肉因为大力的刺激而剧烈痉挛的时候也没有一刻停止下来反而越掐越紧,好像要把所有快要把她扭曲的苦难全部发泄给这支材质坚韧的笔。   “贪嗔痴慢疑……贪嗔痴慢疑……”   母亲的嘴唇渐渐翕动起来,她的声音从起初的机械而僵硬渐渐注入了某些疯狂而晦涩的情绪,一句比一句掷地有声,最后竟如有千钧之重般字字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仿佛是寺院里的铜质大钟一下一下的敲响而声纹却如浓稠流动的胶质般把人的肌肤和呼吸都凝固在无法挪动的刹那。   随着她的音调越来越低,声音开始透出一种毒蛇吐信般嘶嘶的沙哑,她的手指仿佛也化成了成精的白蛇肆意扭动着爆起了蓝紫的经脉几乎要冲破薄薄那层皮肤爆射而出,与此同时“咔擦”一声沉闷钝重的断裂响动撕破了他的耳膜。   转头看去的时候只见伴随着她手中那支毛笔的笔杆应声而断的还有她原本莹润光洁蓄的很长的美丽的指甲,那是平滑镜面陡然爆出的裂纹,珊瑚珠子一样妖艳到摄人心弦的血液从那碎裂出艺术感的指甲缝隙里飞坠而出溅在那些洁净肃穆到不可侵犯的淡金字体上竟迫出了些禁忌的诱惑。   “汉高,汉高……”   伊丝塔的情绪似乎终于到达了一个临界点,从唇齿间迸出的音节被她似有若无的哭腔模糊成了一片不明的晦暗。   奥格斯格只觉得有透骨的寒意顺着背脊浸漫到了全身的血液里,他冷的牙齿发颤大脑却从未如此清晰的向他叫嚣着某些被时光的花岗岩层层叠叠尘封的真相……这是他第一次听见自己父亲的名字,却又如此的笃定这就是自己父亲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想写的奥格斯格视角番外,让我正经两章再继续发糖,毕竟缘起还是要写的嘛(=^▽^=) ☆、番外三 岁月成碑(下)      Chapter three   奥格斯格从未想过血液凝固成泛着油亮墨色的暗红之后,会像是连土壤都枯萎成脱水灰白的荒原之上倏然绽出的生长着锋利倒刺的红棘花,本该是一片死寂的暗色调中难得一抹飘逸的亮色,却只能给他生命寡淡到稀薄的观感。   勾勒着水墨写意的玻璃镇纸上的母亲的血液残留是触目惊心的点点斑驳,奥格斯格不知道昨晚在自己离开之后母亲又有哪些疯狂的举动,他只是恍恍惚惚的意识到她这种看似疯疯癫癫的行为之下埋藏的是一种自虐式的快感的宣泄,她的情绪即将走向一个可能永远无法跨越的临界点。   而当他想要如同往常一样从书桌的抽屉里取出那些泛着浅淡金色的宣纸研读箴言时,映入眼帘的却只有木质底板苍白古旧的纹理昭示着的空空荡荡,而在半个月后他却在翻新家里小花园的迷迭香时翻出了被焚烧成灰烬的纸张残留……那一瞬间鼻间涌进的气息再也不是记忆里的隽永墨香,剩下的只有化学物刺鼻的焦糊味道。   奥格斯格.古尔薇格的佛学学习被母亲强行扼断在他十一岁那一年,但终是无法扼断他脑海中早已深深镌刻的对于宿命论的深信不疑,无法遏制这些观念如同疯长的藤蔓般一年比一年更加紧密的束缚缠绕着他的心和脑。   伴随着那些古老晦涩的佛家箴言一起逝去的还有母亲身上那股向来如同磁石般可以不动声色吸走周遭所有色彩的鲜活到莹润发颤的生动,她的轮廓还是如此别致的美丽,但身上所散发出的气息却日渐颓败成了标本花朵一样的干枯苍白,色彩的流失和生命的流逝向来是成正比发展的。   在十一岁到十五岁这四年时光里,奥格斯格即使神经并不敏感也无比清晰的察觉到了发生在他们这个单亲家庭中的种种不可理喻的裂变,像是工艺品表面覆着的那层精致脆弱的薄釉被逐渐剥离着脱落终于要把它本就千疮百孔的内里曝晾在阳光之下。   可阳光再也不复消融寒冰的热烈,抽离掉那簇火焰般幽微的暖意照在肌肤上是让他忍不住连牙齿都在打颤的冷冽。   母亲骨子里的死倔和那些他所不甚清楚的过往逐渐把她被生活磨砺的光滑的棱角重新切割出了比刀刃更加锋利的尖刻,她日益加剧的脆弱敏感让她看上去有种神经质的惨淡。   她消瘦的身体是一张愈磨愈薄的白纸,奥格斯格甚至可以透过她对着灯光却没能被照亮一点的猫薄荷般淡绿的瞳孔看到她不堪重负的,绷紧如同即将断裂的琴弦的脉络细脆的神经。   奥格斯格对于这一切无能为力,尽管他不止一次的揣测着那些不可抗拒的外力的源头,但眼下的线索却也只有那一个音节单调,轻飘飘的枯死的枫叶般毫无重量的的名字——“汉高”。   汉高爸爸……这两个单词的组合缠绕在舌尖带给他的也只有割破心尖血肉才会泛着的浓腥的嘲讽。   尽管一切都如同填满裂纹的镜面一样摇摇欲坠随时都会被击的粉碎,但仍然维持在一个摇摇欲坠的临界点,所以奥格斯格也就尽量伪装成一切如常的样子,只是每天晚上给克洛哀热牛奶的时候不止一次把糖罐子掀翻在里面,而他所没有注意到的是向来对他这种行为嗤之以鼻的妹妹每次都保持了缄默。   他长时间的沉浸在对于母亲的痛心疾首和无能为力中,自然的就容易忽视克洛哀的状况,毕竟在他的观念里这样小的女孩子即使是放养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但命运的残酷只是初露狰狞,一件接着一件脱离他承受能力的事情总是接踵而来。   奥格斯格觉得自己永远无法忘记那个水雾浸漫的清晨,他比往常早起了一个小时,打算给母亲和妹妹准备早餐,却在拉开客厅的窗帘随手抹去玻璃上浮着的一层细密水珠时,被层层水色荡开的涟漪扭曲了线条的诡异画面刺痛了眼球。   他无法形容那种被巨大的惊骇的刹那间扼紧喉咙的感受,他只知道眼前像是突然炸开了一个混沌星空的万花筒,泪腺受到刺激后疯狂的分泌着咸涩透明的液体几乎要把他这十几年的眼泪全部压榨干净。   他在之后回想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很难记清当时的细节……人在极度恐慌的情况下大脑的保护机制总会选择性的屏蔽遗忘一些东西。他不记得自己究竟是怎样跌跌撞撞的奔出别墅,也不记得是怎样推开立在水井前面无表情的母亲,不记得自己把即将滑落井壁的克洛哀一把拖上来时双手颤抖的几乎要承受不住女孩羽毛般虚浮的重量……   他所能记得的只有当时的发生的一切都是寂静无声的,无论是他还是母亲亦或是最该因为恐惧而发出声音的克洛哀都不约而同的保持了缄默,所有的画面和动作都像是惊悚电影里拉长的慢镜头,每一个无限蔓延的瞬间都足以在精神上将他彻底摧毁。   但他没有被摧毁,他不敢也不能。   他把妹妹娇小的身体死死勒在怀里,看着她惨白一片的肌肤上沾满了水井内壁上潮湿滑腻的青绿色的蘅芜像是浸在井底多时而泡的发皱的尸体,突然意识到克洛哀在被他忽视的这几年几乎是停滞了生长,苍白羸弱的令他心悸……而她对于母亲所做的超乎寻常的一切至始至终就只是瞪大了一双无神的眼睛,其中所透露出的敏感脆弱的神经兮兮又让他近乎崩溃的在她身上看见了母亲的影子。   母亲和妹妹在他所无法制衡的天平两端竟然逐渐长成了镜像倒影般的相似,他甚至可以在她们的身上找到一整个因果的循环。   这件事将他滋生已久的晦暗情绪发酵成了膨胀的满溢,即使在这件事发生之后的半天时间里他就强迫自己去把它当作一场泡影,但自那之后他就有意无意的隔开了母亲和克洛哀的距离……他可以始终静默的承受挚爱的母亲逐渐疯癫的事实,却再也无法承受相同的灾难发生在另一个身上。   一切终于走向失衡,而他却是等待良久。   ——————————————————————————————————   Chapter four   倘若一切就这样失衡下去,由母亲亲手把他们推向深渊……或者在他年复一年的隐忍下,母亲和克洛哀至少有一个可以恢复正常或者两个都恢复正常……   他在多年后置身于加图索家为他打造的精致牢笼中时,不止一次的在心中想象过如果之后的事情没有发生,他们的家庭究竟会沿着怎样的一种轨迹发展下去……而一切如果真的就这么发展下去了,那么他会不会对那样的尘世发生的一切产生发腻的倦怠,而不是如现在这般抱着可怜巴巴的那一点点根本算不上回忆的回忆过活?   但一切失衡的东西都会被新的力量所摧毁所攫取。   古尔薇格家彻底的裂变发生在奥格斯格十五岁那年,“那个叔叔”在时隔三年后再度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却是携着腥风血雨向他们举起了死神的镰刀。   奥格斯格至今都很难用语言去形容那个用血水溅起了泛着浓腥的雨幕的夜晚,或者说只要回想起那个夜晚,他就会在刹那间失去言语的能力。   只是在无数个寒凉如水的漆黑的寻不到一点光亮的深夜里,他的眼前还是会浮现出夏末那个灼热的仿佛连骨骼都会燃烧的夜晚,四散的萤火将殁的瞬间被泼天刺目的殷红映亮成了一片血色的通透,纷纷砸落在他的身上时又仿佛是携带了千钧之力把他的肌肤上烫出了一个个翻绽着嫩粉色皮肉的坑洞,只要阖上眼睛鼻尖就会有皮肉烧焦的糊味把他的嗅觉神经折磨到带着胃部也痉挛着几欲作呕。   他记得那时将将长出美丽的少女模样的妹妹被一柄雪亮寒芒的长刀嵌进肩胛骨生生钉死在地上时,她孱弱纤细的仿佛即将被人拧断的没有一刻停止抽搐的小腿……   他也记得那时神智已然彻底混乱的母亲在生死一线的陡然清醒,她所有的明丽高艳都漩涡般凝固在了她试图夺回自己的孩子却被人切开咽喉血液喷溅如泉的瞬间……   她的嘴唇微微翕动着,因为气管被切断喉咙里卡着血沫而难以发出完整的音节,但他却依然在那样断续破碎的话语中听出了她于生命干涸时透骨的苍凉,声嘶力竭却根本无法发泄出的对于宿命的怨恨:   “因果,业障……都是业障……”   五蕴五毒皆是妄,因果都念作业障……母亲没有逃过,没有人可以逃过。   奥格斯格始终无法从那个噩梦中醒来,他的生命为着家人而存在,却在一夕之间失去了母亲和妹妹……从此只余空荡的躯壳在茫茫天地间再无依着。   他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试图在加图索家给他提供的沙丁鱼罐头般没有缝隙可钻的金属墙壁上留下点痕迹,日复一日的用指甲寻着刁钻的角度去刮擦下银亮的碎屑,一笔一划的和着擦破的血肉刻下母亲最后的遗言。   因果,业障。   那样小小的方块字却仿佛是他作为儿子唯一能为不知葬身之地的母亲所留下的唯一的碑刻,那样小的体积却又仿佛是千斤巨石压顶的棺椁把母亲的一生都葬送……他无法埋怨命运的不公,因为命运本该如此。   这样浑浑噩噩却又一心一意的生活截断在某一个他本没有奢望过的契机。   他在一次例行的检查中遇到了那个叫作“帕西.加图索”的男人,那个一举一动在不经意间与“庞贝.加图索”有着摹刻出的相似的男人,那个线条清隽的仿佛是山光并水色,唤出他妹妹名字的声线又温凉的如冰似玉的男人……奥格斯格确信自己是从他口中听到了“克洛哀”的名字,而出现在这个实验基地的“克洛哀”再不可能是其他人。   奥格斯格对于自己获知了妹妹依然活着的消息之后的感受并非重获希望的狂喜,而是终于要寻求得一个解脱的释然。   他向来是一个看什么东西都看的很通透的人,捕捉人细微的情愫和表情有着和涉世多年的老人一样不动声色的极度敏锐。   他看的出那个男人提起“克洛哀”时纯蓝湛净的瞳孔里漾起的微的波澜,也听的出他提交“克洛哀”实验报告时语气里生怕踩到雷区殃及池鱼的小心翼翼,所以他用自己现在唯一的可以拿得出手的东西去做了一个赌注。   他被关在实验基地多年一直不肯做困兽之斗一方面是因为早期对这个地方的建筑构造并不熟悉,逃出去的希望并非渺茫而是绝对不可能。而当这个实验基地的重重关卡都像是切开表皮一样把骨骼脉络都清晰的呈现在他面前时,他却又不想逃出去了……并非安于现状,只是即使逃出去了也没有任何实质上的意义。   但现在一切都有了转机,他在风雨交加的夜晚几乎没有遇到阻碍的逃离,他与克洛哀在废弃工厂的重逢,一切都只能称作是宿命的指引……而当他刻意的引导着她把手中的利器嵌进自己的心脏时,那一瞬间爆发的把魂灵都抽离的疼痛却让他寻求到了渴望已久的快感……那是罪孽赎清后的酣畅淋漓。   他从来没有一刻可以忘记,无论岁月如何辗转,那些旧时的悲欢早已镌刻在他的血管内壁里,血液每流动一次他都能感受到彻骨的寒冷和疼痛,而今他终于要寻得一个解脱。   只要克洛哀……只要她代替自己和母亲活下去就不算断了这份相连的血脉。   只是在逐渐恍惚的视线里克洛哀失声恸哭着狠狠垂下显得格外无辜的眼角和幼时的她依然一模一样,他攒着最后一点力气想要如那些被旧时光尘封的一副副画面中的自己一样伸手把她抱在自己臂弯里,看她缩成一个米团子的柔软弧度……但有另一双手在他之前把他那个受惊小动物一样的妹妹紧紧拥在了怀里,那双手扣着她清瘦背脊的力道比自己更加坚定不移。   奥格斯格知道自己拿生命作的这场豪赌终究是赢了。   只是你不要忘记每天都吻她的额头安抚她本就敏感的情绪……   不要忘记每天晚上睡觉之前给她温一杯加糖的牛奶……   不要忘记拯救她本不该和我一样的命运……   我知道你都听到了,我知道你能做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再写两三篇番外,这文就要彻底完结了,各种舍不得(?﹏?) ☆、番外四 上弦月下(一)   打磨成精致枫叶形状的小茶匙掂在他修长如玉的指间,就愈发如同阳光照耀下的液态水银那样熠熠生辉的晶澈清透。   帕西暗蓝的衬衫外罩着件黑色的针织开衫坐在客厅里用笔记本处理一些工作上的琐事,他有一搭没一搭的搅动着骨瓷杯子里尚自氤氲着热气的红茶,额上渐渐被室内开足的暖气蒸出了一些细密的汗珠。   处理工作数据再编辑成加图索家独创代码的差事的确乏味枯燥的令人不忍睹卒,但帕西却也能在其中寻到好些趣味,被液晶屏幕耗干了眼球里的水分时他会望一望左手边那扇巨大的落地窗,擦洗成水晶般剔透质感的一整块玻璃没有如以往那样装上涂着白油漆的格子窗框,没有了障碍物的遮挡室外的景致便一览无余。   此时正值圣诞节的前夜,过低的气温已经让窗户上结出了层层叠叠棱角分明的冰花,各家各户绰约朦胧的灯火在冰晶纹路的扭曲下连成了一条混沌星轨般蜿蜒细碎的光链。   纤弱萤火般幽微的光亮却仿佛一柄薄而冷的刀刃把铅灰的云层剖开了一道缝隙。帕西注意到没有月光从那道罅隙中倾泻而出,粗糙黯淡的外表之下掩盖的仍是墨汁般浓郁的一团漆黑。   “看来真的要下雪啦……”   伴随着他指尖敲击着键盘发出的单调脆响的还有女孩子清泠甜软的嗓音,帕西挑了挑清隽的眉毛,眼角的余光扫到落地窗上映出的那缕长发漫卷的人影,模糊的身体曲线是没有一丝赘余的修长干净。   帕西把那杯未曾动过的红茶推到茶几的另一端,语调散漫的例行公事:   “自己加牛奶。”   “不喝。”   克洛哀的回复简单粗暴,把红茶又推了回去。   帕西也不搭话,只是沉默的看着她裸着一双细笋般幼白的双脚在地毯上蹦跶着,时不时去恶趣味的揪一揪正趴伏在自己脚边的囡囡柔软的毛发。   囡囡是他和克洛哀养的一只金毛幼犬。   说是幼犬也只限于它作为一只狗的年龄,金毛犬的优良基因让它在小小年纪就长出了极不协调的庞大骨骼,加上顿顿是红烧肉盖饭日日从早酣睡到晚……脂肪的堆积和毛发的疯长就给它遭受女主人的蹂.躏奠定了良好的蠢萌基础。   囡囡此时边瞪着一双湿漉漉的黑眼睛望着帕西,边对克洛哀的上下其手哼哼唧唧的做着无谓的反抗。   “你别总是欺负它。”   在克洛哀把囡囡压在地毯上逼迫它摊成一个大字型时,帕西终于看不过眼的出了声。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对克洛哀的威慑效果几近于无,帕西索性不再去管她。   反正这两年来强迫他搬到北美定居的是她,和恺撒因为他的工作问题几欲大打出手的也是她,非要养只狗当宝宝待的还是她……以上种种都让帕西觉得自己可能在某些方面是再也管不了这个翅膀硬了的小妮子了。   克洛哀揉够了囡囡,就扯着它的毛发开始给它编小辫子,惹得小家伙一阵哀嚎就往沙发底下拱,无奈体型太蠢钻了半天还是露了个毛绒绒的大尾巴探在外面一通乱摇。   帕西眼角的余光扫到自家妹子无比娴熟的把手探到沙发底部把囡囡一把拽出来,她清澈的笑声杂糅着囡囡的哀鸣传到他耳中却如同弦乐般潺潺悦耳,帕西心里一动就彻底的放下了手上的工作。   由于室内暖气很足,所以一般来说只要他们待在家里就可以一年四季的衣服混搭着随便穿,克洛哀还为此吐槽过他们就算躺在一张床上都像是有时差的“非同一纬度”情侣。   帕西注意到她今天穿的是一件一字肩的黑色中袖配半身黑长裙,上衣的领口开的很别致,胸线以下都用黑色的流苏勾勒出了曲线曼妙的腰肢,流苏底部缀着细碎的暗色珍珠,随着她转身的动作在她那一块素净如雪的肌肤领域旋开一朵漆色旖旎的花儿来。   那样的色泽星星点点的浸漫在他的瞳孔里,一时间映的他满眼都是清凉碎光。   克洛哀对帕西的打量浑然不觉,一心一意的逗着自家的狗宝宝,看它在自己怀里蜷成一个肉团子似的浑圆总能让她找到一丝莫名的属于心理上的慰藉。   就像是在逗弄初生稚嫩的婴孩一样。   克洛哀一直很喜欢软萌的小孩子,也一直都不介意未婚生子先上车后买票或者不补票……毕竟在她心里一直坚持认为认识第一天就和她滚在一起的男人是绝对不靠谱的,无论帕西的表现看起来多么的板正耿直都无法改变她的第一印象。   可现实问题就是她自打和帕西在一起了之后就没有过避孕措施,然而她的子宫里仍旧长不出小宝宝……不合常理的一切都让她只能看着别人家的孩子流口水。   帕西趁着她抱着囡囡发愣,不动声色的拿起手机给他们母子俩拍了张合照。   照片里的克洛哀正神游物外的发着呆就格外娇憨显小,而她怀里的囡囡还是一脸苦逼又挣扎的四仰八叉,看的帕西忍不住想要发笑。   他在令人眼花缭乱的滤镜之中纠结了半天之后还是选择了原图发上了INS,并且配上三个中文方块字。   “狗都嫌。”   短短五分钟内消息提示音就如同杂乱纷流的泉水溅在鹅卵石上那样叮咚乱响了一通,帕西还未来得及划开锁屏看一下点赞和评论,就被怀里滚来的一团半融奶糖似的柔软物体撞散了注意力。   囡囡看着克洛哀终于放过了它,立刻夹着尾巴头也不回的狂奔回了里屋的狗窝。   帕西腾出一只手把在他怀里躺的像他们的狗儿子一样四仰八叉的女孩抱到自己腿上去,指尖滑过她稀疏流苏半掩下凝脂般的腰肢。   “哟……不工作啦?”   克洛哀松松垮垮的把手臂搭在他的颈子上,有意无意的伸头去啄他大理石般冷感的皮肤下微微滚动的喉结。   “你坐在我怀里我怎么工作?”   帕西语调仍是清清淡淡的,手指却已经滑到了她裙子的侧拉链处极轻的摩挲。   “你到底还记不记得今天是平安夜?”   克洛哀似乎被他的语气激怒了,使坏的小动物一样对着他龇牙咧嘴的表达不满,   “我的火鸡呢?我的圣诞树呢?我的礼物呢?”   “你是我男朋友吗……我觉得你更像我的爸爸!”   “火鸡明天会有的,圣诞树明天也会有的,至于礼物……”   帕西默默的承受下自家妹子燃烧起来不痛不痒的怒火,自知理亏却仍然淡定自若的企图把话圆回去,   “我,怎么样?”   “你能当火鸡和圣诞树啊……”克洛哀在他怀里不满的蹬着腿,“你怎么不说把囡囡给我宰了炖锅狗肉呢?”   话音还未落她就被对方毫不留情咬上了嘴唇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为了表示不满象征性的挣扎了几下就乖乖举了白旗由着他不紧不慢的裹住她的唇舌,只有和他在亲密的肢体接触时她才能感受到他疏离淡漠的外表下隐藏着的对她的热烈如初的情愫。   她和帕西相识在两年前那个水雾浸染的清晨,具体的细节已不可察,她所能记得的只有混沌一片仿佛是浮沉在空气中苍白的沙砾的雾气中帕西依然修长古典的一双眼睛里漾起的湛净的纯蓝。   从相遇到勾搭在一起可以说是水到渠成,短短一天之内他们就从陌生人的阶段起步,雷霆万钧的完成了情人之间该做的一切事情……而她平时那么不近男色的一个人竟然丝毫不抗拒,有时候自己想起来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虽然一直不清楚帕西的想法,但是她自己却无比清晰的知晓帕西于她就像是一块具有天然吸引力的磁石,他的气息他的声音他指尖的暖意……甚至他挑眉时疏朗的弧度都让她觉得可能这辈子也不会遇见第二个这么特别的男人了。   帕西拉开她裙子拉链的时候,克洛哀也就很自觉的把腿缠在了他的腰间,再三确认囡囡不在视线可触及范围内之后才放心的由着他把手顺着衣襟滑进去描摹过她清瘦背脊上那对蝴蝶骨的轮廓。   两年的相处让他们对于彼此的身体已经非常的熟悉,只是纠缠到一起的时候帕西仍然有种会在她丝丝缕缕渗透进呼吸的甜软中溺毙的恐惧。   也不知道究竟在沙发上折腾了多久,到克洛哀终于死去活来的反抗的时候,帕西才将将放过了她。   在对克洛哀失而复得之后,他可以说得到了一个新的开始,一切回到最初的原点,他再也无需压抑自己的感情……因为唯一没有改变的就是她仍然是他的小克洛哀,她仍然独一无二不可替代。   一切都归于平静之后,洗完澡仍然湿漉漉的克洛哀被他裹在羊绒的薄毯里打喷嚏,她枕着帕西的腿使坏的把仍然滴着水的长发全都蹭到他的裤子上洇染出大块大块的水渍。   帕西也不生气,只是伸手揉着她潮湿温润的发顶听着她嘀嘀咕咕的抱怨:   “滚床单有什么用……又不会怀宝宝……”   伴随着她这句话汹涌而来的是一些陈年旧影依稀可辨的蛛丝马迹,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透过年月的罅隙用讽刺的一双眼睛窥探着当年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你才多大,急着要孩子做什么?”   帕西顿了一下仍是轻描淡写的回答她,一手划开锁屏看着满屏幕炸开的消息。   对于许久不发一次动态的自己竟然能收获眼花缭乱的各色评论,帕西表示自己委实是受宠若惊。   而且令他目瞪口呆的是庞贝的评论竟然排在第一位。   庞贝:平安夜抱不到女朋友竟然还能厚着脸皮发动态,人不如狗。   恺撒:楼上,所以说是加图索家培养出来的秘书,脸皮就是这么厚。还有秘书先生你的意思是你在秀恩爱咯,手动滑稽。   里安娜:你上次发动态是在一年前,秀了你家的那只囡囡狗,手动微笑。   谷穗:所以克洛哀被你嫌弃了ヾ(@゜▽゜@)ノ ?   帕西直接划到评论最后,竟然看到了弗罗斯特破天荒的几个字回复。   弗罗斯特:你文件还没交。   帕西默默的擦了把冷汗,想起那份躺在邮件草稿箱里的文件,又想起了自己忘记了点下去的发送按钮。   “你是想说有宝宝也没用吧……”   怀里的克洛哀不安分的拱来拱去,嘴里嘟嘟囔囔带着浓浓的鼻音,就显得愈发的娇憨,像是赌气的小孩子,   “你又不会补票……”   尾音拖着甚至透出一丝自暴自弃的意味。   帕西撩开她粘在颈子上的海藻一样散漫纠结的长发,看着她耷拉着眼皮似睡非睡的样子愈发树袋熊似的呆呆怔怔,心里陡然柔软成了一片细腻的温存。   耳边逐渐响起六棱冰晶刮擦过落地窗玻璃时发出的玉石滚落纯银容器那样澄净如水的响动,一声声细碎凌乱的脆响修炼连绵成一片窸窸窣窣的响动,雨幕般密不透风。   恍惚间似乎有水色的玲珑贯通天地,愈发如同石墨般漆色油亮的云层间似乎有冷冷皎月破开一池的混沌……   他的心里陡然化开所有纷乱复杂的元素净化成了一片通透的清明。   他倾身附在女孩的耳边,把清凉如薄荷苏叶的气息洒落在她耳后凝雪的肌肤上,看着她惺忪的睡眼因为震惊而睁成了小鹿一样的浑圆:   “嫁给我。”   陈述的句式,字字咬在舌尖迸出,他的语气从未如此坚定如同不可摧毁的磐石。   是的,嫁给我吧……再嫁一次。   我的……小克洛哀。 作者有话要说:  真·傻白甜番外,最后一篇番外啦,希望小天使们食用愉快,还有新文已开欢迎围观。 ☆、番外四 上弦月下(二)   伴随着单调的邮件提示音叮咚响起,恺撒叼起新鲜出炉的一片尚自冒着热气的吐司好腾出一只手去点开新的电子信件。   他的另一只手里擒着的温热的牛奶瓶是怀旧的款式,瓶颈到瓶身的流线型的过渡是鹅卵石般的光裸凝滑,瓶身的玻璃厚重又层层叠加出淡绿如嫩芽的色泽,映衬在瓶中微漾的醇厚奶液里就会让人产生缠绵在舌尖的是青苹果一样酸酸甜甜的味道。   唇齿间还是吐司喷香松软的口感,恺撒有一搭没一搭的咀嚼着,点开邮件的动作也是悠悠荡荡的慵懒散漫,但是下一秒还未来得及咽下去的大团小麦粉就牢牢实实的卡在了喉咙里,他一声“卧槽”被堵在嗓子眼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只好狂灌了半瓶牛奶才勉强把吐司从喉咙里顺下去,嘴里依然嘀嘀咕咕没有放弃“卧槽卧槽”的一连串爆破音。   邮件来自帕西.加图索,内容是简短的一句话,寥寥数字却让恺撒觉得稀有到惊心动魄:   三天后迎娶克洛哀.汉高,谢绝宾客到场。   恺撒觉得帕西迎娶克洛哀这件事情算是尘埃落定与子同归的大好事,但是谢绝宾客到场的什么鬼!   为什么要谢绝宾客到场,宾客到场又不会吃穷他们!   帕西是忘记了当年是谁在他们生离死别的时候不远千里去日本帮他寻妹子吗!?   是我啊……是我……   恺撒脑海中一团团混沌的蘑菇云炸裂开来,满腔的愤懑几乎让他要把手里的牛奶瓶直接甩出去,但他仍然在被这一对奇葩气的失去理智之前分别点开了他们的INS好掌握一下最新的动态。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空白,恺撒暗自吐槽自家越来越不靠谱的网速再次下拉刷新,仍然是一片空白,恺撒困惑的继续刷新……如此重复四遍之后,他终于恍然意识到这对绽放的奇葩清空了最近所有的动态,堪称……蓄谋已久。   ——————————————————————————————————   大片大片茵绿的草地葳蕤生长出蓬勃透亮的姿态,像是一支水色翠玉的画笔沾染了材质通透的颜料在深褐潮湿的土壤画布上肆意泼洒出浅痕与深迹,几只米褐色的簇拥的云朵般绵软可爱的羊驼正拉长了脖子一脸呆愣的啃食着草叶,时不时对着小型别墅那面正对着草原的巨大落地窗的玻璃打上几个喷嚏,在那光滑如镜面的材质上留下几个白雾氤氲的斑驳印子。   帕西立在窗前被双层玻璃扭曲了线路的阳光勾勒出全身修长挺拔的线条,又在原木的地板上投下几缕破碎的影子。他整个人沐浴在被水稀释的金粉般张扬亮烈的光束之下,却愈发衬得轮廓精致疏朗,冷感的皮肤透着大理石雕塑般禁欲淡漠的味道。   他眼角的余光不动声色的扫过身后飘荡而过的纯黑如墨的丝质裙角上那支水银色的宿根鸢尾刺绣,又扫过隐在裙角下的那双如冰似玉的伶仃脚腕,看着脚的主人为了不引起他的注意踮起足尖猫般轻盈如风的步履……他仍是不动声色,仿佛一切如常。   直到女孩的手臂猛然勒上他的肩颈像是树袋熊那样吊起的时候,他才在脸上作出微微讶异的表情迅速转头望见她仰起的雪色精巧的面孔,随即将表情转化为惊喜,看着小妮子涂着酒红色哑光口红的嘴唇绽开花瓣般妖冶的弧度才彻底转身把她像是小孩子那样拎着抱起来看着她咯咯笑着把脚尖蹭在他的裤脚上。   这一切都并非帕西刻意而为,而是他实在是对于一切发生在身边的小动作都有着超乎寻常的敏感觉察力。   他和克洛哀这两年常常因为双方的工作问题分隔两地,少则一个星期多则一个月,每次相见的时候小妮子都喜欢搞个惊喜拥抱……帕西虽然总是在她刚靠近自己的时候就能察觉到,但还是为了她开心尽量配合,这么一来一去他在这方面的演技已经是滴水不漏炉火纯青。   克洛哀今天刚完成为期一个月的生意谈判从法国赶到约定好的澳大利亚,而帕西在这之前已经在意大利待了两个多星期才处理好手头的工作得以在她前一天到达。   抱着自家香香软软的妹子他只觉得压抑了一个多月的思念的自己已经到了懒得撒手的地步,就干脆这么静静的抱了一会儿才听到克洛哀软软糯糯的嗓音响起:   “想不想我呀……”   尾音拉的长长的,娇憨的要命却莫名让他想起牧场上那几只呆怔的羊驼。   “怎么敢不想?”   帕西把她放下来,用嘴唇去触她玲珑的耳垂看她怕痒似的瑟缩,   “你不得让囡囡咬我?”   克洛哀笑的眉眼弯弯,继续挂在他的脖子上撒娇,眼角眉梢透着的疲倦都在帕西怀抱的温度里冰消雪融,她仰头去啄他的嘴唇:   “我很期待明天的婚礼呀……可是新郎新娘婚前还独处一室会不会不太好?”   “那就分房睡?”   帕西对于克洛哀的困扰倒是很实诚的出了合理的建议,却遭到了怀里妹子一个大大的白眼。   “你不抱着我我就睡得不好……”克洛哀觉得自己这种艰涩的调情根本无法撼动帕西一分一毫索性继续吊在他脖子上耍赖。   帕西很配合的边由着她蹭来蹭去边寻着时机去啄她的下颔和嘴唇,看着她怕痒的哼哼唧唧,清丽细致的眉眼间盈满的笑意生动的仿佛是银月下熠熠生辉的烟水晶。   克洛哀嗅着他身上熟悉的薄荷混着衬衫上阳光淡淡的焦糊味,恍恍惚惚的觉得自己总能从他身上汲取到饱和的温暖,从第一次见面在仿佛弥漫无尽的潮湿雾气中感知他的体温,到岁月荏苒之后他牵着自己的手许诺下一生的誓言……一帧帧画面像是倍速播放的电影底片,看似平淡却真实的热烈。   “我以前就和你说过,我前二十年的记忆都丢了……”   克洛哀的鼻息缠绵在他的呼吸里,微微的湿润却让他想起裂开的墙皮上滋生而出的湿滑苔藓,缱绻如软玉,   “我不知道自己以前是什么样子的,或许和现在完全不一样或许比现在要讨人喜欢……”   “我也不知道自己以前喜欢谁,和谁上过床……”   帕西被她淡静的像是幽潭冷水的语气丝丝缕缕的勾连起角落里隐匿的记忆,沏开满目积淀的尘垢后,黑白胶卷一样的影像里依然是她细瓷般素净秀气的面孔,绵软懵懂的神情和眼前的这一张无缝的衔接……一切仿佛都没有变,只是折叠了层层累积的岁月后平复了不可修补的裂痕愈发如同玉质般温润凝滑。   “可我只喜欢你,我的认知里我只喜欢你。”克洛哀所有温软的眷恋都在这一刻攀上顶峰,有暖流回响在胸腔里潺潺不绝,“我爱你。”   帕西没有作出过分热烈的回应,他只是把她抱的更紧,唇畔上冰凉的肌肤逐渐被她美丽的浅褐色长发上传来的馨香的温度烘烤成了一片融融的暖意。   “所以……”   克洛哀原本绵软的语气被她灵巧舌尖上逐渐婉转出的狡黠味道所取代,帕西对她这种语气再熟悉不过知道小妮子估计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但他只是沉默的看着她耳后那块被阳光洇染出玫瑰色的肌肤,打定主意要做一个温柔耐心的倾听者,听她故作蛮横的语调混着清清泠泠的音节从舌尖字字句句的迸出,   “所以我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把你从穿开裆裤到现在的情史给我交待清楚。”   “……”   ——————————————————————————————————   晨光混着薄雾像是撒下了一把细砂,它浮沉在每一层空气中泛着碎银似的金属冷色,把帕西本就苍白冷感的皮肤衬出一种雪花石膏般并不均匀的光润感。   随着他给囡囡系上蝴蝶结的动作,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灵巧的有如蝶翼翩跹,手心纵横交错的掌纹微微凹陷着泛起如冰似玉的光泽。   囡囡昨天晚上刚洗的澡,棕黄色的毛发比平常都要蓬松了一倍就愈发显得浑圆可爱。它依然睁着一双湿漉漉的黑眼睛哼哼唧唧的望着往自己脖子上绑蝴蝶结的爸爸,边讨好的摇着一条大尾巴时不时撒娇的舔一舔他活动起来十分好看的手指。   比起总是逗得它死去活来的妈妈,囡囡私心里还是更喜欢这个温温润润的爸爸,这个总是给它做红烧肉盖饭的爸爸……但是妈妈也蛮好,妈妈闻起来很像自己一星期喝一次的香香的牛奶,妈妈抱着自己的时候就变得和爸爸一样温柔。   况且……家里也只有妈妈抱它,爸爸从来不抱它,爸爸只抱妈妈。   囡囡从对于一只狗来说过于复杂的思维活动里挣扎出来,继续憨憨的等着爸爸帮自己把蝴蝶结的位置整好,它明亮的圆眼睛映出蝴蝶结艳丽的酒红色只觉得分外的喜欢。   帕西花了一番心思才打扮好他和克洛哀的狗儿子,站起身的时候已经有汩汩流淌有如被水稀释后的薄金色阳光破开云层倾泻而下,不远处自家别墅的落地窗因为反光的缘故已经彻底模糊成了一整块平滑的镜面完全看不清里面的景象,但帕西却能够想象到此时室内的景象,一分一秒纤毫毕现。   他可以想象到克洛哀是怎样编起两鬓细碎的发丝让它们有如丝绸般细致光滑,他也可以想象到她是怎样扣紧礼服的盘扣让对于纤弱的她来相对宽大的部分完全贴合她曼妙的曲线,露出线条薄削清丽的肩胛,遮上胸前卷起的花苞间那道索马里海湾般性感的沟壑,若隐若现的脚踝轮廓有如玉石雕刻……   当多年前的每一个深夜里所辗转着渴望的幸福触手可得时,帕西却产生了一种犹自置身于一场荒唐大梦中的恍惚感。   这种对于历经岁月积淀而来的幸福的感慨并没能持续多久,因为他很快就被脚边惊恐乱吠的囡囡拉回了现实。   而伴随着囡囡的叫声一同响起的还有恺撒气壮山河的呐喊:   “你祖宗的!老子可算逮到你了!”   帕西一面惊诧于恺撒在意大利锻炼出的这么一口纯正的中国东北腔,一面不急不缓万分淡定的转过身去。   意料之中,这位已经成为加图索家主的青年离异人士依然死性不改的穿着一身风骚的纯白色西装,胸口的那支犹自娇艳的玫瑰似乎还带着清晨的露水……一切的一切都让帕西觉得也许……恺撒不是来参加婚礼的,他根本就是来抢婚的。   帕西和恺撒相顾无言的挑了挑眉耸了耸肩后竟然在眼神中达到了生命的大和谐……达成和解竟然只是一分钟的事情,看的跟着恺撒一同前来的水川梧七一脸懵逼。   “帕西先生。”   水川梧七穿着比恺撒随意很多,黑色衬衫米色风衣大学生似的透着股青涩气。他一开始对于自己的不请自来很有些羞耻的,但是回想起自己当年还是克洛哀的主治医师不由得底气足了很多,他淡定自若的和帕西打了个招呼顺便推了推被水雾洇染的一片朦胧的眼镜片。   帕西记得这位医生,印象里白净斯文有些腼腆,对于他对克洛哀那段时间的照顾他也一直是铭记在心。   “啊喂喂……”   恺撒身后突然隐出的一个娇小人影彻底转移了帕西的注意力,半路杀出的谷穗散着一头漆黑如瀑的长发正对着他笑的温婉动人。   “谷穗小姐不在家照顾宝宝吗?”   帕西看着她已经平坦下来的小腹顺便推算了一下日期大概知道她已经生产过了,而且看着气色不错应该一切顺利。   之前克洛哀吵着嚷着要当谷穗孩子的教母硬是被帕西拦了下来,他能够理解克洛哀想要宝宝的心情,但是他并没有放弃对她子宫的治疗……况且帕西一直坚定的认为第一个喊她母亲的一定要是他们自己的孩子才行。   “那两个闹人精全扔给他们爸爸啦……”   谷穗倒是一派的泰然自若,秀美如画的颊边笑意更甚几乎要泛起浅浅的梨涡。   “我找到这两个队友容易吗我?里安娜还不知道跑那个国家搞考古研究去了……”恺撒看着满腹怨气,一边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帕西一边吐槽,“如果不是克洛哀给水川医生发的邮件里提到了澳大利亚,我怕你们这场婚礼真的是空无一宾客。”   “是克洛哀想要一切从简。”帕西无奈的扬了扬修长的眉毛,他今天穿着纯黑色复古式的西装三件勾勒出极其挺拔的身体线条,修长尔雅不像是来结婚的,倒的像是中世纪葬礼上的贵族公子。他淡金如名贵丝绸的头发梳成极其干净的背头,完全露出脸部线条让他原本疏朗清隽的气质透出一股子难言的惊艳。   “你们打算怎么办婚礼,我可以叫人把香槟灌满你们的泳池!”恺撒在最初的怨气后又元气满满的恢复了成了以往的……我有钱我怕谁的土豪作风。   “香槟就不用了,我怕克洛哀会气到逃婚。”帕西顿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恺撒实情,“事实上克洛哀……”   “当然是骑羊驼嫁人啦……”   帕西的声音被女孩子娇俏的声音打断时只觉得心里那根弦陡然绷紧着悬到了嗓子眼,他循着声音望过去把等待已久的景象尽数收入眼中,心跳有如擂鼓,每一下都把他的呼吸都恶狠狠的攥紧好提醒着他心中压抑着的疯狂的渴望。   近黑的深酒红单肩婚纱完美的贴合着她玲珑的骨骼线条摇曳起伏出已经显山露水的天生风情,从肩胛缠绕到胸线以上的镂空设计露出的肌肤只能让人联想起素白的玫瑰层层叠叠凋零的剔透花瓣,她漫卷如溪流的长发完全编在脑后只用一根细细的黑色发带固定如同复古的油画般每一束发丝都纤毫毕现。   克洛哀悠然的骑在一头犹自打着喷嚏的浅褐色羊驼的身上搂着这头神兽绵软的长脖颈,延伸出的小腿线条鹿似的修长干净没有一丝赘余,酒红色的高跟鞋被她摇摇欲坠的吊在脚尖,隐隐可见细长纤秀的脚趾上同样酒红的渲染。   她是那种细瓷般素净秀气的长相,偏偏作了极尽风情的打扮。   无论是她纤薄唇上那抹哑光的深酒红色像是战场刀刃上凝固的残血般触目惊心,还是她描画过清丽眉眼后竟在那样漆黑的线条勾勒下迫出古潭般幽邃彻骨的诱惑力,她阿尔卑斯山顶终年不化的冻雪般冷色调的皮相下透着鸠毒般的妖冶味道,却又是极端纯粹的干净。   帕西的眼中再也看不见其他。   此时的克洛哀是如花的妖女,是披着世间色彩的精灵,是海怪迷惑船只方向的纵情歌声……   她可以是所有的诱惑所幻化出的世间万象,但她也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身份。   她是克洛哀,她的他的克洛哀,他们终于签下相伴彼此的契约,并将永远如此。   帕西对于后来婚礼的细节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晰,他是如何顺吮吻她同样炽热的唇舌,如何把早点那枚重新修理过断裂过的鸽血红婚戒套进她细长的指尖,他如何前所未有的对她说下那些缠绵热烈的情话都如同一团燃烧着的烈火把他半生的理智都焚烧殆尽。   只是后来清醒下来的时候,帕西还是沉默的接受了那一群所谓的“宾客”已经自娱自乐的纷纷骑上了羊驼徜徉在澳大利亚绿宝石般熠熠生辉的大草原上,而依旧挂着大蝴蝶结的囡囡拿起了前所未有的精神和绵软的羊驼群赛跑,一身长毛被吹得活赛人间杀马特……   而庞贝的私人直升机盘旋在低空中撒下一波又一波没完没了的玫瑰花瓣雨……   帕西很淡定,帕西只是重新把自家新娘子抱上了羊驼,牵着悠悠哉哉的向着家中进发。 作者有话要说:  也许是最后一篇番外啦|ω?`),如果还有小天使在能不能求冒泡(=^▽^=)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